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胖子,不,柳總聽完我的敘述後,喝了口茶,又把Zippo耍得劈啪做響,點燃一支白嬌,呆了呆,又給我遞上一支,還是不說話。
我感覺又回到了多年前,在老板面前接受面試。我很清楚柳總心裡在考慮我的職位和薪金,他肯定是想用我的,嘉熙公司這一年發展很快,已經成為知名品牌,高速成長期間肯定需要一些市場管理人員。我不確定給他報多少身價,我不會去奢望從前過萬的薪金,那是互聯網的泡沫,何況現在本地的IT行情也跌到三四千的經理,兩三千的主管,一兩千的普通職員。我知道,如果我肯去我的競爭對手那裡或者去深圳、北京的IT行業,我是能很輕松地找到一片自己的天空。但是,我沒法去,我的經歷讓我無法端正心態,甚至沒辦法去填寫人事表格,我總不能說歷任兩個公司的總經理,求一份主管或者經理的職務,我能丟這個臉,正常運營的商務網丟不起這個臉。我想,要是柳胖子不用我,我就去做雜志,承包一個增刊去拉,一年也能賺個二十來萬,不過想想尕讓江措要我做實事,還是做木桶吧。我心裡罵道,柳胖子怎麼也扭扭捏捏起來了,跟我打官腔我立馬就拍桌子走人。
柳總一口氣把茶扯干,說:“我和陳總商量一下,我要征求他的意見。”
我的自尊心導致了我的口氣,說:“柳總,如果不方便加人我可以選擇其他公司,我只是很信任你這樣的老板,我希望做一個木桶奇跡出來。”
柳總壓低聲音給我說:“江樹,你不要誤會,陳盛和我的關系很特別,我和他相處特別小心,他有些想法,有些顧慮。”
我沒有想到陳盛對我的進入會有顧慮,擔心什麼呢?
柳總堅持著要送我去商務網取車,停在樓下,柳總終於給我講明了原因。
嘉熙公司成立兩年來,發展迅猛,目前已經有三十個代理商,外加北京、上海兩個分公司。非常需要一個銷售類的高級管理人員,我的確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選。此前,柳胖子和陳盛的一個網球搭檔劉禾有意加入到公司,以200萬的投入增資擴股後持有25%的股份。也就是說,嘉熙公司目前的盤子要做到00萬,增資後達到800萬。柳胖子說,我們看中的是劉禾這個人,而不是他的錢,公司的資產結構非常好,固定資產不到50萬,其他的都是流動資產。
我很懷疑嘉熙這兩年有沒有這麼多利潤。
柳總笑笑說,只有三百多一點,我其他的都算的是無形資產。
我不知道劉禾是個什麼樣的人,直覺告訴我劉禾這個人不簡單。
柳胖子說劉禾確實不簡單,苦孩子出生的劉禾大學畢業後學著做了幾年的辦公用品,後來不確定是做水貨三星手機還是做松下代理,賺了好幾百萬。
柳總說,劉禾這兩年不行,干一行砸一行,虧了不少,和我一樣對IT厭倦了,想投資實業了。如果,劉禾能全身心投入到銷售中來,柳總就鐵定讓他進來。
不過,柳總挺擔心,劉禾幾年前就離了婚,成天想著找美女談戀愛。
吃飯的時候,蕭蕭和她同學驕傲地給我演示新衣服,要我評論。蕭蕭的同學是個小號關之琳,在一家美國基金做首席代表,成天北京成都上海的空中飛人。我覺得她們的衣服很眼熟,自己都吃驚什麼時候居然能記住女裝了。
蕭蕭和小號關之琳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我疑惑我發呆的表情就那麼可笑,我嚴肅起來,笑什麼,再笑把你們賣到埃塞俄比亞去當難民。
蕭蕭說她們又去了曼哈頓樓盤的樣板間,把床上的枕套剝下來拿回家,改成了兩套裙裝,然後一人一套在春熙路招搖過市。我認定是蕭蕭唆使拿了枕套,一本正經地教育要拿也要拿被套改個晚裝,枕套太小,兩個美女穿起來象是妓女,招風惹蝶有傷風化。小號關之琳說,下次我們拿紗簾做晚裝。我說倒倒倒,你們就這品位,還標榜小資?
枕套改成連衣裙非常性感,至少我在兩個女人面前很不自然。上幅太松,老是有鄰座色迷迷的眼光來咨詢;下擺太短,吸引了更多的迷迷色的男人不停的撿鋼筆搽皮鞋挽褲腿。我承認,在這幫壞男人中,我最沖動,我覺得我是三級片當中的男主角,好戲就要開始。
我承認,好色是男人的本性。但我還不至於墮落到扮演一個快樂的播種機。我身邊的歷任女人們卻總是這樣認為。我和任何一個男人沒什麼不同,她們說,天上飛機快,地下眼鏡壞;她們還說,天上飛機快,地下司機壞。只有蕭蕭說十個男人十個壞,全部都是性變態,江樹除外。
這讓我無法對小號關之琳動心,雖然她的點擊率非常高,何況她的男朋友也算熟識的青年才俊。
柳總帶著我去車間看手工生產線時,那一只只木桶怎麼看都象是蕭蕭的枕套裙子。好幾次花了眼。柳總得意揀了一塊粘合板一腳踩下去,說我們的桶絕對不會漏,你看外力導致破裂的時候,裂縫絕對不會是膠縫。柳總很高興,他說頂住了陳盛的懷疑堅持要用我。陳盛當時說江樹來我們公司肯定有想法,他能做多久,怎麼定薪資。柳胖子當時就惡吵了一把,說江樹能不能留有他的原因,也肯定有公司的原因,薪資很簡單,給一千五,三個月加到三千,他能留就真能留,他要有想法,自己就走。
柳胖子說,劉禾的表態起了關鍵作用。劉禾當時說企業要發展,人才要引進。
獨立思考,對事不對人是管理的另一個重要原則。柳胖子或許是或多或少的把劉禾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作一個正面引導,但不會影響到我的判斷。
我問劉禾是不是真進來了。柳總說我起了關鍵作用。
當我提出要進嘉熙公司的時候,柳總在形勢判斷後給劉禾去了電話,說不談劉禾進入公司的事了。此前,劉禾一直對虛增的二百來萬無形資產耿耿於懷。柳總有我在手,劉禾是否進入公司在銷售的角度上已經不是非常必要的問題,反而心態非常好。劉禾見情況沒有按照自己的節奏走下去,馬上投降,宣布認可六百萬的總盤子。
