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球場內「豹哥。」阿烈喊著。「都幾天了,阿奇人呢?」阿豹頭也不回地繼續打球。「這幾天因為於皓突然回來,他們兄弟倆形影不離,我不好下手……」「不好下手?是捨不得下手吧?」阿豹打斷阿烈,停下撞球動作,眼神陰沉。「喂,豹哥在問你話,你為什麼不回答?」一旁老鼠看見阿烈沉默,連忙催促。阿烈吸口氣,抬頭直勾勾地看著阿豹。「我沒有捨不得下手,我只是得想出個好法子,讓我自己能全身而退,我也怕『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劇在我身上上演。」「哼,你還考慮得真周到。」阿豹冷笑。「只可惜百密一疏啊!」老鼠跟著冷笑,伸手從撞球檯下用力一扯。阿烈一震,那是一隻錄音筆。「我不懂,豹哥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他很快沉著下來,冷靜地問。「放心,我只是想讓你清楚,你是誰的人,如此而已。」阿豹答。「不過,如果你還是搞不清楚狀況,那我們只好請於皓告訴你囉!」老鼠得意洋洋地揮舞著錄音筆。阿烈沉下臉,現在自己被錄了音,事情麻煩了。但是他依然不慌不忙,試圖替自己脫困。「我記得在坤哥死後,豹哥你問我願不願意跟著你,我的回答是,如果豹哥願意信任我,那我就願意信任豹哥。這句話豹哥還記得嗎?」「當然記得。」阿豹倒是笑得一臉和善。「大哥和小弟之間如果不能互相信任,對彼此的安全都是威脅!現在豹哥擺明了不信任我,所以我也沒有理由再相信豹哥。」阿烈緩慢地說著,然後瞥眼瞧了瞧老鼠手上的錄音筆,露出冷笑,「豹哥,你下這步棋,可能是想將我一軍,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從頭到尾都是你誤會我,那對我們的關係而言,可是步死棋!」他故意把話說狠,看看是否能嚇到阿豹。因此話一說完,他故意有些受傷地看了阿豹一眼,接著轉身欲走。「等一下!」阿豹果然叫住他了。「豹哥,別被這小子唬住啊!」見阿豹似乎有心軟的傾向,媽的咧,阿烈這傢伙最會口燦蓮花了!老鼠連忙出聲提醒阿豹。阿豹揮揮手,示意老鼠閉嘴。「我的手下跟我之間,從來沒有信不信任的問題,只有服不服從的問題!服從我的人,就是我的手下,不服從……就死在我的手下!」阿豹依舊微笑,語氣卻從和善轉為嚴厲。好險喔!老鼠聽了差點在旁邊跳舞,他還以為阿豹動搖了咧。阿烈神情一凜,他知道阿豹這次是來硬的,自己再多說恐怕只會令他更懷疑。「你放心,」阿豹笑得好假,「我最討厭冤枉人了。只要這次你能讓我的計劃進行得順順利利,我絕對不會虧待你。」阿豹拍著阿烈肩膀,親切得彷彿把阿烈當作自己的弟弟一樣。阿烈全身緊繃,直盯著阿豹,直覺告訴他,這次所謂的計劃,一定會引爆些什麼。「豹哥要我怎麼配合,就明說吧。」「唷,哪能明說,要不然豹哥精心企劃的好戲,說不定又要被你破壞了!」老鼠又加油添醋。阿烈狠狠瞪了老鼠一眼,卻在眼角餘光瞄到阿豹時猛一震。他察覺阿豹這次不再像往常那樣嫌老鼠多嘴,反而像是認同老鼠的話。「從今天開始,我要你提前一天跟我報告於皓的行程。幾點到幾點,他去哪做什麼事情,跟什麼人碰面,我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然……」阿豹陰狠地笑。