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一角的矮几旁坐著一個白色宮裝女子正在緊鎖眉頭的看著一本書,那正是王靜輝朝思暮想的蜀國公主,其實他們兩人上午的時候還見過面,但兩個正處於熱戀中的男女,就是暫時的分別,也會讓他們產生強烈的思念。當他看到蜀國公主的時候,被她專注看書的神情給驚呆了,此刻看到趙淺予的神情,王靜輝才知道什麼是古典美女,而這樣的美女現在也對自己很是傾心,這不能不讓他感到一絲滿足,半天站在門口沒有動地。
書房中的蜀國公主聽到有人開門後,抬頭便看到了王靜輝那雙溫柔清亮的眼睛正在注視著她,蜀國公主站起身來微笑著說道:「回來了?」
在一旁的趙頊看王靜輝還有點兒發呆,心中好笑的同時輕輕的拽了下王靜輝的衣角,王靜輝立刻醒悟過來,笑著說道:「我們回來了!」
蜀國公主在茶几上給他們倒了兩杯茶,她剛坐下,穎王趙頊便說道:「王兄,老師王先生那裡還有點事情需要我去辦,你先和淺予先聊,我去去就來。」說完不等王靜輝說話便又急匆匆的走出書房。
王靜輝關好書房門後,回到茶几旁坐下,此時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也不像平時談論詩詞或是下跳棋,只是默默的注視著對方,靜靜的享受著這片寧靜……
過了一會兒,蜀國公主還是經不住王靜輝的注視,拿起剛才手中看的書,遞給王靜輝說道:「王兄。這是我整理謄抄後你所作的詩詞。看看還滿意嗎?」
王靜輝接過蜀國公主手中地詩詞手抄本,但看封面上書名是《嵐山詩抄》。打開後才知道這本手抄詩詞集中收錄地不僅是他發行過的那本《嵐山詩抄》中地詩詞,還合集了以往送給蜀國公主的詩詞。看著紙頁上那手漂亮娟秀的蠅頭小楷,這手字可比他的字體漂亮多了,儘管自從空降到這個時代後。他就不斷地練字,但終歸是不如他們這些從小拿著毛筆長大的人厲害,他看著這本手寫詩抄心中流過了一絲暖流,說道:「公主真是費心了!」
蜀國公主輕聲說道:「王兄客氣了,這只是舉手之勞!盼王兄日後佳作不斷,考場奪魁……」
王靜輝聽後就明白了蜀國公主話中的意思,笑著說道:「我自當會努力,定不負公主美意!明年三月考場定不負所望,望公主能夠如約而至!」
出乎王靜輝意料之外,蜀國公主聽到他的話後沒有臉紅。也沒有迴避他的目光,而是堅定的對他說道:「王兄大才,淺予在這裡先預祝王兄能夠考場奪魁!」說完又皺了下眉頭,滿含深意的說道:「王兄雖然才高,但也須慎行……」
王靜輝聽後一時不明白她最後一句話的意思,但也明白蜀國公主恐怕是擔心自己考場失手,所以才囑咐自己吧。沒等他多想,穎王趙頊便手裡拿著一本書。推開了書房門,打斷了他還在嘴邊上話。
趙頊做到他的旁邊,把手上的書放在茶几上,還歎了口氣。王靜輝看到那本書地封面上是《韓非子》,又看他臉上有些喪氣的表情,便笑著問道:「殿下。可有什麼煩心的事嗎?」
其實剛才穎王趙頊借口出去一方面是因為他想給蜀國公主和王靜輝一個單獨說話的機會,當了這麼久的燈泡,他自己心中也多少知道當這兩個人見面的時候,自己插在中間是有多麼的尷尬;另外便是今天府中的幕僚收錄了一本新編地《韓非子》,穎王趙頊好學不倦,所以便去取那本《韓非子》,不巧真的碰上了老師王陶。
王陶看到趙頊手中的《韓非子》後,便說道:「韓非險刻,背《六經》之旨,願無留意!」
趙頊看到自己的老師王陶對《韓非子》意見這麼大,便說道:「備錄藏書之數,非所好也。」這才拿著《韓非子》灰溜溜的跑回來。
當穎王趙頊說完後,蜀國公主笑出聲來,而王靜輝則是皺緊眉頭:這還是獨尊儒術那一套,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網絡上就有關於百家治國和儒家治國熟優熟劣地爭論,不過儒家的名聲不太好聽,但王靜輝心中對此倒不是那麼執著,畢竟儒家思想對治國也是有著很大作用的,不然漢朝的統治者也不會同意董仲舒的那一套了,不過運用起來有問題罷了。有很多人都認為如果秦始皇留著韓非,並且用他的理論來治國,也許中國的歷史可能就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不過歷史不會存在如果,王靜輝也同樣不看好這樣的觀點,想以始皇的殘暴,韓非一個人是不會有太大作為的。
穎王趙頊注意到王靜輝有些皺眉頭,心想他可能對此有什麼看法,便問道:「王兄多才,你怎麼看《韓非子》?」
