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你好 正文 241-258
    正文24-25824

    我回到家,先在樓下轉了一圈,窗戶黑漆漆的,我抱著一絲僥幸,上樓開門,我拉開燈,廳裡沒有人,臥室裡靜悄悄地,我拉開燈,床上整整齊齊,書房同樣沒有人。我走到廚房,打開燈,裡面仍舊沒有人。我走到陽台上,打開燈,陽台上空蕩蕩的,記憶裡晾著的衣服不見了,最後,我進入洗手間,打開燈,沒有人。我走回廳裡,寂靜的廳裡回蕩著一種令人絕望的寂靜,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加劇,哭聲就似乎頂在我的喉頭,我定了定神,下意識地點燃一支煙,像是只用了一秒鍾便抽完了,我再次點燃一支,抽得同樣的快,煙灰髒乎乎地撒落在我的胸前,忽然,我想到袁曉晨可能在走時會給我留下一張小條兒,交待一下她最後要說的話,也許她會悄悄放在一個什麼地方,好叫我在無意中看到,這像是她的風格,於是我騰身躍起,沒頭蒼蠅一樣沖到餐桌邊,沒有。我快速走到寫字台邊,沒有,沒有。我來到床邊,目光望向床頭櫃,沒有,沒有,沒有。我走進廚房,看著料理台,沒有,什麼也沒有。我回到廳裡,然後又下意識地把燈火通明的房間看了一遍,寂靜中,我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地板上響著,我的呼吸加重,腳步踉蹌,走到洗衣機邊,我*在上面,忍不住地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於是躺到床上,一種想把自己撕碎的欲望油然而生,片刻,也不知為什麼,我想到她可能正得意地站在我的窗下,看著我的黑影兒在房間裡游動,於是起來關掉燈,然後悄悄趴到窗台上向外張望,樓下的小草坪上空無一人,暗淡的路燈光下,什麼也沒有,我再也忍不住,沖出屋外,在樓下繞了兩圈,尋找她的身影,在走的時候,有那麼一陣兒,我似乎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感到她在跟我捉迷藏,然而我兩腿一軟,就坐在樓下的草地裡,頭無力地垂到胸前,忍受著黑暗之中隱隱泛上來的刺痛,淒涼地而無奈地把淚水吞到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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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睡了兩小時就醒了,覺得口干舌燥,嗓子疼,臉上有幾個小硬點,一按就能感到疼,知道自己上火了,我想再睡,卻再也睡不著,夜裡刮起了瘋狂的大風,我起了床,在屋裡怎麼也呆不住,就上了街,先去買了一個新手機,把卡插上,並且,就在手機店裡把電池充滿,中間去報攤上買了兩本時尚雜志,一個個地看上面的美女,盤算著以後找一個什麼型的,慢慢地,我發現自己心情陰暗得無以復加,於是感到羞恥,電池充好了,我打開手機,上面沒有任何信息,我給姚晶晶打了一個電話,委婉地告訴她,她的包落在我車上,不料姚晶晶冷淡地說:“包裡面沒什麼有用的東西,就先在你那裡放著吧,我現在有事正忙著。”掛上電話,一種雞飛蛋打的心情湧上心頭,回想剛才的雜志上說,手捧一束鮮花走在街上,會使人心情愉快,於是我便想那麼做,轉了半天才找到一個花店,買了一大把鮮花,然後抱在懷裡,走到街上,我果真感到一種暈乎乎的愉快,我走著,與花同行,陽光像暴雨一樣從天而降,又像一個使生命倍感振奮的謊言。忽然,頭腦裡產生一個念頭,那就是把這些鮮花送給袁曉晨,我想著等她下班,我就抱著這些花等在她的寫字樓下,但接著往下想,不妙的一幕出現了,因為她不是和同事一起走出電梯,而是跟她前男友一起走出電梯——於是我慌忙把這不幸的想法打住,走過兩條街,我改了主意,決定不送花給她,而是矯情地送給我自己,我要我自己蓄意編織的謊言,我要心情好,我說服自己,今天將會是我經歷愉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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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我一天的經歷極不愉快,盡在對自己不利的胡思亂想中度過,傍晚,我睡了一會兒,只是半小時,接著便醒了,倍覺無聊,我再次下樓轉悠,從車裡取了姚晶晶的包,回到家裡,把裡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翻看,東西還真不少,除了女白領必備的化妝品以外,竟還有一個很厚的名片本,一個掌上電腦,想著她連這些東西也不急著取,看來是改主意了。我把姚晶晶的東西裝回包裡,掛到門口的衣架上,立刻感到一股對自己的無名之火,我想著自己整天整夜地在外面胡混,又花錢又浪費時間,一無所成,沒有得到什麼快樂,卻把自己搞得跟個半瘋似的,越想越自責,氣不打一處來,媽的,這種毫無希望與目標的混蛋生涯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但是,即使我結束了這種生涯,又能怎麼樣呢?答案只是苦悶與迷茫,也許世界對於每個人來講,都是一條道走到黑的迷宮,既走不出去,又無法退回,若是不喜歡自己擁有的,就更別無出路,直到力氣耗盡,才算一切拉倒,要不就只能假裝來勁地活著,先用一個使命責任之類的東西騙騙自己,再拿它去騙別人,贏得傻瓜的尊敬,進入無恥的所謂良性循環,讓自己得到鼓勵,再去胡亂地鼓勵別人,於是便能與這個世界和諧地相處,擁有很好的人生,可惜的是,這種事我始終做不來,看清了自己的私欲,就很難認為它有價值,如果沒有什麼價值,就很難讓自己去努力滿足那些私欲,一句話,我想不清楚“很好地活著”是什麼意思,如何才能很好地活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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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從形而下的角度講,愛也是一種非常復雜的情感,若是把這個世界分成每一件細小的事情,那麼我們從裡面可找到多少值得一愛的事情呢?更何況,對於絕大多數的事情,我們幾乎是毫不了解的,愛大自然,說得容易,大自然一個閃電把你劈得半死,你還怎能愛它?當然了,劈到別人你就敢說了,那不過是事不關己的胡話而已。

