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然轉身,一張蒼白的臉映入眼,藉著月光看清對方的臉,心裡暗叫不好,大麻煩惹上身了。臉部輪廓分明的線條,深邃的五官,比一般男子更高壯的身型,再加上一口生硬的話音,分明是個異族男子,而且身穿囚衣,囚服露出的地方可以明顯看到被拷打過的痕跡,分明是逃犯,聯想起這次邊關戰事大捷,剛才看到酒樓門口官兵增多。歸晚已經大致猜出他的身份,肯定是這次戰敗被俘的弩族將領。想完,心裡哀歎,什麼不幸的事似乎都在一天裡碰到了。耶歷快要連拿匕首的力氣都沒了,逃出來已經用完他所有的力量,可是現在不能倒下,他的意志力提到最高,只要換了衣服,乘著天黑,還有絲機會逃出京城,如果到了天亮,一切都完了。就在他想喘口氣的時候,被他所挾持的少年忽然回過頭,讓他反應不及。殺了他,剛轉過這個念頭,他提起一口氣,這時候,他看到了少年的臉。是月神聽到了他的祈禱,現身他的眼前了嗎?他疑惑。月光下,少年的臉一半在亮光裡,一半在陰影裡,照在光線中的半邊臉明秀美無雙,影在黑暗中的臉清艷絕倫,顯得無邪的表情在月光下隱隱帶著邪媚。頭腦一陣恍惚,耶歷這一刀砍不下去,弩族的人世代供奉月神,而眼前少年給他太大震撼,在這危機四伏的時刻,他無法辨別這是夢是幻。狠起心,拿起匕首向自己的手腕劃了一下,頓時血流出來,感到刺骨的痛,他的頭腦因為這痛楚清楚了許多,再凝神看向少年。常聽說天朝有的男子貌如女子,沒親眼看到,還不怎麼相信,現在……耶歷心裡感到些失望,自己還以為死之前,看到了月神。兩人都不吭聲,沉默了好一會兒。歸晚的心跳得有些快,後悔剛才轉過身,就在自己轉身的一瞬間,她看到這個異族男子眼裡的殺意,當時的心都涼了半載,手已經摸到袖子口,不到萬不得已,她並不想用這個東西保命。在猶豫間,男子突然顯出詫異,疑惑,不敢相信的表情,嘴裡還輕輕念了一句:「索格塔?」索格塔是什麼?應該是他們弩族的語言吧。不管是什麼意思,這個詞救了自己的命,也救了對方的命。不然的話,一定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吧。思緒轉了轉,正想著怎麼脫身,忽然注意到那男子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怪,甚至帶著迷離……神志不清了嗎?正想著是否要乘這個機會往外跑,對方做了個讓她動彈不得的舉動,他居然拿匕首劃了自己一刀,劃得那麼深,血從傷口湧了出來。歸晚馬上明白他的意圖,他的眼神由迷離又轉為犀利,瞪著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歸晚不敢動,怕一個小小的動作都會刺激他做出更瘋狂的事情,他如果只刺他自己到也算了,萬一刀鋒一轉,劃到她的身上,那就不好了。背脊上冷汗都滲出來了,歸晚依然帶著算是親切的笑看著對方,希望降低對方的敵對態度。耶歷看著他,心裡有點佩服,現在已經知道對方是個俊美得過分的少年,可是面對這樣的場面,他既沒有大叫,也沒有慌亂,仍然帶著那種自如的笑容,一時間,耶歷不知道該不該殺他,時間在流失,力氣也快沒了,現在殺他於事無補,何況……他那麼像索格塔的化身。正苦苦思索怎麼辦的時候,他注意到少年也在沉思,忽然一個念頭閃過腦子,這個少年這樣的容貌,這樣的鎮定,不是普通人,也許靠他能救自己一命,而且自覺告訴自己,那美少年絕對不像外表那麼纖弱。