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未落,蘭永章打斷他的話說道:「別打電話了。我隨便吃點就行,不要麻煩她老人家。要不我們在外面吃了再進去。你好不容易回去一趟,讓她忙得昏頭轉向不好吧?」
薛華鼎道:「不讓她知道才麻煩呢。如果突然看見有客上門,她會為沒有菜而急出病來。要是在外面吃,她會以為我們嫌棄她做的不好吃。呵呵,我媽媽就是想的多。不過,我家裡現在比過去方便多了,出門幾十米就有一個新建的菜市場。買菜做菜都快得很。」現在薛華鼎的爸爸媽媽已經長期住到了薛華鼎買的那棟別墅裡,黃矛鎮的房子已經賣了出去。父母也在附近認識了一些人,而且在家裡養了貓和狗,他們二口子的生活沒有了以前的無聊。
蘭永章笑了笑,沒有再阻攔。
車行走了一段距離之後,薛華鼎問道:「對了,說到菜市場,我就想到了一個問題。我們鄉搞大棚種植蔬菜什麼的,難道不行嗎?」薛華鼎的話說得很含糊,他怕蘭永章當著司機的面不好說,只是提醒了一下蘭永章。他感覺這個大棚種植的事,在晾袍鄉都有點諱莫如深的意味,上午在蘭永章的辦公室裡他僅僅說了一句就收住了話。
果然,蘭永章說道:「這裡只有我們三人,就大棚種菜的事我多說幾句,我們真是無奈啊。錢書記你知道吧?」
見薛華鼎點頭,蘭永章就說道:「還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錢書記是靠推廣大棚種植從副鄉長一下提到鄉黨委書記的,也是由於大棚種植而提前退休的。這事在我們鄉下都傳得多了。說出來的話也五花八門。錢書記一生地名聲都給這個大棚種菜給毀了。」
薛華鼎問道:「是不是錢的事?」
「那是一個原因。其實也沒多少錢,幾萬塊吧,他也只是臨時挪用,算不上貪污。上面撥下來的專項資金,他在老婆的鼓動下伸了一點手。唉,還不是為了孩子,讀一個自費大學就把他的家底耗乾了,找工作又要送禮。一個窮鄉的幹部能有多少錢填進去?以前為了進步,自然不敢收禮。也沒額外收入只有死工資。好不容易當上了書記,又攤上這個……」蘭永章有點兔死狐悲的感慨。
蘭永章瞥了薛華鼎一眼,沒有再順著這個話題談下去,因為他發現薛華鼎的眉頭皺到一起了。他以為薛華鼎不認同自己的這些說法,沒錢也不應該伸手拿國家地錢、百姓的錢。這是犯罪!
實際上薛華鼎是想到了幾年前自己挪用四萬元資金的事,心裡一陣慚愧和後怕。
蘭永章說道:「他被迫退休最主要原因是因為大棚種植失敗了。技術不行還是小問題,主要是銷路不行。你想,我們晾袍鄉是一個交通不便又不靠縣城、更不靠市裡的鄉,種出來的菜往哪裡銷?人家就是靠近市裡的。一年四季也賺不到多少錢,我們就更不用說了。我們鄉不說卡車,就是手扶拖拉機都沒多少,菜要運出去,菜農還得到到處租車,成本高,菜的質量也不怎麼好。不虧?那就沒有天理。種菜的農民開始還興致勃勃。鄉里也用專項資金專門為他們買了一部大卡車免費送貨。第一年菜的產量不多,價格還勉強,又是鄉里給他們免費運輸,他們還多多少少賺了一點。但是,到第二年大面積推廣後,就明顯不行了。先是一部卡車運不過來,不久鄉里地卡車出了車禍,菜農只能出錢租別人的車。加上種菜的人一多,菜的量就大,殺價就厲害。辣椒、茄子只有幾分錢一斤。運費都難賺回來,許多人家只能看著菜爛在大棚裡。」
