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有鬼的張清林自然不想在莊書記身上浪費太多的時扯出太多的話題。他舉起酒杯說道:「莊書記的事也算他倒霉,現在他挪位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可能是到縣政協也可能是到市人大當副手。不說這事了,來,我們喝一杯。」
顯然他得的信息很全面、也很可靠,否則的話不會說這麼肯定。
薛華鼎雖然心裡感覺到怪怪的:舉起的這一杯酒算是慶賀莊書記挪位的酒還是讓張清林有機會再進一步的酒?
但薛華鼎還是依言舉起了酒杯,跟他們二人碰了碰,將小酒杯裡的五糧液一口倒進嘴裡。經過這麼長時間酒精考驗的他,現在喝二三酒還是沒問題,在酒席開始不久還是能豪爽一把的。
不知是薛華鼎沒有掩飾好心裡的鄙視還是張清林自己真的自我反省,當薛華鼎輕輕放下酒杯的時候,張清林和崔老頭相互對視了一眼,崔老頭還暗地裡點了一下頭。
見薛華鼎抬起頭,張清林也慢慢放下酒杯,笑問道:「小老弟,你是不是心裡在鄙視我?」
薛華鼎一愣,有點慌亂地說道:「沒有,沒有,張書記,你說這怎麼可能呢?」
「呵呵,即使你有這個想法,我也不怪你,這很正常。你心裡肯定在想,莊書記對我張清林有天大的恩情,現在他倒了霉,我卻在這裡似乎是幸災樂禍的樣子,實在是不地道。是不是?」張清林笑著看著薛華鼎的眼睛問道。
薛華鼎被他盯得更加慌亂,但當了一把手之後所形成地涵養並沒有使他舉止失措。他很堅決地否認道:「沒有!這是他咎由自取。我怎麼可能怪你?再說讓誰上讓誰下都是組織的決定,不是你張書記說了算的。」
不過薛華鼎的其內心還是有點不以為然:你張清林現在不是幸災樂禍又是什麼?
張清林說道:「你說的是實情,上與下都是組織、領導來決定的,不說我地職位比莊書記低得多,就是平級,我也無法對他的上升下降起到什麼作用。但是。莊書記對我有恩,這也是實情,我現在沒有對他表示出同情,這也是實情。如果你說我幸災樂禍也是對的。」
薛華鼎不敢插言。只是裝著聽他說的樣子,筷子停在火鍋上。等張清林停頓地時候,薛華鼎正要說「這怎麼可能呢?」
張清林就繼續說道:「雖然我是一位政法書記,聽從組織、聽黨指揮的要求更嚴格。但。總是覺得缺少一點點人情味。小薛,你說是不?」
張清林最後這句話既顯得他低調,又襯托他職位的不同:政法書記這個職位似乎更不容許摻雜更多的私人感情在裡面。
薛華鼎狐疑地看了張清林一眼,正不知道如何回復他的這句話。對面的崔老頭笑道:「呵呵。我說你們啊,都不像是當官的料,或者說不是當大官地樣子。如此婆婆媽媽地能成什麼大事?有一句古話叫做一將功成萬骨枯,你們聽說過沒有?它是什麼意思?它的意思就是說一個人要往上爬,必須踩著無數人的肩膀才能上去的。你們現在還沒有踩別人就嚇得這個樣子,就這麼瞻前顧後,你們怎麼可能上升得了?又能當什麼大官?呵呵。不是我小看了你們,還有一句話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崔老頭放下酒杯,繼續說道:「懂不懂?清林。哦,不,張書記,你現在的地位也不算低了。不說一個下級要聽從上級,對組織的命令要服從。就從私人的角度去考慮,他姓莊地犯了錯誤要下台了。難道你姓張的就要千方百計去施援手?就要違背組織原則去幫他?就要冒著自己的前途去跟上級對抗?那你們是愚蠢!是二百五!你們又什麼本事對抗組織?」
