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住,給我頂住,援兵馬上就到。」
輊城武備庫的指揮官都尉白毅,頭盔被城外丟進的磚塊砸中脫落,白毅也沒有機會去撿,披散著頭髮,在城牆後面左衝右突,高聲嘶喊,竭力穩定著軍心。
危險,太危險了。
武備庫的建築是按照堡壘的格式修建的,牆高兩丈,厚三尺,牆後面還有木質的箭樓,只要有五百名訓練有素的士兵把守,即使上千敵軍,白毅也有信心將敵人拒之門外。
可是,大人他是怎麼想的?
按道理,軍人只能服從命令,不能質疑上司的命令,可是白毅覺得,司馬圖大人這次可能真的錯了。
武備庫原有五百名訓練有素的戰士,但司馬圖臨時用一百名衙役替換掉了百名士兵,原因,司馬圖沒有解釋。
這些衙役,白毅撇撇嘴,嚇唬升斗小民是沒有問題,但與那些暴徒相比,就差太遠了。面對暴徒的攻擊,這些衙役們笨手笨腳,連箭樓都站不穩。至於讓這些衙役上一線作戰,白毅可不敢,一旦引發陣線崩潰,那就完蛋了。
不得已,白毅只好讓這些衙役搬運箭矢、兵器,做起運夫。
武備庫牆外,黑壓壓的一大堆暴民,別說是那些沒有見過大陣仗的衙役,即使是白毅,也有些心驚肉跳,至少,至少也有兩千多人啊!
兩千多暴民,揮舞著簡陋的兵器,扛著做工粗糙的木梯,前赴後繼地衝了上來,口中還吆喝著:「衝進去啊,裡面有搬不完的金銀財寶,兄弟們,爺們今天發財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些暴徒對守軍的攻擊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心一意埋著頭向前衝,還有一些暴徒則是抬著粗長的木柱,一下一下地撞擊著武備庫的院牆、大門。每一次撞擊,都讓白毅的心肝顫抖一次。
怕啊。
還好,這些暴徒雖然人數眾多,但調度不靈,守軍憑借有利的地形、鋒利的兵器還可以支撐,可時間長了就很危險。
一次又一次的攻防演練,這些暴徒進退之間頗見章法,攻勢更加的猛烈,數次都幾乎衝垮了他們的防守。原本堅固的大門,在暴徒尋來的長木的撞擊下,堅持不了多久了。
怎麼辦,再這樣下去,他們根本堅持不了啊。
「大人,堅守不是辦法,」一名秦兵向白毅提議,「是不是趁暴徒攻擊失敗的間歇,我們衝出去,毀掉他們的攻城器械?不然這樣下去,即使兄弟們能堅持,可這些圍牆也堅持不下去了。」
三尺厚的圍牆,是很堅固,但在數百根檑木的反覆撞擊下,也已經出現觸目驚心的裂縫,暴徒們每一次的撞擊,這些圍牆都發出吱吱呀呀的呻吟聲,每一次撞擊,都讓白毅脆弱的心臟經受一次打擊。
不能這樣下去了,四百名秦兵,雖然戰死的不過七八十人,但受傷的就有一百五十多人,再持續下去,武備庫頂多只能堅持半個時辰。
白毅將這些衙役召集起來,厲聲厲色:「現在情況危機,本官也不多說,咱們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圍牆被暴民攻破,誰也逃不掉。別以為你們往日和外面那些暴徒關係不錯,就能保住一條小命。殺紅了眼的暴徒,是六親不認的,根本不會給你們機會去拉交情。現在本官需要徵調一批勇士,隨本官出擊,願意的,向前一步。」
白毅的臉色在搖曳的燈火下辨不清楚,但他那陰森森的語氣,卻讓百名衙役從心底感到徹骨的冰寒。
「本官再給你們一次選擇的機會,願意與本官並肩殺敵的,向前一步。」白毅皺起了眉頭,「如果不願意的,就留在原地。」
百名衙役彷徨了一陣,終於有人開始移動,挪動了幾步,看看其他人,又收回了腳步。就在白毅將要爆發時,終於有幾人衝出了隊伍,站在白毅面前。
「很好。」白毅點點頭,「還有嗎,如果還有,馬上出來,時間不等人。」
白毅耐著性子等了十個呼吸,擺擺手:「書記官,將這幾位兄弟的名字記下,從今天起,他們就是我大秦的勇士,享受與我們一般的待遇。」
白毅向後退出幾步,臉色陡然一變:「左右將士聽令,將這批貪生怕死的衙役逐出武備庫。」
「大人,您不能這樣啊。」
這些衙役這才意識到不妙,武備庫覆亡在即,任何一個指揮官都不會允許這邊有一夥立場不穩的盟友的,不為友,即為敵。
雖然白毅做的夠意思了,沒有當場將他們斬殺,可現在將他們趕出去,面對數千暴徒,那和送死有什麼區別?