我對柳總說,一個問題一個勸告,問題是如何安排我,我和劉禾是否會重復。柳總說不會,我讓劉禾管北京公司,你做我助手。
我接著說,“三人合伙的公司歷來很難做大,從ST到其他一些公司,從來都是洗牌換莊、分道揚鑣,我不看好三人合伙。”柳胖子說:“劉禾是我的同鄉,十多年的交情了,他可以幫我壓制陳盛,陳盛太保守。”
隱隱中,我發覺公司不大對勁,派系形成了。
02年國慶前的最後一天我開始在嘉熙公司上班。柳總說過了國慶一塊去天津出半個月差,手上的事情太多,要趕緊做。
我配了台電腦,決定加班把代理商手冊做出來。剛好有負責成都市銷售的主管生日,拉著去喝酒。席間舉杯把盞相言甚歡,席後,那主管拉著我非要拉我去溫江放松。
我很是猶豫,一方面不想掃興,局中壯年男性個個躍躍欲試,恨不得馬上就飛車趕去;另一方面,我初進公司,摸不清鍋灶,我是生日局中的最高領導人,不好去。
我第一次覺得嫖妓是一件兩難的事,躊躇之後,暗下決心,決不能與之同樂,說不定什麼時候成個把柄。主意拿定簡單很多,單獨要了幾瓶酒把這主管在車上放翻。
成都男人通常都有一個足以讓外地人羨涎的漂亮老婆,皮白肉細,三毛錢的土豆就可以養得水靈靈的如花似玉。成都男人通常在婚前很多年就開始了漫長的勾兌之路,八十年代稱為提貨,勾兌到了小富婆則稱之為反提。很多成都男人把有朝一日被成功反提從而提前邁入幸福生活作為一個夢想而辛苦尋覓,在這一點上,老壞蛋尤為不齒。老壞蛋說那是尿泡飯,說這話是一臉的鄙夷。
不能吃軟飯的則在婚後熱衷於光顧各色的保健按摩發廊歌廳洗腳房桑拿度假村夜總會。成都的紅燈區此起彼伏,警察打掉了龍潭寺的ど五一條街,又有犀浦的花街鑽出來,好容易治理成全素台,金馬居然繁榮成了七條街,還不說零星的大面、中和。老壞蛋說這個是需求創造商品,關鍵是成都人過得太滋潤了,飽暖思淫欲嘛。老壞蛋據說在77年雙打就已經成名了,經歷了歷次嚴打並堅定充當運動員。老壞蛋說以前沒搞懂,光想到咋個摸包包,咋個騙小錢,現在堅決做生意,皮條也是門學問。老壞蛋每個店開三五個月就撤漂,我親眼看到曾經開在市委辦公區80米遠的地方,上班時間都有人偷著光顧,還沒人敢查。老壞蛋說那個新來的派出所長來暗訪,結果訪到了他領導的老領導,嚇得一閃就看不到人影子。
我讓老壞蛋過來把公司這個醉得一塌糊塗的主管接過去,交代說這小子一醒,你就給他說他已經上過了,大家都晃過先走了。我威脅老壞蛋,這事要辦不好,老子逼你還錢。
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雞蛋怕番茄,肥肉怕蒜苗。在女人的眼中,我是個壞蛋,但在老壞蛋的眼中,我絕對是個聖人。和老壞蛋認識四五年來,目睹他開了個雞窩,請了上百個小妹,百般引誘倒還沒上過一次。老壞蛋曾開出了千元的花紅,拿到我的底褲就算得分。結果來了六個小姐陪我看毛片,還裝摸作樣提問題,最後肢體接觸也沒能奏效。為此,老壞蛋感歎你***肯定有問題,你娃絕對不是男人。
其實,我心裡更慌,不過信念只有一個,只要我上了,老子在你面前就永遠不能拿大了。
在這公司中又何嘗不是如此。劉禾加入後持有25%的股份,陳盛持有34.5%,柳胖子仍然是最大股東占35.5%,剩下5個點是員工股,我也有半個點,用車折算進去了。三個大股東之間的關系極為微妙,我作為董事會秘書游弋在三個董事之間,一不小心就會讓自己尷尬地象一只摘香蕉同時淋水的猴子。
劉禾的第一次亮相是在國慶大假之後的第一次辦公會上,我到時會議已經召開了半個小時,關於劉禾的任何官方介紹我都沒能聽到。對於公司的管理人員來說,那天是劉禾的亮相會,同時也是我的亮相會。但我非常清楚,從此,我不再是主角。
劉禾與我的對視是意味深長的,頗有久仰的意味。我的簡單進入直接導致了他的簡單進入。盡管如此,劉禾並沒有在任何情況下表示出對我的不尊重。一句話,劉禾在任何情況下都會給足我面子,而且是一個勁的唱高調,讓我自己都懷疑我在這公司當中比他還象老板。
陳盛對我的進入有些不屑,他不象柳胖子那樣倚重我,事事和我通氣。這和劉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劉禾不輕易表態,劉禾一口一個人才難得,發展需要人才,從不干涉我的做事想法。其實,我心裡也非常清楚,劉禾與我一樣,都是這個公司的初入者,小心判斷形勢才是我們的首要應對。
接下來的主要工作是去開天津會。柳胖子決定劉禾和我跟他一塊開車去,順道拜訪兩個代理商,一方面是給代理商見面,另一方面也帶帶我們倆。陳盛則先行直飛北京,從北京公司帶幾個工人去天津布展,最後在開會的前一天,我們在天津碰頭。
從成都到天津,通常是從北部的廣元出川,翻越秦嶺後經西安東行鄭州,再北上石家莊,最後過保定到天津。劉禾很興奮,他說他頂多就開到重慶,再遠的地方就肯定是坐火車或是坐飛機了,從來沒有這樣長途跋涉。柳胖子問我有沒有這樣的經歷。我說我和劉禾差不多。柳胖子一臉得色,洋溢著孩子般的自豪,一路跟我們吹噓多次長途經驗,最後認定自己是全公司山路第一。
劉禾說不服,他的山路技術非常優秀,一點不比柳胖子差。柳胖子說你泡妞第一沒問題,開山路還是要差一點。兩人斗著嘴勁,輪換著握方向盤,絲毫不顧及我坐在後排飽受驚嚇。劉禾說心情非常好,唱起了花兒。我一向認為唱花兒的都是頭頂白帕的西北老農民,突然看到親愛的劉禾抑抑揚揚地抖著喉嚨,先是覺得非常滑稽,後來認為這小子其實挺實在,至少看起來象個率直的西北人。
車到勉縣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一點多,柳胖子尋了一個旅館,劉禾一陣猛砍,一百二十塊便宜了我們兩個標准間。柳胖子躺在床上,翻了幾次身,說睡不著要和我聊天。我說我就跑了一百多公裡高速,不累。
柳胖子一臉的壞笑,問:“江樹,昨天交公糧沒有?”
