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乎嗎?這個問題,在歸晚的心中,問過,笑過,歎過,卻不曾有過答案,在這一瞬,她有些後悔剛才脫口而出的話語,就像紗紙捅破了一般,心袒露,無處躲藏。攬住歸晚的肩,看著她顧盼流溢出複雜的神色,樓澈爾雅一笑,抬手撫住她的頸,溫柔地觸及她如櫻的唇瓣,時淡時清的香擾著他的意志,唇唇相觸的一剎那,如電流似的酥麻,又如甘醇似的誘人,著魔了,唇齒間的交纏,讓他醉倒在她柔潤芳澤中,深入其中,意猶未盡。看著他接近,她眨了眨眼,居然沒有任何反應,迷失在他看似溫柔又霸道的需索裡,呼吸漸漸變的虛弱,淡薄的空氣都被他奪走了,輕閉眼,卻感到他喘息相聞的旖旎,同時伴著甜美的折磨,終於在她快要調控不了呼吸之時,他輕放開她,唇舌舔舐著她的紅唇,若離若即地在她唇鼻間廝磨,半著迷半享受著。「……雖然不能聽你親口說一聲在乎,我也已經心滿意足了。」樓澈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啞聲中帶著一絲的壓抑,情潮暗滾。聞言,歸晚淺笑如熏風,主動偎上身,就在樓澈深眸一沉,唇接之時,她輕偏首,在他唇邊擦過,呼吸交濁著,帶著情誘的暗魅,偏又不讓他真正觸碰,笑靨盈盈,促道:「夫君還不答我?」眸光流動,落在她橫波流媚,嬌嬈如花的秀容上,手中下大力,攫住她的身子,狠狠封住她的唇畔,帶著微熏的醉意,恣意地一番糾纏,他才略帶滿足地放開她,望著她的眉眼更顯專注,更顯深邃,幾乎要讓人沉淪在那一望無底的魅眸中。調整了一陣急促的呼吸,他才又再次開口。「……第一次見到姚螢是在太子府中,當時我剛中狀元……」第一次毫無保留地對著歸晚把過去坦誠的告之,內心竟然有種解脫之感,她是他的妻啊,本該與他分享一切的人,就在一遍敘述過去的同時,他突然有種衝動,想問她,結髮之妻,可能攜手共老?如夢……如醉……半生之事,一言概之,言淺意深,卿可懂我心?……「皇上是在你們去鴻福寺拜佛那日下的聖旨?」聽到這裡,歸晚忍不住打斷,訝聲相問,鄭琉如此狡猾,趁他們離開之時,下聖旨召告天下,一句君無戲言,就改變多人的未來,猶記那日鴻福寺第一次相見的情形,難道那才是命運糾纏的開始?心中莫名地多了一絲不安,歸晚深望進樓澈的眼中:「夫君,那一日,螢妃娘娘抽的是什麼簽?」眉一挑,樓澈回想了一下,說道:「帝王燕。」幾乎要驚呼出聲,歸晚抑住急跳的心,饒是如此,她的面色也乍然一變,冷汗涔涔。「歸晚?」感到懷中人的不安,樓澈心疼地抱緊她,緩撫她的背,「怎麼了?」沒有答聲,歸晚伸臂環住樓澈的頸,親暱地和他貼緊,任由時間靜謐地流走,須臾之後,吟聲說道:「夫君,如果此刻開始,你幫助皇上推動中書院變革,勸退端王與南郡王,一點點慢慢放權,皇上即使忌你,三五年後,我們遷居羅陵,那裡離南郡甚近,有南郡王的照拂,但不屬南郡範圍,以皇上的驕傲,也不能毫無顧及地下手。以此類推,十年之後,一切都能平靜如初。夫君,你說呢?」樓澈並不接話,手勢依然溫柔,空氣卻像沉寂了一般,不溫不冷。歸晚暗歎,話音一轉,悠淡道:「夫君可知,成婚近兩年多來,我最恨什麼?」輕震於心,樓澈低頭,臉頰相貼,溫軟細膩的觸感傳來,耳鬢廝磨的親暱,又是另一中風情的迷醉:「是什麼?」「我最恨你留給我的背影,」歸晚吟然一笑,「每次都是你先棄我而去……」不給樓澈辯駁的機會:「所以,以後我不會再等你的背過身,在這之前,我會先棄你……」她笑,眉也笑,眼也笑,唇也笑,惟獨心,空白地沒有一點感覺。