老鼠狗腿地接下去,「不然這卷錄音帶,可能就要成為你的遺言啦!」阿豹冷笑著看著阿烈,領著老鼠走出撞球場,老鼠還刻意隔著玻璃門舞弄錄音筆。阿烈深深吸氣,忍著心裡的不安跟怒火,在阿豹他們離去後,踩著沉重的腳步,往外頭機車停車棚走去。還得去於皓家一趟。聽說他們今天辦了小聚會,大伙都會到。他努力告訴自己要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一樣,調整好心情,阿烈跨上機車,發動。即使機車快速地朝前方奔馳,阿烈卻覺得有千斤重擔壓在自己身上,讓他一點都不想再往前了。行至於皓家,他脫下安全帽,有些無奈地歎口氣,上樓。「對不起,我來晚了。」才站定在於皓家門口,大門忽然刷一聲打開,蕾蕾笑臉燦爛地迎接他。阿烈一愣,但立即恢復情緒,淺淺對大家打招呼。「耶,人都到齊了!」蕾蕾沒注意到阿烈疲憊的神情,拉著他高興地喊:「那,嗯,總之我很感謝大家這陣子對我的照顧,這些是我自己包的水餃喔!希望合大家胃口。」她回眸偷偷看了阿烈一眼,可惜阿烈沒有任何反應,讓她有些失望。大伙熱鬧地圍著滿桌的水餃,阿奇紅豆忙著調調味料,於皓則轉身去廚房拿辣椒粉,蕾蕾慇勤地替阿烈分水餃,還細心地替他倒了些調味料。只是阿烈完全無法融入這一切,他的心還是緊緊掛在阿豹那裡。不只是錄音筆的事情,而是阿豹接下來要執行的計劃。他直覺知道一定跟於皓的安全有關,可是他完全無法參透阿豹到底想怎麼做,他不知道要怎麼預防,甚至不知道該如何保護於皓。抬臉,映入眼中的是於皓夾著餃子親暱地讓語燕先嘗一口的模樣。他實在不忍心再傷害這一對真心相愛的情侶,真的不忍心。討厭,又在看她!蕾蕾用力咬了一口餃子,悶悶地注意從剛剛就把視線停留在語燕身上的阿烈。她不知道阿烈其實是在煩心兩人的安全問題,還以為阿烈是在偷偷注視語燕。越想越氣,像是對付仇人似的,餃子越咬越大力。「大家要喝些什麼?我去買啤酒。」阿烈心煩意亂,對著滿桌水餃還是提不起勁。「Yes!買個兩打回來!」明明嘴巴塞滿餃子了,阿奇居然還有空隙說話。「我跟你去!」蕾蕾連忙吞下口中水餃站起來,「我、我自己的飲料要自己選」怕自己態度太明顯,她心虛地解釋。阿烈聳聳肩,把蕾蕾的舉動看成是她的一種任性。轉身,領著蕾蕾走出門口。一旁一直沒有開口的語燕這時候才輕輕一笑,湊在紅豆耳旁輕聲說了幾句。嗄!紅豆猛然瞪大眼,「挖咧,小太妹喜歡…豆話沒說完,語燕連忙摀住她的嘴,替蕾蕾留些面子。不會吧?紅豆對語燕眨眼。就是這回事囉。語燕輕笑點點頭,再度肯定。夜色深沉,蕾蕾乖巧地跟在阿烈後頭,遲疑一會,她裝作不在意地開口:「我做的水餃,好不好吃啊?」「喔……」別說水餃了,就算現在是滿漢全席擺在他眼前,他大概也如嚼蠟吧,「嗯,好吃。」但是不忍傷蕾蕾的心,他敷衍。蕾蕾心細,哪這樣容易給他唬弄過去,立刻嘟起嘴,「騙人!你根本沒吃,怎麼會知道好不好吃!」阿烈一愣,「我是想,你做得這樣用心,應該很好吃。」口氣依然敷衍到不行。蕾蕾生氣了,「你沒看到我做,又知道我用心了!」女生鬧起來果然很可怕。阿烈不耐煩地回頭,「你現在是要找我吵架嗎?」蕾蕾扁嘴,語氣收斂,只是滿腹委屈,「你不常叫我要懂禮貌?用敷衍的態度回答別人算什麼禮貌?我爸就是這樣,不管我跟他說什麼,他都是『嗯,喔,好啊』,擺明就是敷衍,根本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阿烈一怔。