我非常尷尬,沒想到道貌岸然的柳總以這樣的開場白進行談話,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想了半天,我非常認真的回答:“本來打算交,結果太累睡過了。”
柳胖子說:“我交了兩次,子彈全都打完了,我老婆每次出差都怕我在外面晃,盡量把我收光。”
我笑,說:“我出差少,蕭蕭沒這些經驗。”
自己創立公司以來,我少有出差,而且也沒和熱褲來往了。和蕭蕭同居後,夫妻待遇一直保持得非常好,這種事一直是風調雨順,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熱褲就不同了。自從當年把熱褲的高潮帶出之後,這丫頭對性事有一種癡魔。出差前日,總是要變本加厲地把我折磨得奄奄一息。
熱褲喜歡刺激,喜歡主動發起進攻。在太平洋三樓的花車前,熱褲突然回過頭說:“我現在很想要。”周圍滿是挑選打折品牌貨的少女**,熙熙攘攘。我非常清楚她想要的不是手裡的胸罩。熱褲的聲音很大,象是一個喇叭在宣告,熱褲的聲音很煽情,如同一劑春藥讓我的每一塊肉都硬硬實實。我壓低聲音說:“我們去開房吧,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很騷。”
熱褲說:“我剛才去試衣間就脫了底褲。”熱褲的臉上飛滿了腮紅,輕輕撥弄了一下她的短裙,說:“網上說女人不穿內褲逛商場最性感。”
柳胖子非常睿智,同時非常善於與人溝通。和我的溝通目的不同,他與我溝通沒有任何目的,至少他掩飾得很好,沒讓我感覺到他是在以任何方式套我的底。他很坦率,他把他丟臉不丟臉的事情毫不保留的告訴我,這讓我感覺到他很信任我,這正是他高明的一點。
柳胖子在大學中是學給排水的,89年學潮的時候在北京風光了一把,結果留校一年。柳胖子說那時同學都要畢業了,他躲在現在老婆的女生宿捨寫交代,一口氣寫了半本稿簽,女生們爭相傳閱,象在看小說。她老婆當時就頂著壓力毫無怨言地幫他洗衣服、洗內褲。柳胖子說他老婆就為和他戀愛被取消獎學金,還差點被處分,幸好她老婆一直是班花兼才女,柳胖子又被列為學潮分子轉變典型,才沒被開除,分配的時候沒受影響。
我對柳胖子當時和天安門沸沸揚揚的柴玲共事非常感興趣,柳胖子說他老婆才是真才女。
柳胖子次年通過老婆活動了關系,也分到了規劃局,不到一年就結了婚要了小孩。柳胖子評論自己非常有家庭觀念,多少年來堅持在家裡吃晚飯。同時也歎息:“也算是為了一棵大樹放棄了整片森林。”
柳胖子的創業歷程很有趣,他老爹搞了一個追肥槍的農業項目,逼著他下海搞銷售。柳胖子說那是在農民的腳桿上剮油,錢不好掙,也不忍心掙,差點倒閉。碰巧在楊凌的農業高新會上被當時的農業部長看中,接見了,合影了,題詞了,這才拿著紅頭文件和題詞搞定了一個一個的縣農業局,賺了百把萬。柳胖子說,當時就發誓以後再也不掙農民的錢了,一定要掙有錢人的錢。
柳胖子說,他和陳盛的友誼就源於那個時期,他的大柳追肥槍廠和陳盛的華盛家具廠是隔壁。陳盛沒生意時就陪著他去賣追肥槍,後來又陪著他一塊去選項目。
我說那一定是個掙有錢人的錢的項目。
柳胖子說沒錯,當時去開了個茶樓。一年之後得了三條經驗,打麻將是贏不了錢的,隔行是賺不了錢的,身體差是省不了錢的。柳胖子開了一年的茶樓,干淨利落的賠了五十多萬,賺了滿身二百多斤的肥肉外加高血脂和肝功能障礙。
柳胖子撥弄著Zippo打火機,點燃一支煙,說:“還有過人的煙癮,打通宵麻將練出來的。”
戴爾卡耐基說最好的溝通是談話,最好的談話是傾聽。什麼是傾聽,從肢體語言來說,保持上半身的前傾,眼睛對視、點頭應答就是最好的溝通方式。作為接受過職業訓練的我在當天晚上扮演了一個很好的傾聽者,這讓柳胖子感覺我是他很好的朋友。事實上,我並沒有刻意地迎合柳總,他的言辭很流利,情節也很動聽,讓我很自然地聽下去。
柳胖子跟我分析陳盛,說是一個很好的事業伙伴,他們是很好的搭檔,但是太過保守。柳胖子說要拖著他前進。柳胖子認為陳盛的相對保守已經影響到了公司的發展。所以他需要加入一個劉禾或者一個我來幫助他壓制陳盛,貫徹他的意圖。
我對劉禾是否能他表示了相當的懷疑,我認為劉禾是一個獨立的人。柳胖子說絕對沒問題,劉禾實際上是他的老鄉,十年前他們在火車上認識的。
也就是說,柳胖子不是成都人,他滿口流利的成都話是因為他的語言天賦。此外,劉禾和我一樣,是徹底的兩枚棋子,在關鍵的時候可以對陳盛發起猛攻。
西安代理商文質彬彬,柳胖子說是代理商中少有的大學生,在建材行業,小老板起家的居多。在老蘭家羊肉串撐得我們只剩下滿嘴的羊肉飽嗝後,柳胖子在賓館一口氣做了代理商四個小時的思想工作。其間,我用筆記本電腦做了兩個文案,劉禾則出門在通道中接了四個長達半小時的電話,換了一次電池還到隔壁房間去洗了一次澡。劉禾對我說,柳胖子要再說下去就拉我去理發。