說時遲,那時快,在歸晚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那男子抓住手臂,下頜被捏住,剛吃痛,微微張開的嘴中已經被塞進一粒東西,還沒嘗到味道,已經滾進肚子,心一慌,直覺告訴她,得馬上吐出來,伸手用最大的力氣推開男子,她立馬蹲在一旁,乾嘔起來。也沒去細想男子被她推開的問題。男子最後一絲力氣都用完了,被歸晚推開,側躺在地上,看到歸晚的動作後,他冷哼了一聲,說道:「沒有用的,這是弩族的『蠱丸』,你吐不出來的。」聞言,歸晚心裡一悶,「蠱丸」她聽說過,是種只有弩族的高位者才會使用的密毒,回過頭,冷眼看著躺在地上的男人,沉思一下,想通了,不怒反笑:「你已經是死路一條了,你想我救你。」好聰明,耶歷也笑:「你別無選擇不是嗎?」輕哼了一聲,歸晚放棄嘔吐,站起身,俯視著耶歷,帶著淡淡的表情說道:「我能在京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怕我找不到能解毒的人?」笑話,她是丞相夫人,何況丞相給過她承諾,要翻個京城,以樓澈的權勢,能有多難?「可就算你翻了整個京城,也找不到解藥,」見歸晚嘴一動,他趕在她前面說,「等你找到弩族人,毒也要發作了,何況並不是每熱弩族人都會使用和解『蠱丸』。」知道他所言不假,歸晚沉吟:「我怎麼知道你剛才給我吃的是『蠱丸』,而不是十全大補丸。」男子啞然,忽然伸手,用盡力氣,才從腰帶的暗囊裡摸出一根約一寸長的銀色棒子,放到嘴邊,輕輕吹了一下。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發出,正疑惑間,一種錐心的痛從胃部傳開來,痛得歸晚差一點就失去意識,身子因為受不了疼痛,半蹲,痛楚一直延伸到心臟,說不出任何話,手捧著心臟疼痛的位置,等著痛苦過去,等了大約有一盞茶的時間,痛慢慢褪去,歸晚覺得熬過了半天的感覺。等痛完全消失了,她慢慢站起身,心裡暗惱,向那弩族男子瞪過去,發現他一動不動得筆直躺在那裡,不會死了吧。心一慌,她微微湊近他,他可不能死。接近一看,雖然只有很微弱的呼吸,但是他還沒死。心裡暗恨,腦子轉的飛快,歸晚看著弩族男子,猶豫要不要救他。不救他,她必須馬上回去找到丈夫,動用兵馬,想辦法找弩族人解毒,這樣的話,又要和弩族發生衝突,可是前段時間戰爭才剛結束,回想起剛才在街上看到百姓歡慶戰爭結束的場景,歸晚心裡泛起一絲不忍。另一個辦法就是救這個弩族人,反正對方的命也握在自己的手裡,不怕他反悔,根據她看人的經驗,暈過去之前他說的話應該都是真的,但是,讓她救他,她的自尊有點受損,畢竟是受到威脅,何況身體也受到傷害。想了一會,歸晚恨恨地一咬牙,她決定救這個弩族人。兩者相衡取其輕,在兩個辦法中,怎麼看都是第二個相對容易做到。但是她歸晚決不是個善良到可笑的人,從來沒想過要以德報怨,所以……她絕對會還以顏色給這個弩族人。想清楚之後,歸晚冷顏地看著昏迷的弩族人,以清脆無比的嗓音說,既是說給自己聽,也是說給昏迷的人聽:「你會後悔讓我救你,你也絕對不可能活著走出京城。」說完,她很冷靜地思考,怎麼救他?以她一個人的力量不可能做到這事,看來不得不利用下身份了。走到巷口,她向四周看,沒有一個閒人,忽然眼睛餘光看到街口走來一個官兵,看穿著,是京城守兵,暗道,有救了。伸手招呼對方過來。那小兵走近,正想吼,誰給「他」那麼大的膽子,居然敢支使官兵。一面金燦燦的小牌在面前搖晃,上面赫然一個「樓」字。腿一軟,小兵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歸晚輕聲笑:「你不用緊張,我有兩件事要你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