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日雙方幾十萬進入決戰狀態的那一刻起。南昌會戰就以交戰地域大至形成為三個相對獨立,而彼此間又息息相關的戰場。不再是,在此之前,南昌城一家獨大,其它方向都在觀望的局面了。
若是單從雙方投入的兵力多少上來看,中日兩軍的主力所在修水一帶戰場自是名列榜首。在那塊百里見方土地上,交戰雙方的近三十萬人馬,與以前幾天一樣,還在以打打走走、走走停停的方式,有一搭沒一搭的戰鬥著。
唯一不同的只是,求戰心切的一方和一力避戰的一方,來了個角色互換罷了。日軍的三個師團如同「葉公好龍」裡的那位葉公一般,天天追著喊著要畢其與一役,到中國軍隊真要決戰的時候,日本人卻甩了甩尾巴就想走。這裡是中國的地頭,豈是容小鬼子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在九戰區的十個軍雄厚兵力的緊追不捨下,在稻葉中將指揮下的三個師團鬼子,為防已軍全線崩潰,不得不且戰且退。結果是這股日軍用了整整一夜的時間,才向預定集結地武寧,前進了不到八公里。照這種比烏龜快不了多少的速度,稻葉中將要想領著七萬多鬼子爬回到武寧去,至少還需要一周的時間。
要是論起當前那一個戰場最引人注目,那就得算是,發生吳城郊外的三個軍的中國軍隊與日一個多師團的部隊之間對攻作戰了。毫無疑問,這個戰場在此時起到是承上啟下的作用。一旦有一方在吳城之戰中,取得了全勝,勝利一方騰出手來的這幾萬部隊,則無論是西進修水,還是南下贛江。都能給已方以強大的助力。這種助力反過來。極可能成為戰場上壓垮對手的最後一根稻草。
與前者相比,南昌城內外地戰事,中方雖顯得更吃緊一些。但四十九軍到來,使得這一處,本沒有多少懸念可言地戰場,又重新充滿了無盡的可能性。
總而言之,南昌會戰的第三個階段一開始,以鐵與血相博弈地中日雙方,就把所有能排得上用場的棋子全用上了。導致會戰之初。就形成了這種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微妙的格局。
三月二十日,南昌。贛江南岸。
在崗村中將的嚴命下。日軍一零六師團一部繞過暫十八軍的阻擊防線。將正向贛江北岸迂迴的四十九軍擋了下來。網.電腦站wwwC
四十九軍雖在會戰前期地修水河阻擊中傷亡不小,但部隊地元氣未傷。此時全軍上下還有一萬四千人左右。這支生力軍的被動參戰,大大地緩解地南岸局勢。暫十八軍在四十九軍地配合下,也牢牢的把中村師團地釘在了原地。遺憾的是,在被崗村以整個師團撤消番號、軍官全部解職相威脅下,終於有了幾分精氣神的一零六師的死纏爛打下,四十九軍未能如期迂迴至贛江北岸地區。
四十九軍過不了江,程家驥寄希望於外部援兵的幻想,也就破滅了。
同日黃昏,開戰以來,幾易其手,已成一片廢墟的牛行車站。
「團座,小鬼子又上來了。」
