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大今日收穫甚豐,況且和陳知隆談的投機,那酒就像水一樣的往喉嚨裡面倒,陳知隆帶了微笑,凡敬的酒都干了,瞧他們舉止,不知道的還真當他們是許久沒見的老朋友,桃姑不由在心裡讚道,要到了何時,才能似陳知隆這樣舉止隨意,身處海盜窩裡也半點不怯?
月娘一雙妙目轉到桃姑身上,拿起筷子布了筷菜放到桃姑碟裡:「楚爺想是嫌我們招待的不好,怎麼筷子都不動?」她說話的聲音有些糯甜,卻不像秋老大他們的聲口。
桃姑忙躬身謝過:「不敢勞秋大嫂。」月娘放下筷子並沒說話,秋老大喝的半醉,大手往桃姑肩上一拍:「男兒家,哪能這樣拘泥,又不是關在閨中的女兒。」秋老大人長的粗壯,手上的力氣也不小,桃姑只覺得自己的肩膀都要被他拍碎,疼的眼淚都要出來,還是要強忍住。
月娘在旁看到,微微一笑又給他們各自倒滿酒,方才秋老大的話還在桃姑耳邊迴響,忙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這場酒直喝到月上中天才散,秋老大已醉醉歪歪,月娘喚來人扶著他下去,對坐在旁邊醒酒的陳知隆笑道:「陳大爺,今日拙夫多有得罪。」
陳知隆似乎已經醉的極了,人四仰八叉的靠在椅上,聽了月娘的話雙手直搖:「嫂夫人,不……」話沒說完就哇出來,月娘忙叫過個人來:「愣著做什麼,相幫著把陳大爺扶進去。」
桃姑雖飲了幾杯酒,卻不算多,此時也顧不得迴避,況且再迴避只怕露出行藏,忙上來摟住陳知隆的腰,相幫著把他扶進來。
桃姑初扶上陳知隆的腰的時候,面上還不禁紅了下,但事到如今,也不可再退,隔著衣服,桃姑覺得陳知隆的肉似乎十分壯實,和裘世達那種軟綿綿的身子完全不一樣,方才退下去的紅色又刷上臉,這比較豈是良家婦人能做的?
所幸陳知隆雖則醉極,桃姑和那人一扶也就扶了起來,拖著腳被他們扶到屋裡,放到鋪上,那人轉身出去,見陳知隆雖睡在床上,但眉頭緊皺,似乎睡的十分不安穩。定了定神,咬牙上前替他脫了鞋,寬了外衫,把身子放正,已經氣喘吁吁,額頭上有汗珠滲出。
此時正是夏日,外面雖有涼風,但在屋裡還是十分酷熱,桃姑拿出帕子替他擦了額頭的汗,想出門去討些水來替他擦洗,剛站起身就見榛兒站在門口,手裡還端了一盆水,盆上搭了塊手巾。
桃姑急忙接了謝過,榛兒臉上還是沒有好神色,轉身走的時候桃姑聽到她氣鼓鼓的說了聲:「也不知秋大叔怎麼對他們這等好。」那聲音說的極大聲,生怕桃姑聽不到,這樣一個嬌寵的女兒,桃姑不由微笑,只有足夠嬌寵,才會這樣理直氣壯的生氣吧?
桃姑把盆放在地上,手巾浸濕,這水觸手清涼,桃姑輕柔的替陳知隆擦著臉上,脖頸,這樣擦一下,人也舒服多了,陳知隆翻個身,沉沉睡去,桃姑又等了一下,見他沒有醒來,這才把污水潑去,盆和手巾放在門外,想必榛兒會來收拾。
本想把門掩上睡去,一來天熱,二來這暗處說不定有人看著,關著門更不好,這才躺到木板搭的那張鋪上合衣睡下,也不知是喝那幾杯酒酒勁沒到呢?還是白日那一覺睡的十分沉,這時倒睡不著。
想起方才對待陳知隆,桃姑的臉又燒紅,這樣行為,若爹爹活著時候知道,定要痛罵自己了,可是現在連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還想那麼多做什麼?桃姑不由悠悠歎了口氣,翻了個身就見陳知隆站在自己床前,桃姑不由嚇了一跳,一骨碌爬了起來。
低頭見自己穿的是男裝,心又放了下來,開口問:「大爺可是有事?」陳知隆示意她噤聲,接著一腳就跨到她鋪上,桃姑這下是真的被嚇住了,眼睛睜的大大的,手不由扯來被蓋在胸口,陳知隆眉頭微微蹙一下,頭從窗戶上探了出去。
雖說整個寨子都是建在這個平坦之處,這間屋卻是依著懸崖而建,窗子更開在臨海的地方,桃姑此時倒明白陳知隆的想法了,悄聲道:「就算要逃,這窗外也是懸崖,上面連一點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怎麼爬下去?」
陳知隆輕歎一聲:「是,我還當白日看錯了,難怪要送我們到這裡來住,這裡竟只有一條路可以出去。」
桃姑知道他想逃出去,不由從窗外看了出去,遠處大海上,似乎還能看到帆影點點,就算能從這間屋裡出去,沒有船,也是寸步難行,桃姑不由洩氣,難道真要等著秋老大收了銀子才能回去嗎?