蘭永章搖著頭說道:「那些菜農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菜一筐一筐往我們鄉政府送,說是鄉政府讓他們種的。不但不還鄉政府為他們擔保的貸款,還向我們鄉政府要工錢。後來一個種蘑菇的老太太在進大棚地時候中二氧化碳死亡,更加激化了我們政府和菜農的矛盾,圍著鄉政府鬧了好多天。那架勢比那次遊戲廳起火的架勢不會弱。錢書記頭髮都急白了,帶著幾個人成天沒日沒夜地在外面跑,累得脫了一層皮也沒有為菜農銷售出多少菜,最後不知誰給上級寫了一封舉報信。牽扯出經濟上的事。他就提前退休,真是費力不討好。他下了,上級把我給調了過來。晾袍鄉整個領導班子都在上級的心裡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加上這次火災,唉。屋漏偏遇連夜雨。」
說著。他搖了搖頭,說道:「本來不出遊戲廳火災的事。上級可能會在我們鄉班子內部提撥一個副鄉長上來當鄉長。最後卻把你臨時派下來蹲點。呵呵,這麼考究起來,你也是一個受大棚影響的人啊。」
薛華鼎無言地笑了笑,說實在的,他在得知朱賀年將他臨時派下來的時候,心裡還是有點牴觸情緒地。雖然地球人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不過,此時此刻的薛華鼎算是明白了朱賀年的良苦用心。也為自己能有這個鍛煉的機會而慶幸。政府的事真是太複雜了,管理起來遠遠比一個郵電局、電信局要複雜得多。不說其他,就是李豐南今天交上來的這個報告,裡面包含的東西還真是層出不窮,如果自己不是在鄉長這個位置,還真搞不懂其中的道道。如果只憑自己的意氣辦事,想方設法從鄉里解決聯校報告上所需要地資金,並督促他們專款專用,把老師的工資發了,把學校的危房解決了。那麼,自己才是真正的傻瓜。說輕一點是費力不討好,說重一點就是被人賣了還高興地替人家數錢。
薛華鼎繼續想到:蘭永章知道我不明白報告裡面隱藏的那些玩意,不想讓我被其他官員耍得團團轉、讓他們看笑話,所以他抽時間出來陪自己到各學校轉了一圈。
這一路看著、想著、思考著。薛華鼎才逐步明白了一些訣竅,才發現政府地幹部真不是那麼好當地。這事算是真正地給薛華鼎上了一堂課。
薛華鼎看著眼睛望著窗外地蘭永章,心裡在思考他為什麼這麼幫自己,是不是看在自己是縣長助理這個身份上:「應該是這樣吧,他估計也不想在這個鄉長久地幹下去。要調走地話,自己還真的可以幫他。」
蘭永章回過頭來,故著輕鬆地說道:「小薛,我們說點別的吧。你來我們晾袍鄉也有一段時間了,你知道晾袍鄉這個名稱的來歷不?」
薛華鼎搖了搖頭。說道:「我還真不知道。是以前傳下來的吧,難道有什麼特殊含義?」「呵呵,我知道你沒打聽過。就算你打聽,不問六七十歲以上的老人,你也問不出什麼名堂來。」說著,他大聲對正安心開車的司機道,「小李,你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你知道晾袍鄉這個名稱地來歷不?」
小李老實地回答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前叫晾袍公社。現在就叫晾袍鄉。」
蘭永章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問問你爺爺就知道了。」
小李笑了一下,說道:「我爺爺死了四五年了,只能問我外公,他快八十了。」
薛華鼎問道:「六七十歲的人才知道,那意思是說這名稱還是解放前流傳下來的?我剛才還想是不是農業學大寨的時候出現的呢。」
