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德安裡一零一號。
「好!好!好!」能讓自控力極強的最高當局一連三個好字出口的,自然是他緊緊握在手中那封程家驥發來的報捷電報了。
說想來,自打日軍發起鄂西攻勢以來,深知自己已是退無可退的最高當局,表面上雖然是一副信心百倍的樣子,可卻其內心卻無一時一刻,不是在心懷忐忑、焦灼萬分中度過的。可現在好了,不僅原本壓在西陵峽一線的日軍已紛紛退往宜昌,就連首義名城武昌(若不是日方緊急從下江調來的大批炮艇封鎖長江江面,日軍連三鎮的江北部分都保不住。)被四十八集團軍收復。這就意味著,不但重慶之危已解,日本人還在戰略上徹底陷入了被動。
突如其大的巨大勝利,使得最高當局深深的沉浸在欣喜若狂中,且久久不能自拔。而這種極度的興奮又促使他進入了一種幻覺狀態,在朦朧之中,他似乎先是被成千上萬的民眾夾道歡迎著進了入了南京,然後又昂首挺胸的站在國父陵寢前,向四萬萬國人昭示自己的赫赫功業。
「先生。白主任到了。」那位與程家驥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嚴組長的通報聲,打斷了最高當局的自我陶醉。
「噢!快請!」猛然回過神來的最高當局意外的噢了一聲後,才想起是正是自己把對方從桂林給急召來的。
兩位大人物相互寒暄了幾句後,最高當局就迫不及待的把話題導入了正題:「健生,你說說這會戰的下一步棋,怎麼走,對我方最有利啊!」儘管,早在北伐時就曾有過親密合作這兩人。在過去的十幾年中。不和睦的時候居多,可是對於行營主任地戰略眼光和軍事指揮才能,最高當局還是相當信服地。
「那我就試著預測一下。」從行營主任看似謙遜的言語中。wAp所透出的卻一股強大地自信。話音方落,他就走到牆邊對著掛牆上的大幅軍事地圖指點評說起來。
「已退至宜昌的日軍雖兵鋒已挫,然仍有十萬之眾,其戰力不容小覷。以我的估計這股日軍接下來肯定是要分兵回救鄂中的,至於其留守宜昌兵力應不少於一個師團。而我軍時下能用於攻堅宜昌的部隊至多只有七個軍。面對城高壕深的堅城可憑地兩三萬日軍,我軍將又有一場地苦戰。勝負也不論,曠日持久卻是在所難免。」行營主任的第一句話就給最高當局澆了一杯冷水。可是,最高當局又不得承認行營主任地分析有道理。雖說。參加這次鄂西會戰地中國軍隊地總共有十二個軍。可早在會戰初期。所處位置前出的七十九軍就被日軍予以了殲滅性打擊,在守宜昌、宜都時。又有一個軍傷了無氣。且還有兩個軍被程家驥拉到了鄂中。這樣加加減減下來。再除去長陽、思施等要地所必須地防守部隊,七個軍的確是中方是能投入攻擊宜昌的作戰中的兵力極限!更不用說。這七個軍裡還有不少師、團,在經過長期作戰後,已是傷痕纍纍了。
「而鄂西日軍的主力一旦回師,就將與蒲圻的六十八師團、江北的橫山勇本部對武昌形成三路夾擊之勢,只憑第四十八集團軍自身的力量,是無法與之抗衡的。」才聽到這裡,最高當局已然坐不住了:「健生,難道我們就沒有其它的辦法了?」
「單從軍事上說,將孤懸於武昌的程家驥所部撤到沔陽、潛江、監利之間的三角地區是最妥當。」行營主任不愧是位優秀的軍事家,真要按他所說的那樣做了,第四十八集團軍既脫離的險境,又可向北脅武漢,向西屏障、策應宜昌的戰事,真可謂是一舉多得。
但悲哀的是,軍事在大多數時候都是服從於政治的,
「不行!不行!你想過沒有,把剛剛收復的武昌,拱手還給日本人。網國際上會怎麼看我們?美國人會怎麼看我們?中國的老百姓又怎麼看我們?所以,放棄武昌,這是絕對不能容許的!」最高當局的極力反對,等於宣判了行營主任才提出的這個方案的死刑。
好在,深知最高當局的思維套路的行營主任還準備了備用方案:「要是堅持不從鄂中撤軍。那就只能暫時放棄攻打宜昌,以不少於六個軍的兵力從鄂西向東挺進與四十八集團軍內外夾攻,爭取擊敗日軍第十一軍的主力。另外還需命令第九戰區派出三至四個軍沿粵漢鐵路北上,在擊敗之前已屢遭打擊的日軍六十八師團後,進兵武昌。」行營主任看了看滿面喜色的最高當局接著道:「只要到時不出大的砒屬,我方的勝算當在七成以上。不過……。」