鄭州代理商則是一個標准的實干者,在對劉禾和我表示歡迎後,對柳胖子提出了大量的意見和建議。柳胖子後來對我說,天下最厲害的代理商就是河南代理商。河南的商人多半是夫妻店,因為信不過外人。河南的商圈很亂,價格通常炒得很低,還猛串貨到外地。柳胖子說當時放鄭州代理的時候其實他更卑鄙。在鄭州東建材市場中,有四個商家看中了嘉熙木桶想做代理。柳胖子說,當時四家互相攻擊,自相吹捧,柳胖子挑了個攻擊別家最少的做了獨家代理。結果兩個月鄭州電話不斷,耳朵不得清淨,另外三家要聯手接代理,一口氣就要十萬的貨。柳胖子說當時公司正好沒錢,上門的生意怎能不做,但是,珍惜信譽就要象鳥珍惜羽毛一樣,又怎麼能貨發兩家呢。柳胖子和陳盛也是被錢逼瘋了。出主意讓那三家去偷拿了一張帶代理商公章的便簽發傳真過來下定單,把十萬的貨給發了過去。等鄭州代理商電話找過來要說法的時候,冠冕堂皇地把責任推到了代理商自身的內部管理上,又出主意讓去法院訴訟,最後大事化小的冷處理了。
柳胖子說,這是他做商人以來最壞的一件事,常常自責。柳胖子說,沒辦法暗室不欺心,一定要把這事原原本本告訴代理商。
君子貴在坦蕩。柳胖子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許多。我下決心幫柳胖子一把,同時也是幫自己,我徹底打消了把自己的網絡公司作為後花園的想法。我給胖曾去了電話說明了意思,全盤退出。
河南很有趣,說起來開封、洛陽、新鄉、安陽、南陽都是大名鼎鼎,卻讓鄭州占了地利的先機,做了省會。大約是五千前的農耕文明耗盡了河南的天子氣,讓今天的河南人吃盡了苦頭。如同安徽鳳陽花鼓中的鳳陽描述:說鳳陽道鳳陽,鳳陽是個好地方,自從出了個朱元璋,十年倒有九年荒。河南,又何止出了十個朱元璋。
滿目的河南MM牛高馬大,讓我非常懷念成都、懷念蕭蕭。蕭蕭發了幾十條短信過來表達無比的思念之情。讓我充分體會到兒女情長。出門在外的日子,會覺得非常空虛,如果不能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就無法遏止對異性的需求。
章魚不只一次說,到四川就要吃川菜,到河南就要吃豫菜,到東北就要吃東北菜,上海菜和北京菜不太好吃,成本太高,損耗太大,而且冒牌的多,因此要多吃地方菜。
我不知道河南的地方菜味道如何,卻激不起任何欲望,與大多數城市一樣,廳、Diso、發廊、按摩房一樣充斥著鄭州。偶爾也能看到幾個彌漫著香奈爾5號之類的香艷女子翹起二郎腿,讓班駁著鏤空花紋的黑色絲襪包裹的大腿一露崢嶸。一般來說,能打扮到這個程度,至少說明這個城市的從業人員素質已經非常不錯了。我樂意去臆想與之有關的一切細節,完全感受到色與情兩個字,卻無法沖動,因為她們遠不如熱褲,而此時的熱褲或許正在成都為我而挨打。
這完全能讓一個熱血青年瞬間陽痿。
我想,我是完全成為一個好人了,比鋼還硬比鐵還強的柳下惠了,我終於相信世上有坐懷不亂,我就能做到。我回到了初戀時代,我的心中只有蕭蕭,雖然偶爾也會想起熱褲。
陳盛打電話過來,說天津布展已經接近尾聲,催促我們趕緊過去匯合。繞道中原油田,使劉禾和他的姐姐一家團圓,讓我們耽擱了一天行程,新河南人的酒文化讓我們三個加起來只有半斤酒量的新四川人落荒而逃。柳胖子目標太大,劉禾的姐夫帶著幾個兄弟堅決不放過他,弄得柳胖子一手抓起待燙的生豬肉,說是一塊肉頂一杯酒,連吃三塊才得了一個滿堂彩。
柳胖子一邊開車一邊感歎著油田人的豪爽,抱怨著這趟下來至少又要多長十斤肉。這幾日的共同作戰,讓我們三個之間的感情迅速升溫,當柳胖子在言辭之中流露出對陳盛的不滿之時,劉禾開始承諾全力他。劉禾說,希望能把柳胖子塑造成為真正的企業家,而不是一個小老板。
02年的天津會開得很成功。陳盛的展場設計被認為是非常經典的作品。我對陳盛說黑色柱體纏繞麻繩是2000年香港的張天愛大獎作品的延申。陳盛很得意,說根本沒見過,是自己想出來的。我的高度認同讓陳盛覺得非常有成就感,至少我的贊譽是非常有質量的評價,而不等同於其他同行同事的簡單稱贊,他認為多半有馬屁的成分,雖然我們的稱贊從根源上是一致的。
天津全國建材會已經舉辦了十屆,柳胖子說就象成都的糖酒會一樣已經成為了天津的城市文化,只是一年不如一年,今年的客商只有去年的一半多一點,TOTO、美標、科勒、漢斯格雅四個巨頭都沒來,看來天津會是不行了。
回到北京分公司的當天晚上,柳胖子召開了第一次董事會。除了我們四個,北京分公司的李經理也列席了會議。柳胖子在慷慨陳辭後,開始厲聲責問李經理在操作北京分公司的失誤,導致局部虧損。
陳盛的臉色很難看,李經理是他的大學同學,也是他的嫡系部隊中級別最高的經理。由於事前柳胖子沒有跟任何人通氣,局面非常尷尬。我和劉禾對情況不了解,自然沒有發言的余地。柳胖子很老辣,一連三個為什麼?
“為什麼不執行我八月在北京時撤消分銷商的決定?”
“為什麼連續兩個工作日不在崗導致總公司通知無法送達?”
“為什麼我親自交辦的辦公室和宿捨裝修都不進行?”
