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確定這次我是否真的脫去了熱褲。當一個人習慣孤獨之後,恍然中我又回到了後學生時代,府南河的水清冽了,又混臭了,又清冽了。這幾個月來,我就常常這樣坐在河邊的大小茶鋪中,幾個朋友或者干脆就一個人,彈茶。老虎灶中一桶一桶的開水,換成一瓶一瓶,再一碗一碗、一股一股將我的特花或是毛峰一次一次沖淡成玻璃。
茶總歸是茶,不是白開水。我無法遏止自己不去想熱褲,不去想蕭蕭。這兩個女人象天平左右的兩個砝碼,一端輕了,另一端總是會重重地壓下來,令我喘不氣來。
盡管把胸脯拍得震天響,胖曾的扶貧基金和扶貧貸款還是如同他的減肥目標一樣,一月一月的往下拖。大姐介紹我去了一家集團公司做子公司經理。集團總部和七個子公司在一起辦公,連帶司機和前台文員一共就十一個人。集團老大離職前是省檢察院的廳級官員,捏了不少人的把柄,下海後辦了房地產公司,銀行踏破門檻地要求貸款給老大。一年來集團的資產從一輛別克滾到了三千多萬。集團的項目很多,上一個項目就成立一個公司,我就擔任旗下信息技術公司的經理。說是公司,其實上下就我一個人,相關的文員、財務系統都是與其他子公司一樣,與集團合用。項目是與成都市商業銀行的一套中間件系統實施,合同早就簽定了,價格很透明,是投標各公司中最低的。原因很簡單,我們的價格從理論上沒有一分錢的利潤,我們的報價就是其他公司的進貨價,我們能賺錢是因為我們有強大的合理避稅能力。工作內容很簡單,就是隔幾天打電話打我們上家的香港公司,讓他們去催悉尼總部盡快發貨,貨到後再聯絡上家成都代表處的技術人員到托普軟件院封閉的開發中心去指導實施。一周也就五六個電話的工作量。
我對胖曾說,你的錢快一點,老大催我上新項目了。事實上,老大對我很客氣,從不關心我的作息時間和具體工作內容。他很清楚,象我這樣的年輕人是閒不住的,對於我來說,他有太多的機會讓我長大。畢竟,關系才是第一生產力。
自從我到集團工作,猴子就經常打電話約我喝茶下棋。猴子是我的大學同學,和我一樣不務正業,跳了專業,一直在廣告公司做房地產項目,也算是個比較臭屁的圈內名人了。我知道這小子在動老大幾個房產項目的腦筋。我不只一次在南河邊的茶鋪或是羊西線的茶坊讓他死心,他就是不聽,總是心存僥幸。
“老大賣房真的不用策劃。”我對猴子說,“我們最近的一個項目是和外貿公司的合作,他們出地,就是西延線二環外的那塊地,我們出錢,其實是建行估倒貸給我們的,建一棟高層,還外貿公司三層,剩下的是商品房。”
我彈了口茶,接著說,“藍圖才畫出來,房就賣完了,電力公司集團采購了。”
猴子鼓起眼睛,眨都不眨。
我說:“現在才准備開挖,已經銷售回款85%了,還不知道建行貸款怎麼用,丟在帳上生霉。”
猴子怪叫兩聲,一聲歎息:“這個咋要得呢?看樣子老子們的計劃書又只有賣給置信了,老子又整成他們的專職策劃了,茄子,幾副顏色不肯出大價錢。”
猴子悶聲不響,一連走了幾手錯棋,把力斬我大龍的好局送掉,一手攪了局,諛笑著說:“江哥,還有件事情只有你能幫我的忙。”
這段日子,我比較乖。住在柳胖子的空房子裡,套二的房子除了兩張床,就是一張折疊餐桌。家用電器只有一個當年他發跡的時候用來存放現金的電冰箱,那東西嗡嗡地響,完全蓋過了隔壁深夜的巨鼾,讓我能完全入睡。柳胖子和她的老婆是同班同學,因為學潮的事,柳胖子多留校一年,畢業時直接投奔她老婆分到了規劃設計院,92年就迅猛地結了婚。柳胖子說運氣很好,一是追老婆的時候很順利,當年她老婆是班花兼才女,曲高和寡,讓他死皮賴臉地獨占螯頭,二是89年月3日晚上他就離開了天安門,成為當時高自聯領導班子中關鍵時刻和黨中央保持一致的典型。柳胖子說那時真***的單純,每天幾十萬的捐款,簽個字就可以隨便提,自己又冷又餓也沒有想到動一文。
柳胖子是個時常被熱情沖昏頭腦的人,除了89年的愛國熱情,還有92年的高尚愛情,200年的春天,也就是現在,他又投入到了木桶銷售的熱情中了。他說,成都市場太小,他要去上海。
我也隱隱想,象柳胖子那樣創業。中國人都有老板情節,柏楊說三個中國人是一條蟲,一個中國人才是一條龍。
我想,我是性情大變了,對於無愛的性完全沒興趣了。
我遠遠看到那個女人一個人坐在河邊的那個陽傘下喝茶,和前些天一樣,拿了本書看,桌上還是那包YSL女士香煙。幾天來,我就穿著這件領口發黑的中式對襟短衫,卷起袖口,腳蹋一雙圓口千層底北京布鞋,掛一副齊白石眼鏡,左手背在後面,右手拿把折扇,不時風雅地把扇面抖開。
扇面是算命,還畫了泰卦。
錦江邊的露天茶鋪是成都最有名的茶鋪,坐滿了時尚和准時尚的人們。還有穿梭不停的擔擔面、熱豆花、掏耳朵、頭肩按摩、煮花生,我和另外兩個算命的同行就混跡於這幫小販之中。蜀犬吠日,只有春天的成都才有那麼幾分陽光,陰翳了一冬的成都人就偏愛這份陽光下的安逸日子,哪怕曾經的錦江發散著巨大臭氣的時候。我冷眼相對另外兩個算命的,他們是用的是麻衣相面和四柱六親,懵人的玩意。我則是正宗的晉朝王弼的得意忘象外加梅花易數,由心起卦,幾天來我已經在這裡小有名氣。何況,我是成都人。
那個女人很清秀,一額的劉海很傳統,皮膚很嫩,粉白之下甚至能看到淡淡的青色血脈。我在她面前走過又走過,她看了我幾眼,又有些猶豫,始終沒有開口。直到她等待的男人姍姍來到,那男人沖著我一笑:“老師,算命。”頓了頓問:“好多錢。”
我接了那男人的煙對火點燃說賤命五元,好命十元,貴命五十,認命給錢,不認命免單。男人對女人笑了笑說這個師傅算得准。我對清秀女人說,“小姐報個號碼給我,隨便什麼號碼,電話也可以,生日也可以,找張鈔票照著念也可以。”
我給女人說,她應該是屬龍的,有呼吸道疾病,三歲才斷奶,六歲那年有一場大病,十九歲那年談戀愛,喜歡紫色,目前在電視台或者電台或者報社總之是新聞系統做主持人,現在應該住在東門,父母都是國家公務員,但在八到十年前就已經離異。
女人呆呆看著我,頭點的象雞啄米,半晌才說:“神了。”
我問小姐想問什麼。男人幫著回答,問姻緣。
我說:“實話實說不要生氣,小姐命不好,帶妾象,目前很難有夫妻緣。”
男人問有沒有解。我問認不認命。女人說很准很准認命。我說解成好命簡單,先拿錢來。男人爽快拿出50元的鈔票。我搶白男人,“你給啥子,別個的命別個自己給錢。”
我對女人說:“找個屬牛的陰歷五月生的男人,才是你的真命天子,其他的男的都不行,只能當二奶。”
我起身拿錢道謝就准備走人,突然聽到有人喊,“江樹!”
