宋風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淡出
    王安石和王靜輝的會面也因為這封戰報而推遲,這讓王靜輝心中輕鬆了許多,畢竟每次單獨面對王安石的時候,並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尤其是這個精力旺盛的老頭兒性格極為倔強。對王靜輝而言,王安石對待自己已經非常客氣了,這主要是因為自己總是在他最為關鍵的時候拉他一把,而他的話,王安石多半也能夠聽得進去。不過無論是王安石還是王靜輝,他們心中都明白,彼此之間存在分歧還是非常大的,兩人也非常有默契的避開彼此分歧重大的地方,免得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激化緊張。他們兩人現在維持著這種若即若離的關係,這全都得意於王靜輝選擇性的退讓,相互交換利益而來。這不同於王安石和司馬光之間,他們兩人也曾想過交換,但卻過於格守「君子」和「純臣」的道德,在真正需要交換的時候,兩人卻誰也不肯讓步,導致現在這個局面。

    垂釣是王靜輝來到這個時代的一大娛樂項目,畢竟在這個沒有電視、沒有電腦和其他娛樂項目的時代,這對於一個現代人,尤其是一個年輕人來說是十分痛苦的事情。不過好在王靜輝在以前那個時空中就很少沾染這些東西,參軍後更是駐紮在深山溝中,對這些倒並不入迷,在來到這個時空後,什麼歌舞一類對他來說更是可有可無地東西。相比之下他更喜歡垂釣。

    儘管娛樂項目極為缺乏,但王靜輝的身家已經不是一個「腰纏萬貫」所能夠形容的了,作為他最喜歡的娛樂項目,這垂釣也是不能將就的──駙馬府中大小水塘七八個,每個水塘都是用人工溝渠連接起來,引自外面汴河的活水。在駙馬府地水塘中放養了他所能夠收集到的淡水魚類,個個長得「膘肥體壯」,只要能夠釣上來,那絕對是個大傢伙──以前蘇軾他們到這裡來拜訪的時候還讚歎駙馬家養的魚非常好,但卻不知道這些魚是專門給駙馬釣著來吃的──這種在現在文人看來是焚琴烹鶴之舉,在王靜輝眼中則是理所當然,要不是每次淺予從旁搗亂,他的收穫絕對不止一條兩條。

    「先生,遼國使節蕭佑丹最近活動有些太過頻繁了,皇城司那邊已經對他特殊關照過了。根據他拜訪官員的情況,很可能是想多看看大宋的城防工事,甚至是想到汴都城牆上走一圈!」彥生剛從情報局公署回來,對於蕭佑丹的消息他肯定會格外關注的,有什麼風吹草動就立刻趕回來通報給王靜輝。

    「皇城司知道就好。這件事就由他們去忙吧,我們不是掌握了一部分蕭佑丹行賄大宋官員地證據嗎?送給他們好了,就當作是個人情,謝謝他們上次在刺殺行動中給的方便。至於那些官員,皇上想必心中早有計較!」王靜輝全神貫注的盯著浮標。期待著趁公主不在家,好多釣上幾條上來,那今天中午的全魚宴就有著落了。

    只要蕭佑丹不想著刺殺王靜輝。彥生也就不著急了,畢竟蕭佑丹本事再大,這是在大宋的汴都,而且對手手上地籌碼已經被上次佈局給消耗乾淨了,連來的時候騎高頭大馬走進汴都的蕭忽古也是被人用馬車拉回去的,蕭佑丹此時已經沒有什麼威脅了。

    彥生看著王靜輝就這麼隨意找了塊石頭坐在水池邊垂釣,不僅皺了皺眉頭,不過他還是從旁邊抽出一根多餘的釣竿,上好魚餌後投進水池也坐在一邊釣魚:「傳聞蕭佑丹馬上就要回遼國了。他觀察我大宋城防又有什麼用處?難道他回去後不甘心吃虧還要慫恿遼國皇帝來對大宋發動戰爭不成?!」