    對於我們了解的那一小部分事情呢,從裡面摘出些可愛的東西又是多麼艱難!也許只有運氣奇好的人才會對愛誇誇其談,在我看,談愛不如談運氣來得更真誠,然而運氣總是非常復雜的,幾乎是無從談起的。世界向人們披頭蓋腦地展示了萬千事物,而人呢,只能窘迫而緊張地被這些事物搞得焦頭爛額,魂不附體,還能怎樣呢?245

    一整天,我都在胡思亂想中度過,到了晚上,我漸漸地鐵了心,把一切歸結到失敗上,奇怪的是,一想到失敗,我反而坦然下來,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比失敗更加安慰我了,好了,沒有什麼,情感受挫只是人生失敗的一小部分,不服不行,當我認可了整個人生的失敗,就犯不上為人生一部分的失敗而過度難過了,以前我把拆穿謊言當做人生的一點樂趣,現在拆著拆煩了,樂趣也就沒了,反倒是對看一看人生能夠糟糕到什麼地步更有興味,不就是失敗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往前想一想,當我老了的時候,也許只會渴望著下一頓飯能多吃兩口,或是重病纏身,臨死前,只夢想著給我多打一針嗎啡,叫我別疼得一刻也睡不著,最終,一切歸於失敗,我才能真正踏實下來,不就是這麼點事兒嗎?

    想開了——既然整個世界都在慢慢地離我而去,那麼世界中的一件事物離我而去,那又有什麼新鮮的呢?我可不能那麼沒出息,抓住什麼都不放手,撈一個是一個,窮凶極惡的,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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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在袁曉晨的下班時間,門鈴准時響起。

    我打開門,她站在門口,神色極不自然,直挺挺地想往裡擠,我伸手擋住她。

    “讓我進去。”她說。

    “今天不行。”我猶豫著說。

    “怎麼不行?”她嚴厲地問。

    “裡面有人。”我一狠心,這樣回答她。

    “叫我進去!”她往裡擠。

    我一動不動。

    她愣了一下,身體一軟,我感到她仍在下意識地往裡拱,但無力極了。

    “真的不行。”我加了一把勁,再次說。

    她停住了,站直身體,看著我,眼淚湧出來,她伸手擦掉,可是沒有用,更多的淚水湧了出來,順著她的面頰淌下。

    “我恨你。”她說,擦一下眼淚,又說,“我恨你。”

    “再見。”我退回身,試圖關門,她頂住門,兩眼盯著我,低聲說,“真的嗎?”