蕾蕾的控訴讓他想起小時候養父母對他的態度,甚至是現在的長官,也常常這樣敷衍他。這種感受不好,他懂。所以他耐住性子,溫和道:「對不起,我在想事情,所以沒注意到你的話。等會回去,我一定會認真品嚐,然後給你做報告好不好?」在蕾蕾心中,想事情,等於想語燕。這下她不但不覺得安慰,只覺得更悶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啦!」她脫口而出。阿烈停住腳步,回頭等蕾蕾的下文。「真的太明顯了!你一直都在偷看她,我都發現了!」蕾蕾吼,阿烈愣住,他以為蕾蕾發覺到自己今天老是在觀察於皓的舉動。但蕾蕾誤把他的沉默當作默認,更氣了,「你好大膽哪!你自己也說過,在道上混最忌諱這個,我勸你還是對小燕子死心吧!」阿烈怔住,然後鬆了一口氣。原來蕾蕾誤會了,「蕾蕾你誤會了,我沒有偷看小燕子。」「少來,我明明……」阿烈皺眉,覺得蕾蕾該改姓為公司出了狀況,我在煩惱要怎麼告訴阿皓,只是這樣而已,你不要誤會!」是這樣嗎?蕾蕾瞇起眼,是沒錯啦。於皓跟語燕坐在一起,他往那個方向看過去,也是可以看到於皓沒錯,不過……看蕾蕾還是一臉懷疑,阿烈的耐性用完了。他板起臉,嚴肅道:「我說最後一次,我對小燕子一點感覺都沒有,以前沒有,以後更沒有!」「盧」小姐果然很懂得打蛇隨棍上,「所以以後如果她跟於皓分手,你也不會喜歡她?」「不會!」阿烈想打人了,「以後你再跟我提這件事情,我一定翻臉,聽到沒!」他敲敲蕾蕾的腦袋。唉,真不知道現在高中生腦袋裡裝些什麼東西。蕾蕾可開心了,因為阿烈這人一向說話算話,他現在把話說絕了,就像是給她保證一樣。這下心花朵朵開,她露出微笑,主動伸手替阿烈提裝了啤酒的塑料袋一邊,「好啦好啦,以後不說了嘛,我幫你!」阿烈翻白眼。小女孩,心情還真像天氣,一下晴天一下打雷的。兩人提著啤酒,走回於皓的住處。沒有發現身後巷口忽然探出一顆腦袋。再看一眼鏡子,蕾蕾差點吐出來。什麼鬼煙熏妝嘛,簡直像吸了毒的熊貓!蕾蕾憤憤抽起卸妝棉,努力抹去臉上那片慘案。自從紅豆決定要朝化妝師的目標邁進以後,她的臉開始遭殃。可惡,若不是答應阿烈住在別人家要乖乖的,她哪可能拿自己的臉給紅豆當實驗品。丁東電鈴響起。哼,笨紅豆,一定又忘記帶錢了!瞧自己的臉恢復得差不多了,蕾蕾沒好氣地上前開門,「又忘記帶錢了……小斌?」蕾蕾瞪大眼,不敢相信眼前鬍渣爬滿臉,衣服皺得可以拿去丟掉的流浪漢,居然是失蹤好久的小斌。「大姐……」小斌訥訥低頭。「你還好意思見我?知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自從那日小斌的媽媽跟於皓談過以後,小斌就上演失蹤記,前一陣子大家找他找得差點崩潰。小斌知道理虧,只是低著頭不敢應聲。「真是的!你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什麼鬼樣子,混兄弟混成這樣,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蕾蕾怒火中燒,大聲吼罵。「大姐,我知道錯了,我拜託你去跟皓哥說,請他不要趕我走,我會好好表現的!」小斌急忙懇求。蕾蕾差點吐血。還好好表現咧,他再回來鷹幫,小斌的媽一定又要跑來上演苦情記了。「沒有下次了啦!