    王靜輝笑了笑說道:「如果我是耶律洪基地話,那乾脆趁著自己的騎兵還能夠打仗,而大宋的火器還沒有登峰造極地時候,打上一場,即便如襢淵之盟那樣效果,用來談判雖然不能獲得多少好處,但也絕對可以拖延大宋中興幾年,為他的子孫好爭取一些時間。」

    「如果是那樣的話,現在的皇帝也不是真宗皇帝那般了,朝中未必沒有寇准和王若欽!」彥生笑著說道。

    「當今聖上勵精圖治,當然不會是真宗皇帝,但朝堂之中從來就不缺乏王若欽。呵呵,彥生,你可能不知道,韓國公就是在當年看到王若欽的排場才發奮的!」王靜輝嘴角冷冷的笑道。

    彥生聽後皺了皺眉頭,換了話題說道:「西北局勢大好,朝中的反對意見也少了許多,就連司馬君實也開始慢慢轉變自己的態度了,文寬夫自然更加心動,先生以後該如何去做呢?!」

    「西北已經沒有什麼好擔心了,只要供給充足,不要說李清沒有幾天好蹦達,就是梁太后有能夠有幾天說話?西北地黑夜快要過去了,只要再加把勁就可以了。」王靜輝笑著說道,不過他又皺了皺眉頭:「朝廷中樂觀的情緒還是應該有的,不過要是太過輕敵或是冒進,那平夏也沒有什麼問題,就是可能會造成一定的損失,做買賣嘛,當然是成本越少賺得越多,這在西北也不外如是!到時候我只要在旁邊在合適的時候澆澆涼水即可,畢竟我要是倒向了司馬光,王安石也未必會真的賺了什麼便宜,畢竟西北不僅有王韶,更有種諤和富弼!」

    王韶固然是能征善戰,但要拿他和種諤這樣老資歷的將領相比還可以,若是拿他和富弼相比,那就不值一提了──在西北還是富弼說話聲音最大,也最有效,王韶也是歸富弼所節制的!

    「若是真地能夠平定西夏。那富弼將是最大的得益者,可惜魏國公韓稚圭為他人做了嫁衣,自己卻不能夠親手平夏,想必現在心中惋惜的很吧!不過先生難道就不能在其中有所斬獲嗎?!」彥生看著王靜輝說道。

    對於自己的老師,彥生心中一直非常敬佩,他也知道韓琦在西北那次保安軍大捷完全是靠王靜輝從中佈局謀劃。最重要的是先生將冰封派到西北成功的刺殺了梁乙埋,還燒了嘉寧軍司地糧庫,不然韓琦絕對不會有這麼大的戰果。王靜輝雖然富甲天下,但彥生還是忍不住希望為自己的先生爭取一些利益,平夏不是一件小事,中間所牽扯的利益巨大,如果王靜輝願意可以從中獲取很多,但依照先生的性子,恐怕還要做縮頭烏龜,所以他忍不住提了出來。

    「富弼享譽也算是平衡了他與韓稚圭之間的一點兒恩怨。不過像韓稚圭這樣栽樹的前人是非常值得敬重的,畢竟栽下樹而收果子的卻是別人,韓稚圭三年前督陝大勝黨項的時候就應該想到西夏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但他仍然肯回河北防禦遼國,這樣地胸襟不是任何人都有的──韓稚圭終究是比富弼強了一籌!」王靜輝淡淡的說道。

    「富韓」並稱。但其中高下只有歷史才能夠說的清楚,就王靜輝的觀感來說,韓琦更能夠引起他地好感,尤其是以韓琦的眼光肯定能夠看清宋夏未來幾年走勢的時候,還能夠放棄唾手可得的榮耀。這份胸襟確實讓人敬佩。就王靜輝所知道韓琦的歷史,韓琦雖然是個保守派,但在國防問題上卻是從來都不含糊地。最會審時度勢,無論是西夏還是遼國,對韓琦都極為忌憚,甚至遼國每次派使者經過河北的時候,都絕對是非常本分不敢生事,比他們在汴都的時候還老實。彥生話中地意思他明白,他沒有正面回答彥生而是評價韓琦富弼。

