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動手了,可是只傷了她的手臂,甚至只是比擦傷略微嚴重而已。
她的劍上有毒,雖然只是麻藥,但這令我非常的不爽,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是連我過去當殺手時都不削使用的伎倆,她居然還那麼理所當然!
我跪倒在地上,雖然這種小伎倆對我沒什麼大礙,但我想知道她會怎麼做,假裝被制,我有些好奇。反正以我的本事,想要從她手中逃出再簡單不過。
不過當她為我包紮時,我還是感覺迷茫,甚至有種從未有過的情感暢流出來,充斥在每一處血管,每一個細胞。他們都在叫囂,這令我很緊張,她踢我時我正好假裝暈倒,閉上眼,苦苦壓制著心裡的那份異樣。
當那太子出現時,我就知道事情馬上就要結束了,而我也無法在這裡繼續待下去,雖然這是我難得還沒有厭倦的工作。
可是事情卻發生的那麼始料未及,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令那少女決定把我帶走,難道是為了報復?只不過這些小花樣對我來說無關痛癢,我也等著看好戲。不過,當我被帶走時,那太子悄聲的對我說道:「我不管你是什麼目的,但『請』你一定要護她周全,她只不過是愛逞強的小鬼罷了,總有沒有顧全的時候,你必須留在她身邊,若是錢的話,我照樣支付。」
我沒有答應,只是仍然裝作昏倒的模樣任那大漢把我丟進車裡。
我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女子,也或許是我甚少接觸過的緣故吧。只不過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就已經開始執掌家裡的一切,還能幹的井井有條,當我被帶進時,我看的出來,這個府裡的人都非常的尊敬她,哪怕她該是這裡年齡最小,哪怕她不同尋常的其他名門媛女待在自己的繡樓,做個足不出戶的淑女。她不似那些小家碧玉,卻有嫻靜溫婉的時候,她不似那些大家閨秀,卻有落落大方的時候,她甚至有時比男子還要豪情壯志,有著一番指點江山的決心和期待,有時卻平靜的坐在空無一人的菊苑裡,一待就是一整天,不知再想什麼。
我在這蕭府的時間不長,沒幾個月後她就被封為了皇后,而我將再度踏進這座皇宮。不過,在這之前,我卻遇到了難以忘卻的三件事:
那時我剛到,還沒弄明白她留我下來的目的,不過反正那太子也是這個意思,於是我選擇留下。白天,她一般會在自己的竹苑裡看書,偶爾和她的表姐下會兒棋,我則靠在她書房對面的那棵樹幹上,閒悶的看著裡面的一切。不過,那日,剛下過雨,空氣裡還有微微的霧氣,她卻不同往日的焚起了檀香,放在桌前,桌子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清空,唯有那縷香氣緩緩溢出於窗,我有些好奇,在我來這裡之後,我從沒見過她做什麼還要擺如此架勢。
接著,她取下了牆上掛著的琴,這是七絃琴吧!很少會有女子彈它,她們往往嫌它的音色單調,變化複雜,而最重要的還是它的難度太大,又不能在大庭廣眾下演奏,不能顯露她們的才氣,而只有真正淡薄名利,喜歡清淨無為的才子隱者才會精於此道。
我坐在樹上,仔細聆聽著那段悠遠的旋律。她彈的曲子應該是《幽蘭》,我曾經偶然聽到師父彈過,雖然是空谷幽蘭素雅靜謐的意境,然而表達的卻是抑鬱傷感的情緒。她彈得非常……非常的真切,是同樣有著這樣的思緒嗎?
