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皓公司辦公室裡,氣氛嚴肅卻低迷。阿奇臉色鐵青,看著眼前這排十人不到的弟兄,氣到差點說不出話來。「就這些人?」他不敢置信地咧了嘴,「我們今天不是去吃喜酒!今天這是兩個堂口的對決,我們只派得出這些人?」阿奇咬牙切齒,在場的兄弟都低下頭,沒人說得出一句話。「人呢?」阿奇終於忍不住怒吼,雙眼佈滿了血絲,模樣相當駭人。「我們的人都死光了嗎?死、光、了、嗎?」阿烈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只好站出來,「據說……阿豹從昨天開始就到處挖我們的牆角,他開出一百萬賬單,還說他只要三十萬本金,其他全數給收得到賬的兄弟,某些弟兄,因為利益關係……」「為了利益就可以背叛兄弟嗎?媽的!這不叫兄弟!這絕對不是我們的兄弟!」阿奇怒不可遏,重重一拳打在桌上。眾人依舊沉默,誰都不願意開口。畢竟留下來,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他們能為阿奇盡的最大義氣了。阿奇心頭憤怒難平。他掃了一眼只剩下十人不到的弟兄們,心中清楚明白,這一戰,可能是有去無回了。想到於皓跟他打下的江山,想到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很有可能就斷送在今天,斷送在他手上,他終於忍不住發出困獸般的怒吼。「啊——」他痛苦地閉上眼睛,仰天怒吼。阿烈垂下頭,阿奇的痛苦他全部看在眼裡,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阿奇會落入此等困境,自己要負很大的責任。他閉上眼,不願意再看阿奇痛苦的樣子,卻無法隔絕阿奇痛苦無助的吼叫聲。入夜時,阿奇認清了事實,知道沒有兄弟會再來了。他冷了心,決定要壯士斷腕,領著唯一,也是剩下的十幾名弟兄,來到跟盧霸約定的大型廢棄倉庫。兩批人馬殺氣騰騰地走進倉庫內,隨著最後一人走進去後,轟一聲,眾人拉下鐵門並且鎖上,意味著這是場生死決鬥,只有活著的人才能走出去。兩方人馬對峙,盧霸的手下全部戴著口罩,用來區非敵我。而這一相比較之下,明顯可以看出阿奇手下的人數遠遠落後盧霸。「哼,挺帶種的嘛,小貓兩三隻也敢來跟我鬥?」盧霸從人群裡走出,手搖著開山刀,輕蔑地看著阿奇。「就算只有小貓兩三隻,照樣吃定你們這群死耗子!兄弟們,上!」阿奇雙眼一瞇,迸出殺氣,一馬當先舞著開山刀衝上去。兄弟們紛紛大喝,紅著眼衝上去廝殺,一瞬間整個倉庫鮮血飛濺,哀嚎聲不斷。兩方人馬紛紛掛綵,其中又以阿奇這邊因為寡不敵眾,更是損失慘重。就在兩方人馬在裡頭纏鬥時,倉庫外面忽然又傳來一陣陣腳步聲,原來是雄哥收到阿力的報告,知道於皓走後他的堂口出了大亂子,今天更以卵擊石地跟盧霸大火拚。雄哥不願意見到自己打下的江山毀於一旦,因此派出阿力領著他手下的精英殺手,準備來阿奇。誰知道阿力領著五六個人來到現場,卻因為鐵門被鎖上而無法進入。阿力在外頭急得團團轉,只聽得裡頭的打鬥聲越來越大,他知道再晚幾步,阿奇這邊的勢力可能就會被殲滅。當阿力在門外努力想辦法衝進去時,裡頭的戰況已經開始明朗化,阿奇這方明顯落於下風。阿奇體力到達了極限,一個人要應付三四個人的包圍,漸漸不住,終於一個不小心,他的手臂被狠狠砍了一刀,他狼狽地跌坐在地上。阿烈見狀心一急,連忙衝過來想幫忙。「我沒事!不要管我!」阿奇看阿烈也獨自跟四五個人纏鬥,自己都分身乏術了,因此他咬牙站起來,不願意造成阿烈的負擔。才一站起來,對方的刀又不留情地朝他劈了過來,就在阿奇以為自己死定了時,倉庫的窗戶忽然發出巨大聲響,應聲碎裂。廝殺的眾人紛紛往破窗的方向看去。居然是於皓!原來昨夜語燕下的決心就是鼓勵於皓回台北,處理他該處理的事務,以免留下遺憾。於皓萬分感激語燕的體諒,並飛快趕回台北,剛好趕上這場廝殺。來到現場的於皓,在窗外看見阿奇的困境,心急之下,他不顧一切用手臂敲碎了窗戶,身上佈滿被玻璃碎片所刮傷的血痕,手持著長刀,眼神陰狠地破窗而入。阿奇的手下一見到大哥居然回來了,全部精神振奮,本來潰不成軍的士氣這時候全部回來,大家不顧身上的傷痕,重新拾起力氣砍了回去。