李經理一臉的委屈,無法抱怨。事實上,身兼北京木桶生產和銷售管理兩職的封疆大吏非常辛苦。李經理本來是32廠的機翼設計工程師,應陳盛之約全面主持北京工作,自5月建立北京分公司以來就沒休過一個周日。我隱隱知道問題的關鍵不是工作上的瑕疵,不服從總公司的指揮不是絕對的問題,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作為受過高等教育的董事會成員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柳胖子惱火的是,李經理在北京公司並沒有把他視為老大,而只聽從陳盛的調遣,還在工人中散布說那死胖子什麼都不懂。
評論領導是做下屬的大忌,李經理是國有企業出身免不了這個習氣。在私營企業中,任何一個老板都無法忍受這樣的部下。劉禾說忠誠比能力更重要就是這個意思。我的位置很特殊,與三個老板的關系介於朋友和部屬之中,難免陷於要求評論其他老板的境地。我非常清楚,今天的李經理可能就是明天的我,我必須從根源上避免。我覺得有必要給三個老板進行一次關於管理的培訓,內容是如何客觀評介屬下,要點是對事不對人。
私下裡,我跟柳胖子說關於成都主管邀約我去嫖妓的事情。我說,這樣不好,公司的風氣不正,影響很不好。柳胖子悶了半天,說那是個人私生活,不便過問。我的正氣歌唱不下去,心裡很是疑惑:總不至於柳總還大力吧。
柳胖子說陳盛教他打網球、打保齡,督促他游泳,同時也拖著他去第一次嫖。柳胖子說知道自己沒辦法抵御誘惑,所以根本就沒想到要去抵御,他能做的就是不去,去了就徹底投降。我說,你遲早要補課。柳總問補什麼課。
我說:“你是初戀就結婚,沒嘗過和其他女人戀愛,也沒出去晃過,你能夠這麼多年不出問題絕對是個小概率事件,你當心一點,遲早要出問題。”
北方充滿了洗浴中心,象成都的洗腳房一樣,規模更大一些,設備更多一些,小姐也就更多一些。泡在大池當中,不太習慣。成都少有這樣的洗浴中心,泡澡堂子的歷史應該追溯到十年前甚至年代更久遠的時期。玉泉街的澡堂子和東大街的澡堂子當年也是操哥雲集的地方,象我這樣的小孩子是在東郊大廠單位的公共浴室當中泡了,聽說過很多關於偷窺的傳說。除此之外,就是有屁大的小孩子熱衷於在大池中放屁和撒尿。
北京的洗浴中塞滿了大胖子小胖子,完全不如成都新開的海南雲天之類的滿是帥哥美女。劉禾漂在水面上,瞇著眼,很享受;柳胖子不停地更替在熱水池、干蒸房、冷水池中說是要減肥;陳盛趴在按摩床上,象一條桂魚一樣讓人搓澡;我浸在熱水池中,抽著煙玩弄著柳胖子的Zippo。劉禾提議開光屁股會議,並由屁股最大的主持會議。劉禾說江樹你一定要記錄下來,以後寫進公司的大事記。陳盛說出來這麼長時間,憋得有點慌了,是不是該放松一下。
柳胖子說紫宮當中沒有干大活的小姐,頂多推油,而且價格太高,非常不合理,我們還是討論一下北京公司的經理人選吧。
光屁股會議的結果是有條件繼續留用李經理,找《時尚》簽一年的廣告合同,柳胖子和我北上,陳盛和劉禾南下回訪代理商。
建國門中糧大廈的五樓讓《時尚》給全包了。會客廳是很小資的咖啡廳,柳胖子不停打望過往的時裝美女,連聲感歎五級的寫字樓的素質就是不一樣。我不動聲色,拿起一本雜志,問柳總定的奧迪是不是這一款。柳胖子扯過書看了看,又回過頭來看出版日期,說這是老,他定的是新款的,亮銀色的。我覺得亮銀色太過張揚,看看柳胖子的Zippo和白嬌煙,忍住了沒打擊他。
久等之後果然沒讓柳胖子失望,客戶經理的出現讓他的眼睛立刻綻放出光芒。
據說,《時尚》的客戶經理通常都是美艷過人的才女,我不能確定,不過在北京的平均水准中居於上等倒是個不爭的事實。客戶經理有著二十歲的成熟面龐,散發著信任和條理性,她有著張敏的豐胸和布蘭妮的臀部,莫文蔚的纖腰讓她頗具殺傷力,至少對柳胖子來說,是無法抵御的。
柳胖子說自己有長發情節,清湯掛面般的直發挑染成酒紅色是無比完美的。客戶經理將柳胖子弄得魂不守捨,延續到從《時尚》出來再開車回東北四環的分公司都始終面帶微笑。我說你面帶桃花了,小心看路。
柳胖子說絕對不能去《時尚》了,以後讓陳盛和劉禾去談吧,他要去了肯定馬上繳槍投降。柳胖子扶著方向盤,點燃煙,一聲長歎:“鞏俐我喜歡,但是沒法愛。”
在辦公室上網的時候遇到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聊過的成都MM在線,這讓我倍感親切。她說她也住在南門,這讓我幾乎又呼吸到了玉林充斥著酒、辣椒和女人香水的空氣。她說她是妓院的,這讓我瞠目結舌,我說我不知道玉林附近有什麼妓院。那MM說你是2。
我打電話給蕭蕭表達我最濃厚的思念,順便問什麼是2。蕭蕭說誰說你是2。我說剛才在線上碰到的一個小妹。蕭蕭說那是別個在罵你,2就是土彎彎。我再問蕭蕭,家附近哪裡有一個大家都知道的妓院。蕭蕭說那是運動技術學院,你真的是個土彎彎。
離開網絡還不到一個月,我就徹底掉代了。驀然發現自己已經老了,虛歲三十了,心裡不禁一陣著急,急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過了三十我就有資格評論別人是小瓜娃子了,在小瓜娃子的眼中,我就肯定是個不折不扣的老瓜娃子了,不由得一陣長吁短歎。
我跟柳胖子說,趕緊讓我掙筆錢,我好結婚生子,成家立業。
柳胖子一本正經地看著我,說:“我想好了,明年的銷售基本任務是2300萬,你要幫我做到3000萬,我送你一輛中華,再給你十萬獎金。”