崔老頭抓起筷子,虛指著張清林和薛華鼎道:「你們也不能像現在一樣躲在這裡唉聲歎氣,或者像婆婆媽媽地躲在一邊哭泣。一人做事一人當!再說他姓莊地還沒有真的倒下了,只是換了一個崗位而已,你們就斷定他不是暫時潛伏一下今後東山再起?是吧?」
薛華鼎不是很習慣崔老頭嘴裡的「你們」、「你們」的,好像自己也跟幸災樂禍的張清林一樣。不過多聽了幾次後,也就習慣了。薛華鼎心裡對崔老頭的話倒有一絲認同,對張清林地感覺也稍微改變了一點點。他看著崔老頭,聽他繼續說。
他旁邊的張清林則露出一副仔細聽講的神色,崔老頭的話音一落,就連連點頭。
崔老頭顯然也不指望薛華鼎他們插言,他繼續說道:「我說你們完全沒有必要!即使你們踩著他的肩膀上去了,那也是你們聰明,那是你們有能力!別人只有佩服你們的份。如果你們對一個犯了錯誤受到了一點處分的人還這麼念念不忘,那你們就沒有藥救了,也不配做我姓崔的朋友。我不像看到你們這麼沒主見、沒志氣的樣子。」
張清林和薛華鼎都沒有說話,但薛華鼎的心裡再次湧起了波瀾:對啊。我可憐他姓莊的幹什麼?是他自己不約束自己的親友。如果他沒有錯,就是有二個三個張清林也未必能對他怎麼樣。我自己還差點成了受害者呢。
薛華鼎想起莊書記的哥哥莊建強那個囂張的樣子就有氣:媽的,當時我實在沒說什麼,態度也好,他還說什麼等著瞧呢。嘿嘿,現在他應該瞧見了吧?
薛華鼎心裡想:「於公於私我都不應該同情他。」
想到這裡,薛華鼎心裡對張清林的排斥感大大減弱,甚至認為他大義滅親也是「情有可原」的。
崔老頭的眼睛掃了薛華鼎一眼,感受到了他內心地變化,他放低聲音道:「小伙子。這裡只有你年輕,
我就對你講。一個人的上升不是單靠某個人就能上是一個人想整哪個人,那個人就一定會下降倒霉的。這你知道吧?就比如你,比如你們張書記。你說你們張書記從公安局局長升到政法書記就是莊書記一句話?」
薛華鼎搖了搖頭:顯然不可能!如果是以前還可能說不知道,自從自己當了縣郵電局局長就知道,一個股長升到副局長(副科級)就需要市局同意。自己這個一把手也只有建議權。他張清林從公安局局長升到縣委常委、政法書記,一個縣委書記還不可能完全做主。
崔老頭笑道:「就是嘛。市裡的頭頭不點頭,怎麼升?再說,清林是從我們縣裡調到你們縣去當公安局局長的。如果市裡沒有一點門路,可能不?」
薛華鼎點了點頭。
崔老頭笑了笑,轉頭對張清林道:「清林,你就放下包袱。姓莊地出事本身就與你無關,你把這個疙瘩放在你心裡幹什麼?他沒有阻攔你升上去,首先是你作出了成績,其次是你升上去對他工作的開展有利。再就是你的朋友幫忙。他現在被處罰了,你完全沒有必要有什麼心裡負擔。」
話是對張清林說的,但薛華鼎知道崔老頭實際上是說給自己聽地。裝著忙於吃菜、沒有認真聽崔老頭說話的薛華鼎注意到了這個老頭詞語的變化:按崔老頭話裡的意思,莊書記僅僅是沒有阻攔張清林的上升而已,而且是需要張清林幫忙才被迫升他的。他的話似乎是升張清林地官不但不是莊書記對張清林有恩,反而是莊書記欠了張清林的恩,是想讓張清林上去後幫他。
薛華鼎不得不佩服崔老頭的這張嘴。崔老頭的話也更加打消了薛華鼎心裡那一點點心理陰影。甚至有點責備自己以前錯怪了張清林。