你根本不是這塊料,收賬也收不好,誰要你這種小弟啊?」為了激小斌回去,蕾蕾故意用不屑的眼神及口氣說話。小斌身子一震,從以前蕾蕾就看不起他。不論他怎麼做,蕾蕾就是認為他沒用!他傷心又生氣地看著蕾蕾。蕾蕾沒有察覺小斌受傷的樣子,只是急著要他回去,「還站在這幹嗎?現在馬上回家去跟你媽道歉!」邊說,蕾蕾邊大力推著小斌。小斌不動,抬眼看著蕾蕾,眼神有說不出的陰沉。從來沒見過溫馴的小斌露出這種神情,蕾蕾嚇了一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知道在你眼中,還有在皓哥眼中,我不會打架、不會收賬,是沒出息的小弟……」小斌緩緩開口,身體因為太過激動而顫抖,「但是我發誓我不會了!我不想再讓人瞧不起我,我范奕斌有名有姓,不是別三!」蕾蕾有些不忍地看著小斌。她知道小斌自尊心受傷,但是她超討厭小斌這種不識相的個性,氣頭上的她索性撇頭不看他。「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小斌苦笑,「你們不會相信我了。好,我會用行動來證明我的話!你們等著瞧吧!」說完,小斌轉身就走。「你要去哪啊?」蕾蕾有些著急地喊住小斌。「麻煩你轉告皓哥,我小斌不會讓他失望的!」小斌頭也不回。「喂,飯桶……」她連忙住嘴,看著小斌遠去的樣子,蕾蕾在心中乾著急。今天的小斌不一樣了,神情裡多了一股說不出的偏執。糟糕,他會不會做什麼傻事?唉,蕾蕾苦了臉。如果這飯桶兵又闖禍,一定會連累到自己的,畢竟是自己出言激他。哎唷!怎麼趕他走也不對,收留他也不對啊!啊——煩死了啦!蕾蕾無力地癱在沙發上,氣餒到了極點,一想到阿烈可能生氣的樣子,喪氣到連把臉上剩下的妝卸掉的力氣也沒了。夜晚的公園看起來有些荒蕪。阿烈獨自一人坐在剛蓋好沒多久的露天音樂台前,眼神定格在空無一人的表演台。後頭傳來腳步聲,他沒有回頭,依舊專注地看著前方。來人在阿烈身後坐下,「舞台上什麼都沒有,你也能看得那樣入神?」原來是阿烈的長官。阿烈側頭微微一笑,「就是看太多爾虞我詐的戲碼,所以什麼都沒有的舞台,反而能讓我心情平靜。」「阿奇刺殺盧霸,二毛卷款逃跑,盧霸跟阿奇火拚,於皓在最危險的時刻趕到,」長官若有所思地沉吟,「沒錯,你身邊最近上演的劇情的確是高潮迭起、峰迴路轉啊。只不過我很想知道,在這舞台上,你究竟是演員、是編劇,還是導演?」長官笑著,言語卻犀利。阿烈神情一震,想到不久前才被阿豹錄音質疑,現在連自己的頂頭上司都對他提出疑問。是不是有天於皓也會再度懷疑他?太多壓力令他喘不過來,情緒頓時失控,他激動地握緊拳頭,「我很抱歉我沒有確實執行你交代的任務,我試著收買人心,我試著架空阿奇,可是我還來不及完成這些任務,公司就出了事,我只能被情勢推著走,我只是傀儡,我什麼都不是!」見阿烈情緒激動,長官歎口氣,按住了阿烈的肩,「我知道。」頓了頓,長官移開他的手,眼神往前方望去,「很多年前,我也曾是個臥底警察。」阿烈一怔,回頭不太相信地看著長官。長官淡然一笑,眼神深遠,「我在黑道裡混了五年多,我殺過人、吸過毒,也背叛過自己的兄弟,但是,我從來沒有動搖過!」阿烈低了頭,知道長官已經看穿自己的心思。的確,他是動搖了……堅信不移的信念,早就在遇到於皓阿奇語燕一行人時,動搖了。長官看阿烈默認,也只能歎氣,「阿烈,臥底的工作就是演戲,你可以入戲,但卻不能分不清戲劇和現實之間的差別。