    王靜輝看到彥生半天不說話,便笑著說道:「彥生,世人皆在名利之中掙扎。你我也不會例外,但什麼時候都要清醒的認識到自己所需要的是什麼,這樣在自己老去的時候,才會不愧此生!吾本一介郎中,生平沒有什麼遠大的抱負,不過是世事弄人才走到今天。現在我已經是地位尊崇,富甲天下,心中唯有你們主母和能夠讓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兩個心願而已,待到他日事了,便是我和公主脫身而去之時,到時候什麼功名、富貴,對我而言不過是擦身而過的路人而已,人活著一定要幸福要快樂,你們可要慎行啊!」

    彥生聽後,眼神變得清亮起來,放下手中的魚竿站起身來說道:「先生金玉良言,學生自當謹記不忘!」

    王靜輝聽後笑著說道:「不用這麼正經,坐下來釣魚吧!釣魚可是一門大學問……」

    王靜輝的話還沒有說完,他便看到魚漂沉浮了幾下,他眼明手快的將魚竿大力抬起,一條一尺多長地錦鯉便甩了上來。正當他快速起身向自己的戰利品奔去的時候,他看到了妻子淺予正站在還活蹦亂跳的錦鯉之前,一時間居然愣住了。

    妻子趙淺予在蕭佑丹刺殺王靜輝之前便被送進了宮中,不過因為身孕,王靜輝也希望她不用這麼著急回來,反正公主走到那裡都是一塊寶,曹老太太不會虧待公主的,所以王靜輝便在事後沒有急著把老婆接回來,想等事情完全沉靜下來再說。不過妻子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前,王靜輝倒是有些愣住了,一時間反倒沒有什麼話可以說出口。

    「主母好!」彥生可沒有王靜輝這麼癡呆,看到趙淺予後便直接將魚竿扔進水塘裡──他們被王靜輝收留後,尤其是在列入門內弟子的時候,王靜輝沒有這麼多時間來教導他們基礎學問,而趙淺予就是他們的老師,對於這水塘中的魚兒,彥生兄弟幾個可是沒有少受訓斥,所以非常機敏的很。

    王靜輝喃喃的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今天正好我下廚給你做魚,也好補補身體!」

    趙淺予聽後撲哧一笑,她被丈夫的呆木的樣子給逗笑了,說道:「我若是還不回來。恐怕這駙馬府地魚都遭了你的毒手!彥生,回你的書房去抄《論語》一遍,抄不完今天就不用吃飯了!」

    彥生聽後如蒙大赦,立刻丟下王靜輝落荒而逃,至於抄寫《論語》這麼笨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那還是剛來駙馬府的時候。因為兄弟幾個沒少學他們師傅釣魚而被趙淺予所責罰,但現在可用不著了。

    看到彥生走後,趙淺予走到王靜輝地身邊說道:「在宮中悶的發慌,所以便回來了,皇兄也想見見你,好像是因為西北那邊的事情,介甫相公等人都已經早在那裡了,快去吧!」

    王靜輝聽後說道:「西北那邊的事情已經差不多了,無論皇上和朝中大臣怎麼做也都是一個差不多的結果,不用擔心出現什麼差錯。倒是我這個駙馬現在就不能過於參與這件事了。免得給那些台諫御史予以口實,我待會兒讓人傳話給宮中,就說我病了,需要安心靜養一段時間,這也算是避避風頭。若是你願意的話。咱們也可以到城郊住上一段時間,反正在孩子沒有出世前,我是不會參與朝中這些軍機大事了!」