我嚇了一跳,回頭看,是欣欣。
王總打電話來問我近況,他倒是混得不錯,自己在公司中如魚得水。他說很懷念在成都的日子,想吃川菜,他讓老婆開了個餐廳,沒請到四川的廚師,請了個湖南的湊數。我說我一定來南京吃你的湖南川菜。他問我和熱褲打算什麼時候結婚。我說早分手了,現在和蕭蕭也沒聯系了。王總悶了一會,說其實欣欣不錯。
王總不知道欣欣是雙性戀。而我對欣欣的興趣只限於雙性戀本身,而且目前只停留在毛片中的搏斗畫面中。欣欣打過幾次電話來找我,想約我和熱褲再談談,描述熱褲如何如何地做淑女,旁敲側擊地說熱褲每天晚上都很想我。我說該不是你戀上了熱褲了吧。欣欣說哪象你們這些壞蛋,吃了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我說我們的事情不怨我,熱褲知道問題出在哪。欣欣說只許你們男的天天出去晃,就不准我們女的偶爾晃一下。江樹,那天你在河邊茶鋪到底在干啥子。
欣欣目睹了當日我算命的全過程。當叫住我的那一刻,我和她四目相對,然後飛快地逃了。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向熱褲描述我當算命先生的前前後後,是當個笑話講還是痛惜我離開熱褲後的窘迫。
“別給熱褲說。”我求欣欣。
欣欣說:“你要給我講全部,我是說全部。”
在良木緣咖啡的背景音樂中,約翰列儂的聲音穿透在每一杯卡布其諾中,欣欣說這裡比較有情調。我說又不是談戀愛,要那麼多小情小調,你犯賤啊,求求我吧,我可以邊泡吧邊泡你。
欣欣罵爬你的哦,快點講。
就著燭光,就著玫瑰。我先痛罵了我同學猴子的無恥構思,說這家伙當時如何懇求我幫他一次,然後表白我心軟,何況助人為樂,我是如何善良,接下來就是穿著猴子幫我找來的髒衣服先在錦江茶鋪實習了幾天,並讓她那個電台主持小MM對我深信不移,最後是猴子出場,我們一起演雙簧。
欣欣聽得哈哈大笑,近乎失禮,惹得臨座在一旁探望。欣欣說,那個女的就那麼瓜,你說得那麼准,她不會感覺到你們有問題?再說看你那個樣子咋看都是個唱戲的,最多化裝成個色狼,算啥子命哦,鬼才相信。
我說你這個瓜女子才這麼瓜,一,老子玉樹臨風,一看就是個有真才實學的算命先生;二,猴子故意賣了個破綻,他一直給電台主持多說了兩歲,他說那MM喜歡成熟一點的,老子給她說要73年屬牛的男的配,猴子換個環境就可以拿身份證出來看。這個叫將老伴的何老頭,將合適。
欣欣一面回憶猴子的形象,一面喝咖啡,說:“你同學比你好耍,哪天約出來耍。”
我說開玩笑,猴子策劃了幾個樓盤了,水准一流,置信一半的盤都有他的份。
欣欣說,你和猴子是同學,他們兩個要成了,你不怕穿幫?