蘭永章笑了,道:「那你就搞錯了。這個名稱還是南宋時候傳下來的。南宋建炎四年至紹興五年也就是公元1130年到1135年,鍾相、楊麼等率眾於洞庭湖地區連年抗擊南宋官軍圍剿。在戰爭中流傳的一段佳話演繹而來的。」
薛華鼎睜大眼睛,驚訝地問道:「蘭書記,你牛啊,你是歷史學家?連朝代、年份都搞得這麼清楚?呵呵,正好沒事,你給我們二個好好說說,想不到我們家鄉還有這種典故。這個典故在我們縣的縣志上能找到不?」
蘭永章大笑:「呵呵,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許只是野史。反正是老人這麼一代代傳下來,我也這麼聽。至於這些年份是我查資料查地。你們就聽好了。我今天就給你們說一段書。」
他繼續說道:「靖康二年也就是1127年四月,金滅北宋,康王趙構即位,重建宋朝,歷史稱之為南宋。至建炎三年,皇帝趙構迫於金軍攻勢退兵,率部下逃向江南。當時金軍緊逼南下,宋潰軍沿途剽掠,統治者橫徵暴斂,政繁賦重。激起江南民眾紛起反抗。建炎四年二月,湖南常德的鍾相聚眾起義,抗擊潰兵游寇集團搶劫,破州縣、焚官府、殺貪官,搞得不一樂乎。喊出等貴賤、均貧富的口號。周圍的民眾紛紛響應。這年三月。南宋潰軍游寇集團孔彥舟率部前去鎮壓,義軍奮力抗擊。開始戰鬥獲勝。可惜後來因為孔彥舟派間諜混入義軍作內應,鍾相沒有防備結果被俘,很快就被官軍殺害。鍾相被殺後,數十萬義軍在楊麼、夏誠等率領下轉入洞庭湖區繼續戰鬥,據湖泊港汊為險,靠湖邊紮寨,兵農相兼,繼續與官府抗衡。」蘭永章說的頭頭是道,薛華鼎聽的津津有味,他第一次發現一個鄉長有這麼好的口才。
蘭永章看了薛華鼎一眼,又說道:「紹興元年,南宋水軍在程昌寓率領下乘車船、海鰍船攻夏誠水寨,被義軍擊敗。義軍繳獲官軍車船後,廣伐樹木,大造車樓大船,嚴密設防,陸耕水戰,既取得水戰優勢,又獲田蠶興旺,實力日益增強。南宋朝廷驚恐不安,視之為心腹大患,再次遣軍往討。十月義軍船小不敵敗退。官軍得意,企圖兩面夾擊,一舉殲滅義軍。楊麼識破了官軍地陰謀,將計就計,堅壁清野。一邊將民眾轉移,一邊以部分車船出沒空寨間牽制疲憊上游官軍;另施疑兵,遣數只車船偷偷裝載數千水兵,偃旗息鼓,讓戰船自漂誘殲下游官軍。官軍逐個圍剿義軍水寨,所至都撲空。而下游官軍發現湖面義軍的車船蹤跡而中計,貿然派兵入湖攔截。此時,義軍車船突然迴旋,縱橫衝撞,官軍猝不及防,舟船皆被撞沉,大批官兵落水身亡,起義軍官兵大獲全勝。勝利之後,參戰的義軍就在我們鄉所在的位置慶祝勝利,並晾曬打濕了的戰袍,因為義軍人多,戰袍鋪天蓋地。所以,我們這裡就被人們稱為晾袍寨,解放後演變為晾袍公社、晾袍鄉。」
蘭永章說完,司機笑道:「我好像也聽說過楊麼曬戰袍的事。只是沒有你說的這麼詳細、好聽。」
薛華鼎也說道:「對了,還有一個子母城的地名也是與楊麼有關,本來那個地方叫母子城的,自從楊麼將母親接過去住之後,別人因為母以子貴而改稱子母城。是不?」
蘭永章道:「是的,還有什麼拋刀口,是官軍殺害鍾相之後拋棄那柄鬼頭刀地地方。不過,這些地名都在湖南,不在我們這裡。楊麼他們這次起義還是岳父他們鎮壓下去的呢。」
三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地就到了薛華鼎的家。歷史已經成了過去,死傷多少人都難以引起現在的他們多少悲憐。岳父在義軍身上的所作所為也沒有給他的固有名聲帶來什麼實際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