    趙淺予聽後非常乖巧的扶在丈夫的懷中,說道:「真是委屈你了!不過你還是給皇兄寫封信吧,畢竟這個時候你再裝病。是瞞不過皇兄他們的,就讓趙公公去送進宮中,我到時和趙公公叮囑一番就可以了。」

    「什麼?駙馬病了!」皇帝趙頊冷冷的看著趙公公。在趙頊地眼中,王靜輝這個理由實在是太差勁了──郎中也不是鐵打的,但天下有數的名醫哪裡會這麼容易生病,而且生病的時間會這麼巧?前幾天他還在後園私下接見過王靜輝,那個時候還活蹦亂跳的,今天就病了?──騙鬼都不信!

    「太皇太后今天已經派御醫去了駙馬府,同樣也說是病了!」趙公公垂手說道。

    王靜輝還是沒有給皇帝趙頊寫信,反倒是給曹老太太寫了一封信,由趙公公帶入宮中。不過曹老太太自有她地打算。給駙馬派了一個御醫過來──既然要演戲自然是演全套了,在曹老太太看來駙馬此舉十分妥當,她也知道現在駙馬留在汴都並不合適,以皇帝的性子說不定會真的上駙馬府去抓人,但蜀國公主懷有生孕,駙馬在這個時候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離開汴都的,所以她打算插手其中成全了駙馬──在她看來駙馬對於大宋固然重要,但維護大宋的政治傳統則更為重要,更何況駙馬非常知趣,知道自己地身份哪些事情該做不該做。

    稱病是宋朝官員一貫常用的手法──在自己做錯了事情的時候稱病,可以算是對自己行為地一種悔過;在自己的政治意見不被採用的時候稱病,既是做為一個緩和退讓的空間,也更能表述自己的不滿;在自己政治上處於不利的時候稱病,則是向皇帝表示自己的冤屈……在宋朝的政治生態圈中,「稱病」裡面的學問可是大了,內容也豐富地多,文人治國的一些特點盡在這「稱病」之中。

    皇帝趙頊聽後心中立時就明白了──駙馬想要在這個時候脫身,而且太皇太后也認為駙馬做的是對的。不過當他冷靜下來的時候,心中對王靜輝此時要做縮頭烏龜的做法已經不是那麼怨恨了。至少他也明白在平常的時候,重用王靜輝也就是最多引來言官的一些牢騷,但在平夏的緊要關頭,多少雙眼睛都盯著這裡,希望自己能夠從中分到好處,像駙馬這樣明顯的目標,將會成為眾矢之的,為了保護駙馬也要讓他避開才是。

    王靜輝開始慢慢淡出了大宋統治高層,不過他卻是沒有完全大撒把──他的學生大部分都在西北,投入軍中為國效力,這些學生基本上都是在富弼帳下聽用,富弼和韓琦之間的那點兒恩怨就是在厲害,也不能衝著王靜輝發,按輩分王靜輝可是富弼的子侄輩,況且真正能夠令富弼不敢小視王靜輝的是──西北的軍費一多半是來自王靜輝所找來的捆綁貸款,儘管這些貸款並不是白給的,條件便是參與分享西北的戰爭紅利,這個條件並不苛刻,他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是在朝廷沒有徹底定下平夏決心的時候,這筆資金是富弼最為需要的!

    儘管王靜輝已經開始淡出人們的視野之外,但所有的人依然能夠感受到皇帝趙頊對駙馬的寵信──每隔三天必然會召王靜輝進宮一次來問對,而平時動不動就是給駙馬以豐厚的賞賜,甚至還傳出話來──蜀國長公主腹中的孩子若是一個男孩並且能夠順利長大成人的話,那將會賜郡王,此等寵信實在是開國所未有,甚至已經有人要斷言小王駙馬儘管無法出仕,但他的爵位卻是上升速度很快的,很可能會在五十歲左右成為大宋最年輕的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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