猴子在電話中給我說柳胖子對我有點狗,不肯出大價錢,攛掇我趕緊找個IT公司跳槽,回到我們以前的8俱樂部去。我罵你娃硬是沒見過錢,8000塊的月薪算啥子,吃兩千,耍四千,剩下兩千交電話費還不是月月亮紅燈。猴子說有個一直做外銷的成衣公司想請個銷售總監做國內市場,說我正合適,我要有興趣,他去幫我抬身價。我說你自己去找本《窮爸爸富爸爸》去看,打工和薪水無關。
猴子碰了一鼻子的灰,大罵你個死娃娃,肯定看上了哪個賣木桶的小妹了。我問猴子最近如何。猴子說老子晃到了一個小妹,凶得很,甩都甩不脫,這把死定了。
猴子喜歡看電影,一般是在花園影城,一來效果好有感覺,其次是小妹多機會多。大學的時候猴子是有名的文青,拿著筆記本在錄象廳記台詞,然後洋洋灑灑寫劇本,說是專業搞錯了,應該去中戲考導演。猴子相信浪漫,一直到現在也保持著看電影的嗜好,偶爾也記台詞,用到某個樓盤的廣告語中。這次在電影院的晚場中,猴子如願地晃了個MM,原本以為是美麗的一夜情,沒想到第二天在辦公室才發現手機被那MM拿了。猴子以為碰到了艷賊,打過去居然沒關機。那MM說,不拿你電話你怎麼會回頭來找我。
猴子說那絕對是個災難,從此後他的錢包裡就再沒有過百元大鈔。那MM說男的有錢就變壞,連正常的飯局、酒局買單也是MM一手操持。猴子說老子去哪都要把她帶到,要不然只怕連煙都買不起。我問為什麼不和她分手。猴子苦笑老子還敢分手,我說要早點去公司上班她都要拿菜刀給我比起。我問有好早嘛。猴子說上午十一點。
猴子最後說江總,你娃搞緊回來,我都要遭弄瘋了,那MM還特別喜歡去超市偷東西,說是要和收銀台斗爭到底。
東北是嘉熙木桶的重要市場,這裡集中了沈陽、大連、長春、哈爾濱四個名列前矛的代理商。柳胖子和我帶了兩個做售後的工人開車回訪。設立北京分公司主要就是分擔東北華北地區的生產和物流。木桶這玩意不服水土,成都制造的一到北方,冬天就要開裂,北京生產可以大致解決水土問題,這也是嘉熙木桶的北方賣點之一。沈陽代理商是廣東人,正如武漢代理商是沈陽人,而石家莊代理商是武漢人。生意,總是要走出去才能做起來。
阿庭端起酒對我說:“我們廣東人喝酒不勸,江樹你隨意拉。”柳胖子對喝酒完全不講禮數,只顧埋頭嚼乳鴿。
之前我和阿庭就沈陽市場情況做過溝通,競爭對手大糠木桶來勢洶洶,在阿庭的店隔壁設了總代理,大打價格戰。阿庭為此很傷腦筋,房租高達300元一平米,壓力很大,要我盡快想個辦法。大糠木桶是公司年初跑了幾個工人過去才做起來的,款式和嘉熙差不多,但是放棄了企業包裝和市場推廣,最大幅度的降低了營銷成本,放了總代理後就堅持薄利多銷,目前搶奪了嘉熙一半的沈陽份額。
我安慰阿庭,低價傾銷是落後的營銷方式,品牌才是關鍵的附加值。廣東工廠同樣的襯衫,貼上了夢特嬌的小花花LOGO,零售價就要高十倍。如何將嘉熙這個品牌塑造為當地目標人群認可的木桶第一品牌才是關鍵。阿庭說行業內的都知道嘉熙是第一品牌,關鍵是要行業外的客戶也認同這一點才行,這一點廠家要加大力度。柳胖子插口道阿庭你放心我們簽定了一年的《時尚》雜志廣告,鳳凰衛視和中央二台也有名人專訪中木桶的特寫。阿庭問哪些名人啊。
柳胖子說:“北京賣給了宋祖英、成方圓、游勇,米盧也打算買兩個,長沙賣給了一個著名節目主持人,不知道是誰。”
阿庭說不會是李湘吧。
做生意全靠做人,阿庭在***內的口碑非常好,少有人結怨,也正因為如此,中國家具城的幾個大戶都沒接其他品牌的木桶代理和他對著干。大糠木桶選擇的商家正好在前段時間和阿庭搶一個工程單失手,因此賠本也不要阿庭出貨。我和柳胖子商量了一個晚上,決定給他一批特供木桶,對打價格戰。
了解競爭對手很簡單,找個朋友假裝意向代理就可以把價格體系摸清楚,產量通過紙箱廠就可以旁敲側擊,貨運公司則可以提供最詳細的地區出貨數據,外加兩三個藕斷絲連的工人,我們兩三個小時就把大糠木桶的情況調查得一清二楚。我們連夜開了碰頭會,制定了整套營銷計劃:高檔次重新裝修門店、大門頭、戶外噴繪、平面廣告、特款促銷價、分銷尚拓展、24小時上門售後服務。
在做完四個小時的營業員針對性培訓後,阿庭建議去放松放松。柳胖子笑著說確實憋慌了,阿庭你一定要推薦一個好去處。我申明我是純真少年我不去。阿庭說你到了沈陽不去洗浴說不過去,給柳總一個面子你也要去。柳胖子看我一臉的共產黨員狀,對阿庭說算了吧,這種事就別勉強了。
長春代理李保童是個名人,自己生產的雅嘉櫥櫃被評選為北方四大名牌,在當地的三十多個櫥櫃品牌中,占了一半多的市場份額。能說,比成都人還能說,能侃,比北京人還能侃。柳胖子說:“我以為沒人比我能說,現在才知道你比我能說得多得多。”
李保童說:“我家櫥櫃有5個功能性賣點,板材是德國……板面是德國……螺絲是德國……”
李保童說:“創新和創造的區別是差異性,是藝術觀。”
李保童說:“差異性是核心競爭力。”
李保童說:“大的企業都是小刀會殺死的。”
談到當年柳胖子獨闖上海做市場,李保童點評:“上海灘就是給流氓准備的,不是給大亨准備的,當年你就是個小流氓,所以你能闖下上海灘,現在你是柳總,去上海就送死。”
柳胖子聽得沒話說,一向是他給人上課,沒想到這次被人上了課,還沒法還嘴,只有訕笑。我說:“李總,我給你寫語錄,明年寫本書,一個字不改。”
李保童竭力打消我們打算明年建新廠的想法,帶著我們去參觀他在建築垃圾堆場邊的破工廠。李保童說這裡是全國最糟糕的廠房,有著全國最好的管理,有著全球最好的設備,就能做出最好的產品。
柳胖子撥弄著Zippo,對了火點燃煙,皺著眉頭說:“李總,做實業的人把自建廠房看成是自己的一個夢,你可以說服我,但你沒辦法讓我不做夢。”
