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旭日?」一隻肥碩的巨掌搭上韋旭日的肩。
她彈跳起來,旋過身。
是湯競聲!
「湯……湯叔叔,找我有事?」她怯怯地說,緊靠流理台,顯然相當的認生。
「把刀放下。」湯競聲看了一眼她雙手緊握的菜刀。「北岡呢?怎麼讓客人在廚房做這種事?」
「北岡先生上超市補貨……我會做蛋炒飯,所以……所以借廚房……」討厭,她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湯競聲冷眼打量她,似在評估她有幾兩重。過了會,他滿面笑容地開口:
「先別忙。過來書房,我想跟韋小姐談談璋雲的事。」
韋旭日猶疑了會,發顫的雙手鬆開菜刀;她點點頭。
「好哇,我跟你去。」她盡力地表現自在點。
湯競聲看在眼裡。好打發。滿意地走進書房。這種膽小如鼠的丫頭最知道知難而退的道理了。
韋旭日跟進去,小心地不讓書房門閤上。
「坐啊。」湯競聲從抽屜裡拿出小簿子來,在上頭寫了幾個數字。「韋小姐,你對璋雲瞭解多少?聽過他末婚妻的事嗎?」
「我聽過。」韋旭日小小地深吸幾口。
「那麼你應該明白璋雲對希裴的情有多深嘍?」湯競聲靠向椅背,雙手疊塔地注視著她。
坦白說,他是不懂年輕一輩人的想法。費璋雲外在條件極佳,花希裴除了額上的淡紅小疤外,也算是粉雕玉琢的小美人,配在一塊任誰也說是天作之合。如今花希裘去世,原以為他就算再談感情,也該是找個足以匹配的女子才對,但,眼前骨瘦嶙峋的女子算不上上帝創作的佳品,臉色也過於蒼白,聽傭人說還是個藥罐子,膽子又小如鼠……在他眼裡,她是壓根配不上費璋雲。
「我……我明白過去璋雲深愛花希裴。」韋旭日一字一字小心地吐出來。
「不止過去,現在、甚至未來,他的感情只會付給一個女人。韋小姐,像你這麼年輕的女孩子,如果不是要求一個男人的全心全意,那只剩下一個結論——」
「貪財嗎?」韋旭日努力擠出笑容。
「既然你這麼明白事理,那我也開門見山地說出來。我關心璋雲,而你不配做他的妻子;你的損失我會補償,十萬美金足夠你釣任何一個凱子了!」
「我不要。配與不配不是你在說的,花希裴是配得上璋雲,可惜她死了,而我還活著。」一口氣說完一句話,連她都佩服自己。
湯競聲皺眉,沒料到這丫頭挺難纏的。
「你以為你自己配嗎?你學歷多高?費氏企業雖屬中小型,但希裴的遺產足夠璋雲吃喝過活一輩子;而你能給他什麼?」
「我……我只有國中學歷,但我在自修……」
湯競聲哈哈大笑:「國中學歷?韋小姐,我調查適你的背景,沒錢沒勢,說不準還是從貧民窟出來的。你捉住璋雲,無疑是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很可惜,還有我這叔叔在,我勸你還是自動離開;璋雲好騙,我的眼睛可不瞎!」
「璋雲相親的對象都是湯叔叔的表親吧?」韋旭日望著他愕然的臉龐,努力地補上一句:「璋雲尊敬你,才勉為其難的相親;但你的目的真的是為了他的幸福嗎?」
湯競聲惱羞成怒。
「你調查他?!」他氣忿地從桌面上扔給她一把鑰匙。「二樓最內側。試試看你的好運!當你在看過希裴的房間之後,我看你還能認為他會喜歡上你嗎?」
給她鑰匙最主要的目的,不外乎那間房是禁忌——所有人的禁忌。哼,一旦她闖進禁忌,看費璋雲是不是能容忍她住在湯宅!