我說穿幫就穿幫,關我屁事。
女人的話有毒,欣欣說穿幫還就真穿幫了,而且還關了我很多事。
那天柳胖子打電話來說從上海回來了,正在玉林煎蛋面吃冷淡杯,說聚一聚。言語中很是興奮,又象還有余味,我想柳胖子怕不是要把房子收回去吧。事實上柳胖子壓根沒提房子的事,完全沉浸在上海市場的成功開拓中。柳胖子當初說要去上海的時候,嘉熙公司的帳上只有四萬元。辛苦經營了一年多,終於第一次出現了帳面盈余,陳盛謹慎地堅持要先把本地市場先做起來。柳胖子則堅持要闖上海灘,柳胖子當時說沒進上海的產品等於沒進中國。結果是柳胖子借了三萬元外債開了輛切諾基帶上了一只嘉熙木桶和一個助手就去了上海。
柳胖子說到這裡,很得意地看著陳盛。陳盛笑著說,你是柳瘋子,喝酒喝酒。柳胖子說我不喝酒,我吃肉。嚕了一塊排骨,利索地把骨頭過濾了出來,沒剩一根肉絲。
柳胖子問我去過上海沒?我說那年開會在酒店耗了兩天對上海沒什麼印象。柳胖子說上海真是個遍地生金的地方,嘉熙木桶在成都最好的西門博美的店面不過5元一個平方,上海宜山路喜盈門的經理開口就說220元。柳胖子說當時自己就象個進城的農民傻傻地砍價,經理說別想著還能還到29塊半,就這價還有十來個廣東浙江品牌在排隊要位置,你們這個算什麼東西,說罷揚長而去。柳胖子說當時急了,扯著那經理的西服後擺不讓走,那吼聲比當年在天安門喊口號一點不小。
吼聲驚動了一個中年人,進了辦公室柳胖子才知道那中年人是郝總,中國第一個衛生潔具專業市場上海喜盈門的總經理。郝總笑盈盈地聽著柳胖子把如何創意木桶構思如何定位如何開車從成都跋涉兩千多公裡又如何打聽到喜盈門再翻著地圖趕到這裡碰釘子。
柳胖子講到這裡,又點了一只煙,感歎到:“上海人就是上海人,那郝總馬上要到我的房間去看嘉熙木桶。”
郝總看了木桶之後立馬定板要柳胖子馬上進場。柳胖子還囁懦著能不能降到200元一平米的時候,郝總說就54吧,而且給最好的位置。柳胖子很自豪,說:“郝總說,相信這個牌子會成為中國最好的品牌,就憑你這樣的老板。”
我注意到陳盛聽到這裡臉上的肉輕輕扯動了一下,轉瞬即逝,一口一個毛豆莢子,間或一大口啤酒。我覺得氣氛有些尷尬,舉起杯敬酒。柳胖子一口吞下,打著嗝拍我的肩:“江樹,郝總拿著我的名片說沒想到你們這樣的公司也有網站,他說我們的意識是一流的。”
柳胖子酒量很小,三杯啤酒就把他放翻,靠在椅子上仰著頭呼嚕呼嚕睡著了。
柳胖子醉了的時候,陳盛也醉了。傳說中的陳盛有過斤的好酒量,今天也醉了。我要過陳盛的奧托車鑰匙,說送他們回去。陳盛說江樹你先走吧,我只是不舒服,我還能開車。
我還在堅持要送時,手機響了。傳來猴子的一陣干笑,說:“江總,茄子了,穿幫球了,你過來一下嘛,我和MM在聖天露喝茶。”
我問哪個MM,猴子壓低聲音說:“電台小妹。”
電台小妹的外套搭在旁邊的籐椅上,Esprit的低胸套衫上圈了條紗巾,越發顯得峰巒疊起、溝壑縱深。見我到了,她微微一側身,整個胸連同貼身緊裹的果綠色上裝晃蕩著,我的心也隨之晃蕩著,男性荷爾蒙瞬間分泌到了下半身,經驗告訴我,她沒有內衣,用的是紅棗貼。
自從離開熱褲,我就在每個夜晚抑制自己的欲望,我要做個乖孩子,象歲那樣的純潔,一個人散步,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書,一個人看電影。
章魚說過,男人的上半夜是用下半身思考的。我非常清楚地認識到,電台小妹,我的上半夜到了。
猴子跟我打招呼,我差點沒反應過來。含混著接過了他的煙,卻發現火對反了。猴子說這是我的大學同學,江樹。電台小妹托著腮幫若有所思,不是算命先生嗎,要找個屬牛的陰歷五月生男,要不然要當二奶。我昂首挺胸目不斜視,這不是我說的,這是命書中說的。電台小妹說江樹,還我五十塊錢來。我說不行五十塊錢買鹽要吃好多年。
猴子說電台小妹是電台的DJ,每天晚上9-0點主持美容的節目。電台小妹說我不管江樹你明天要來做我的嘉賓,不然我在收音機裡頭喊江樹還我的錢。猴子急了說茄子哦,弄了半天我是貓搬罾子替狗干說。電台小妹說,是撒,哪個喊你把我豁得團團轉。猴子說媽搽皮鞋,是江樹在豁你哈。
電台小妹指著猴子的鼻子一字一頓:“你--是--主--謀!”
白天胖曾打電話說還要等。我有些上火,你娃是不是遭別個洗老殼了,哪有半年都弄不下來的,你娃的東西是冬寒菜煮芋兒,玄之又玄。胖曾說再去問一下,恐怕是有點懸了。胖曾為這事已經動了我好幾瓶十年珍藏版的茅台和五糧液了。我說老子想罵人。胖曾說你罵我嘛,罵完了我全部轉給他們聽。我說你龜兒子的倒草帽霉一圈圈的霉。我說你娃屬核桃天天都要敲。我說你娃是人民南路千人踩來萬人踏。我說你娃是送仙橋天天都闖鬼。最後我說,你娃是墳壩裡面撒花椒,你在麻鬼。
胖曾說:“經理你最近是不是一個人哦,東西有點燙哦,可能要褪點火氣哦。”
說實話,我非常懊惱胖曾的錢。老大很明確地說過這個星期項目執行完了,給我打七十萬,我自己去做項目。老大有錢,有關系,有背景,可以預見的讓我放手一博,柳胖子起家做木桶不過才三十萬啊。但我就過不了這個坎。當年上初中和龍林一起打架,十多個人對著我們,心裡直打鼓也沒把屁股對著他們。龍林說男人要剛得起,只能胸口流血,不能屁股挨刀。我對胖曾說,你去落實一下,我下個星期去阿壩州耍幾天,回來就搞公司,我們湊幾萬塊錢,先把公司做起來,慢慢等。
