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們去了外面的賓館。
套子不夠用了，我著急就沒有去買。說實話，不戴比戴舒服多了。動物交配是為了播撒種子，繁衍後代。我們人類更喜歡的是享受過程，而不想要結果。
一個多月過去了，蘇菲還沒來例假，我有些慌了。她每個月時間都是很準的，我都做記錄，算安全期，學習忙起後就忘記算了。上次是九月二十多號來的，這個月都過幾天了還沒動靜。
怕早早孕試紙不好用，我特意買了早孕棒，據說靈敏度非常高，也比試紙可靠。她去廁所驗尿，我在外面等著，心裡七上八下的。過一陣，她苦著臉出來了，我看到那根棒子上有兩道淡藍色的線，完了。
我們呆坐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我鼓起勇氣，「去醫院，做了吧！」她的眼睛馬上泛起淚光，說害怕。我說，「聽話，做了，以後我會注意的。」她低著頭，但是只說：「好」。
問題得速戰速決，我們馬上去醫院，果然是懷孕了。正商量動手術的日期，她爸媽來電話了，兩個人已經買了車票來看我們。
於是做手術的計劃擱淺，先去接她爸媽。
見面蘇菲問：怎麼現在來呢？她父母說因為十一人多，所以避開高峰期。同時因為過一陣蘇菲要到上海找工作，所以他們提前去把房子租好，蘇菲的妹妹在上海讀書，一家人今年就在上海過年了。
我的時間緊張，伯父伯母也不要我陪伴，到哪裡都是蘇菲跟著。我很擔心她的身體，又不敢明說，看她臉色越來越差，我盼著早把問題解決了，好安心看書，她爸媽怎麼還不走哇？
十一月五號，他們終於走了。天氣很壞，暖氣還沒給，但是天空中已經飄起了雪花。我看著蘇菲的臉色，問她，在宿舍住行不？我每天給你送飯，她搖頭拒絕，「太冷了，陰面，都看不到太陽。廁所窗子總是開著，受風怎麼辦呢？」可是現在錢已經非常緊張了，我再三商量，她總是搖頭，後來告訴我，「如果在宿舍我就不去醫院了。」別，祖宗啊，這不是要我命嗎？我慢慢體會到她柔弱外表下的這種強硬，到底是北方女人！
於是我決定找個日租房，做完手術呆一個星期就回來。
找房子還是困難，我著急得不行，心想女人真是她媽的麻煩，儘管這麻煩來自於我。
當時校園裡貼了許多按日租房的小廣告，終於找好一戶，租兩周，租金700。房主是我們學校的同學，大二的。女友是醫大的，十分精明，盯著人看眼睛滴溜溜亂轉。就是女友動員他家買的這戶房子，專門對學生出租。不長期租，只按日租，這樣價格更高。用女孩的話說，租的人「絡繹不絕，大多是回頭客」，我看了看，條件還不錯，很暖和。
蘇菲已經先後做了兩次B超，孩子很健康。月7日，雨夾雪，無法形容的冷，真是淒風苦雨，冷風肆虐。我忽然感到，似乎和李白在一起都是輕鬆的，吃喝玩樂，陽光燦爛。和蘇菲在一起一直是艱苦地打拼，我知道她比我還辛苦，但是仍然厭倦這樣生活，太沉重。
我們去了醫院，男人不能進流產室，別人都有媽媽或婆婆陪同，蘇菲給馬力打了電話，很快她就趕到醫院。我遠遠地看著蘇菲吃了藥，一個人坐在長椅上。問了幾個出來的人，都說不是很痛，我以為沒什麼。可是不一會兒，蘇菲肚子就開始疼，越來越厲害，後來忍不住，開始慘叫。幾個老太太幫著打熱水，又拿大衣給她蓋上，揉肚子。馬力說她已經全身是汗，好多頭髮都被抓了下來。馬力也是不懂，一會去找一下醫生，一會又去問一下醫生。在疼了兩個多小時以後，醫生也很緊張，可能這種情況不大常見吧，幾個人商量後蘇菲又上了手術台，馬力趴在門上聽動靜。
回來後蘇菲小臉慘白地對我講，當那個脾氣暴躁的男醫生把吸宮器插進身體裡，她才明白什麼叫痛不欲生，剛才的疼跟它比實在是小巫。她全身發抖，掙扎了一下。醫生一把將刮宮的器械拔出去，衝她喊到：「你有毛病啊？動什麼動？」蘇菲咬牙擠出一句「對不起」，他沉默了，第二次做得比較細緻，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結束了。還得自己爬下手術台，當時有點恍惚，聽醫生講話像隔著棉花，覺得到處是血，觸目驚心。蘇菲挪到手術室外間的床邊，套上衣服就倒在床上，全身像泡在水裡。
這樣不知道昏昏沉沉過了多久，迷糊中聽見馬力在不停地敲門叫著蘇菲的名字，似乎醫生又給她解釋患者在昏睡，然後是長長的黑暗。這些我沒有經歷過，無法體會。蘇菲說這是她有生以來離死亡最近的一次。我含淚聽著，媽的，這就是社會。有勢力有地位的人來看病，你們笑臉相迎，慇勤服務，住在什麼「溫馨病房」裡，我們這樣沒有背景沒有錢的就被當成垃圾一樣地呼來喝去。我將來什麼都會有，我將把你們踩在腳底下，讓所有給過我白眼的人嘗到教訓！我把眼淚嚥回肚子裡，等著吧，媽的有錢人的社會！
手術做完了，馬力攙扶著她出來，我忙迎上去，抱起她到門口坐車，蘇菲輕得像一片羽毛。
最後終於弄回了住所，蘇菲每天要吃許多種藥，只能臥床。還是怕耽誤我的時間，所以叫她兩個同學輪流來照顧自己。倆個女孩不辭辛苦，每天倒車奔波，為蘇菲洗衣做飯。
都說女生之間友誼很淺，看到她們照顧蘇菲的樣子我不再相信這句話。整個租房子動手術一應用度我沒有出一分錢。蘇菲的錢不夠，她的同學就自掏腰包，從沒計較過。
我也要吃飯，我們確實彈盡糧絕了，馬上就要報考，於是我向馬力借了700元。當時我拍著胸脯對馬力說，考完研一定歸還，但時至今日寫這篇文章時，仍然沒有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