韋旭日的雙腿發著顫走出書房。一出書房門,瘦弱的身子就軟趴趴地攤在地上。
先前,她的心差點跳出喉口。沒想到她也能直言不諱地跟湯兢聲這等商場老狐談判。摸了摸冰涼涼的臉頰,不知是手指頭較冷,還是臉頰冷。
她沒料到今天湯競聲會在宅子裡,如果事先知道了,她一定會避開他的。她一直都很怕生的,家宅裡的傭人都是她花了好大的勇氣,才能接近他們的。然而對於湯家父子,她始終不敢接近,真的不敢。
望了手裡緊握的鑰匙一眼,花希裴的房是真的撩撥起她莫大的好奇心了。
去看吧,去看吧!心頭的聲音一直催促的,只要能瞭解費璋雲……
難得爬上二樓還沒感覺到疲累,韋旭日走到最底端,那把生鏽的鑰匙「喀喀」好幾聲,才開啟房門。
「咳咳咳……」一陣撲鼻的臭味。
幾年沒打開過的臥房裡滿佈蜘蛛網,化妝檯、睡床,還有一張長圓型的鏡子掛在牆上;濛了一層灰的鏡裡隱約看得見她的身影與她身後牆上花希裴的巨照相呼應。
差太多了。
她傻傻地盯著身後的巨照——
相貌上懸殊太大了,花希裴的笑容開朗甜膩……
而她的弱點很多;很怕生,不是十分熟悉的人,不敢直言交談,更別談無邪的笑容了,相形之下,差大多了。
這就是湯競聲的目的?在比較過後,自慚形穢?
「希……裴?」走道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隨即鏡裡出現一抹人影,擋去花希裴的相片。
漆黑的眼珠驚喜地鎖定鏡裡的韋旭日。
她嚇了一跳,忙轉過身去。
「璋……雲?你嚇壞我了。」她還感覺到得到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著。
「你?」像是一盆冷水忽然潑灑下來。「你在這裡做什麼?是誰准你進來的?」他的臉冷峻嚴厲。
「我……我……」她結結巴巴,一時說不出話來。
「出去。」
「我馬上出去……」一時緊張地手忙腳亂起來,踢到椅腳往下傾倒,骨瘦的小手不知道從桌上推倒了什麼東西。
完了,要吻上冰冷冷的地板了——韋旭日閉緊眼,忽地一隻手臂橫過他的腰際,將她提了起來。
「匡啷」一聲,嚇著韋旭日。她睜開眼,看見地上破碎的相框,裡頭是花希裴的相片。
「啊?」她呆呆地望著相片,再惶懼地偷瞄費璋雲的神色。
他正瞪著破碎的相框中的花希裴照片;再救相片與她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雖知不該,心頭還是浮起喜悅。
「是誰給你鑰匙的?」他厲色問。手臂鬆開纖弱的腰;她很輕,輕得跟羽毛一樣。
「是湯叔叔。」她照實說。
「叔叔?他沒有理由給你!鑰匙呢?」
她乖乖地將鑰匙交到他手裡。「他要我進來看看配得上你的幸福有多好……」
他冷哼一聲。「你有自知之明是最好!把錄音帶交給我,我可以每月匯一筆錢給你,讓你不虞匱乏。」
「我只要你……治好我的情感缺乏症,我希望能當你……暫時的幸福。」她膽怯地交纏十指,臉蛋紅咚咚的。
費璋雲冷笑:「幸福?那是什麼東西?你認為就憑你這全身只有骨頭的女人能給我幸福?」
「我當然……比不上花希裴,可是,可是,我會努力學習的。」
「你就連親吻希裴的腳指都不配。」他陰蟄地抓起她的細腕,意外地發現十分冰涼,就連摸起來的感觸也是有些凹凸不平的;很淺顯,但他的力道強勁,所以勉強感受出來。
那些不平的肌膚是因他而起的。
細白的疤痕從看見她的第一天開始,時時刻刻映入他的眼。如果不是他當年的報仇心切,也不會害她成了情感缺乏的患者;尤其是這些傷疤……隱沒在衣服下的,又究竟還有多少?
她的手,蔥白而無力。從發現她的疤之後,就明白當初那封信歪七扭八不是她刻意營造的,而是當年的手傷讓地無法再工整有力地寫字了。
為了希裴,他害慘了她。
「至少我可以幫你拒絕你叔叔的相親啊。」她討好地說:「我還有這點用處嘛,是不是?」怯懦懦地綻出笑容。
「別對著我露出小狗似的笑容。」他苛叱道。「出去。」他摔開她的手。
韋旭日瞄他一眼,忐忑地走出去。
靜悄悄的房裡只待著費璋雲。
他有九年的時間沒進過這間房了。怕觸景傷情,也怕一旦走進這間房,就再也走不出去。剛才,他真的以為是花希裴的魂回來了。
在九年前剛失去希斐時,曾有一陣子他渴望希裴的魂到茶飯不思的地步,剛剛在剎那間,他真的誤認韋旭日就是希裴,但她們兩人間的差異太多了,他又怎會誤認?
