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之血肉長城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風起青萍末(三)
    重慶中二路羅家灣十九號。這座雕樑畫棟的傳統中式建築,原是前清同光之間,某一任以貪婪成性而聞名於全川的張姓鹽茶道的府第,曾經也是冠蓋雲集、車馬如雲,名列重慶的幾大名宅之一。民國建立後輾轉於多位富商大賈手中,雖仍廣大寬深,可已是破敗之相漸露。直到抗日軍興,國民政府遷入重慶,這所老宅子才重新煥發它的「青春」。可讓人不免有些遺憾的是,張家老宅這種「英姿勃發」,卻是讓整個重慶、偌大一個天府之國、所有還「有幸」能生活在「青天白日旗」的籠罩下的中國人,及漢奸和日本人都對此地談虎色變為代價的。總而言之,在當時華夏大地上,無論其國家、民族、政治立場何屬,幾乎沒有那個人能在說起羅家灣十九號時能面色如常的。光靠區區一座宅子,當然沒有這如許大的威力,讓成千上萬人顧忌、畏懼、厭惡、仇恨其的原因,還是因為這裡那個勢力龐大得堪稱一時無二的特工機關的本部所在。這個職能與前明的錦衣衛相似的組織,在中國近代史上名聲絕對算得上是臭名昭著,以致於從它的前身某個以衣著的顏色命名的社團成立的那一天算起,民國政府的內部包括大批資深將領在內的開明人士們,就一直在堅持不懈的要求最高當局撤消這個部門,至於這些人在明暗間對羅家灣十九號的敵視、限制、戒備那更是早已公開化的事情了。由此一條就可見,這個是一個何等「陰暗」的存在。而這個存在,在抗戰八年間在對內鎮壓時所犯下的滔滔罪惡和對外禦寇時所取得的纍纍榮光,無疑讓其原本就蒙在一層神秘的面紗下地真實面目,變得更加地樸朔迷離了。

    說是不解之謎,可只要你小心拂去覆蓋在它的身上歷史的塵埃和政治迷霧。平心靜氣地以客觀公正的心態去審視、去評估。這頭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猛獸」,不過是依附於國府一個強力機構而已,攘外也罷、「安內」也罷。它所做的一切統統都是出於一個簡單目的,將它所效忠的那個政府、那個人的統治維持、延續下去,僅此而已。

    此刻,就在羅家灣十九號裡,正有幾個人在悶聲不響地琢磨著遠在幾千里之外地程家驥和他的一手創立地新二十軍。

    既是琢磨,就定得有精確詳實地資料可憑,否則就只能算是憑空臆想。辦公桌上那一大疊從程家驥當年與人爭風打死人地細節與新二十軍的幾筆大地「非法所得」的大概估算在內的林林總總的文檔案牘。充分的顯示了羅家灣十九號那讓高傲的美國人都歎為觀止的情報收集能力。網.電腦站wwwC

    「這些情報諸位都從頭到尾看過了。「老闆」的要求是要我們在程家驥到重慶來之前。搞出一個報告來。誰先說說?」打破沉默的這位身上帶著很濃的學究氣的瘦高個少將,正是情報研究室主任鄭濟。出於歷史的原因。後世的絕大多數人都簡單的以為黑衣殺手、老虎凳、辣椒水就是羅家灣十九號裡的一切。而在事實上。這裡確實有一大批從來不參與刑訊的情報分析、破譯電碼等方面的專家。而早年畢業於黃埔軍校的鄭少將,就是這些被那些滿手血腥的外勤人員譏為「紙上談兵」的文職人員的頭頭。

    不知這何。鄭主任的倡議並沒有得到響應。良久後,屋子裡還是只有一個聲音,翻閱卷宗時發出的「嘩、嘩」聲。

    鄭主任在無可奈何之下,也只好說道:「既然大家都覺著自己的想法不成熟,那就再看看、想想吧!」

    此時,房口開了,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中年人,不敲門就闖了進來。這種行為顯然是不禮貌的,可要是發生在上位的身上,那就另當別論了。