你可不要忘記,在現實生活中,他不是你兄弟,他是黑道,你是警察!」「他是黑道,你是警察」這八個字如利刃狠狠捅了阿烈一刀。他知道,他怎麼會不知道?阿烈神情痛苦,轉了頭,猛力吸氣吐氣,想調適自己的情緒,好半晌,他才點頭,「我知道……我知道。」長官看出阿烈的痛苦,只是沉默拍著他,讓他有時間整理情緒。阿烈閉上眼睛,努力調適好自己的情緒,片刻後,他終於稍微恢復平靜。「長官,我想拜託你,可不可以請你試著尋找我妹妹?其實……」阿烈斂目,「我一開始做警察,最主要原因就是要找她。我知道就算現在我找到她,也不能跟她見面,可是,如果我能知道我妹妹現在在哪,也許,我就不會跟現實世界越拉越遠。」說著,阿烈忍不住哽咽。他無法想像自己唯一的親人現在會在哪?有沒有人疼她?有沒有人欺負她?吃不吃得飽?穿不穿得暖?一想到這些,阿烈就會無法呼吸,他好想馬上見著自己的妹妹。長官神情有些複雜,但是阿烈沒有注意到。「好,我會幫你找到她的,你放心吧。」長官只能這樣說。有些事情,他還不能說實話。夜光下,長官跟阿烈默默坐著,誰都沒有再開口。夜深時,阿烈回到自己的住處,撥了電話向阿豹報告於皓明天的行程。收了線,他頹然站在落地窗前,眼神空洞地看著外頭。他累了,心真的太累了。想到長官交代的任務,想到自己的行為簡直就是在出賣於皓,想到自己下落不明的妹妹,想到老奸巨猾的阿豹,他突然覺得好煩好煩。落地窗外,雷聲響,銀光一閃,嘩啦啦下起大雨了。阿烈一手拿了啤酒,一手推開落地窗門,緩緩走出去。雨勢變大了,打在阿烈身上,他卻不覺得痛,冰冷的雨水流過他全身,他卻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大雨裡。他仰頭,讓雨水無情地打疼他,只希望冰涼的雨水可以將他紛亂的思緒釐清。他不知道雨什麼時候停的,只知道直到自己身上濕透的衣服都快被夜風吹乾,他才拖著疲憊的腳步走進屋裡。倒在床上,他逼自己入睡,畢竟明天還是會來。而紛亂的情緒哪容得他入眠,輾轉一夜,天很快就亮了。阿烈撐起身子,勉強盥洗完畢,再度拖著疲憊的身心奔往公司。「阿烈!還好剛剛你不在,洪虎帶人來……」進了辦公室,語燕焦急地說。阿烈嚴肅地點點頭,他知道洪虎來過。剛進公司時,就瞧見外面擠滿了人,他機警地躲在安全門後面,才發現如此大的陣仗居然是在恭送洪虎。他心裡有數,洪虎八成是來找蕾蕾的,自己曾經和洪虎的手下交過手,為了怕被認出來,阿烈就這樣一直隱身在安全門後面,直到洪虎離開,才快步踏入辦公室。「怎麼辦?洪虎又不是笨蛋,我看蕾蕾的事早晚會被發現。」阿奇一臉苦惱。「如果被洪虎知道是我們包庇蕾蕾,不但得罪他,對雄哥也不好交代。」於皓神情嚴肅。「這件事就交給我處理吧。」阿烈沉下臉,既然蕾蕾是他塞給大家的麻煩,就由他負責。正當於皓想開口說些什麼時,一個小弟拿著封信走進辦公室。信上寫著「於皓親啟」。「什麼東西啊?」於皓納悶地接過信封,搖了搖,發現有東西滑動。拆開信封一倒,一卷錄音帶滑出。眾人納悶,阿烈的神色卻大變。阿豹!幾乎是立即的,他想到自己被錄的音。阿烈幾乎要站不住,可是他沉住,看著於皓轉轉那塊錄音帶,正要放入旁邊的收音機時,他連忙衝上去按住於皓的手。「等一下!」眾人看向他,察覺自己失態,阿烈連忙強迫自己鎮定,「要不要先把帶子拆開看一下,說不定這裡頭有、這裡頭有、有……我們不能確定這東西安、安不安全!」