樓澈眸芒利色掠過,驟然沉色看著她,幾欲勃然大怒,偏又不忍不捨,心中疑惑重重,不明白為何她今日之言始終繞著「放權」二字,尤其聽到「帝王燕」之後,似乎有迫著他選擇的意思。他不能選,也不想選,這是他的路,在這官場上呼風喚雨,手握天下大勢,做天下第一臣。權勢的珍貴,在沒有嘗試之前,是不知道其中的味道,但是嘗試之後,那睥睨天下的尊貴,那眾人低頭的驕傲,要放棄又何其艱難……不能放……「不行,」咬牙一字一句地吐出,「不能放,你也好,天下也好……」都不能放。微微地驚訝了一下,歸晚放鬆下來,仍然親密無間地依靠在樓澈的懷中,狀似打趣地道:「夫君,那一日,你可知我在鴻福寺抽中了什麼簽?」感到樓澈沒有一絲異色,暗感於他的平靜,伸手握上他的手,觸手有些涼意的濕。她似苦似甜地淡笑,這個男人啊,到底還是有些緊張的……是因為已經猜到了嗎?是命運?還是攜手共老?「是帝王燕啊,夫君。」*「皇上……」德宇畢恭畢敬的看向那個猶豫不決的身影,低聲叫喚道。漫不經心地回頭瞥了一眼年紀尚輕的宦官,鄭琉逸出一絲幾不可察的笑,一腳踏進景儀宮。宮中正有幾個宮女太監懶悠悠地打掃庭院,看到來人,訝意之下,忙跪地磕頭,不敢稍有懈怠。看不到九五至尊的表情,但是各人心中都有疑惑,聽聞此刻最受寵愛的印妃娘娘正在分娩,皇上不在文檳宮等候,怎麼跑到了冷清許久的景儀宮,難道傳聞皇上對失蹤的螢妃餘情未了難道是真的?還是另一個傳說中,皇上在這宮中藏過一個絕色女子?這些在宮中流傳的謠言似真似假,眾人也只敢暗暗察言觀色,悄悄揣測結果,以解宮中寂寥,此時此刻見到皇上,就不免宮人們心中之疑越滾越大。鄭琉隨意之極地一擺手:「全部下去。」看都不看伏地的宮人,他逕自向宮內走去,來到正殿的門口,抬起頭,望著牌匾上端麗秀氣的「隱月」二字,狀似沉吟,斂眉不語。德宇始終以三米左右的距離跟隨著,看到鄭琉的神情,暗自一凜,又開口道:「皇上,印妃娘娘那邊已經催過幾次了,說是娘娘生產不順……皇上,您要不要……」壓根沒把德宇的話聽進耳裡似的,鄭琉頭也不回地問:「你說這隱月殿是不是太空曠了些?」「…他突如其來的一問,德宇呆愣之下,脫口一聲回答,馬上閉口,也望向那牌匾,心中暗濤翻滾,有所思的打量鄭琉的背影,皇上此刻到底在想什麼呢?隱月?莫非是……眉一皺,心想不宜讓皇上在此處多留,拿出了當前的大事來提,可鄭琉還是不痛不癢的模樣,德宇無計可施,心急如焚。他曾見過皇上陰冷的一面,深深心悸,在宮中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唯一的長處就是「觀人」,雖然並不十分明顯,但是他感覺到這至尊似乎對樓夫人有著別樣的情愫……心一狠,他正欲開口打斷鄭琉的遐思,一陣凌亂而快速的奔跑聲闖進景儀宮來。「皇上……印……印妃娘娘……產下龍子……」邊跑邊喊著這一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小太監一路急奔至皇上和德宇的面前,剛停下腳,他抬起頭,看著皇上溫文儒雅的含著淡笑,卻不見任何特別的歡愉,過耳的似乎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小太監咽嚥口水,猶豫著要不要把這好消息再說一遍,拿眼瞅向正當紅的總管德宇,誰知他也心不在焉,思索著什麼。「鄭櫟。」德宇和小太監同時疑惑地對望一眼,不明所以。鄭琉復又補充一句:「皇子名就取為『櫟』。」劇震,德宇望向皇上,「月」與「櫟」,希望不是他多心才好,為何在聽到這個名字之時,他心一跳,就聯想到曾經被軟禁在此的那個女子。