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亂 正文 風雲緣起 第四章 如霜少年
    這樣的熱鬧,歸晚第一次親身接觸到,以前曾經參加過節慶,但是身為高官子女,每次都是坐在高高的樓台上,俯眼看著百姓的歡慶,總像隔著膜,朦朦朧朧的,看戲似的。從來都不知道,這樣站在百姓中,切身感受到這種喜慶,竟能這樣觸動心懷。新皇登基,邊關戰事大捷,民眾無不歡慶,每張臉都在笑,親切的,歡快的,受到感染,歸晚也帶著笑顏。……在市集輾轉了近一個時辰,天色漸漸暗下來,雖然處處傳言林少將軍進京要經過百華街,但時到了這個時候仍然沒看到任何軍隊經過百華街。歸晚難免有點失望,何況肚子已經飢腸轆轆,正在猶豫間,一眼瞥到街口有家「來福樓」,陣陣香氣往外飄,正在沉思要不要在外面用餐,腳已經很誠實地走到酒家樓下。「來福樓」在繁華似錦的京城只能算是二流的酒店,龍蛇混雜,既有有身份的官家人,也有來來往往的江湖人,酒家坐滿了人,頗為熱鬧。歸晚雖然從沒有進過這種酒樓,但是她本性灑脫自然,對新奇事物的接受能力也非一般大家閨秀可以相比,半點也不扭捏,舉步走進酒樓。小二滿場跑,忙碌非常,一眼看到又有客人上門,兼且穿著不俗,馬上迎了上來,嘴裡還招呼著:「客官,裡邊請。」走近一看,心一跳,做跑堂三,四年了,還沒見過如此俊美過人的少年。歸晚一踏進裡堂,心裡哀歎,滿堂的嘈雜聲,竟然沒有一張空的桌子。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小二滿臉堆笑,安撫道:「公子,別擔心,我幫您找個好位子,您稍等。」話音剛完,他已經穿梭在桌子之間,靈活度可見一般。歸晚莞爾,開始仔細打量四周,倒也自得其樂。正在她放眼看的時候,小二已經竄了回來,笑嘻嘻地說:「位子已經找好了。」跟著小二來到窗邊,原來是個靠窗的位子,半扇窗子開著,外面喜慶場景一攬眼底,桌子邊已經坐著兩個客人,一個是中年文士的打扮,衣料普通,帶著笑,倒有點風雅的樣子,另一個,是個二十幾歲的少年,面目英俊,目如朗星,就是表情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勢。看到歸晚,中年文士朝她點了點頭,算是招呼,歸晚如法炮製,還了禮,那冰冷如霜的少年則文身不動,像是沒有看到她一樣。坐下身,隨口叫了幾樣小二推薦的招牌菜。她安下心來關心周圍環境,這個位子的地理環境真不錯,即能看到整個大堂的情形,又能把外面的情況盡收眼底,在觀察的同時,她發現那個冰冷的少年在時刻注意窗外的情況,雖然他掩飾的很好,但是歸晚還是注意到他盯著窗外時會流露出一絲肅然。不一會,歸晚叫的菜已經上了,肚子餓,吃起來都覺得很美味。同桌的中年文士邊吃飯邊對著少年說話,說得都是些京城趣事和在民間流傳的話題,雖然只是他一個人說,少年聽,但是他的口才頗為了得,歸晚也聽地津津有味。「螢妃受到皇上的寵愛,可謂是三千寵愛於一身,聽說螢妃喜歡江南的風景,皇上已經在宮中大興土木,打算要在宮中造一座景儀院。」中年文士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歸晚聽到,事關姚螢,難免注意起來。冷少年聽到這個,臉色更冷,眉一蹙,有點不滿的樣子。原來他也有表情的,歸晚暗想。中年文士也注意到他有些不滿,笑了一下,接著又說:「說來也有趣,無獨有偶,樓相不久前娶妻,據說也是寵愛非常,為搏妻子歡心,最近在收集天下奇珍。」歸晚剛吞下據說是「來福樓」招牌的香滑牛肉絲,聽到這話,一怔之間,咀嚼都來不及,肉絲就滑下喉嚨,哽了一下,頗不舒服,微微抬頭,想聽他如何議論此事。文士不再往下說,反到是那個沒什麼表情的俊朗少年,把頭從窗口方向轉回來,和歸晚帶有研究眼神剛好撞上,少年眉頭皺得更深。原來他有一雙如此漂亮的眼睛,歸晚感歎,就是太過冷漠了一點。少年飛快地掃了文士一眼,說道:「沒有其他可說的了嗎?」似乎對文士剛才說的話題很厭煩。文士雅然一笑,說道:「這可就是最近的京城大事了,無論是螢妃還是樓相夫人,她們的娘家都雞犬升天,不是官運亨通,一夜之間連升三級,就是御賜金銀和良田。」少年沉默,忽然說道:「因為兩個女人?」文士笑出聲:「當然了,這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是兩個貌勝芙蓉的美女子,」看到少年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又接著說,「有時候,女人的美是一種武器,越美的女子越危險,比起真刀真槍更要可怕。」聽到這話,歸晚楞住,冷漠的少年聽了,也露出深思的表情。過了半餉,少年冷哼了一聲,冷冷道了聲:「禍水。」聽到這裡,歸晚忍不住笑出聲,心想,要是少年知道對面坐著吃飯的就是他說的禍水,還不知道什麼表情呢。文士和少年不約而同看過來,不知道「他」為何發笑,看到歸晚的笑容,少年冰冷的臉顯出一種不懂其含義的表情,而文士也吃了一驚,接著暗歎了一聲。