我趕到直播間的時候,節目剛剛開始。除了電台小妹外還坐了女人。導播MM給我說那是嘉賓。我對導播說我才是嘉賓,一邊給電台小妹擠眉弄眼。導播MM笑壞了,女人化妝品節目,男的來做嘉賓,你想得出來,別個是花了幾萬元把這個節目包斷了的,你是啥子嘉賓。電台小妹隔著玻璃對我微笑再微笑,導播MM說,她喊你接電話。電台小妹說江樹你就在外面幫我接電話。我說我現在就在外面接電話。電台小妹說我是喊你幫我轉熱線電話。我說我拿的這個電話就是熱線電話。電台小妹說你不聽話我馬上喊你還錢。我把手一甩象在扔手雷。
我拿起電話給欣欣打去,問她上不上熱線提問題有獎品的,今天我導播,想導哪個就導哪個。欣欣悄悄說和熱褲在西藏飯店對面吃三星級麻辣燙,嚇得我一手壓了電話。我又給原來的同事蔡小姐打過去,人事部經理聽了半天說,那個牌子我不感興趣,江樹你跳槽到電台當導播了?我給猴子打電話,猴子說老子一直在尖起耳朵聽收音機,曉得你娃莫得火烤,你只要敢轉,老子就敢提問題。我讓猴子等著,想了想,又把他的電話給掐掉。最後我給大姐打過去,大姐激動了半天說還沒有打通過熱線電話,連忙讓小侄女把收音機打開……
出電梯口的時候,我鄭重地對電台小妹說我決定下半輩子不吃鹽,我決定還你的錢。那天,我們一直走到東風大橋,我就不停觀察她洶湧澎湃的波濤。她買了個兔腦殼掰開就啃。我就開始講啃兔腦殼的故事。(注:成都俚語啃兔腦殼也可為接吻)
“江樹和電台小妹在東風大橋啃兔腦殼。”電台小妹怪叫哪個和你啃兔腦殼。我說,“莫亂想,我是說的你手上那個。電台小妹說這半個沒肉我要啃你手上那半個,啃完後隨手就往河裡面一丟。”電台小妹說這也叫故事。
我不理她,接著說:“正好府南河中有條船從橋下過,就打在一個人頭上,結果這個人挨了一兔腦殼就死了。”電台小妹說啥子那麼玄哦,兔腦殼都打得死人說。
“兩個人回家後正准備作愛。”電台小妹笑著說你少打胡亂說。我說是故事,然後接著講:“電台小妹一開電視,電視裡面說沉痛宣告,我國優秀的互聯網專家,著名民營企業家猴子同志在今晚二十二點三十八分不幸逝世,具察猴子同志是在府南河視察工作時被一不明飛行(UFO)物擊中頭部,導致肺心病發作不治身亡……”電台小妹笑得前仰後合。
我把電台小妹送到樓下的時候,故事還在延續,進了她家門後,故事也還在延續。電台小妹站在廚房的洗手池洗手的時候,我從背後環繞著她,故事也還在繼續。
電台小妹震了一下沒有掙扎,我貼住她,對她的屁股慢慢發力。讓她的恥骨頂在洗手池堅硬的陶瓷邊上。慢慢地旋轉、旋轉。
電台小妹呼吸很急促很急促,嘴裡還在問,“為什麼猴子會死呢?”我抱著她盡量說服自己不去碰她的大波,繼續摩擦著壓迫著,輕貼著她的耳朵講:“江樹打開電腦一查,天府熱線新聞說該不明飛行物約雞蛋大小,呈拋物線狀自東風大橋橋頭飛落,該UFO攜帶劇烈病毒,已經導致府南河水系污染,並瘋狂向下游長江水系蔓延。”
電台小妹還在笑,豐乳翹臀隨之晃蕩,瘋狂刺激著我的交感副交感神經叢。我覺得我是火,是烈焰,足以焚燒一切林木,哪怕是潤澤的濕草,也會被我熾干。我在她耳朵邊呢喃:“因為江樹和電台小妹啃了兔腦殼,瘋狂愛人的口水中有毒,第三個人沾了這種毒就會被殺死,融化得一無所有……“
電台小妹被我轉過頭,與我瘋狂地啃兔腦殼。她和她的大奶喘息著靠在我胸前,她半瞇著眼,目光游離,她的鼻翼歙動,她的肩在不停顫抖。她的肢體語言告訴我,我得手了。我飛快剝去她的最後一塊遮羞布的時候,我相信足以讓95%以上的男人瘋狂。電台小妹堅持著讓我去沖淋,當我迫不及待地回來後。我發現,她,一絲不掛、在、床上,頭下、腳上、倚牆、倒立。
電台小妹說,江樹你就這樣上來做。
十天的阿壩州之旅是我的夢游。恍惚之中我上了車又下了車,又上了車又下了車,就象我和電台小妹的那個迷亂之夜,記不清上上下下折騰了多少回,忽然發現我已經到了終點,必須滾下去。
若爾蓋是我的終點,我的童年和少年曾和我的父母在這裡斷續呆了七年。那裡有我曾經的所有夢幻。都江堰是成都的後花園,阿壩州是成都平原的後花園,若爾蓋則是後花園中最陡峭的那座山。長江和黃河在這裡纏夾不清,分不清哪是誰的領地,哪是平地哪是高原。大我十歲的小學同學現在的名字叫尕讓江措和劉美江措,已經是達扎寺密宗和顯宗的藏僧了。
尕讓江措的漢語幾乎遺忘,劉美江措則是標准的北京音和倫敦腔。尕讓說朗達磨能百年滅佛時僧人也能成獵戶,江樹可能是僧人可能是獵人,殺生或是被逼,向佛卻是真意。我說我有魔,阿尕你趕緊教我密宗手印,我要比啊瞇特更厲害的避魔決。尕讓江措說人是生靈草是生靈百魔小鬼也是生靈,何必趕緊殺絕。我說波羅密不也念決殺人降冰雹天打雷劈死牛羊。尕讓說放下屠刀才能成佛。我說我不成佛,你成佛保佑我吧。
劉美江措歎了口氣說,尕讓江措你請活佛給江樹寶瓶灌頂吧。
劉美江措給我說寶瓶灌頂後可算密宗弟子,可以看密宗經要,以後可以把智慧氣貫入中脈。我說是藏密雙身法麼,我不行,我肯定走火入魔。