回到北京,被我們力推為老大的柳總就分派陳盛和劉禾借道上海、武漢回成都並立即著手選地建廠。我和柳總則留在北京做明年的銷售計劃,順帶督導北京分公司的運作。我們的東北之行帶來了很大的市場回應,阿庭成功把大糠攆出了沈陽,長春將專賣店的面積擴大了一倍並吸引了絕對的眼球,哈爾濱的兩個代理也言歸於好,銷量和價格都非常理想。
柳胖子很得意,他用他的Zippo換了哈爾濱代理的Zippo,再和齊齊哈爾代理交換了Zippo,最後重新找哈爾濱代理換回了自己本來的Zippo。三換打火機後,兩個代理沒相互跨區放貨,並穩定了價格。
我問什麼時候回成都,北京太冷太干,吃食也不習慣。柳胖子說:“我給我老婆去電話,你給你女朋友去電話,讓她們把冬衣發過來,我們堅守到春節一起回去。”到春節還有兩個月時間,我說我第一次出差就被你賣了。柳胖子大笑,“嘿嘿,現在我是領導,你聽我的,我多請你吃兩頓飯嘛。”
我說:“你不會是想去勾兌《時尚》那個客戶經理嘛。”
柳胖子長歎一聲:“鞏俐我喜歡,但是不敢愛啊!”
我正打算給章魚去電話的時候,章魚先把電話打過來。章魚說,你丫死哪去了,我現在在雙流機場哪,晚上去美高美喝酒。我說我在北京哪,你丫上成都干嘛。章魚說北京那鬼地方有啥好的,我在成都等你那,趕緊過來吧。我說還要在北京呆兩個月到春節。
章魚說:“操,哥們好容易擺脫了家屬來投奔你,你倒好上北京了。”
我說你去找追風劍吧。
我在老壞蛋的窩子撞到追風劍好幾次,追風劍說這地方好,離家近,借口買包煙也能來消費快餐。這小子後來喝多了跟我碰心肺,他哥原來是做藥的,後來卷了價值好幾千萬的藥變賣了逃到了緬甸,廠家報案後跟蹤了好幾年,最近這事才算過去。追風劍被連累的兩個私人帳戶解凍了,買了輛佳美做裝修工程,什麼都好,就是老婆不如意,找了兩個情人都被老婆抓了現場,還是找小姐好,沒有後遺症。
老壞蛋說追風劍名氣挺大的,小姐們給他取了個外號叫32秒。我當時在笑,說還是叫追風劍比較好,更貼切。
北京公司設在東四環外的姚家園,與精神病醫院面對面。四周是待拆遷的平房,北風一刮,煙塵四起,說不出的荒涼。我和柳胖子每天討論、設想、執筆、推敲、修改到夜裡兩三點,再睡到上午太陽普照,再接著討論、設想、修改。營銷計劃涉及到的子計劃太多,分析出一個數據需要非常周詳的計算。我完全沒想到柳胖子做起事情來如此玩命。
偶爾也和他下下圍棋,喝點小酒。我對北京的印象不好,多半來自於那年和熱褲蕭蕭纏夾不清的關系。心裡只埋怨著柳總能快些把這計劃做完回成都。
李經理小心翼翼地維持北京公司運轉,私下對我說我們聯手做北京吧,我隱約知道李經理非常想念他四歲的兒子,盼望著有人能頂下北京公司的經理,何況從國有企業出來本意是掙錢,顯然公司的薪水和提成比預想中要低。
客觀地講,與同類制造業公司相比,嘉熙公司的薪水在成都算很高了,成都市的農林加工企業的平均工資不過八百二十多,嘉熙多了一半多。來自丘陵地區的農民已經非常滿意了,但對於過慣了安逸日子的大多數成都人來說,則當然感覺薪水和辛苦程度不成正比。北京工廠的工人都是從成都總公司調過來的子弟兵,抱怨著北京的干燥、寒冷和沒有辣椒,工人們把麻將和長牌帶到了北京,但是不能把四川陰翳的天空和濕潤的空氣帶過來,也不能帶來家制豆瓣和冬季滿山的嫩綠。於是,大家心安理得地期待高薪。
陳盛在離開北京之前讓我們鄭重考慮人才本地化,這樣可以避免額外的高薪和駐外補助與探親差旅費。劉禾很想贊同,看到柳總強烈反對,沒有發言。我的觀點是用北京本地人薪水高外加三金同樣不低,外加很難保證8小時的基本工作時間,而用外派人材可以住在公司保證2小時以上的工作時間,私營公司的生產力來自良好的有效工作時間管理。柳胖子對我的發言很滿意,認為我有理有據,而且在關鍵時刻能頂住陳盛。我說是對事不對人,我能頂陳盛也同樣能頂你。
柳總嘿嘿笑著說,我不要應聲蟲,我不要馬屁精,你怎麼頂我都沒關系,不過你不能再人前人後的叫我柳胖子,就好象我是那種腦滿腸肥的奸商,我可是陽光燦爛、一心進取、十分敬業的企業家。
柳胖子想了想說,你實在不順口,在非公開場合你可以叫我柳胖胖。
北京的工作生活象是明前的新茶,說起來不錯,喝幾口就沒味道了。周而復始的工作、睡覺、下棋、吃飯,在簡單中不斷重復單調。直到柳胖子悶在辦公室接了兩個小時的電話。
那天,我剛從《時尚》回來,就聽到柳總關在小辦公室中在電話中大吵:“你們怎麼做事的,明明答應好了,讓我怎麼工作,不工作了。”
我推門進去,房間裡煙雲繚繞,柳胖胖一臉醬紫,怒火中燒。見我進來,柳胖胖一手拍了電話,說:“這兩個壞蛋不去買車。”
我問:“是那輛奧迪到了哇?誰不去買車。”
柳胖胖使勁甩開Zippo,點燃煙,又使勁合上,“啪”的一聲脆響,象是在重重關上奧迪的車門。“我們當時資產算00萬,包括陳盛年初買的藍鳥,我一直說換奧迪,現在他們兩個堅持不去提車,陳盛說買車可以,但比藍鳥多出的萬怎麼辦,不說清楚就不去提車。”
柳總很生氣:“你說這是不是武大郎開店,陳盛就是這樣的人,丑陋的成都人,農民式的狡猾,他說他從來沒有同意過買奧迪。”
我很奇怪,柳胖胖買車已經說了小半年了,從成都出現第一輛國產奧迪,他就認定了這車,陳盛怎麼會推說不知道呢。
柳總說:“陳盛聲稱,他只知道我要買車,不知道是花公司的錢買車。我之前跟他說好了,他買的藍鳥算公司的車,我再買一輛奧迪也算公司的淨資產,無形資產是按淨資產的比例算的,他現在啥子都不認了。”
我想了想,不知從何開解:“不過柳總啊,陳盛和你的股份差不多,你配奧迪,他配藍鳥,劉禾配2000,心理是不平衡。”
柳胖胖說:“怎麼不平衡,怎麼不平衡,我給劉禾說了他也配奧迪,過兩年公司可以再給陳盛配奔馳,對吧?怎麼能不允許人進步呢?”