王靜輝並沒有直接回答趙頊,而是反問道:「久聞殿下好學不倦,在下請問《史記》中,在春秋戰國時代能得太史公稱讚的,以諸侯不敢犯某國多少年的功臣有哪些?」
趙頊還沒有回答,蜀國公主便在一旁細數起來:「合縱的蘇秦當屬首位,合縱六國以抗秦,使秦十幾年不敢兵出函谷關,相信沒有哪個人能相及的!魏無忌也算一個……還有申不害,好像就這三人了吧?」
蜀國公主說完後,趙頊在一旁點點頭,說道:「能得太史公如此評價的人物甚少,不過這三個都當得起!」
王靜輝笑著說道:「我讀太史公所著《史記》,記得也就這三人有此功績,蘇秦和魏無忌就不用說了,單說這申不害。他便是韓非之前法家『術』、『勢』、『法』三派中的『術』派之宗。而『法』宗便是和他同一時期的商鞅,至於『勢』宗是趙人慎。趙人慎很少見於典籍。所以他的事跡已經不可考;但另外兩宗地商鞅,在秦國變法一舉使秦變成當世強國,後來始皇征服天下便是基於商鞅變法之功;這申不害是韓昭候重用之人,太史公稱其使諸侯十五年不敢犯韓皆是其功。雖然申不害沒有使韓國自此像商鞅那樣走上富強之路,但能夠取得這樣地功績,也算是一時無二了!而韓非此人是集法家大成者,法家三派各有所重,但被他兼容並蓄著成這《韓非子》一書,在下倒是覺得王師說得有些過了!」
趙頊聽後神色肅容的點點頭,然後笑著說道:「想不到王兄對法家之學也有所涉獵,想必是精通此道吧?不過始皇終歸是用法家治國而失天下,確實是有違儒家治世之道!」
王靜輝笑道:「殿下此言差矣!秦國雖然自商鞅變法而強盛,但始皇殘暴失天下。以至於後世之人把這筆帳算到了法家地頭上,這實在是冤枉的很,不過當時法家也是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秦國的律法苛嚴,致使亡國,這中間法家也是有一定責任地。但殿下熟讀史書應該知道,那漢唐不也是用儒家來治國,最後也不是失去天下了嗎?所以在下讀史稍有心得。竊以為治國之道不能單靠一種學說來支撐,應該像韓非那樣兼容並蓄,集各家之優點為大成,這才是一條相對走得通的路!」
趙頊聽後非常迷惑,因為他從小到大所有的老師都是教他儒家經典,心中自然是信奉著儒家思想。況且宋初宰相趙普就是「半部《論語》治天下」的典範。這個時候有人告訴他,儒家治國也不是完美無缺,這讓他實在是有些接受不了,但王靜輝最後那句「兼容並蓄」也使他心中很是贊成,要不然他還讀什麼《韓非子》有什麼用?
王靜輝看到趙頊迷惑的樣子,知道一時半刻是無法讓一個從下就受到儒家教育的人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的,便開口說道:「太山不立好惡,故能成真高;江海不擇小助,故能成其富,故大人寄形於天地而萬物備,歷心於出海而國家富……」
趙頊聽後就明白王靜輝正在背誦《韓非子》中《大體》的一段,這一段內容其實是韓非非常推崇老子的思想而寫地,韓非還寫過《解老》、《喻老》兩篇專門來闡述老子的思想,這點兒他倒是知道的。不過王靜輝對書中的段落捻之即來的本事,還是非常讓趙頊佩服的,至少給他的感覺,王靜輝拿古人的話來做引用地本事是越來越強,真是不知道這個才子的腦袋是用什麼做的,怎麼記性如此之好。
王靜輝笑著說道:「我聽聞就是孔聖人也要到老子那裡去聽課的,而韓非也是借鑒了不少老子的東西。殿下,在下想說的便是這些聖人和學者,他們地思想其實多少都繼承了很多人的學說和主張,即便是法家與儒家這麼對立的學說,在某方面還是有很多觀點相同的。古之聖人大賢況且如此,我們這些後來者還有必要這麼看重自己學的學問必須是哪一家的嗎?」
穎王趙頊聽後才變得豁然開朗起來,王靜輝並沒有把法家學說說得比儒家更強,對於這個時代的讀書人,你不可能僅憑幾句話便可以改變他的信仰,畢竟儒家學說經過了幾百年後的統治,已是主流,王靜輝也沒有這個心情去和趙頊辯論兩家學說誰強誰弱,這都是毫無意義的事情,他是聰明人,不會去幹這樣不討好的傻事。與其和趙頊辯論,倒不如自己轉換話題,讓他認識到歷史上這麼多家的學說,每家學說都是互相影響、交雜其中的,兼容並蓄才是主流。反正自己有的是機會,現在先在趙頊的思想防線上開個小裂縫,以後再慢慢去影響他,改變他吧。