我不敢受寶瓶灌頂,我知道或許可以得成正果,至少可以看寶典習經文,還可以男女雙修。我肯定我沒法雙修,因為我滿腦子是熱褲,更多的是電台小妹。
回到成都我做了兩萬字的商業計劃書交給老大。老大靜靜看完,問能不能壓縮到七十萬。我說不行,少一分都不行。老大說江樹你考慮一下吧。
我知道老大在我的公司的投資頂線是七十萬,正因為如此我才把五十萬的計劃誇張到了一百二十萬。老大很沉穩,很聰明,他完全了解基本的行業情況更明白我的想法。兩天後我交了辭職信,老大握著我的手說江樹經常回來看看,這裡有你一張桌子。
我要了朋友的營業執照,租了寫字間,花半個小時確定了LOGO,買了桌子椅子沙發文件櫃,采購了兩箱子辦公用品,讓胖曾拿著證件裝了電話再去東華配三台電腦,最後拿著螺絲刀在沒有空調的房間中專心地拼該死的板式電腦桌。兩天時間,我變出了我和胖曾的公司,胖曾說公司的名字要大一些好,就叫中國商務網。
我問胖曾還有多少錢,胖曾說還有八千。我說沒關系有一個月的工資款就行,從今天起你就是曾總了,曾總,好好干。
我不知道我低頭苦干究竟是為了什麼。我不敢說是為了圓胖曾的老板夢,那樣顯得我太崇高;不能說是為了自己,這起點實在太低;不能象從前那樣說是為了給成都企業指明發展方向、對著列強迎頭趕上,自己都知道是吹牛。但我知道我應該非常忙碌非常忙碌,否則我會不自覺地想聽收音機。
章魚說,男人的下半夜總是用上半身思考。這下半夜實在太長,長得令人窒息。
熱褲在下半夜會悄悄耍我的金箍棒,嘴裡喊著大大大,觀察著我是否裝睡,然後死死摟著我,牙咬得吱吱響,聽得我的嘴幫子都發酸。電台小妹則是鑽到懷裡,吸吮著我,說江樹你好象我媽媽。
我總是會想起電台小妹那晚的倒立,她搖曳著是五月的蜜桃,明朝張岱的新剝雞頭肉不過如此,她還搖曳著六月的荷藕,慢慢張開,努力地保持平衡,她甚至搖曳著九月的蓮蓬,讓我不由自主地尋找滴滴蓮子。我只記得我無論如何倒立都沒法上她,我說我只會頭手倒立,這床太軟,我夠不著我丟臉。
電台小妹漲紅著臉憋著氣說:“江樹你要努力撐上來,我等著和你男女雙修。”
劉美江措說大歡喜佛是雙修,你別想著是在苟合,那是對佛的褻瀆。
中國商務網的第一張單子還是柳胖子。這讓我實在無法端正和胖曾之間的關系。我總是記得那個帶著一臉邪笑,呼哧呼哧蹬車的新人,把內心所有想法都毫無保留地作為說明書放在臉上,在陽台上躊躇半天鼓起勇氣向我表白的胖曾。我在內心中無法把他擺在和我同一個平台上。
胖曾很努力,帶著一幫新人簽了不少單。這讓我們的前同事和朋友信心倍增,呼啦啦舉起義旗遙相呼應,半年中又多了六個公司成為我和胖曾的競爭對手。新年前後。我們戰勝了多我們十倍投資的好幾個對手,拿下了藍光地產、成都花園、《汽車雜志》等幾個標志性的單子,這讓我們的熱情和信心都空前膨脹。胖曾說,我要結婚了。
公司的經營情況不知道是好是壞,五個月來我們有近二十萬的應收,沒一分錢的應付,但卻經常為月工資而捉襟見肘。我借錢給公司買了車,應付日益增加的業務,我借錢給公司買設備,應付日益增加的服務量。合同一天天增多,應收帳款也一萬萬增多。這段日子以來我對成都人的信用有了更新的認識。柳胖子對我說,90%的私人企業是累垮的,其中一半是因為要帳。
胖曾在臨結婚前的兩天才回家准備東西,順口說扶貧款已經讓其他人給挪用了。我說我早就死心了,過了年我去找個投資人融資幾十萬。
從公司成立的那天起,我就和胖曾一塊換了手機號。說是減少一些應酬,另一方面是更低調。其實,我知道我是怕熱褲冷不丁的電話。
女人往往有第六感,我與電台小妹的苟合時,熱褲發來短信說很想我。我在若爾蓋達扎寺看鐵棒喇嘛問歡喜佛的時候,手機上也有她的信息。熱褲很自覺,很少電話過來,說是萬一我有情人約會惹別人誤會。幾個月來,我玩命工作,盡心地培訓,也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無保留地教給了每個銷售代表。
但是,心裡總覺得缺了什麼。
蕭蕭,這樣的夜晚是否你也在想著我。
胖曾的婚禮很熱鬧,婚宴是榮樂園吃火鍋。胖曾說我做伴郎兼司儀。
胖曾沒有給我說誰是伴娘。這讓我看到伴娘時,尷尬了半天。
蕭蕭是伴娘。
胖曾的婚禮是健康向上的,是積極進取的,是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新房沒怎麼鬧,讓胖曾在三更半夜背了新媳婦,繞著小區,拎著鋁鍋和鍋鏟邊敲邊喊老子今天結婚了,就算是大功告成。
結婚的胖曾象霜打過的茄子,老是一張苦瓜臉。胖曾說,新娘那邊除了單位外,一個親朋好友都沒來,新娘的老爹打過招呼,誰來就和誰絕交,並鄭重聲明和新娘斷絕父女關系。我說新娘是獨女,他那幾百萬不給她給誰,早晚是你碗頭的菜,慌啥子。胖曾說,他老頭給我批死了,說老子看中了他的錢,老子就是不要他的錢,不來就不來,絕交就絕交。
婚禮上,新郎新娘鄭重把捧花轉交給了蕭蕭。事後,蕭蕭給我說她也不知道伴郎是我,要知道打死都不來。當晚,蕭蕭跟我去我那取她的那本《芥子園花鳥集》,幫我把幾十雙臭襪子集中在一個大袋子中,說:“江樹你自己拎襪子跟我回去吧,過了年,我要去法國了。”我說讓襪子先回去吧,我今天喝醉了。