陳知隆跳下鋪,對桃姑道:「夜了,你歇著吧,瞧這樣子,我們還要在此數月。」說著回到自己床上,躺平就睡。
一直等到他的呼嚕聲重新傳來,桃姑才躺了下去,腦子裡過了遍剛才的舉動,他不會懷疑些什麼吧?畢竟自己的舉動不是正常男子該有的,桃姑不由用被子蒙住了頭,下次可要緊緊牢記,自己現在是男人,不是婦人。
這樣提醒自己,桃姑漸漸睡去,當初升的太陽照在身上時候,桃姑睜開眼睛,看著那張空著的床,桃姑伸個懶腰,榛兒手裡端著盆進來,見桃姑已經醒過來,把盆放到桌上,那嘴撅的都快能掛豬肉了,桃姑還沒來得及道謝,榛兒又咚咚的出去,桃姑不由搖頭,這小姑娘,什麼都擺在臉上了。
梳洗過,榛兒手裡端著飯進來,同樣也是不一語,把飯放在桌上,抬起那盆污水就往外面走,桃姑連叫住她都來不及,聞到飯食的香味,頓時覺得肚子叫了起來,是一碗白粥配了一碟醃小魚,雖則簡單,這粥熬的味很足,配上這小魚更覺美味。
只有桃姑自己,哪得幾筷,已吃的乾淨,剛把碗放下,陳知隆就從外面走了進來,桃姑不由臉有些紅,也不知道這飯食是不是兩人份的,此時自己吃的精光,害他餓著可不好。
陳知隆卻沒覺得怎樣,只是道:「楚爺好睡,方纔我醒之時,見你濃睡就沒喚醒你。」桃姑摸一把臉,覺得自己現時的樣子他瞧不出異樣才道:「大爺用過飯了不曾?」
只有一張椅子,陳知隆只得坐到床上:「我已吃過了,方才出去外面走了走。」見他雖應答如常,但眉間還是有些憂慮,知道他定是又出去探路,只是這海龍寨外面看起來普通,裡面的防守嚴密,又有這懸崖做為屏障,想走可不是這麼容易。
一天又一天,日子就這樣緩慢的過,每日飯來張口,不需去想會不會生意虧本,更不用去想要不要下地做活,若不是除了到海邊時候有人跟隨,桃姑倒覺得這是她自十八歲出嫁到現在過的最安逸的日子。
不知是心緒還是什麼?桃姑的月信還是久久沒至,這讓桃姑鬆了一口氣,這時候若月信突然來了,可不是一般的麻煩。
桃姑悠閒,陳知隆更為自在,秋老大常把他請去喝酒閒聊,他閒暇時常在寨例外走走,想是對這個寨子的防衛十分放心,秋老大也不管他,轉眼半個多月就過去了,桃姑見秋老大他們平日除了有人出去捕魚,就再沒大船出去打劫,初時還有些怕陳知隆,過了幾日見陳知隆其實為人隨和,有說有笑,兩人漸漸熟絡,這才把這件事拿去問陳知隆。
陳知隆只是笑道:「這商船也不是日日都能遇到的,而且出去捕魚的也要探聽下消息。」桃姑這才瞭然,想起那日那個無人島,難道說那個島也是他們探聽的一個點?陳知隆似乎看出她的疑惑,點頭道:「那日那個島,雖有水草,但地勢平坦,又沒有漁民,倒是我疏忽了。」
桃姑聽他對海盜的事情也十分熟悉,心下更為佩服,陳知隆已經轉了話道:「你既閒了無事,那些佛朗機語也該學起來,不然等到日後再走海路,言語不通,更為難過。」
還走海路?想起佛朗機人在呂宋的事情,桃姑不由皺眉:「佛朗機人的總督既然下令驅逐中國人,難道還會讓我們再回去不成?」陳知隆又笑了:「佛朗機人不過是怕中國人聚在一起,搶了他的地盤,這才難,等事情漸漸過去,還是會讓中國人過去交易,不然他萬里來此,真把中國人全趕了,又賺什麼呢?」
桃姑似懂非懂的點頭:「那我們能不去嗎?」陳知隆歎氣:「走這條險路的,都有自己不得已的道理,不然誰又願背井離鄉?」
不過陳知隆轉身看她:「你若不願去,自然也可的。」桃姑剛要點頭答應,又覺得好像哪裡有古怪,只是站在那裡,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