柳胖胖氣得很厲害,我知道,陳盛對他的阻擊是他通過李經理將軍陳盛的回應,他沒想到的是,劉禾居然也和陳盛一個鼻孔出氣。他怒氣沖天:“陳盛就不是好東西,陳盛人品有問題,陳盛做事不坦蕩。”
劉禾在電話中給我訴苦說完全夾在柳胖胖和陳盛之間。本來也覺得公司買什麼車都差不多,柳胖胖是董事長,車稍微好一點也不過分,偏偏陳盛就不認這個理,陳盛說早就說好了董事長和總經理只是稱謂上的不同,其他都是平起平坐的,柳胖胖要換奧迪,他陳盛也要換奧迪,只是那藍鳥一進一出虧幾萬,損害的還是公司利益,憑什麼要他陳盛妥協就不能讓柳青松妥協,何況,是柳胖胖霸道在先。
我讓劉禾盡量做做陳盛的工作,讓先去把車提了,其他問題先掛起來,等我們回成都再說。劉禾說一直在做陳盛的工作,但這一路上都和陳盛在一起,陳盛逼著他表態,他總不能當著陳盛說,柳總買奧迪吧。最後劉禾還是讓我做做柳胖胖的工作。
勸說是無功效的,柳總咆哮著說:“誰不讓我買車,我跟誰急。”
我知道,我所擔心的情況出現了,陳柳之間的矛盾升級了,也就是說劉禾現在成為了左右兩端的最重要力量。直覺告訴我,劉禾要得分了。
陳盛提出一個方案,車由個人私買,柳陳再分50萬現金,公司的總盤子下降到00萬。也就是說劉禾只需要出50萬,就同樣持有25個點的股份。我提醒柳胖胖可能劉禾要鑽這個空子,他和陳盛多半已經達成了一個協議,他幫陳盛阻止你買奧迪,陳盛幫他把盤子降下來,這樣可以少出50萬現金。
柳胖胖說他要馬上回成都,要阻止陳盛的敗家子的卑劣行徑。
半夜三更,我被猴子的電話吵醒,很是惱火,我罵是不是又喝醉加失戀了。猴子在電話那端悠悠地說,剛和一個北京人在熱舞會所打了一架,那家伙叫章魚。
“章魚,你肯定是章魚?”我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顧不得初冬北京的夜寒和那近乎停火的一噸小鍋爐透來的游絲一般的暖氣。
“的確是章魚,我女朋友認出來的。”猴子很冷靜,冷靜地象個殺手正用軟布拭去利刀的熱血。
我訝異地問:“你女朋友是哪個?”在我心裡,猴子第一次象個謎在霧中,讓我看不清。
猴子很克制,停頓了半天,擠出了幾個字,“欣欣,聽說你認識。”
我頭大了,空白地如同撒野的崔建在絮絮飄飄的雪地上,一圈圈地轉。我不知道猴子、章魚、欣欣這三個家伙是如何碰在一起的。我依稀想起來章魚是個從良的花花公子,曾經瘋狂地想打欣欣的主意,我又想起來欣欣在我給電台小妹算命時見過猴子。我記得猴子分明給我說過他是看電影的時候晃到的小妹結果變成了女朋友。我實在搞不清楚這三人怎麼會在熱舞打架。
猴子沒掛電話,他完全清楚我需要一兩分鍾發呆。罵了一句,“現在在哪。”
猴子說:“我跑了,在外面。章魚和欣欣在王家塘派出所。”
我問怎麼打起來的。猴子很含混:“媽搽皮鞋,那個瓜兒亂想湯圓吃。”
猴子問我怎麼處理。我說還能怎麼處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自己到派出所去說清楚是誤會。
猴子說“怎麼去,剛才給了章魚一刀,你讓我去不是去送死。”
我罵到:“你小子是不是真的腦殼裡有包,你那刀真要戳到他了,他還在派出所?去吧,保證你沒事。我先給章魚去個電話。”
猴子一向溫文耳雅的,怎麼會突然拿把刀出來捅章魚。我大惑中給章魚打電話。
章魚的電話通了半天沒人接,我再查到派出所的電話打過去。值班的警察問我是誰,我說是一處的黃干事,要找章魚。
“章魚嗎,我江樹,你丫發飆拉?怎麼跟我同學打架了,受傷沒?”
章魚在電話那邊說話有些不方便,吞吞吐吐:“沒什麼,就打架。”
“我說章魚,這事你就別搞大了,別說誰動刀之類,趕緊銷案走人,什麼事回頭再說,對了要有人問我,你就說是我是你朋友,市局一處的黃干事。”
想了想,我又說:“章魚,我給你哥去個電話,讓他來取你吧。”
章魚說:“別,煩透他了,千萬別告他,我知道怎麼說話。”章魚頓了頓,壓低聲音說:“江樹,欣欣那丫頭倒鬼,咱見面說。”說著,一把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