小太監馬上跪地,連稱皇上英明,吉瑞之兆,天祐我朝等等,鄭琉始終掛著淡笑,不於置評,德宇靜靜站在一旁,百味沉雜,心緒幽幽。說完了一大堆的讚美詞,總算也有些勞累的小太監突然站起身,收起了笑嘻嘻的嘴臉,沉靜地退居一旁,不吭聲了。鄭琉這時才轉過頭來,視線在德宇和小太監之間轉了轉,道:「去將軍府,告訴林將軍,天祐啟陵,龍子降世,調北方邊防的兵士來京道喜,普天同慶。」聞言,小太監馬上應聲,一溜煙地跑了,竟比來時更快了幾分。看著他越跑越遠,德宇心中不祥之感愈重,為何剛才那命令聽到耳中,像是皇上有調動軍防的意向,越想越寒,心頭頓時沉重不少。「這裡果然太冷清了,」自言自語似的,鄭琉說道,回頭有意無意地瞥過德宇,「果然還是缺少一個女主人,你說是嗎?」被他冷眸掠過,德宇忙低下頭,不敢答話,任由他徘徊在隱月殿外,還不時發出奇怪的疑問,卻又是自問自答居多。*「將軍,」文士站在月牙門旁,看著院中舞劍的男子,「剛才已經傳令下去了,不須多時,北面的羽林軍就能抵達京城,再加上原本就負責京城警備的禁軍,皇上可再無後顧之憂。」院內無人答話,只有颯颯風響,清影四射,一條矯若游龍的身影躍起,手中利劍橫劈側砍,寒芒如星,劃破明空,帶著千軍萬馬之勢,石破天驚,忽而手腕一轉,劍意宛綿,精妙無隙,時如倒掛之金鉤,又如鴻雁展翅之傲翔,劍隨意走,揮灑自如,剛柔並濟,劍芒熠熠。驟然銀光微掠,破風之聲急起,風刮面都是生疼,文士眼一眨,那劍芒竟然是衝著他的面而來,心中大駭,還未及出聲,劍尖已抵喉。「將軍?」森涼的劍尖離喉僅半寸不到,抬眼之際,對上林瑞恩比劍鋒更冷的犀眸,剎那有種掉落冰窟的感覺,文士一聲將軍叫出口,音調顫巍巍地發抖。飛快地掃過文士的臉,林瑞恩面無表情,手腕輕轉,劍芒略閃,文士只覺得眼前一花,寒氣驟減,還沒看清其動作,劍已回鞘,高吊的心終於放下,暗鬆一口氣。「什麼時候傳的令?」冷漠的語調,一字一句沒有溫度似的從林瑞恩嘴中吐出。文士一怔,隨即記起是剛才匯報的事項,拿眼瞅著林瑞恩,似乎感到他很憤怒,那種壓抑著的激烈情緒藉著劍氣蕩出來。「是今天早上印妃產下龍子不久……」「我問你什麼時候傳命給羽林軍的?」厲聲截斷他的話,林瑞恩顯出不耐煩和一點克制不住的惱怒。文士不再接話,今早接到宮中的秘令,即刻傳令羽林軍,是他一手所為,難道將軍要追究的就是這個責任?嘴角扯動,勾起一個似笑非笑,他按耐不住一聲長歎。以前這樣的情況並非沒有出現過,代替不能傳令的將軍下達命令,事後並無不妥,而這似乎是將軍第一次把不滿這麼明顯得表現出來。為什麼?腦中驀然飛過一張芙蓉面,是因為她吧,那個如月清華的樓夫人。只有這個原因才能解釋將軍的異常行為……現在京中的情勢極為明瞭,皇上之政與樓相,端王,南郡王聯合之勢,各執一派,朝中各級官員都表明了立場,兩方僵持不下,皇上借龍子降世的理由,調兵上京,無非想解目前之僵局,逼退樓相等人,而後一層的深意,又多多少少牽涉到那個女人……真是禍水……從第一面起,就給了他不祥感覺,看著這個從小被他教導的少年將軍,一點點開始產生情愫,感情天平傾斜,甚至影響到他理智的決定。文士在心中大喊一聲不行。林瑞恩是他精心培養的弟子,是他耗費了半輩子時光才教導出的棟樑之才,怎可如此毀在一個女人手中。他教育出的,應該是一個叱吒風雲的虎將,日後記錄於汗青史冊之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將軍,皇命不可違,屬下也是遵命行事。」