「健生,你有話盡可以講嘛!」被好賣關子的行營主任那個不過噎得好不難過的最高當局急切的催促道。
「最讓我擔心的地方,不在鄂中?」行營主任用著重的語氣強調道:「而是在豫中!」
「一戰區哪裡很平靜啊?」最高當局不解的反問道。
「若是我軍在江漢平原與日軍擺開決戰的架勢,北方的日軍勢必會南下策應,那樣一來,我軍駐豫中的部隊,就會首當其衝,萬一他們垮了下來,那就會戰的前景,就不堪設想了。」對於時任第一戰區副司令長官兼魯蘇皖豫邊區總司令的某人的才德品行,行營主任是一貫看不順眼的,甚至還當著最高當局的面說過此人連當個師長都不稱職,更不用說做為執掌一方的重鎮了。
「克儉那裡,我親自督促。他這個人是有不少毛病,可還是能打仗的!這個,在徐州會戰時,他就打得不錯嘛。」最高當局口中的克儉,正是昔日台兒莊大戰時那位湯軍團長。
最高當局笑容可掬的對行營主任拜託道:「辭修的體質本來就弱,這兩個月沒日沒夜的操勞下來,胃病又犯了。所以,我想請你代理一下第六戰區。」見行營主任要想推脫,最高當局又加了一句「就算是幫我一個忙好了!」最高當局說陳部長有病,只是個托詞,說到底這樣關係甚大,且戰場分為幾處的進攻性戰役,交給做事雖勤懇踏實,在政治上也才華卓越,可真要指揮起千軍萬馬來,卻總是勝少敗多的陳上將,他還真有些放心不下。
「言重了,職遵命就是。」最高當局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哪還由得行營主任說個不字!再說,這幾年兩廣地區一直沒有什麼大仗可打,早就把他憋壞了。
稍後,武昌城內。因那場及時雨,才能保存下來原日軍第十一軍軍部。
從進了武昌之後,程家驥就很忙。在日本人所縱的那一場大火中產生的幾萬無家可歸的難民要安置、救濟;武昌的城內這戰場、火場上遺留的無數具屍體,要馬上處理掉,要知道現下可是春天,武昌又比鄰大江,這時疫是說來就來的,程家驥可不想自己的名字與一場化江漢平原為鬼域的大疫聯繫在一起;武昌周邊地區不少不願在生活在淪陷區的百姓士紳,已經在嚷著要隨軍南歸了,這些人老的老、少的少,大半都是老弱婦孺,不想法子編排停當了,根本就上不了路;日軍屯集在武昌及其周邊地區的未及帶走的一倉庫、一倉庫的各類物資,要清點明白,以便於打包帶走;被俘的幾千偽軍要……。總之,他都快忙瘋了。
可軍委會一封內容加急電報,卻把程家驥先前的種種佈置卻全打亂了。
對於自己被任命為集團軍代總司令,程家驥無所謂得很,反正第四十八集團軍橫直都是他當家,代總司令還是副總司令,不過是一個虛名罷了。真正讓程家驥頭痛欲裂、大驚失色的,還是在電報中的那句死守武昌,等待後援
「不是早說好了,攻擊武昌只是牽制性軍事行動嘛!怎麼又變成死守待援呢!軍之生死,國之存亡,是可以這樣隨便的嘛!早知道,還不如不把武昌打下來了!」憤怒歸憤怒,可程家驥心裡明鏡似的,那個在很大程度上把持著國之存亡的人,的確有修改一下作戰計劃的權力。
可程家驥更知道,以中國軍隊時下的水平,只要不犯低級錯誤,打防禦型會戰是足夠了。偶爾出動一、兩個軍的精銳部隊打打的局部反擊,也有幾分勝算。可一下子就上來十幾個軍,打這種戰略性的大反擊,那不是小兒跑步,跌到的多嘛!
更何況,戰端一開,四十八集團軍鐵定就會幾面受敵,陷入重圍,生死存亡全操於外圍友軍手中,而抗日以來,中國軍隊之間拚死相救的戰例又有幾樁呢?凶多吉少啊!
曾經有一度,程家驥都已在認真的考慮,自己是不是該自把自為,就按原計劃撤出武昌了事。
可最高當局對全世界所發表的中國決心要誓死保衛武昌、全力收復武漢的廣播宣言一出,程家驥的這個念頭就被打消一半。他倒不是怕因抗命而掉了腦袋,用一個人頭臚,去換全集團軍將士的轉危為安,這點擔當,好歹也在戰場上幾生幾死過的程家驥還是有的!可他怕自己這一不戰而逃,會把因重慶的高調宣傳和武昌光復這個現實,而空前高漲的全國民眾對抗戰勝利的信心,給跑沒了;會把素來現實的美國政府在最高當局的廣播講話後,立即承諾那一大筆足以讓的抗戰進程加快個一年半載的美援給跑沒了。
難!難!難!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