洪勝已經搞不清楚了,這是自打今天早上接三六六團的防,守牛行車站以來,鬼子對自己的陣地發起的第幾次攻擊了。他只知道,隨自己防移過來的兩個營七百多兄弟,眼下能作戰的還是不到二百人。車站裡大部分陣地也丟,只剩下眼前這麼一塊巴掌大的地方了。
洪勝和他手下的兄弟們,並不是無路可退的,他們現在所據守這個小小貨運站台的背後,就有一條羊腸小道,與後方相通。這就是說,只要洪勝和他麾下的士兵們願意,隨時可以通過那條象徵著生存的小路,撤回到已方陣地上去。可兄弟們誰也沒有這樣做,牛行車站對贛江北岸還在堅持的這一萬多兄弟們意味著什麼,每個人都很清楚。只要佔領牛行車站,日軍就達到中央突破的目的,日軍一旦達成了中央突破,那下一步必然是將中國軍隊以大大縮水的防區攔腰斬斷。真要到了那一步,江北的戰事就要進入最後一階段人自為戰的巷戰了。正是因為這點,牛行車站和與其一條平行線上的省府大樓才會成為爭奪的焦點。光是牛行車站,獨立一百師不到兩天下來,在這裡加上自己手下的這些兄弟,已是打殘了一個團半了。省府大樓那邊,也是幾個小時換一個主人。正午時分,暫九十八師在奪回省府大樓時陣亡了一位旅長。在這樣的關鍵點上,誰敢擅自撤走一兵一卒,等待他的必要是軍法的嚴懲不貸,這一點洪勝心裡透亮著了。
「兄弟們跟小鬼子拼了軍越來越近,後面小路上又一直沒有出現援兵的跡象,洪勝覺著自己這回是橫豎死定了。與其死於軍法,還不如和鬼子拚個你死我活來得划算。運氣好,還能頂到天黑,那時興許援軍上來了,也說不定。運氣不好,不也就是個死嗎,沒什麼好怕的。死在抗擊倭寇戰場,讓一直嫌自己不爭氣的家裡,也能有拿自己說嘴的時候也挺好的。
正當洪勝要率領三六五團的兄弟們對鬼子進行反衝鋒時,一道來得無比及時的命令,給他和他的部下帶來光明正大的活下去的機會。
「團座,旅部來電話了,讓我們立即向後撤退。」團裡的一個新來的參謀,眼明手快的一把把眼瞅著就要衝出陣地掩體的洪勝,給拉了回來。
「傳錯了命令,我殺你的頭!」從拚死一戰到奉命放棄陣地,這個彎拐得有些大了點,洪勝一下子還真轉不過來。
「沒錯!是旅部高參謀長親自來的電話。唉!團座,你看,守省府大樓的暫九十八師的兄弟們都撤了。」小參謀被洪勝那殺所騰騰的樣子,給嚇得夠嗆。
洪勝扭頭一看,還真是那麼回事,守省府大樓的桂軍兄弟們正忙著後撤了。
「扛上受傷地兄弟。邊打邊撤!」洪勝一聲令下。三六五團弟兄們忙不迭地背起傷兵,交替掩護著向已方的陣地撤去。他們雖帶著傷員,跑起來卻一點也不比剛才衝鋒時要慢。人嘛!能活著。誰不想活著。
在三六五團兄弟們身後,一排排的迫擊炮正好落在立功心切地鬼子兵的頭上,那是不遠處的旅屬重迫擊炮連,在為三六五團撤出陣地,爭取寶貴的時間了。
三六五團普通官兵們沒有想那麼多,他們只是一邊奔跑著,一邊回頭時不時。朝已零星衝入他們曾誓死保為的陣地的日軍開上幾槍。而身為程家驥系統核心幹部之一的洪勝。此時腦海裡卻是翻江倒海、輞緒萬千。
省府大樓和牛行車站這樣地要點,說不要就不要了。接下來這城還守得住嗎?
師座該不是在盤算要讓城別走吧。
南昌一丟。整個會戰不就垮了。這個責任誰來負?