阿烈說得急,幾乎要結巴了。大神經的阿奇先是一愣,然後哇哈哈大笑,「阿烈你太緊張了啦!我就不相信科技發達到可以把錄音帶做成炸彈!」原本情緒緊張的於皓也跟著笑出來,他不以為意地按下播放鍵,錄音帶開始轉動。阿烈知道自己不能再阻止,只是緊張地看著那緩緩轉動的收音機,全身冷汗直流,心臟都快跳出來了。錄音帶裡沒有任何聲音,於皓按了快轉鍵再切回播放鍵,依然沒聲音。「會不會是有人惡作劇?」語燕忍不住質疑。阿烈見著機會,連忙上前按了暫停,將錄音帶取出,「我去問清楚是哪間快遞公司送來的,再打電話去問寄件人。」語燕看了阿烈一眼,只見他臉色潮紅,額上還冒汗,忍不住關心:「阿烈你怎麼了?」這一問,於皓跟阿奇都紛紛轉了頭。「你臉色不太對,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於皓也發現到阿烈過紅的臉。「我沒事……」阿烈強笑。猛地,阿奇向前一步扣住了阿烈拿著錄音帶的手,阿烈神經一繃,臉色瞬間刷白。「還說沒事!」阿奇拉開喉嚨嚷:「你身上都可以烤肉了!」原來阿奇扣住阿烈的手是為了檢查他的體溫。阿烈鬆了一口氣,「沒有這麼嚴重,我只是有些感冒而已。嗯,我先去查查這東西到底是誰送來的。」語畢,他趁大伙都沒發表意見時快速退出辦公室。來到茶水間,阿烈背頂著牆,大口喘氣,雙眼泛紅地看著手上那卷錄音帶。下一秒,他抓狂地把錄音帶扯出,將磁帶抓得亂七八糟,然後塞進垃圾筒。他終於支撐不住,無力地靠著牆壁滑落在地。雙手煩躁地爬過頭髮,他痛苦地閉上眼。休息片刻,阿烈再度強撐起身子,腳步有些闌珊地走出茶水間。一名小弟走過來,恭敬地對阿烈說,於皓交代他先回家好好休息,放自己一天假。抬手看了眼手錶,知道這時間於皓跟阿奇一定準備去巡場子了。不行,他不能放於皓跟阿奇兩個人,他擔心阿豹會在這時候使出什麼手段。因此他打起精神,快速下樓,果然在大門口攔截到阿奇跟於皓。「阿烈?我跟阿奇去巡場子就好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於皓有些吃驚,他還以為阿烈會乖乖回去休息。「對啊,你一直冒汗,臉色難看死了!要是你倒了我們怎麼辦?」阿奇也湊上前關心。阿烈逞強地笑了笑,「被你們說得好像我快掛了,我沒……阿皓小心!」眼尾餘光瞄到有一人從巷尾衝出,直奔於皓方向,阿烈神經一繃,急忙大吼。於皓跟阿奇警覺地轉了身,才發現來的人居然是渾身帶傷的小斌。「小斌?」阿奇一眼認出這個活像流浪漢的人居然是小斌,「你怎麼搞成這樣子?」「皓哥!我做到了,我把賬收回來了!你看你看!」小斌不理會阿奇,獻寶似的把一疊鈔票攤在於皓眼前。於皓看小斌遍體鱗傷,不禁動了肝火,「誰叫你去收賬的!」小斌一愣,以為於皓不相信這真的是他靠自己本事從別人身上收回來的賬,連忙急急解釋:「皓哥,這次我真的沒騙人!這是我自己收的賬,真的!請你相信我,以後我會更努力,我一定會成為一個不讓你丟臉的小弟。」他硬是把鈔票塞進於皓手裡。於皓憤怒地大手一揮,將小斌擋回去,「我不要你做我的小弟!我叫你回家,你聽不懂是不是?」小斌露出受傷的表情,「可是我收到賬了啊,為什麼你還是不肯承認我?」說著,他眼眶泛紅,像是受了極大打擊。阿烈歎氣,出來打圓場,「皓哥是為了你好,你根本不適合這個圈子。」「就是嘛!收個賬被打成這樣子,你媽看了一定很難過。」阿奇也幫腔。