胖曾蜜月的第二天,我給公司做電話銷售培訓。猴子跳槽到另一家廣告公司做副總,帶了幾個談手過來蹭聽。
電話的要點是要有規律性,要麼一大早打過去,在對方剛到辦公室還在找茶葉找咖啡的時候接到你的電話,對方會認為你非常敬業。敬業的員工說明了優秀的素質,優秀的素質組成了優秀的公司,優秀的公司就有一流的服務。而且要堅持,在每天早上的9點到9點3分准時打過去,如果客戶不感興趣,就說打個電話問候你,與業務無關。記住,一定要天天打,突然一天不打過去,客戶會覺得不習慣,他會主動打電話過來關心你。泡女孩子也是如此。我問大家,有沒有追過女孩子,有沒有被追過。追女孩子或者你們被追的時候怎麼說,電話當中就怎麼說。
當年我給蕭蕭打電話時就是這樣。我沒有想過要和這個MM怎麼樣,我只是職業習慣,在每天的例行拜訪完成後會給她一個電話問好,從不間斷。蕭蕭說,從第四個星期開始,她就把我當成親人了。我說我是未雨綢繆,三年前就安排好了泡你,你上當了。蕭蕭說江樹其實你很好玩,而且也不花,你是後青春期躁動,你怕寂寞。
我泡MM時通常用不了一個星期的電話,這讓我當年做業務時經常不知道自己是在泡業務還是在泡MM,通常我是為了業務泡MM,讓MM們以為我是借口業務泡她們。因此,我不會通過QQ泡MM,脫離了業務就無法讓我想入非非。蕭蕭在QQ上給我留言,說襪子洗好了,抽空去取。
我終於搬回蕭蕭那裡,她說再好好照顧我一個月。晚上我不知道是否應該分床睡,悄悄去了書房。蕭蕭說那邊冷,還是過來吧。
盡管沒能從那幫鐵公雞那裡擠出應該付給公司的應收款,公司還是慢慢發展了,設備在增加、人員在增加,並在春節後兼並了一個同類公司。但我和胖曾還是沒在公司領過一分錢的薪水,我不多的存貨早已拋灑得干干淨淨,蕭蕭的帳戶上也沒剩幾個了。蕭蕭說,她不去法國了,等我賺了錢再去。融資的事情比我想象中困難得多,幾個相熟的風險投資都說現在的投資方向轉向高新農業了,IT不讓投了,讓我取找幾個農業項目編到商業計劃書中。我看著新浪、搜狐上連篇累牘關於互聯網低谷的分析文章,很是煩躁。
在美國的導師給我一條消息,讓我突然看到了光明。貴州的有兩個項目,一個是十多萬平方米的系統集成帶水電安裝總包;另一個是全省的稅務系統總包。都是過億的單子,而且他的同學跟這單子已經兩年,把上上下下十多號人都已經全部搞定。現在需要我做的就是在成都找一個足夠資質的公司把這兩單當中的一單接下來,再分包出去賺差價了。
我所有的能量頓時被調動起來,這比公司幾千幾萬的單子來得快得多,我仿佛已經看到了已經成為新一代暴發戶的江樹正開著VOLVOS80很幽雅地拿出一條白手絹對蕭蕭說,搽搽手,我們下午去夏維夷。蕭蕭對風情萬種的夏維夷沒有興趣,她只向往歐洲,向往法國,因為法國有莫奈、有盧孚宮、有艾菲爾、有藝術,她是學藝術的。蕭蕭的熱情被我蕩漾著誘惑力的說辭點燃了,為了法國、為了歐洲,她決定幫我。
象全速運轉的德國戰車,我們有條不紊的分工合作。蕭蕭找到了她的叔叔,一個捏有過億資金的股市莊家,出面協調。我則神通廣大的找到了某元帥的侄子,以省公安廳前下屬公司的名義買標書,再讓他們出面給幾個地級市的稅務系統打招呼,讓他們扮演我們的樣板客戶。蕭蕭再親自設計我們的宣傳畫冊,力圖把我們包裝成省內最大的專業系統商。
事情運作得非常順利,從IBM和惠普的首席代表嘴裡,我們印證了兩項工程的進入階段;從官方渠道,我們也知道兩個項目的資金情況非常好;側面了解中,我們也確定了關系人的確已經控制了整個工程的發包。合作公司老總給我恭喜,江樹,咱們等著分錢吧。
柳胖子給我打電話,問我公司運作如何。我說還馬虎吧,就是帳面上沒錢,不過另外運作的項目看起來不錯,估計收獲不少。柳胖子問有沒有兩百萬。我說差不多吧。心裡給他打了個一半再一半的埋伏。柳胖子說,厲害,他辛苦了一年也就百來萬。我說,其實你比我塌實、穩當,我要拿到錢也找個項目做實業。
周一大早被尿憋醒,跑到衛生間酣暢淋漓時,一連串的放了幾個響屁。忽然想起哪本書上說,這叫前空後虛,是大敗象。自己安慰自己是前日跑到牛王廟宵夜吃了雙份的雪豆蹄花,是正常生理反應,不會是我那十拿九穩的巨大工程,迷信是不對的,共產主義教育告訴我們,世界上是沒有鬼神的,《國際歌》中不是說,要靠自己去斗爭嘛。
蕭蕭有鼻炎,但是不妨礙她對神仙氣的極度敏感,多少次半夜起來煽被子、煽門板。我一再回想,終究沒結果。我一把搖醒蕭蕭,“晚上我是不是放了很多屁?”蕭蕭沒睡醒:“你又想要了?晚上才要過啊。”我一臉嚴肅地要她仔細回想。蕭蕭一臉茫然不知所雲。
事實證明,早上的前空後虛的確是個征兆。下午蕭蕭的小叔和合作公司先後給我打電話回絕了此事。原因都差不多,一個說跨省大項目不易把握,怕把資金陷進去,另一個說關系人要的回扣太高,局面太過復雜。
關系人要的回扣是幾個點,其實比起正常的公關費用也高不了多少。只是總額太高,我的合作公司在從公安廳脫離出來以前,老總副總都是些警督,案子沒辦幾個,看過的通報倒是不少。老總說,這個回扣總額滿打滿算是好幾千萬,你想想出了事,誰擔待得下來,現在而今眼目下,一個是稅務問題,一個是貪污問題,哪級領導都惟恐粘在身上,更不可能去打招呼。