冰冷的眸子看著他,林瑞恩握緊手中之劍,唇抿成線,瞳中寒色越來越沉,複雜優柔地轉了又轉,良久漸漸淡然,把鞘中之劍抽出,劍光刺眼,他復又合上,所有的表情都隱去,剩下只有漠然:「既然如此,就尊命行事吧。」「將軍,」叫住林瑞恩大步離開的身形,文士似已有薄怒,「將軍可知何為公,何為私?」林瑞恩停下腳步,卻沒有回身,孤立於院中。「將軍如果因為一點私情而放棄大義,必為後人所不恥,迷戀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到頭來也是鏡花水月一場空而已。還望將軍及時懸崖勒馬。」沒有回頭,林瑞恩眉緊鎖,從小就聽慣的教導,此刻入耳卻猶如針一般的扎人,鏡花水月四個字更是字字驚心,腳步不再停留,立刻邁步向前,文士在其身後,慨然之情溢於言表,只有他知道,倆人之間亦師亦友的感情,在這無聲的回身之際,淡了……*深夜,相府。月郎星稀,涼夜如水。芙蓉帳內,春光無限,時有淺淺低喘,時有綿綿愛語,若悠若現,忽明忽暗,旖旎之色誘得月色也黯然三分,沉在黑暗間。「歸晚……」灼熱的氣息混著話語含糊起來。輕輕一個翻身,衣衫滑落,欺霜賽雪的肌膚在魅夜下透著玉澤般的光華,看入樓澈眼中,自是一番難以抵抗的誘惑,覆身而上,吻在其背上,手探入薄衫中,撫弄她穠纖有度的嬌軀。「唔……」嚶嚀出聲,歸晚迷濛地睜開緊闔的眼簾,醉色依然的眸中流露些無奈,伸出玉臂,拉住樓澈不甚安分的手,轉過身,靠在他胸前,低低道:「夫君……」甜甜的語氣帶著撒嬌的成分,樓澈的心薰薰然,撫過她的發,看她半閉著眼,知道她累了,如此**的夜,她噬人心魂的嫣魅讓他一再沉淪,直到此刻,也知道她不能再經雲雨,他吟笑一聲,把她摟入懷中,找了個最舒適的姿勢,伴她入眠。他的妻子,這兩個月來,費盡心計,要淡化他的野心,總是若即若離地誘著他,讓他無暇他顧,只能在相府中陪著她,以前總是嘲笑他人沉溺美色,今日始知「美人計」如此厲害,讓他心甘情願地深陷其中。緊擁著歸晚,他莫名的滿足,撫慰了心中始終盤旋不去的不安。想起那日,從歸晚口中吐出的「帝王燕」,像根刺哽在他的心中。從幼時就不曾信過「世事由命」,但事關歸晚,他也患得患失起來。帝王燕和瘋婦的預言,似乎隱隱昭示著什麼……「命……」嘲諷似地低笑,看著歸晚沉睡的容顏,他俯首吻上她的唇,在不驚醒她的情況下,淺嘗既止,「不行的……你是我的妻,即使那是你的命,我也會毀了它的。」暗夜,無人回答的寂空中只有他邪魅的輕語。「不信命,這世間沒有命……如果有,我也讓它變成沒有,歸晚,如有人奪你,我必毀之。」就在夜色沉醉之時,毫無預警,門外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相爺,端王,郡王等候在廳內,說有事相商。」刻意壓低了聲音,就怕吵惱房中人。來了?唇勾起算計的笑,樓澈輕輕抽開手,小心翼翼地把懷中人摟起,溫柔地為她蓋上薄被,順手理了理她散落的發,起身下床,留戀不已地再三看看床上纖弱的嬌軀,穿上衣衫,他放輕腳步,輕聲打開門,緩步踱出門外。老管家盡忠職守地等在房外,看到樓澈出來,忙上前,正想開口,卻被樓澈眸中銳色喝住,只到兩人走遠至院中,樓澈才示意他開口。「端王和南郡王剛才來的,我說相爺已經安歇了,他們非說有急事,所以……」樓澈一個擺手止住他的後話,唇邊笑意更深,看來他們已經得到了消息,皇上忍不住要動手了……心中湧起絲絲戰慄的興奮感,他抬首望天。月色獨好,星光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