吃著鮮美的皇絲鯉,薛華鼎心想:「崔老頭說話很厲害啊,這算不算一種洗腦?」
這時。張清林半真半假地歎了一口長氣,說道:「哎——,聽了你崔主任的一席話,我才真的放心了,心裡地內疚才減輕了一點。小薛,你不知道。我這幾天真是睡不好覺,總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似的。這不,今天就邀你一起來釣魚散心嗎?呵呵,心病一去精神爽啊。」
薛華鼎點頭附和道:「是啊,我們是有點太善良了。」
崔老頭笑道:「說好一點是太善良了一點。說實際一點你們這是庸人自擾。來,喝酒!」
張清林連忙拿過酒瓶為他們二人倒上酒,然後舉起杯子,三個人笑著碰了杯。
張清林把杯子一放,拿起筷子說道:「快吃菜,吃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崔老頭笑道:「不急,心情好我們就多喝一點,喝慢一點。你看我老婆還沒來呢,等下再加點木炭就是,熬得越久這種魚才更入味。」
張清林聞言笑道:「呵呵,那是。我們今天不急,我看就是中飯晚飯一起吃都行。今天我們就吃著試試看,看到底要熬多久這魚更好吃。」
說完,張清林感激地看了崔老頭一眼,但也迅速地給崔老頭遞了一眼神:把薛華鼎喊來的主要目地還沒有說出來呢。現在才打開他心裡的那個結,下面說的才是最根本的東西。
崔老頭沒有理張清林甩過來的眼神,而是笑著對薛華鼎道:「小伙子,你知道這種魚是怎麼捕撈上來的嗎?」
薛華鼎搖頭,說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像我們家附近要捕撈魚地話,一般是在冬季過年前把魚塘裡的水抽乾,把塘裡的魚全部抓上來。這種魚肯定不是吧,一年捕撈三次,要抽乾三次池塘的話,那還長什麼魚?」
崔老頭哈哈笑道:「哈哈,要真抽乾三次池塘,什麼魚都會絕種。當然不是普通魚的撈法,現在有的是時間,我跟你說一說。」
崔老頭放下手裡的筷子、酒杯,笑呵呵地說道:「你看見了我屋子後面的那口塘吧?養皇絲鯉的那口塘的面積比我這口塘的面積要大得多,而且水也深得多,如果抽乾的話不說一二個月,十天半月絕對少不了。反正,抽乾那口塘是很麻煩的事。文革期間抽過,當時的紅衛兵說是要填了這口塘,砸爛封資修的餘孽。但他們抽了很久,水位都沒有下降,他們只好就往裡面拋泥土、石塊,最後不了了之。」
崔老頭興趣很高,話也說得有點囉嗦。不過,在酒桌上說話的人十有八九都囉嗦,所以薛華鼎並不覺得煩躁。
崔老頭笑問:「呵呵,那麼裡面的魚是怎麼捕撈的呢?用網,用大拖網。是不是從東面一直拖到西面,來一個大掃除?不是!採取的是祖傳的辦法,每次在餵食場拖一網就可以。這口塘在東、南、西三面都有一個給魚餵食,就是撒拋五穀的地方,輪流使用這三個地方喂。如果想下次在東邊捕撈,就先把拖網埋在東邊水下,泡二八一十六天,然後撒下五穀讓魚來吃。」
崔老頭自問自答自得其樂。已經聽崔老頭說過無數次這些事的張清林見他遲遲不說主題而煩躁,但又不好發作。
薛華鼎第一次聽說,雖然興趣不是很大,但也抱著聽聽何妨的心態,一邊聽一邊不時嗯啊哦地發出一些感歎詞來為崔老頭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