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單調無聊中一如既往,我們的生活幾乎是二十四小時一個輪迴。在所有的人都以高考為指揮棒週而復始的做著有規律的圓周運動時,我和燕兒卻沉迷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裡,不能自拔。
我一直固執的認為,學習不應該是有目的的,所謂學習的動力應該是建立在對某一方面特別熱鐘的基礎上,所以也不應該是有壓力的。當我們對一些事物感覺到沒有動力而只有壓力的時候,有的人就會站出來勸我們,化壓力為動力。我覺得這是一種最愚蠢的自慰,明擺著,兩個完全極端的概念怎麼可能化來化去,大便可以化成牛排嗎?
這樣暗無天地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盡頭,我總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老師有一句話是說對了,「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我也感覺實在不應該把自己寶貴的青春白白浪費掉。可是做點什麼呢?在這種環境下我又能做什麼呢?這個問題讓我很傷腦筋。
直到有一天我突發奇想,對燕兒說,我們來寫本書吧,好像這年頭寫書很賺錢啊,有人出了幾本書就買車買房,日子瀟灑的不得了。
於是我們就圍繞著出了書之後可以賺多少錢然後怎麼花開始了討論。
我們起初的想法是這樣的:先學會開車,然後花幾千塊弄兩個駕照來,然後買部好車,再然後就開著這車周遊全中國。我們的第一站就定在了彩雲的故鄉——雲南。從我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雲南,我就迷上了那個地方,聽說在那裡伸手可捧雲摘星,閉上眼睛就彷彿置身於天庭。說得多美啊,說得我心花怒放,真想馬上飛過去看看。去完雲南之後接著去西藏,那裡離天更近,我們騎著馬兒在青藏高原上狂奔想像著自己正在騰雲駕霧……感覺好像不錯哦!如果不是那裡缺水的話我想我們可以在那裡呆很長時間……
我們的討論越來越興奮,以至於影響到了周圍的同學也摻和進來跟我們一起討論,我們游完西湖游東海,爬完黃山爬泰山,坐完飛機坐火箭,差不多集體夢遊了半節課,後來前面的某位同學的一句話就把我們全都拉回了殘酷的現實,他說:「去那麼多地方要花很多錢的。」
是啊,書還沒出呢,別做夢了吧。
我們用兩節課的時間忽悠出了這樣一個故事:尤又和小彤在畢業多年後的一個勞動節重逢,兩人緊緊擁抱直到彼此快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才分開。敘舊完畢後,兩人覺定去實現他們童年時代的夢想,於是第二天就坐上了開往雲南的火車。於是,故事開始了……故事將以小彤為主線,貫穿古今兩個年代,這並不是現在電影電視劇裡拍的一個人從現代一下子蹦到古代那種形式,已經落伍了。我們要說的其實是一種意識的遊蕩,小彤在一次旅遊途中意外落水,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居然到了古代,她很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害怕了一整天之後實在太累的她睡著了,當她再醒來的時候看見的竟是尤又,尤又告訴她,自她落水昏迷後一直是自己守侯在她身邊。小彤以為自己只是做了個夢,才安了心,可是誰知道,當她再一次睡下醒來的時候自己又到了古代。於是,她的日子就開始在古代和現代中穿插著,讓主角和可能會有機會看到我們作品的觀眾包括我們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熟真熟夢。故事的梗概就是這樣。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們幾乎整天整天扒在桌上寫那個東西,不分上課下課甚至有時候中午飯都忘了吃,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一件事做得這麼認真。其實剛開始計劃這個事的時候我並沒有抱多大個希望,原以為我們都只是三分鐘的熱度,可是沒有想到我們的熱情居然可以持續那麼久。這使我們對美夢成真的期望變得更加強烈。有時候想著想著好像是美夢已經成真了一樣。我們所有的熱情跟動力僅僅是靠一個……可以說是幻想來支撐著,也許有點悲哀吧,可是做夢的感覺真的很好。
從此,我們的精神世界不再空虛,研究故事情節已經成為我們的一種樂趣——在這個黑暗如地獄枯燥如樹皮般的學校裡唯一僅存的一點樂趣。