趙頊心中雖然還在迷惑,不過王靜輝的話說得還是非常有道理的,而且他也是熟讀史書,很少會看到歷史上某個有作為的皇帝會真的全盤照搬儒家的那一套,在其執政中終究會在一些大事地抉擇上採用有違儒家思想地手段來管理國家,並且取得非常好的成效。這本身就是證明在管理國家上,並不是一個學派地思想就能夠解決所有的問題。秦失天下而忘固然是因為其殘暴不仁。這中間也少不了法家自身的問題。王靜輝並沒有迴避,也不為法家極力辯護。而是採取一種包容的態度去對待,這種治學胸襟與自己地老師王陶相比,之間的差距立刻在趙頊的眼中顯現出來。
雖然穎王趙頊很想在儒家、法家的問題上和王靜輝聊一聊,奈何王靜輝心中已經打定注意避而不談了。以後在慢慢在文火慢燉眼前這個還很急躁的穎王趙頊。因為這種學術思想上的事情可不是自己一紙策論能夠解決的。王靜輝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在同齡中人也可以算得上少有對古文有些造詣了,但剛才那番話他可是說不出來的,這些都是他廣泛背誦經史典籍後,以自己一個現代人眼光對其分析後的結果。
在司馬光地策論中,王靜輝見識了古人的卓越見識後,他想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如何更好的發揮自己的優勢。雖然自己有著令人驚歎的記憶力,可以很快的便把一本書從頭到尾背下來,但終歸沒有這個文化積累地過程,怎麼看都是自己處於下風。不過他更在意的便是自己作為一個現代人的見識。雖然刨除自己對歷史的瞭解,他比不上司馬光的戰略眼光,但二十一世紀的教育使得他具備這個時代與眾不同地辨析能力,這是司馬光他們拍馬也趕不上的。與其想辦法變成和司馬光他們同樣的人,不如在思想上保留現代人的思維方式,這才能在一幫儒生中凸現自己的與眾不同的思想,所謂那些經史典籍不過是為自己的觀點尋找論據罷了。
穎王趙頊看在這個問題上從王靜輝的嘴裡掏不出什麼東西了,而蜀國公主也似乎不願意在這上面幫忙。只好作罷,轉而詢問了王靜輝一些關於「經濟理論」的問題。王靜輝來到這個時代後,最令自己得意的便是成功的向北宋統治高層推銷了自己的「經濟理論」。雖然過程實在是讓人有點身處夢中的感覺,但終歸是成功的影響了英宗父子和韓琦、富弼一些大臣的治國思想。雖然這種影響還很微不足道,但王靜輝有的是時間來慢慢運作,他相信只要自己給他們出的參考建議一直有效下去。總會改變他們的治國思想。
給趙頊推銷了一會兒「經濟攻略」後,王靜輝感到一陣倦意湧上心頭,今天他實在是太累了。蜀國公主看到王靜輝面色疲憊後,便輕拽哥哥的衣角,趙頊會意後便站起身來說道:「今天真是多虧王兄幫忙為國出策,真是有勞王兄了!」
王靜輝終於看到了穎王送客的曙光,雖然旁邊有蜀國公主作陪,但趙頊這個傢伙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燈泡,談論的話題也大多是些無趣嚴肅。本來今天他就夠累的了,現在總算是看到了趙頊送客的曙光,立刻起身說了些應景的話後,就藉故離開了。不過在他走之前,由蜀國公主單獨送他到門口,還鄭重的把那本她謄抄的那本詩詞集交到王靜輝的手中,兩人默默無言,雖然王靜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蜀國公主今天似乎有些憂愁,但他知道蜀國公主正在盼望著他能夠考場奪魁,對她輕聲說道:「公主保重,等我回來!」
趙淺予聽後美目一亮,在清冷的月光的照射下,更是顯得流光溢彩,說道:「王兄保重!」
馬車載著王靜輝在深冬汴都的街道上緩慢行駛,雖然天氣比較寒冷,但還是沒有擋住這個時代汴都居民夜間生活的興致,街上還是人來人往,兩旁的酒樓瓦肆熱鬧非凡。不過這都沒有吸引王靜輝的視線,他在馬車中藉著街上昏暗的燈光,看著手上蜀國公主送給他的手抄本。雖然他不清楚為什麼今天晚上見到蜀國公主的時候,她的情緒似乎比以前低沉了許多,但他能感到趙淺予對他深情絲毫沒有減少。
王靜輝可以算得上是個非常敏感的人,他猜不透公主為什麼情緒有些低沉,但他還是預感到兩人之間巨大的差距,肯定會少不了一番波折。
「唯一的辦法便是考場奪魁,對新科狀元賜婚不是件掉價的事情,群臣也不會有太多阻攔,只要英宗英宗一賜婚,什麼問題都會解決。自己和淺予的未來就看我考得怎麼樣了!」王靜輝心中默默的想到。
雖然王靜輝今天很累,但回去後他並沒有睡覺,而是對著那本手抄詩詞集呆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