    我把門拉得大了一點,指給她看掛在門廳衣架上姚晶晶的雙肩背包,從她的眼光裡,我相信她認出來了。

    “我恨你。”她重重地撞了一下門,把門撞在我的身上,撞得十分重,我差點叫出聲來。

    她轉身走了,下了樓梯,腳步聲由近及遠,中間有一下似乎有些異常,我覺得她有一步邁得不是很好,我擔心她是否把腳扭傷了,但腳步聲在繼續,隨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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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局總是平淡無奇,像開始一樣。你想激動激動嗎?上街花一毛錢買根針扎自己一下就成了,一般來講,人就是那麼一種追求刺激的動物,一平靜,反倒心慌,被槍斃前還有喊口號的呢,不撲騰撲騰,哪兒叫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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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為什麼騙我?”

    一個多月後,在一個下著小雪的晚上,袁曉晨來找我,一進門就這麼問我。

    我不想說,於是走到廳裡,把眼光望向別處。

    “你嫉妒,別不承認。”她脫下大衣,掛在衣架上,追著我說道。

    我為她倒了一杯開水,擺在桌子上。

    一會兒,她哭了起來,還斷續地說了一句話:“你把我騙了。”

    說罷,她接著哭泣。

    我等待她哭完,但她沒有停止,就那麼一直哭下去,並且,哭得越來越厲害,甚至歇斯底裡,不知為什麼,她的那種哭法叫我害怕起來,我輕輕推了推她,她用力把我的手擋開了,我沒有再伸手,漸漸地,她的哭聲停住了,她用手背擦干眼淚,臉色慢慢恢復平靜,眼睛看著腳下,臉上一無表情,長時間的沉默後,她緩緩抬起頭,看著我,我也看著她,直到那種注視叫我感到撲面而來的不祥的預感,事實上,那是一種貨真價實的恐懼,我害怕她張嘴說話,我不願聽到,我一句也不想聽,但她還是說了,聲調平淡,但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楚。

    “你把我們毀了。”

    一種冷冷的感覺襲上心頭。我知道她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我知道我那愚蠢而該死的虛榮心是如何地粉碎了我們的愛情,我知道我愛她,但一切都結束了。

    我們坐在那裡,一坐一小時,我伸出手,伸向她,在心裡准備好被她的手擊落,但她沒有,我觸到她,我更深地觸到她,她對我淡淡地一笑,然後用她的手壓在我的手上,我們的手握在一起,接著就絞在一起,我們都用了最大的力,她的手似乎被我捏碎了,我聽到她的骨節輕響,再一次輕響,但她臉上仍保持著那一種淡淡的笑容,她的嘴角**了一下,我知道她在頑強地掩飾她的痛苦,我想她應算是成功了,因為她的淚水沒有真的滑落。

    “最後一次。”她輕聲說。

    隨即,她拉著我走到臥室,手松開了,就在我的對面寬衣解帶,把她那小巧迷人的身體展現在我眼前,她的身體看起來是那麼熟悉,那麼親切,那麼無法拒絕,事實上,她的身體令我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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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好了,我已不願再談起那古老而令人心碎的悲傷了,我想我現在多少知道了一些,我連後悔也忘掉了,我頭腦一片空白,但我仍能知道,她的身體充滿了強烈的痛苦。