我很郁悶,爭辯了幾句。老總一句話點醒了我:“江樹,真的要出了事,當事人哪個關系比你差,就象打擂台喝酒苦中苦,最後留在台面上的恐怕只有你。”
象斗敗的公雞,我在辦公室一言不發。胖曾安慰我,慢慢折騰公司吧,我們公司進了幾個新人還不錯。我翻看財務報表,應收已經積累到三十多萬,現金只有幾千塊錢。我給胖曾說,這公司我不想做了,我不想拖下去了。
蕭蕭安慰我,說命星還沒有長滿,做不成就做不成,寧願不去歐洲、不去法國過著沒錢的日子,也不願意看著我冒著坐牢的危險去掙個千把萬。蕭蕭說:“江樹,我們結婚吧,我不和你結婚,我就不去法國。”
蕭蕭是個情緒化的女人,春節前就跟我說想結婚了,然後拉開抽屜說,存折密碼是你的生日。同居以來,她對我始終是有求必應,從心靈到身體,她始終把她自己放在第二位。那次分手,我真的搬走,她就開始後悔,後悔從此後失去我。她通過我所有的朋友了解我的進行時,了解我和我的公司。甚至,胖曾婚禮上的伴郎伴娘也是她一手策劃的。蕭蕭給我說,怕我沒晃夠,晃夠了就定下性來。
我依稀知道,蕭蕭從前的兩個男朋友都是帶家眷的。確切地說,她的前兩次戀愛經驗都是第三者。這樣的戀愛模式在7年以後出生的女孩子中似乎很流行。炒股炒成股東,這樣的例子在她的大學同學中在她的同事中不勝枚舉,目前都還有兩個,一個是馬上要結婚了,另一個是男方正和正份離婚中。
熱褲不也是嗎,熱褲是80年的。我突然很想見熱褲。
和熱褲通了電話。她說她現在已經有男朋友,欣欣給她介紹的。那男人是個福建人,在春熙路有家專賣店做服裝,那男人對她很好,她不想見我。我有點失望,我說我心情不好,但是知道你現在很好就很高興,真的,非常高興。
熱褲悶了半天,突然說:“江哥,我們結婚好不好。我好想你,我一直在等你。”
我說不行,我和我現在的女朋友要結婚了。熱褲說,你在哪,我要你。我說不行,我現在盡量做一個好人。熱褲說在她心目中我一直是個好人。
最後,熱褲說那男人在老家有老婆。熱褲還說,那男人經常打他,熱褲一提到我,那男人就打他。
那天晚上,我把關於熱褲的一切坦白給了蕭蕭。蕭蕭很平靜,就象當年我們在電話中,兩個陌生人一般講述自己的故事。我知道風險很大,章魚跟我說過,猴子也跟我說過,永遠不要承認你和外面女人的任何關系,哪怕是被逮住了現場,你也要說還沒進去,真的,還沒進去。女人,在伴侶的性事傳聞中,總是更願意被欺騙,哪怕知道是欺騙中。
隨著我的主動招供,蕭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有些擔心感情就此結束,也有些擔心蕭蕭跳起來大哭大鬧,還擔心她要去找熱褲算帳--瘋狂的女人還能干些什麼事?
自殺!我開始緊張了。蕭蕭的臉鐵青著、鐵青著,緊閉雙眼。
我怯懦著不敢再講下去,心裡一真懊悔:江樹***做人就非要那麼坦率?結婚就結婚,帶著隱私結婚又不是你江樹一人發明的。這下好了,恐怕要出大事了。
蕭蕭捂著臉的手,放了下來,氣若游絲地說:“江樹,我胃痛!”我才發現,她臉上的點點潤澤不是眼淚,是冷汗。
蕭蕭是胰腺炎,被門診大夫誤診為胃炎,耽擱了兩天。住院的時候,醫生說還好還好,過了這兩天就不疼了。護士長嚇唬蕭蕭,一說就是某年月日某胰腺炎患者花了多少錢結果還是丟了命。
蕭蕭躺在床上給我說:“如果我死了,你要給我的墓碑上寫明愛妻蕭蕭之墓,夫江樹立好不好。”
蕭蕭還說:“蕭蕭不乖,沒有上班掙錢錢,我病好了,我就去上班掙好多錢買大房子好不好。”
蕭蕭父親來病房,看到我,沒說話。他父親見過我多次,蕭蕭一直不承認是男朋友。這次老爹算是完全印證了想法。或許是想到女兒終於定下來了,老爹有些高興,責備了蕭蕭幾句不注意飲食之類的,又把院長主任全叫到病房中打招呼。
蕭蕭說老爹成天就說哪家的女兒又出嫁了,哪個戰友又添孫了,要不然就是年終總結今年又花了一萬多送禮,什麼時候才能回收。
“拆穿就拆穿,”蕭蕭無所謂,“反正他早就知道我們的關系了,只是我不承認他也沒辦法,現在他心安了,你也心安了撒,這樣子見老丈人最好。”
蕭蕭住院的這段時間,我只能醫院公司兩頭跑,還要把熟人朋友送的點心果籃之類的往家裡搬。我把猴子叫來成天陪我在病房中下圍棋,猴子感歎我們是恩愛夫妻。蕭蕭的心情也格外好。
我曾經悄悄問過猴子關於電台小妹的事,猴子說早就沒聯系了。我問最近有沒有再策劃勾兌MM。猴子說,現在上歲數了,都是MM來勾兌他。然後給我繪聲繪色地描述在QQ上如何被騷擾與反騷擾,一副正人君子象。我罵說你胖你就開始喘說你足拜你就開始搖,你以為你硬是個正人君子說。猴子說,你還不是一樣的。
尕讓江措寄了張照片過來,披著袈裟在草原上面對著鏡頭,洋溢著蒙那麗莎般的神秘微笑。他打電話過來解釋說他把漢字都忘了,所有沒寫字,他收到了我背著蕭蕭的照片,說我們是豬八戒背媳婦,這個女的不錯,很愛我,讓我要珍惜。