「如果不是最近不再作支離破碎的夢,我又怎敢進來?」他蹲下身,從碎玻璃中拿起花希裴的相片。現在就連談著她,也不是那麼痛苦的事了。
是情淡了嗎?或者,已逐漸成為回憶?
就在剛才,希裴與韋旭日,他選擇了後者;就連現在,他也為韋旭日可能昏厥在某個地方而惱怒。她的手十分冰冷,又沒足夠的營養與體力。
他咬牙無奈:
「那全身上下沒半點肉的女人搞亂我的生活。希裴啊,希裴,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
如果三個星期前有人問他:九年來,費璋雲曾在乎過什麼?
夢裡支離破碎的希裴——這是他唯一的答案。
九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想找到策畫當年兇案的幕後主使人,窮盡畢生短暫的性命,就算同歸於盡也要為希斐報仇。他的心是冷的、情感也是冰冷冷的:但,是誰不畏冰寒,一手狠狠地挖起他冬眠的情感……
「不不不,旭日小姐,千萬別碰那盆花……」半掩的窗下,傳來園丁湯姆驚慌失措的聲音。
「怎麼了?」沙啞嗓音的主人顯然跟著緊張起來。「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花很美,我只想碰碰它而已……」
幾乎可以想見蒼白的臉頰浮起淡淡的紅暈。他咬牙,試圖忽略現實中的一切,回到書本上。
「你沒做錯!」口吻十分激烈;湯姆是二十歲出頭的混血兒。「是我沒想到宅子裡會有人碰栽種的花花草草。那是我的『蛇蠍美人』……不,它的名字叫『沙漠玫瑰』,如果誤食莖葉或乳汁,會造成心臟方面的毛病。如果你喜歡花,別碰這幾個盆栽,那邊——我帶你到那邊看其它的花,前兩天我買了幾包花種子,如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可以……」
「好哇,我來幫忙。」適時地解了湯姆的困窘。
幫忙?雖是秋日,難得的烈日足以曬傷任何一個不健康的女人。她到底會不會為自己著想?費璋雲心不在焉地翻過書頁。
「噓,小聲點。」即使在另一頭,湯姆的聲音仍是清晰可聞。「璋雲少爺就在二樓,萬一吵到他,就沒好臉色給咱們當下人的看。」
他這主子真這麼不講理?
「我真是為旭日小姐抱不平……」湯姆的聲音飄遠,隱約聽見什麼「上回不過大掃除……」之類的,不外乎是抱怨、不滿的話語。
費璋雲淡淡地撇了一眼外頭的驕陽,拿著攤開的書本,移駕到窗沿旁。隔著窗子往下看,湯姆熱心過頭地指導韋旭日種花,還不時摸上她骨瘦如柴的小手,東摸摸西摸摸……
在三個星期前,他甚至不清楚園丁的名字,如今──他冷眼注視自己緊握的拳頭。咬牙,而後鬆手。那個混蛋湯姆!