可是有件事情是我沒想到的,我一直都覺得我們倆在班上是屬於那種很普通很普通類型的人,平時做什麼別人都不會注意,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這段時間的行為居然引來了很多人的好奇,幾乎每個路過我們桌邊的人都要把頭探過來問,「你們在幹什麼?」聽著同學們以關懷的語氣在詢問著,我又不好失禮,只好睜著眼睛說瞎話,回答曰:「在寫日記。」這一招開始還能敷衍過去,可是日子久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這麼說了,哪有人一天到晚寫日記還一寫就是十幾個小時的。應付同學的發問,這成了我們最頭疼的一件事,關鍵是,在事成之前我們不想說出去,要是成了還好,要是失敗了,那臉可就丟大了。
再後來,老師也開始注意我們。我們漸漸覺得這事好像還挺麻煩的,於是我們決定白天在學校的時候少寫一點列好提綱後晚上回去開工,雖然這樣會辛苦很多,但是可以避免這種不必要的麻煩。
果然,同學們對我們的好奇慢慢的消失了,不再問我們這樣那樣的問題,在這方面我們輕鬆了很多,不用費腦筋去想很多借口而可以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怎樣胡編亂造和胡說八道上。可是隨之而來又出現了不少新的問題:第一,晚上的時間必定有限,再加上每天要那麼早起床,在學校折騰了一整天之後,回了家就只想睡覺,雖然我們還是硬撐著完成了任務但在質量上卻是打了對折;第二,怎麼跟家長解釋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第三,也是最麻煩的一點,只有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有靈感,可各自回到了家裡,雖然是列好了提綱但有時候還是會覺得無從下筆。
很多出了書的人都說寫作是痛苦的,我開始還以為是那些人怕有人來槍他們飯碗所以才說那話來唬人的,現在自己親自體驗了一回,發覺他們說的有道理。我跟燕兒都不喜歡看書只喜歡看電視,如此導致的結果就是我們的文字表達能力差而想像力卻相對豐富,所以很多情節是想得出來寫不出來,很是苦惱。我們曾經幾次停筆,實在寫不下去的時候甚至想過乾脆不寫這個了,來改寫《還珠格格》,當年我看這部電視劇的時候就恨不得把它給改了,我覺得我自己編的比它精彩多了,我是這樣想的:
小燕子被誤封為格格之後就越來越想做真的格格,於是她派人暗殺紫微,紫微有個癡心的爾康保護自然是死不了,可是無緣無辜被嚇了個半死,這口氣怎麼嚥得下去,於是她借助爾康找令妃幫忙進了皇宮,於是一場殘酷的爭鬥開始了。三個本來是好哥們的男人也因為這兩個女人而產生了分歧,爾康當然是站在他的紫微身邊,小燕子則利用爾泰和五阿哥對她的感情來做自己的擋箭牌。小燕子被封格格已成事實,而紫薇和金瑣此時只是個宮女的身份跟小燕子根本就沒的比,再加上小燕子常常在她的皇阿瑪面前賣弄可愛,弄得那個糊塗阿瑪越來越喜歡她,她們想翻案就越發困難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別說是翻案就是想保命都是問題。所以唯一可以保自己周全等待時機報仇的方法就是成為皇上的女人,紫薇當然不行,於是這個時候金瑣提出來願意犧牲自己,紫薇沒有別的選擇,從小飽讀詩書冰雪聰明的她自然可以想到辦法給金鎖製造機會。一段時間後,金鎖被封為了貴人,本來就對金鎖心存疑慮的紫薇,在等待很久之後,看金瑣並未採取之前答應過自己的任何行動,反而處處針對自己,於是狠下心來,自己去勾引自己的老爸,又一段時間後她也成為了貴人。之後三個女人鬥得死去活來,三個男人被弄得暈頭轉向,最終五阿哥成為了鬥爭的犧牲品。這樣是不是比那個煽情版的精彩呢?我比較喜歡殘酷的東西,從心理學的角度講,我這種心理可能有那麼一點變態,我覺得一部影視劇裡可以沒有好人但絕對不能沒有壞人,而且壞人越多越壞就越好看,是壞人將劇情推向高潮,所以從來看電視我就是站在反派那邊,除了一般演反派的長得比較漂亮之外我覺得他們的個性都很真實,跟現在的人比較像。
雖然我對自己的改編才華很是滿意,但這只是我們思維打結之後的一滴小小的調節濟用來濕潤乾枯的大腦細胞。我們還是堅持自己的原創,雖然常常會覺得寫不下去,可是改別人的東西也不見得比自己瞎編簡單。
不管怎麼樣,這段日子我們還是熬過來了,當把那噸厚厚的稿子寄往出版社之後,我們終於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等待,在等待的這段日子裡,幾乎耗掉了我們一半的耐性跟決心,可是如果放棄又不甘心。不知道傻等算不算是一種堅持,不過算不算我們也只能這樣了。但有一點我們是堅信的,我們一定可以等到回信,雖然多半有可能是退稿信。
「你說那出版社是真忙呢,還是在跟咱們耗時間吶?」
「他跟咱們耗時間幹嗎?」
「你想啊,如果我們一寄過去他們就馬上回信的話那不就表示他們出版社很閒沒人往他們那投稿嗎?」
「都好幾個月了,要顯忙也該顯夠了吧。」