    她看著我,臉上掠過一絲笑意,然後長歎一聲,平躺在身後的床上,眼睛不再看我,而是望著房頂,房頂是潔白的,我想她能看到。

    我猶豫著,一剎那,我意識到,她對了,她已懂得了一切,甚至比我懂得還要早一些,我知道最終還是她勝利了,因為我的身體已給出了答案,我向著她俯倒——我捨不得她,這一點,直到最後一刻我才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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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後,我們一起吃散伙飯,在一個我們經常出沒的飯館,我們都沒怎麼說話,氣氛傷感而叫人心酸,我問她今後有什麼打算,她就說了一大通要去外國上MB,她分析了自己作為一個白領,在社會生活中將會面臨的挑戰,總之說得頭頭是道,我從未聽她如此口羅嗦過,連她自己都感到越說越沒勁,但很明顯,她不想停止,想讓一種聲音聯接在我們倆之間,但她終於停止了,我叫過服務員,伸手付賬,她打開她的小包,迅速把一張打折卡悄悄放入我的手中,像是送給我一種最初相識的紀念,一時間,我突然感到一陣難過,我一把攥住她的手,連同她手裡的打折卡,那張卡立刻折成兩半,忽然,不爭氣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她看了我一眼,嘴角**了一下,然後笑嘻嘻地說:“你瞧你,還言情作家呢?真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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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飯館出來,我的頭腦混亂不堪,一種深深的失敗感彌漫在心頭,揮之不去,我沒有去發動汽車,卻是毫無知覺地走過我的汽車,不辨方向地胡走一氣,奇怪地想起我們最後一次做愛,我記起她的話,“最後一次”。

    然而最後一次卻是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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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我抱住了她,我可以完全地記起我心中的絕望,而她的身體頃刻間便被情欲抓住了,我們有一個順利的開始,她忽然用沙啞的嗓音問我:“是最後一次嗎?”

    我停住,點點頭。

    接下來,一切都變了,我覺得她開始不配合,然後用一種自我厭惡的表情看自己,看我,最後她反抗自己,她推開我,直起身來,忽然抽了一記自己的耳光,我看到她憑意志力與自然湧現的情感搏斗,臉扭曲著,她的樣子令我震驚,我目瞪口呆,害怕而羞愧,她的情感方式很有力,但極不自然,她在頭腦與身體的混亂中掙扎,自我折磨,自我懲罰,意志勝利了,但純真消失了,她擊敗了自然情感,成為一塊鋼鐵,而她的愛情則變成了一個不及物動詞。

    現在,她就站在我對面,不再是夢,不再嬌美與甜蜜,卻依然被情欲纏緊,心髒有力地跳動,渾身滾燙,我拉住她冰涼的手,發出呻吟般的歎息,希望情欲像潮水一樣從我身上退去,我做到了這一點,在半小時後我送她回家的路上,我一首首換著D裡的歌兒,咬緊牙關,一時間,我想對她說話,告訴她,她的克制叫我覺得不自然,令我反感,但我沒有說,她坐在我旁邊,凝視著前方,像一盒過期冰激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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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起我們轉折的那一刻,就在我的小腹與她的小腹緊貼的一剎那,我的情欲如子彈射出,那是一種近乎完美的緊貼,如同兩個吸盤相互吸住,我用一只手托住她又細又薄的腰肢,那由僵直變得柔軟,卻又無法折斷的腰肢,那一刻,她的眼睛睜得那麼圓,我猜她像我一樣,被那種突然產生的完美的感覺所震懾,她像是驚呆了,我欣喜,而她呢,她克制,堅決而無情,她咬牙切齒,保持著一個拒絕的堅決的體態,就如黑夜裡突然伸出一把利剪,猛地剪斷了情欲的翅膀,失敗控制了一切,我感到她在可怕地拒絕自己,拒絕我,我試圖保持,但她毅然起身,穿衣下床,沖進洗手間,她瘦小的身影可憐而空洞地從我面前閃過,消失在門外的燈光裡,我留在黑暗中,這令我感到說不出的黯然神傷。這可悲的一幕就這樣迅疾而驚人地結束了,我更深地坐在黑暗中,與窗外初冬干冷的空氣遠遠隔開,在這個荒唐的夜晚,我想與她一起拜訪最後的甜蜜,不料開門的卻是殘忍與古怪,我想她在內心深處戰勝了她的自我,而我卻感到一種黑暗的失望與無奈。

    總之,那是最後的失敗了。

    254

    又過了三個多月,我接到一個沒有署名的電子郵件,上面寫道:

    “我很好,我希望你也很好。

    我現在在加拿大學習MB,很順利。

    這裡有個男的抓住我沒有男朋友的弱點在追求我,說我長得像張柏芝,我暫時看不上他,但要是他堅持說我比張柏芝還好看,我可能會因為刻苦學習得了近視眼而允許他請我吃一頓牛排,他二十年前一定長得像陳冠希的那個不值錢的傻弟弟,只是比你稍微強一點,叫我看一眼就會聯想到老煙槍和臭糞勺。

    還有啊,希望你在決心追求張柏芝前,向我請教請教,我絕不可能借錢給你,但會借你幾句動聽肉麻的香港話,加上西班牙蒼蠅水之類,一使就靈,想到你那麼呆傻,我真擔心你錯喝藥水後誤傷了街頭賣茶葉蛋的老奶奶,這樣報紙上就會用大黑字這樣說你,禽獸不如的作家,別的作家看到報紙也會找你沒完,這樣你得罪的人就太多了,所以,出於好心,約會張柏芝的時候,希望你叫上我,我怕她對你說香港罵人話,沒有我當翻譯,你一句也聽不懂。最後的小建議是,如果你被她一腳踢到床下去,希望你不要跪在床邊哭,聽你的哭聲是我專利,我希望你有點自尊,從床下摸到我送你的美制小炸彈,拉著火,扔進被窩,然後趕快蹬著後腿兒跑出去,聽到爆炸聲以後打電話給我,叫我知道你犯了罪,替你報案,讓警察叔叔紛紛上門抓你,免得你還得慌慌張張地自費著去自首。哈哈哈。

    祝你今年夏天不出汗。”

    信沒有署名,但我知道是袁曉晨寫的,她曾幾次揪著我的頭發逼我管她叫張柏芝,卻管我叫陳冠希的不值錢的傻弟弟,叫我欣慰的是,在信中,她使用的仍是小可愛的腔調,這是怎麼也改變不了的。

    255

    當晚,我便夢見袁曉晨的呼吸聲,柔軟、香甜,令人安慰,我還夢見她就睡在我的枕邊,比我睡得還要深,我記得我吻了她,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我還夢見了一片巨大的綠色樹葉,把透過的陽光變成淡綠色,我還記得袁曉晨就站在那樹葉下看著天空中的太陽雨發呆,一條七種顏色的彩虹就斜搭在她的背後,我記得她從容的姿態,那樣子真是空虛而迷人。

    25

    這封信後,我再也沒有袁曉晨的消息,但我知道她仍活在這個世界上,只是與我隔著一段時空而已。

    257

    分手半年以後,我才從這件事中緩過來,並以她最後能夠占得上風而高興,那代價無論如何也算得是高昂的——她用她的愛教給我忠誠,我用我的虛榮心教給她堅強,可是,知道這些有什麼用呢?我們各自保住了頑固與偏見,卻錯過真愛,我知道,從此以後,我們都不得不更加狡猾了。唉,還有什麼好說的呢?生活在我們這個污七八糟的世界上,我們很難得到什麼心愛的東西,就是得到了也因為愚蠢而認不出,總之一切都是難免的。

    258

    但是,在一個夜裡,我一個人放下電話,枯坐燈下,想到我竟也從這個故事中有所斬獲,那真是給我的悲憤與寂寞憑添一絲荒謬的趣味,哈哈,我的讀者,不出你所料,我得到心碎,這是我應得的,我想這也是我喜歡的,因為從那輕輕響起的心碎聲中,我感到自己正很好地活著,我不知羞恥地打開電腦,對著閃閃發亮的顯示器,隨手寫出坦白而俗氣的故事:寒酸的信任,咎由自取的決定,古老習氣的奴隸,勢利鬼的苦悶,只有這些、就是這些了。

    但是,這些記憶中難堪混賬的點滴往事,這些可憐巴巴的殘羹剩飯,卻正被擠在一起的文字姿意地埋葬或收藏,猶如冥冥中升起的詛咒與祝福,我聽到消逝的聲音重新響起,與窗外吹過的沙沙夜風竊竊私語,去談論那些無聊的生活瑣事,那些徘徊在街頭巷尾的凡人小事,那些爭分奪秒的感動與遺忘,那些我們臨死前可悲而盲目的生命沖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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