尕讓江措大我十歲,小學畢業就去當了和尚。和尚的草地藏語發音是大狗,喇嘛的草地藏語發音是死狗。他說他當了大狗還要當死狗。大狗的日子是枯燥的,尕讓江措就在寺院裡度過了他的整個青春期。我問他有沒有想過女人,尕讓說我們學密宗的,把這些早就收了。我說我以前接觸過漢區的好些和尚,大家混熟之後,還帶著我去吃肉喝酒,好幾個都有女朋友。尕讓正色說,末法時代妖孽橫生,江樹你看到些什麼都不要給其他人講,那是謗佛。
尕讓江措說可以吃肉,但只吃三淨肉而且不能帶爪子的。尕讓江措還說不要隨地吐痰,花草蟲蟻都無過錯,誰都不應該接我的痰。
藏密當中的歷算是很厲害的,我要尕讓江措幫我找個精通的喇嘛幫我起卦。尕讓說他會保佑我的,我還是去念經吧。
我用日本絹絲印了幾百張布達拉宮的絕版宮藏唐卡,還有些班禪達奈的相片,想賣到藏區去。去年我一個朋友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賺了兩百多萬。我問尕讓江措好不好賣,尕讓江措說印刷傳播是好事情,但是心裡想著賺錢就肯定要倒霉,勸我打消這個念頭。尕讓說得不錯,我那賺了兩百萬的朋友,回成都後就死於一樁離奇的車禍。
尕讓說江樹,你能賺錢的,做扎實一點的事情。
互聯網經濟是泡沫。報紙上這樣說,三聯周刊這樣說,甚至連新浪網自己也這樣說。和我同時創立公司的另幾個朋友紛紛轉行。蔡小姐做電信的工程,孫旋改賣教育軟件,鄧小姐做定做時裝,劉斌干脆就直接倒閉。人人都很浮躁,不肯堅持做下去。人的成功有一條重要的信念,那就是目標堅定,持之以恆。我不清楚我做這個公司究竟是為了什麼,是實現我的理想超越自我,還是賺一筆錢過一個簡單的富家翁的安閒日子。
唐蕾的小酒館已經堅持開了五六年了,硬是把一條普通的小巷子,繁榮成了成都的酒吧街,不晃的日子更適合在這裡泡。唐姐的酒吧真是小,隨手可及的書和雜志永遠比啤酒多得多。當年的唐姐與崔建在台上的瘋狂一吻,造就了後來的成都地下音樂的領路人。唐姐沒有架子,和我一點頭一舉杯算是打了招呼。我抓了個和我同樣獨身的長頭發文藝青年就開始猜色子喝酒。
小酒館離家很近,離醫院也很近,喝完了酒我還要去照顧蕭蕭。這段日子以來,我就常常在這裡消磨一兩個小時,順便回味一下當年瘋狂的日子。小酒館是一個充滿文化和品位的酒吧,常常讓我覺得自己又文化了幾分,不象三裡屯的同樣規模的小酒吧,充斥的只是赤裸裸的白領的一夜情。
兩瓶喜力很快喝完,再喝我就不能開車了。玉林外的一環路和人民南路都很危險,常常有警察查酒精。我匆匆給文藝青年告別。文藝青年鄙夷著我的行為,堅持著再繼續,他說愛情只是瞬間沖動,婚姻則是昂貴的城市消費,沒必要花那麼多精力。我說,你小子懂什麼,愛就是屁,該放就放。
吧員送過來一杯塔肯那,說是朋友請我的。我隨著手型一看,電台小妹和一位紳士跟我示意。我拿起酒,就著鹽一口吞掉,把檸檬片塞到嘴裡,扭頭就走,沒有回頭。電台小妹追上來,遞給我一張卡片,說:“江樹,給我打電話,那是我一個朋友。”我說:“這段時間不行,我老婆住院了,我要照顧她。”電台小妹說:“等你不忙的時候吧,你給我打電話,我剛從法國回來,過幾天我又要走了。”我說:“好吧,我會給你mail。”
蕭蕭的病已經沒有大礙,可以進食了,每天騷擾醫生要求出院。鑒於蕭蕭老爸的關系,醫生不敢輕易放她出院。蕭蕭無聊,纏著我帶她出醫院看看。我開著車,和蕭蕭漫無目的四處溜達。蕭蕭說我們去看房吧。我說最近的是曼哈頓。蕭蕭說就去曼哈頓。
蕭蕭是個情緒化的女人,或者說是一個陣發性的情緒化女人。我不知道如何形容這個類型的女人,總之,她看了曼哈頓的樣板房後就不走了。蕭蕭說我喜歡這樣的房子,我就要這樣的房子。我說首付要六萬多,我們現在窮死了。蕭蕭說讓老爸出錢吧。
第二天,我和她老爹陪她出院後就直奔售房部,蕭蕭簽了合同,老爹買了決大多數的單。蕭蕭趕走了老爹,和我再一次看了房子。蕭蕭說,江樹今天是你生日,這是我送給我們的生日禮物。
生日,今天是我的29歲生日。這些日子都忙暈了,突然想起來,猴子只比我大三天。我回憶起來,給電台小妹算命的時候說73年陰歷5月生男才能配她,***我也是73年陰歷5月生男。
買房容易供房難,蕭蕭想到月供,有些後悔當時著急買房,埋怨我沒阻止她的沖動。我說我想好了,我會退出公司,我去打工。
蕭蕭說那是你的心血,你捨得放棄嗎?我說那是胖曾的命根子,不是我的,我的命根子是你。蕭蕭說你的命根子在你的褲襠裡,少拍馬屁。
我注意到,蕭蕭很甜蜜,如一支溪流,蜿蜒在水墨山水之中,又似幾叢秀竹,亭亭玉立在斜風細雨之中。
我的確決定離開公司了,買房不是決定因素。當機立斷是管理人員的必要素質。事實上,從那兩張巨單眼睜睜的稀飯化成水,我就認定網絡不是我所應當從事的職業。幾年來,我的朋友中,從互聯網中取得重大利益的只有我那坑蒙拐騙賣假委任狀的老鄰居。我不能憑此證明網上的信息全是騙人的,但我知道,我是不能借此成功的。在這場游戲中,我注定不能成為主角。
我確定要脫離網絡,我要回歸傳統行業。胖曾說,去柳胖子那吧,他那是全手工業。
柳胖子在電話裡說江樹你明天過來面談,我在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