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文士也不再說話,少年依然帶著警惕的神情,看著窗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歸晚覺得窗外的士兵開始變多起來了。歸晚隱隱感到一絲緊張和不妥的氣氛,正好肚子吃飽了,還是早點離開吧,看向桌子邊另兩個人,他們依然坐著,還沒有想走的意思。伸手叫來小二結帳,看到小二一臉的巴結和殷情,多賞他一些賞錢吧,當時還在這麼想的歸晚,在手伸進腰囊時,臉色一變。出門前,明明帶著錢袋,為什麼現在不翼而飛,難道是剛才那群孩子飛奔過來時,不小心撞掉了,還是無意中被偷了呢?原因倒不是很重要,沒了這點錢也不是很在乎,但是……但是現在付不出錢,真的是很窘迫,很丟人啊。小二已經從剛才的笑臉迎人變成了沒有表情,說實話,要是平時碰到這種付不出錢的客人他早就破口大罵了,可是對著這個美得有點過分的少年,這重話怎麼也罵不出口,何況當小二這麼幾年,看人已經看出精了,這少年分明是富貴人家出身,說不定真是出了什麼差錯,才付不出錢。歸晚確認自己身上真的沒有一分錢,開始有點頭疼,現在這情況該怎麼辦?值錢的首飾都因為扮成男裝而放在家中,而身邊又沒有錢……看到那文士注意的眼神,歸晚苦笑一下,一時間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注意到她尷尬的境地,連那冷漠少年都把眼光移了過來。歸晚心中叫苦不迭。正想叫小二拿紙筆,她立張字據什麼的,少年已經一錠銀子拿了出來,放在桌上。小二笑著拿著飯錢和賞錢走了,歸晚楞在當場,真是沒想到那冷漠的少年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帶著感謝對著他笑了笑,低聲說:「謝謝。」少年悶悶得回了一聲:「不用。」就再沒說任何其他字眼。歸晚不以為許,想想對方應該是個不愛交際的人,但是就這樣欠一個陌生人的人情,實在不是很妥當。心下一轉,問道:「兄台家住何處?我明日定當歸還。」少年正低頭喝了一口酒,聞言,抬起頭,看著歸晚:「不用了。舉手之勞。」文士也對著歸晚笑道:「是啊,小兄弟,出門在外,難免有不方便的時候,你就不用客氣了。」對方都這樣說了,再客氣就太扭捏了,歸晚這樣想,站起身來,對著少年和文士,欠了欠身:「多謝了,那我先告辭了。」轉身離去,走出酒樓,已經是上燈時刻了,一陣冷風迎面吹來,歸晚看著街上的人比起她進酒樓時真是少了許多。倒是官兵多了不少,三兩個一組,不知道在搜索什麼。也許真是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想著,連逛的興趣也沒了,何況身無分文,想到這,回想起剛才的情景,歸晚忍不住一個人笑起來,從小到大,這樣的事倒是頭一回,這感覺還真新鮮。那個少年不是普通人吧。那種冷淡的氣質,還有那種嚴厲時肅然的眼神,再加上那中年文士,談吐不俗,兩個人必定有些來歷。抬頭一看,天色快要全暗了,還是回家吧。儘管知道,樓澈今天是不可能從宮裡回來,但是晚回去,玲瓏會擔心的吧。轉過身,決定從小路走,然後從後門回家,如果讓下人看到自己男裝,有損她丞相夫人的美譽呢,儘管名譽這種東西虛偽得讓人厭煩,但是還得時刻維護它,還真是矛盾的無奈啊。感歎著,歸晚走到了百華街的街尾,拐進一條靜謐的巷子。後來,歸晚數次後悔當初自己這個小小的決定,如果當初選擇的是大路,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麻煩了吧,可惜當初的自己並不知道。那條巷子既清潔又安靜,其主要原因是巷子的另一頭通向京城好幾家高官的後門,其中也包括樓丞相的府邸,所以即使到了晚上,這也是非常安全的。安全,這是對普通情況來說。當然也會有例外的時候。而歸晚似乎就碰到了例外,當她才走進巷子,還沒走幾步,忽然看到眼前黑影閃過,還以為自己眼花,下一刻,一把匕首已經橫在脖子邊。一個硬聲硬調的聲音在她耳邊說:「不要回頭,慢慢往前走。」聽話地往前走,並不反抗,走了一小段路,已經聽不到任何的喧嘩聲了,身後的那個生硬聲音才命令道:晚聽話地停了下來。身後卻沒有任何動靜,歸晚到此刻有點心慌了,這種讓人窒息的沉悶讓她有點不知所措。感到身後的那個人呼吸有點亂,時細時粗。難道他受傷了嗎?這念頭飛快閃過歸晚的腦海,轉念一想,對方有武功,即使受了點傷,自己也不可能靠武力取勝。就在她苦思對策的時候,刀離開她脖子少許,身後人突然又開口:「把衣服脫下來。」聽到這話,歸晚頭痛了,本來身外之物,他如果是搶劫,她倒也好應付,可是現在面對這樣匪夷所思的要求,她還有她丞相夫人的美譽要維護,是堅決不能答應的了。不幸之中的大幸,從他說話中明顯表現的氣弱,歸晚可以肯定他是受傷了,也許還不輕。何況他生硬的語調讓她起了疑心,乘著刀離開脖子,她突然回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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