    「副座。」

    「老闆!」

    「坐!」不管算不算是欺騙手段,這位被好友胡總司令「譽」為「人情世故熟」的「老闆」,在對待手下的這般軍中文人的時候,至少還是比較客氣的。

    「副座,事情有變化?」儘管,「老闆」的臉上一如往常般的帶著招牌式的笑容,可他的眼神裡的那一絲急切,卻還是瞞不過與之共事多年的鄭少將。

    「情況確實有變,一個小時前剛剛接到桂林方面的電報,程家驥已到桂林,正在聯繫交通工具。若是中間不另生枝節的話,他將於今天深夜搭乘「飛虎隊」的飛機到達重慶。」說這句的卻不是那位好色如命的「老闆」,而是緊隨著前者的腳步,走進來的一位拿著一個文件夾的青年少將。此人的氣質頗有些與眾不同。他在形體彪悍、步伐穩健之餘,卻又有幾分儒雅之氣。也正是同時帶有兩股不相調和,卻又並不相互排斥的味道,讓他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一種不對稱的美感。

    還沒有來及座下的幾位校級書生,紛紛再次立正敬禮。

    從那些大多從來沒有拿過槍的校官與其的短暫寒暄中,我們可以知道,這位後進來的青年少將姓沈,是羅家灣十九號的一位處長。網.電腦站www

    沒錯,這位沈將軍正是於三姑的老熟人,那位兩年前曾程家驥守過病房的沈隊長。說起來,在羅家灣十九號裡敢搶「老闆」的話頭的人可不多,光從這一點,就能看出沈處長在「老闆」心目中的位置。

    而他那幾句話,也在屋子裡的人群中,引起了一場不小的轟動。這也難怪,雖說昨天一早程家驥就給主管軍官述職事宜的軍政部,拍了一封「奉令照辦,刻日抵渝」的回電,可恪於部隊長在離隊述職前,總要拖上幾天以把部隊裡一切事務安排停當的不成文的官場慣例,誰也沒有料到程家驥會說來就來,竟是連一天也沒耽擱。

    「時間的確很緊。我來的目地就一個。請諸位就這上面地疑問。盡快的做出一個結論來。」方才一落座,「老闆」便開門見山的給這場研討定了調子。

    「老闆」地話聲一落,沈處長便打開他夾在腋下的那個文件夾。拿著一張寫滿了蠅頭小楷的毛筆字的信箋走向了鄭主任面前。

    剛開始時,自恃甚高鄭主任還想等著沈處長給他遞到手上,事實上以他的資歷、地位也有這個資格。可當他瞄見沈處長所執的那張信箋上的那筆字跡時,竟忙不迭地站起身來,雙手去接。

    看到鄭主任這番做作,在場地這些對其的孤高自傲地為人,知之甚深地校官們。也俱都是面色一肅。這個現象其實再是好解釋不過了。在時下地重慶,除了最高當局的「御筆親書」外。再沒有別人地區區一張紙幾十字。能有如許驚人的威力了。在詫異程家驥一個半路出家的雜牌將領。竟能這麼得最高當局器重的同時,眾人也真正意識到了自己正擔負著的這項任務的份量。

    「你們馬上抓緊議。我就在這等結果!」似乎是生怕已有點顫顫驚驚的部屬們還不夠重視,「老闆」又在眾人了心頭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在經過連連「加碼」後,每一個參與其間「研究員」的心理壓力之大,是不言而諭的。評議就這麼著,在壓抑至極的氣氛下進行著。受這種氛圍影響,大多數人在表述自己的意見看法時,說話的聲音都是輕而又輕,就如同在交頭結耳、竅竅私語一般。即便是鄭主任這位「天子門生」,也是說著說著鼻尖上就冒出了細微的汗粒。

    「老闆」倒也有些氣度涵養,在眾人爭執討論的過程中,他一直默默無語的座在一旁,翻開批閱著他自己帶來的其它文件,好一副兩耳窗外的樣子。可在外勤單位呆慣了的沈處長,就沒那有那份養氣功夫。起初還能硬撐著,隨著時間的步步推移,他的小動作也漸漸的多了起來。

    「逸夫,反正這裡的事情,一時半會也完不了。你管的雜事多,還是先去忙你的吧。過會匯總時,我讓人去叫你。」見此情形,「老闆」在心裡暗歎了一聲後,體貼有加的對他的愛將說道。