各式各樣地念頭是越想越多,腦子是越想越亂。想到最後,洪勝索性不去想了。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團長,聽上面招呼就行了,想那麼多也沒用。
在那個黃昏,洪勝地心中疑問,也是暫十八軍贛江北岸地部隊裡,許多能窺一斑而不見全豹地中級軍官們心中的疑惑。幸運地是,這些問題的答案,他們一兩個小時後就會知道
掌燈時分,江西大旅社。
程家驥召集的全體師旅長會議已經開了一會了。以往程家驥為了不過分刺激這些比自己年長,軍中資歷更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師旅長們從來以上司自命,落座是都是大家不分主次的圍桌而坐,這種安排座次的法子,很有幾分圓桌會議的味道。而今天程家驥卻老實不客氣的坐在代表上位者的長桌的盡頭,這還是他第一次抬出警備司令部參謀長的身份來。向中原、白先豪先前才來時,面上還有些不悅,可這會兒你要他們去坐那張椅子,他們也會敬謝不敏的。
「諸位,軍座的手令,大家都仔細看過了。有什麼想說道的,現在就說。要是那位不想趟這趟混水的,我可以先將其保護起來,不過部隊的指揮權得交出來,並保證部隊能服從調度。諸位要是贊同,在執行過程中,有什麼走樣的地方,兄弟我也只有拎著雞毛當令箭,對不起了。」程家驥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不想幹的可以避開,但是不能壞事。
程家驥說完這句話後,用看似平和卻暗藏機鋒的目光,一一掃視著在場的除了他自己和早已知情的錢紳外的,向中原、白先豪、黃琪三個人當中的每一個人。
「軍座的手令,我堅決執行!」最先表態的,倒是不大愛在這種場合說話的新一四四旅長黃琪。作為黃中將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部下和本家堂弟,於公於私,他覺著自己沒有理由,不執行上司兼兄長的黃中將的親筆手令。
「我也沒意見,只要能殺鬼子,怎麼殺不是殺。憑什麼許他鬼子用,咱們就不能用,這不是只許州官放火嗎!」直性子的向中原是第二個響應的。
如此一來,房間裡的三位,非獨立一百師的軍頭,只有白先豪沒有說話了。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在了白先豪那張看著有點油頭粉面的面龐上。要不是事情,實在太大,早有人耐不住性催他了。要知道,現在在贛江北岸苦苦支撐的這幾支部隊之中,論起各支部隊的實力來,除了程家驥的獨立一百師,就數白先豪當家的暫九十八師了。且白先豪的這個師還是清一色是廣西子弟,除了白先豪,別人招呼向來是不大聽的。可以這樣說,少了白先豪的直接,就算是他願意交出部隊的指揮權,還有五六千人馬的暫九十八師,沒有白先豪鎮著,也難保不在關鍵時刻捅什麼漏子來。
白先豪在平日裡同程家驥的私交不錯,按說這些人裡他跟程家驥的關係應當說是最鐵的。但他的經歷、見識、家世都與個性直爽、胸無城府向中原、唯上令是從的黃琪不同。正是這種不同,讓白先豪對做下這件事情的後果,比之向、黃二人的更全面、更清醒的認識。所以,此刻的白先豪才會顯得如此的猶豫。
「執行命令!」白先豪思之再三左右權衡,最終還是決定的隨大流而動。
「諸位無異議就好,那就定了晚上十點按計劃行動,行動代號「涅磐」程家驥向大家宣佈著行動的時間和行動代號,一邊用打火機,把已傳回到他手上的那張黃中將的手令燒了羽化成灰。他這做等於把一切都背在了自己身上。
對程家驥此舉,在場的諸人反應不一,向中原和黃琪二人面上儘是感佩之色,這敬意顯然是衝著程家驥的擔當和豪氣來的。
錢紳眼神中所包含的則是三分欣賞、七分欣慰。
眾人中白先豪的所看向程家驥的目光最是意味深長,這目光中是不但有對程家驥此舉的會然於心、有惺惺相惜,甚至還有對程家驥的戒意。
吉住中將自是不會知道這個明月高懸的晚上,將是他一生中,最灰暗的時刻。他現下的心情很好,僵持了近二天的戰局,終於在今天黃昏時有一個大的突破。雖然對手的突然棄守牛行車站和省府大樓有些古怪,但中將並不怕對方會有什麼圈套,他相信戰爭憑的就是實力,以已方目前二倍於中方的兵力和絕對的火力優勢,他自信自己能用堂堂之陣挫敗中國軍隊的任何一種「小倆伎」。
入夜不久,贛江上就起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