「少爺?」老劉在房門口賊兮兮地探個頭出來。「要不要嘗嘗旭日小姐新做的餅乾?」露出個堆著歐式小餅乾的盤子。
「不……」及時改了口氣。「為什麼她不自己拿來?」
老劉的老臉堆滿笑意,堂而皇之地走進來。
「為了上回的事嘛。少爺,不是老劉愛說你,上回的事是你做錯,理應由你先賠罪才是。」說到最後,老劉有幾分動怒,忿忿地把盤子放到他身旁。
說起那檔子的事,他就為韋旭日抱不平。一個小女人孤伶伶地來到陌生的環境當然會怕生,前幾個晚上便賴著費璋雲睡在同房裡,又不是同床,他少爺又何必那麼計較呢?在韋旭日來湯宅的第四個晚上他還刻意帶了一個女人進房,擺明了就是要她滾回三樓的房間。
別人不知道,他可知道。在那一夜的前一天,旭日小姐曾溜進禁忌的房間,八成少爺就是趁機找理由給她難堪。
哼,他老劉也不是省油的燈!那一夜湯老爺和非裔少爺都不在家,憑他元老級忠僕的號召力,在短短十分鐘內,聚集全屋子的傭人,在大半夜裡提前年終大掃除。他老劉還特別拿了把刷子,就在二樓房門口用力地刷、拚命地刷,直到房門一開,司機小李拿著水管往裡頭噴……狀況之慘,事後雖教老爺狠狠罵了一頓,至少也教那女人倉皇失措地落荒而逃,而璋雲少爺則沒什麼劇烈的反應。
事後,璋雲少爺的臥房一片汪洋,只得暫時搬到三樓去住,而床腳旁照樣躺著骨感十足的韋旭日。一直維持到今天,就連搬回二樓也是如此。
「我看少爺還是先賠罪好了。」老劉奉上讒言。
費璋雲冷淡瞄他一眼。「你沒事做了?」
「少爺,不是我說您,是您親口允諾旭日小姐,暫當她的情人的。可是三個星期來、我可沒見到您半點心意是出自一個情人該有的……」
「老劉,你的話太多了。」窗外,湯姆的巨掌再度摸向蒼白的小手。
「少爺,我……」老劉想再說些什麼,忽然眼角瞄到櫃子上頭擱著一隻眼熟的唐老鴨。暗自回憶半晌,嘴角弧度悄悄上揚。「少爺,旭日小姐吃藥的時間到了。唉,沒人提醒她,她老忘了要吃藥……」他搖頭,恭敬地退至房外。
費璋雲厭惡地皺起眉頭來。
自從那全身上下沒一絲肉的女人來了後,他的四周逐漸起了變化。
就拿老劉、湯姆來說吧!原本一個軟弱、一個內向,但卻都有膽子敢為她仗義直言,明顯地不將他這主子放在眼裡。
他的注意力移到盤上的餅乾,冷哼了一聲,試圖把視線移到書上。
半晌,他順手拿起小餅乾咬了一口;味道還算不錯,就是奇形怪狀些。
自她暫住湯宅以來,花園及廚房是她常跑的地方。因為是情感缺乏症嗎?事實上,她待每個人好得過頭……
他只手托腮,盯著書本好一會兒。窗外飄來的吱吱喳喳教人看不下去,外頭驕陽正盛,依那骨類動物的身體狀況而言,沒暈昏還真是奇跡!櫃子上琳瑯滿目的藥罐子是第二夜擺上去的。她每日吃的藥比起希裴多出一倍不止
希裴、希裴……
「旭日小姐,你的臉好紅,還是休息一下吧!」湯姆關切地說。
最近,沒再作過惡夢,殘留在腦海中的希裴不再是支離破碎的……
「小心點。」湯姆的大嗓門又飄了過來。「別弄傷自己,啊,別動別動,那裡的土質硬,我來動手就好……」
希裴……混蛋!
費璋雲隨手拿起櫃子上的三瓶藥罐走下樓。
外頭難得的烈日狂熾,那個蠢女人連頂帽子都沒戴上。
「旭日。」出了屋子,他厭惡地開口。
韋旭日蹲在花園裡,正拿著鏟子努力地翻著泥土,一聽熟悉的冰冷聲音,抬起臉朝他羞澀地笑著。
「別像小狗似的對我笑。」他斥道,以烏龜爬行的速度彳亍過去。
「璋雲。」她害羞地「嘿嘿」兩聲,站起來,弱不禁風的身軀搖晃兩下。
湯姆見狀,忙扔開噴水管,大開門戶就要上前抱住她,卻忽然撲了個空。
「少爺?」他瞠目結舌的,沒見過這麼快的身影。
費璋雲冷冷扶住她的肩,一等她從貧血狀態中恢復,開口:「吃藥了嗎?」
她吐了吐粉舌:「我忘了。」
「我可不想在宅裡發現一具女屍。」將藥罐塞進她沾滿泥土的小手裡。「進去吃藥,待會兒不准出來挖土;湯家不請白領薪水的園丁。」一句話教湯姆紅了臉。
韋旭日拉著他的衣袖。