「拖的時間越久那不表示他們越忙嗎?」
「哎——」
我們就是因為怕等所以才找了家我們覺得名氣不是很大工作量也應該不是很大的出版社,一來不用等太久,二來因為名氣不大所以相應的要求也應該不是太高。可是沒想到……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我們逛書店的時候,在一個書櫃前燕兒突然拉住我,「你不是說那個出版社不是很出名嗎?你看。」
我定睛一看,我的天啦,幾乎整個書櫃一半的書是那出版社出的。
「我,我上次逛了很多書店,只看到幾本被壓得破破爛爛的估計是賣不出去的書是那個出版社出的,怎麼……」
完了,本來我們把希望值已經降到了白分之零點幾,現在看來要降成負數才行了。
難怪那稿子寄出去那麼長時間都音訊全無,我現在確定,人家是真忙。
黎威打電話給我說他有一個很重大的決定要告訴我。其實他已經做過很多重大的決定,只是沒有一個是可以在十年之內執行的。所以我只是抱著一種去聽他講講故事的心態答應了他的邀請。
我們約在我們的老地方——西餅屋,見面。
「喂,在所有跟我單獨逛過街的女生當中,你是唯一一個沒被人誤會成是我女朋友的人,你說為什麼呢?」
「這還用問嗎?人家一看我就知道我是那種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家閨秀,怎麼可能看上你這個流氓。」
「呵,是嗎?我看是你眼球太小裝不下我這麼高大的身影吧?」
「是啊,你高大英俊!那麼大帥哥,你的重大決定是什麼?」
「呃……」他突然一副很認真很為難的樣子,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彷彿真的有什麼大事。「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當你對一些人一些事完全失望而對其他的某些東西又有了興趣的時候,就算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也不會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是啊,你那個時候不是說你現在只對女朋友感興趣嗎?
「那是騙你的,不過這次是真的,我不要再逼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那樣好難受。」
「你想怎麼樣?」
「我決定了,我要逃跑!」
「逃跑?有人關著你嗎?」
「有啊,我天天在坐牢!」
「去,我還以為你說什麼呢?不就是逃幾節課嗎?」
「什麼呀,我要離家出走!就高考那天,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認真的?」
「當然,前幾天學校收高考報名費,我都沒交,我自己還存了點錢,所以,我想……」
「你要去哪裡?」
「初步定在北京。」
「是去旅遊嗎?」我覺得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不混出點名堂我決不回來。你不要問我能幹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在這裡我真的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每天一進教教室就盯著手錶一直到放學,我都快成鬥雞眼了,這種日子我沒法過。趁現在,還有那麼一點鬥志和野心,還是出去闖闖吧。」
是啊,趁還有那麼一點鬥志跟野心,是應該出去闖闖的,哪怕只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擁有一個年輕的軀殼。作為一個朋友,我應該勸他要理智的面對現實,可是我沒有那麼做,因為連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他是高考前一天走的,我因為要準備考試沒有去送他。在之後的半年多裡我們幾乎是斷了聯繫,他只在高考結束後的第一個星期打過一通電話給我,告訴我他在北京一切平安,只是每天過著像流浪狗一樣的生活,很灰心也很無奈,但是他還是會挺下去。我對他說,堅持就是勝利。他聽了很感動,說如果有一天他出人頭地一定把我拉出苦海。其實我說那句話百分之三十是在鼓勵他,還有另外百分之七十是在為自己打氣,因為早在他決定要逃跑之前我和燕兒就已經做了同樣的決定。只是我們把時間定在高考之後,我沒有告訴他是因為我知道他一定會成功,所以我不想讓他看到我失敗。
我們的目的地是湖南長沙,有兩個考慮,一是離家近,雖然我們也有不混出頭決不回家的決心,但是凡事總要有個最壞的打算。二是受湖南電視台的影響,讓我們錯誤的以為長沙是個明星雲集的繁華大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