小斌愕然,「是我媽對不對?一定是我媽對不對?皓哥,我保證她不會再來煩你了!她再來,我就趕她回去!以後公司就是我家!」小斌連忙保證。於皓聽完小斌一席話更火了,他憤怒咆哮:「你到底把我們當什麼了?我們是黑道,不是禽獸!你連傷害自己母親都不當一回事,這種人,我絕對不會收他當小弟的!」於皓忍無可忍,大力推了小斌一把。小斌又震驚又受傷,踉蹌地往後退了一大步。「好了,回家去吧。」阿烈搖搖頭,扶住小斌。小斌甩開阿烈的手,「我不回去!如果我回去,我這一輩子就只是沒有用的飯桶兵!我已經受夠被人瞧不起了!」小斌哭了出來,全部的不滿在這刻發洩,「我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像你一樣,受人尊敬!這樣也有錯嗎?為什麼你可以,我就不行?」小斌吼完,抹掉眼淚,推開眾人掉頭跑走。阿奇搔搔頭,一臉無奈,「阿皓,怎麼辦?」「該勸的我們都勸了!該怎麼做,就看他自己了。」於皓歎氣,「找個人跟著他,送他回去吧。」阿奇點點頭,隨意指揮後頭的小弟跟上小斌。一旁的阿烈這時候才放鬆緊繃的神經。剛剛小斌衝出來的一瞬間,他還以為那是阿豹派出來的殺手。雖然是虛驚一場,但是下次呢?下次會不會如此幸運?阿烈默默跟在於皓阿奇後頭,即使已經頭暈目眩,他依然咬牙不願離去。既然他無法預防危機,至少可以跟在於皓身邊,這樣於皓的安全就多一分保障。這也是他唯一能為於皓做的。好不容易,一夜奔波,該巡的場子都巡邏完了。阿奇駕著機車往家的方向騎去,一群小弟也跟著散場,於皓跨上自己的車子,揮手示意阿烈也可以回去了。阿烈只是點點頭,假裝往另一頭騎去,其實等到於皓一開動,他立刻掉頭跟在於皓後頭,直到確認於皓回到家,並且安全上了樓,他緊繃一天的神經,終於在這一刻稍微放鬆了。正想掉轉車頭往家的方向騎去,忽然後頭大燈一閃,阿烈抬手遮住刺目的白光。對方見吸引到他的注意力,才把大燈關掉。這時候阿烈才看清楚,車上居然坐著阿豹跟老鼠,兩人正對著他冷笑。阿烈氣極了,一下子送空白錄音帶,一下子故意在於皓家門口出現,他們到底想怎樣?但是迫於無奈,他也只能耐著怒火,跳下機車走過去。「你到底想怎樣?我都照你的話做了,為什麼還搞這些小動作?」「別激動嘛,小聲點,你也不想於皓髮現我們兩個在他樓下碰面吧?上車!」阿豹笑得一臉無辜。阿烈無奈,只得上了後座。「好,我也不是來找你聊天的,告訴我於皓明天的行程吧!」阿豹透過後視鏡瞧著阿烈。阿烈吸口氣,才緩緩把於皓的行程告訴阿豹。說到於皓明天要送車去保養廠時,他明顯察覺到阿豹跟老鼠交換了個眼神。「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阿豹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阿烈一凜,直覺有事情要發生,他開口想多說些話來套情報,「豹哥,你……」「怎麼?話沒說完?」駕駛座上的老鼠立刻打斷阿烈,「你把豹哥的車當出租車啊?還不下去!」阿烈無計可施,只好乖乖下車。看著阿豹揚長而去,他心中的不安越擴越大。跨上機車,他心事重重地往回家路上騎去。發燒得厲害,讓他無法清楚思考。但是他知道,阿豹要行動了,只是他完全無法得知阿豹到底要怎麼做。歪歪斜斜地騎車到家,他軟弱無力地開了門,差點腳步不穩地倒在客廳,支撐著走回房間,他再也不住地躺了下去。