「嘻……」她近三個星期沒跟他說話了。一出口雖然是惡毒的言詞,但她知道他應該是關心她的,她的藥有七、八瓶,每段時間服用的藥不同,下午固定吃這三罐藥;沒想到他注意到了。
「別用那種討好的臉對著我,我會想吐。進去。」十足的厭惡語氣也趕不跑她的笑臉。不過,韋旭日倒是乖乖地回屋子吃藥去了,腳步有些輕飄飄的,因為快樂得想飛。
「少爺……」湯姆打抱不平,忍不住小聲抗議著。「我聽老劉說,旭日小姐是您的情人……」看見費璋雲千年寒石的臉色,仍是鼓起勇氣揮舞戰旗。「就算是魚兒上鉤,也得偶爾餵她……我湯姆來湯宅也有五年,就是看不出旭日小姐怎會看上像少爺這種人……不不,我的意思是說,少爺您好像有些變了。」變得比較有情感了。
他來這裡工作五年,雖然本身對費璋雲的瞭解不深,但他老爹重病前可在湯宅裡做了十年的園丁,多多少少也對湯家、花家和費家的世代交情有些瞭解;自然也聽說了些花希裴的死對璋雲少爺的打擊有多大。
以往,總看見璋雲少爺冷冷淡淡的,像沒魂沒魄的空殼,然而現在不同了!雖說,他對旭日小姐是惡毒得很,但比較會搭理人了。
費璋雲瞇起眼。模糊印象中的園丁,一見到他,是連話都不敢說的,他什麼時候開始懂得大著膽子為那全身上下沒一兩肉的女人抗辯了?
過去三個星期來他是沒跟旭日說過半句話,絕大原因是憎惡那女人。
是的,他憎惡她!
打心底憎惡他的一切——小狗似的舉止、瘦骨嶙峋的身子、渾身上下噥烈的藥味!
更憎恨她藏起那卷錄音帶——
因為憎惡,所以格外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她相當畏懼生人。剛來的一、兩天,幾乎纏在他身上不放;並非她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般躲在他身後,而是從她攀住他手臂的方式感覺出來的。
她畏懼,但也看得出她在努力克服這項弱點;就拿園丁湯姆來說吧!
頭一天那怯懦懦的小兔子就站立在花園旁傻笑;第二天跟湯姆聊了十分鐘左右,語氣生疏有禮;第三天則聊了二十來分鐘,時間逐日增加,笑聲成正比成長。
不是他有意聆聽,而是花園上方正是他的臥房,不聽也難。
「少爺,我給您良心的建議,既然有了女朋友,就別帶其他女人回來。」湯姆不平地申訴。
「建議?」他揚起眉。顯然湯姆以保護者自居。
「是的。」湯姆理所當然地繼績說道:「這個星期日,老劉、司機小李、大廚北岡,還有其他人打算去郊外野餐,先跟您報備請假一下。」
「這事不歸我管。」
湯姆咳了一聲,大聲道:「事實上,我們還邀約了旭日小姐一塊去。」
費璋雲的腳步停下,冷睨著他。
「去不去由她,不必過問我。」
一見湯姆欣喜若狂,他冷笑。
星期日嗎?這幾個星期來腦海裡無時無刻不想著錄音帶的事,多少次他想翻她的旅行袋,偏偏老劉從中作梗;老劉應該明白他想復仇的心理,卻一再阻擾,他真是不明白老劉了。
她是睡在他的房裡,旅行袋卻是放在三樓客房,屆時袋裡就算沒有錄音帶,也會有蛛絲馬跡可循,如銀行保險櫃的鑰匙、筆記之類的……
「璋雲。」韋旭日「嘿嘿」地傻笑,乖乖吃完藥就跑了出來。
「別出來。」他面有慍色,大步邁回屋內。要纏他不如在陰涼的屋內纏,他可沒理由陪著她在烈日下賞花。
「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笑咪咪地黏著他。
「別像小狗似的對我笑。」他無奈道。一旦拿到錄音帶,給她一筆錢就讓她滾出湯宅。
就等星期日!星期天的野餐,湯姆二十三歲、小李二十五歲、北岡邦郎三十八歲、老劉六十歲,年輕人上半數以上……他停下腳步。
「璋雲?」她小狗似的眼神注視著他。
他厭惡地哼一聲,下了個結論——
野餐嘛,幾個年輕人在一塊還能玩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