白毅一揮手,一隊秦兵張弓如滿月,瞄準了這些衙役;另一隊秦兵,則手持長矛步步逼近,那鋒利的矛尖在昏黃的燈火下綻放出冰冷的殺機。
毫無疑問,如果他們不行動,那這些鋒利的矛尖將毫不容情地刺入他的**,刺穿他們的腸胃。
不為友,即為敵,非常的簡單明瞭。
※※※※※
「一隊至三隊,將沿街居民趕出住宅,縱火燒屋。」
「四隊五隊沿街警戒,隨時鎮壓叛亂。」
「其餘將士,聽候命令。」
司馬圖殺氣騰騰:「一刻鐘後,全軍集結,掃蕩指定街區,所有在外遊蕩的者,格殺勿論。此戰,為敵占區,不要俘虜。」
「喏!」
四百名秦兵精銳頭微微一低,低沉的喝聲在寂寥的大街上掀起一股不弱的風浪。
嚴通以手中四百名精銳為長刀,視混亂的輊城為一頭蠢笨的肥豬,一點一點外科手術般進行著細緻的切割。自城門開始,每一條街區,秦兵都將街區內的住戶驅逐出來,然後縱火燒屋,但凡手持利器者,一律殺無赦。
菜刀……凶器!
擀面杖……凶器!
板凳……還是凶器!
似乎將輊城人殺光,才是司馬圖的真實心願。
武裝到牙齒的藍田衛士,原本就是殺戮的利器,對付手無寸鐵的平民,屠殺起來更是得心應手。
秦軍所過之處,堅硬的地面被血泊浸染,華麗的住宅被付之一炬,黑煙滾滾,火焰沖天,輊城,在地獄中煎熬,輊城的居民,在血海中呻吟。
在秦軍不分青紅皂白的鐵腕鎮壓下,原本就不甘於秦國統治的輊城居民終於忍無可忍,奮起反抗,無數的居民手持簡陋的兵器,衝出了自己的家園,向殺神一般的秦軍,發起了絕望的反撲。
飛蛾撲火,自尋滅亡。
弓箭攢射,長矛刺殺,盾兵格殺,短兵出擊……
在這場不成比例的殺戮中,藍田武士的表現只能用完美來評價。
在藍田衛士高效率的殺戮機器前面,這些暴起的居民幾乎難以對他們造成傷害。
「秦兵的戰鬥力,的確是天下第一,只可惜,」司馬圖搖搖頭,不無苦澀,「雖然我能指揮如意,卻也不能讓他們為我驅馳啊。」
「大人,」一名秦軍都伯踩著幾乎沒過戰靴的血泊,走進司馬圖,「這個街區,好像不是青蛇幫的範圍啊?」
「嗯?」司馬圖冷冷哼了一聲,銳利的眼神刺得那名都伯低下頭,「此等軍國大事,豈是你能瞭解?」
「輊城居民,九成九都是楚國蠻子,對我大秦向來不服。對這些養不熟的狼,只能用鮮血才能讓他們明白,誰才是他們的主人。」司馬圖沉吟了一下,開口解釋,「楚國蠻子,記打不記吃,你對他好,他不僅不會領情,反而會反咬你一口,陳勝、青蛇幫就是例子。沒有屠城滅國之戰,沒有鐵血的屠殺,我大秦怎能一統天下?」
「若能讓六國遺民徹底死心,莫說是輊城,即使整個泗洪地區,」司馬圖獰笑,「我司馬圖也不介意盡數屠光。」
「若能安我帝國江山,我司馬圖不介意做這個千夫所指的屠夫。」司馬圖言辭鑿鑿,剛毅的臉龐上充滿了一種令人心悅誠服的凜然正氣。
「大人深謀遠慮,屬下佩服。」都伯被司馬圖的話說服了,「若大人不嫌棄,屬下願做大人手中的屠刀,為我帝國安萬世基業。」
一名騎兵沿著街道衝刺而來,躍下馬,跪地稟報:「大人,鍾將軍已經入城,正向這邊趕來。」
「爾等繼續掃蕩,勿要有絲毫懈怠。」司馬圖翻身上馬,「左右,隨我來。」
五名騎兵緊隨司馬圖,揚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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