但是即使身體再累,他也無法讓腦袋休息。該怎麼辦?阿豹要行動了,而他們卻如俎上肉,完全沒有任何反制的計劃。他努力思考,思緒卻越來越模糊,黑暗漸漸吞噬他。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門鈴響起,才將他從熟睡中喚醒。阿烈幾乎是用跳的起來,看看手錶才發現自己睡過頭了,連忙走向門口,透過鷹眼,發現門外的人是於皓跟阿奇。他放心打開門,「你們怎……」話無法說完。阿奇拿著槍,抵著他的腦門,逼得他退到牆邊。於皓臉上覆滿冰霜,走了進來,「阿烈,你為什麼要出賣我?」阿烈只是怔怔地看著於皓還有阿奇,一句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阿奇瞧他不說話,哼了一聲,手指緩緩扣下扳機。砰!槍聲響起,阿烈也跟著從床上驚醒,他猛然坐起,摸著自己的額頭。原來是夢……是夢。他抱住頭,痛苦得不知道該哭還是笑才好。鈴——這次急切的門鈴聲不再是虛幻了,阿烈回過神,連忙走去開門,免得外頭的冒失鬼把門鈴按到燒起來。「誰?」阿烈情緒不好地打開門,入眼的是蕾蕾跟紅豆。「哈,我們是來探病的喔,不可以生氣。」紅豆知道門鈴聲一定吵到阿烈了,連忙先出聲討饒。「進來吧。」阿烈沒轍,只好讓出路,讓兩人進來。蕾蕾開心地抬腳要跨進去,紅豆快一步攔住她,「機會製造給你了,好好把喔!」然後她不顧蕾蕾愕然,拉開喉嚨大吼:「啊,我忘了有事情要辦!阿烈,我待會再來看你啊!」說完她一溜煙跑掉。蕾蕾無奈,只好自己進了屋,只見空蕩的客廳沒有阿烈的人影。「阿烈?」她試探性地喊了喊。「你等會,我馬上就好。」房間內傳來阿烈的聲音。蕾蕾喔了聲,獨自在客廳坐下。一雙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阿烈的住處,然後眼尖地發現擺在一旁的小仙人掌。蕾蕾垮下臉。就算不喜歡,也有好感吧?她悶悶地想,但是隨即打起精神。「阿烈,要不要我陪你去看醫生,你臉色很差耶?」她對著房間喊。「不用了,」房門打開,阿烈邊扣扣子邊走出來,「我沒時間,蕾蕾,你待在這等紅豆回來,我得趕去公司。」還去公司啊?蕾蕾聽阿烈虛弱的聲音,還有走不穩的步伐,不禁生氣起來。「你都病成這樣了還要去公司?」「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得趕過去。」阿烈走至門口。「那我陪你去!」蕾蕾急忙站起來。「你別成天想跟著我行不行?我自己的事情已經夠多夠煩了,哪有力氣再來應付你?」連續幾天心靈上的折騰,阿烈再好的脾氣都磨光了,他回頭就是怒吼。蕾蕾被吼得當場愣住,隔了好幾秒才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只是擔心你。」阿烈知道自己反應太大,但是他真的沒心思應付蕾蕾,「我會照顧我自己的,你跟著我反而礙手礙腳。」他轉身欲走,忽然又停住腳步,「對了,你爸來過鷹幫找你,我看你就跟他回去吧,不然真的會帶給阿皓很多麻煩。」語畢,阿烈迅速下樓,始終沒有再看蕾蕾一眼。蕾蕾睜著眼看阿烈離開,下一秒哇啦大哭出來,眼淚一直淌,一直淌,直到阿烈的機車聲都遠離了,還是無法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