    「老闆」料得不錯,雖然有其親自座鎮,可這場分析會議還是從下午三點足足開到了晚上七點,方才進入了匯總階段。

    「副痤!在權衡討論後,大部分同仁都認為,「上面」所擔心那些個情況,都不大可能出現。」

    「鄭兄,請說說理由!」

    「首先應承認,程家驥系統的軍隊的戰鬥力是相當強勁的,其已半公的特工力量的能量雖小,便辦事的效能也還算過得去。但程家驥要是想形成一股有生命力的割據勢力,還缺少許多必須條件。比如說,他手上沒有一個可靠文官集團,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培養得出來的,更不用說到目前為至還看不出程家驥有任何想要自行培養地方幹部的跡象。再說,從程家驥這兩年在其所佔據的地算裡的所做所為上看,他也沒有表現這方面的主觀願望,否則不會對當地的士紳豪族不例行拉攏,對所屬各縣的大大小小的官員,也基本不加撤換更替,以致於那幾個縣地方勢力都還心向桂系。要知道,這些人都是一個政權的基礎,沒有他們的,就算他減的稅再多,也不過得那些小老百姓叫幾聲好,終成不了什麼大的氣候。起碼從表面上看,確如程家驥自己所說,他只是在借地養兵。」

    「老闆」揮揮手,示意鄭主任繼續說下去。

    「至於,程家驥的思想理念上看,因其出身的大戶人家的關係,較為保守。有意思的是,在軍事上向來天馬行空的程家驥,竟然有很強的法理觀念。這一點從一年多前刺殺與他的關係最親密的文頌遠的那個小女孩能一直活下來就是明證,要是換了別人早就將那個女孩當成一個隱患給解決了。從心理學的角度上看,能克制自己去遵守現行的法理準則的人,一般是不會對現政權有太強的逆反心理的。最關鍵的是大量的證據表明程家驥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極端民族主義者,醉心於向日本人進行以血還血的無差別對等報復,並為了這個理想將大量本可以收入私囊的錢財投在部隊上。這還不算,在程家驥的潛移默化下,新二十軍裡做為一支軍隊的骨幹力量的基層軍官們,也大多接受的這種觀念。也就是說,即便程家驥本人日後,想要轉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按現在國際上通行的衡量標準,這種過於激烈的民族主義思潮,屬於極右翼。再加上在新二十軍裡也一直沒有發現過有組織的「異黨」活動。據此上可判定,程家驥的政治傾向沒什麼不妥。」

    「鄭兄,這個結論,你能肯定吧!齊崇德他們報回來的情況,可是說程家驥處處包庇有「通共」嫌疑的新二十軍的副軍長高士英的。」老闆追問道。

    「從程家驥身上,我聞不出一絲一毫「的異黨」味道。就算真是包庇,怕也是因為高士英在新二十軍的獨特的作用。再說齊崇德他們盯著高士英快兩年,都拿不出半點真憑實據。光是靠著抓到過一次高士英倒賣軍火,就一口咬定一個少將副軍長「通共」,是不是有點太意氣用事了。」鄭主任那斬釘截鐵般的口吻,讓深知自己這位副手擁有一種看著文件就能破案的「特異功能」的「老闆」,對他的話再無懷疑。這也使得礙於杜老闆的情面,在內心裡並不希望程家驥「翻船」的老闆,在心中長舒了一口。他很清楚,在大致排除了「獨立創業」和「私通異黨」這兩個可能性後,最高當局是不會把程家驥當真如何的。

    「逸夫,我們這些人裡你是唯一見過程家驥本人,並與之朝夕相處過的人。就你個人看法說說,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隨著老闆這一點名,在場的七八個人就都把目光投到了沈處長的身上,說到底,閉門造車與親身接觸相比,就算是前者的討據再充分合理,也少了後者那份非親歷其境而不能有的感性認識。

    「我對程家驥的印象,鄭主任大都已說過。我能補充的不多。只一條,家驥受傷後,有上百軍政要員曾經去看過他,就我的感覺,他對政治人物的戒心很深,越是大人物他那種敬而遠之的心態就愈是明顯。」

    政治冷感!老闆」又在心裡給程家驥打了一個「紅點點」。

    晚上十點,就在老闆的前腳跨進最高當局的官邸後不到半個小時,程家驥所乘坐的那架屬於美國自願艦空隊的「順風機」,飛到了重慶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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