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草地似乎在剎那間變綠了,樹葉間還滴著水珠,配上她屋後的那一片竹林,這裡像是與世隔絕般寧靜悠然,我真的被觸動了,心裡的某處,像是第一次找到了歸宿,那個少女,我看著她專注的身影,不覺間恍惚起來……
一直到後來,我才知那日是她的生日。
第二件也是那段日子,我正在練劍,這是長久下來的習慣吧,一日不練就會覺得不舒服,不過她也在,正站在樹下把玩著柳枝,雖然我不停的在集中注意力,可眼角總會不自覺的向那抹藍色飄去。她只是穿著簡潔的長裙,如同往日的素淨臉龐卻不失女子的嫵媚,明明是誰都在穿的衣服在她身上卻是那麼的與眾不同,那麼的典雅端莊,而略微無奈的表情為她增添了一份感傷,淡淡的就如傳說中西子捧心的幽美。
不過她接下來做的卻瞬間改變了這點點憂傷的氣氛,也許是走神的太嚴重了,她一劍攻來,我只能憑本能抵擋,卻忘記掩藏自己的實力。看著她步步逼近,英姿颯爽,有種巾幗不讓鬚眉的氣勢,這不同上次她著男裝時的感覺,那時雖然有些躊躇,但這次她穿回女裝,恢復本來面目,我竟第一次在揮劍時忘卻了自己在做什麼,失去了劍術的把握,也是第一次被女子弄的丟失了偽裝。
等回過神來,她已經停手,略帶怒氣的直視我,質問我。那清澈的眼睛竟令我不敢正視,太過美麗,美到似乎只要接近就會濁了那清,我第一次後悔自己的過去,以及我的身份。我不該有所奢望,那美麗不是我能碰觸的。我假裝感慨的說了句我累了,我想要隱藏,隱藏自己這不堪的思想,只要留在她身邊就好,我只是這樣想著。
之後,我一直這樣做著,在她身後保護她,她也許不知道她的耀眼已經觸及了其他眼紅這位子的人的殺心,為她擋掉所有的暗器和殺手,我只是這樣默默的做著,卻早已不是為了那太子的命令。
那日,水小姐在路上假裝遇到我,可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她既然這樣說,我也不想多生麻煩。一起在外面等她,她似乎是有話要說,卻不知怎麼開口。我沒有問,對於這個女子,我除了偶爾見過幾面,好像連話都不曾說過。她也是覺得陌生吧,不過,最後,她還是小聲的說道:「典公子,您好,待會兒小婧出來後,若是她想出去逛逛,能不能麻煩您將路帶往城西外的竹林,她肯定會說想去竹林的,好嗎?」
這水小姐還很瞭解她嘛,我冷淡的點了下頭作了回應,她見後臉紅了一下,低下頭去。這樣的女子才是現在最正常不過的未嫁少女吧,我有些好奇她們明明是表姐妹,又住在一起,甚至連學的東西都差不多,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差異。
沒多久,她就出來了,不過臉色不是很好,今天是比琴啊,就我這種外行來看,也知她的琴技絕非是一般能言,照理說她今天的這項應該很好過啊?不過當她看到水小姐時,臉上一閃而過的是極為的尷尬,可她還是勉強笑了一下,開始打招呼。
我發覺水小姐也並非一般的女子,至少是有些城府的,而且很懂得進退,只不過平時總是表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又常常深居竹苑,不出來走動,顯得比較乖巧單純,是我疏忽了這號人物哪!
果真是照著她的意思架車到了西面竹林,她趁蕭婧不注意時悄悄暗示我走這方向,我不清楚她有什麼目的,不過再是什麼花樣我應該也能對付,於是照著她的意思在前面開路。走了沒多久,她就開始假裝迷茫,然後拉起蕭婧的手就像一條小道走去。我變成落在了最後,有些擔心,我急忙跟在她們後面,還要注意四面八方是不是有危險,不過幸好一切正常。
接著,我見到了最心痛的場面,她哭了。哭的哀傷,哭的淒楚,哭的讓我醒悟,她也只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罷了,卻活的如同四十歲般複雜。形影相吊唯有她一人,似乎周圍的一切都融不了她的心,進不了她的眼。想要緊緊抱住她,很想很想,更想要為她撐起一片無憂無慮的藍天,讓她能夠像平凡的同齡人一樣快樂,可是,我沒有做。她像一隻刺蝟,不著痕跡的排斥著所有人,明明離我們很近,卻感覺很遠,捉不住,觸不到,似乎下一刻就會煙消雲散。我害怕了,即使遇到最危險的場面都不曾有過的害怕卻突然流露出來;我遲疑了,即使是將要遇見死亡都不會猶豫的自己卻遲疑了;我也躊躇了,從不曾有過的感受全都湧上心頭。等到回過神來,她又恢復了往日的堅強,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失了什麼,只是好像無法挽回了……
可是,自那以後,我更想要重視她,呵護她,即使永遠只能默默的,不被發覺的保護和陪伴,至少不能讓她一直孤獨一人。我叫她寒卿,一直一直,只叫她這個名字,因為這似乎不會讓她有種被束縛的感覺,不會被這個家庭,這個名字,這個身後的稱號所牽絆,我只想要她自由,無拘無束的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