於皓帶頭揮舞著長刀往盧霸的方向砍去。本來勝券在握的盧霸一下子被逼退了好幾步,戰況瞬間拉平,雙方不分上下。同時,外頭的鐵門忽然砰一聲也應聲被撞開,原來阿力緊急發動了一旁的起重機,硬是把鐵門給撬開。這一下鷹幫的精英殺手也衝了進來,本來有了於皓已經軍心大振的弟兄們,這時候彷彿如虎添翼,一下子逆轉了情勢,殺得盧霸節節敗退。盧霸眼見情勢不對,連忙喊撤退,帶著剩下的傷兵逃竄了出去。一場惡鬥總算到此告一段落。「你回來做什麼?」吩咐兄弟們回去休息,阿奇轉身進了辦公室,並且帶上門。他靠在門板上,閉上眼睛,神色痛苦地開口。「阿奇……」於皓明白阿奇的痛苦,走上前想安撫他。「你跟小燕子過得好好的,你幹嗎回來?」阿奇摀住臉,痛苦地大吼。雖然他清楚若不是於皓,自己可能早就送命了,但他就是無法原諒自己的無能。「阿皓是為了……」阿烈連忙走上前想勸阿奇。聽到阿烈的聲音,阿奇火氣更大,「你為什麼要告訴他?我為什麼不告訴他你懂嗎?你、懂、嗎!」「阿奇!」於皓衝上去用力抓住阿奇的肩膀,「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麼做的!」阿奇一愣,知道於皓說得對,只是心情難以平復。於皓瞧阿奇冷靜了許多,連忙繼續勸道:「正因為我們是兄弟,你不會丟下我不管,我也不會!因為我們是兄弟啊!」阿奇垂下頭,無力地靠上於皓,兩兄弟緊緊握著對方的手,經過一場生死浩劫,心中的激動無法言語。一旁的阿烈看見兩人兄弟情深,頓時感到一陣孤寂,也更加自責,因為他的任務居然是要破壞這對兄弟的感情。猛然,辦公室的門被紅豆踹開。她神色慌張地跑進來大聲嚷:「不好了,小燕子、小燕子……」她上氣不接下氣,連話都說不清楚。於皓一聽到事情跟語燕有關,又看見紅豆慌張的神情,全身一震,一股懼怕感油然而生。他緊張地抓著紅豆,「她怎麼了?」「一群、一群流氓在釣蝦場攻擊她……她的、她的手骨被打斷了!」於皓臉色頓時刷白,沒想到他回台北才這一眨眼工夫,居然讓語燕受此大傷。震驚之餘,於皓也顧不得自己身上還有傷,領著阿奇跟阿烈衝往台中的醫院。原來語燕跟於皓在台中經營釣蝦場時,就時常有地痞流氓來鬧事。原本於皓是完全不怕這些小別三,但是語燕堅持既然他們是躲避來此,行事就應該低調。所以他們一直乖乖交保護費給這些流氓,只求不要再惹風波。誰知道這群流氓越來越囂張,於皓終於看不過去,出手教訓了其中一名人。這些小地痞流氓不但沒有受到教訓,反而獅子大開口,要求二十萬的醫療費。而就在於皓趕上台北援救阿奇的同時,這群流氓也上門來收醫藥費。語燕不敢跟於皓說有關醫藥費的事情,只能東湊西湊,勉強湊了五萬塊,這些流氓見到只有語燕一人,囂張地砸場子鬧事,語燕為了保護那塊寫著「於燕往返」的招牌,不惜用手阻擋,使得她手骨被打斷。坐在病床上,語燕的手已經接合完畢。而醫生正指著X光片,跟她解釋她的傷勢:「我們已經把你斷掉的指骨接合了,情況好的話,一個月之內,你的手就可以恢復正常。」語燕瞧瞧自己的手,連忙開口問醫生:「那、那請問醫生,我以後還可以彈鋼琴嗎?」醫生思考了一會,點點頭,「可以是可以,只不過……」「只不過什麼?」語燕不安地追問。「這是程度上的問題,就像聲帶受損的人,當然還是可以唱歌,只不過要成為聲樂家,那就是不可能的事了。」醫生略帶抱歉地解釋:「你的指骨斷裂時,傷到了一些神經,所以……雖然你將來還是可以彈琴,可是在技巧上面,恐怕會有極限。」語燕聽完醫生的說明,臉色慘白,無意識地對醫生點頭致意後,便神情木然地靠回床頭。醫生拍拍語燕的肩膀,跟著護士離開病房。就在他們離開後沒多久,於皓一行人也匆匆趕到。「小燕子!」於皓衝到病床邊,擔憂地看著語燕慘白的臉。語燕連忙打起精神,對眾人一笑,只是笑容牽強,看在眾人眼裡更覺心酸。於皓強忍已久的激動,在看見語燕那淒涼一笑時終於潰堤,他顫抖地輕握著語燕受傷的手,忍不住紅了眼眶。「小燕子,對不起……我、我應該在你身邊保護你的,對不起……」於皓的淚水滑落。語燕安撫地拍著於皓,「阿皓,別這樣說,我只是受了點小傷,沒事的……」於皓並沒有因為她的安慰而冷靜下來,反而顫抖得更厲害。他知道鋼琴對語燕的重要性,而他,這個答應要保護她的人,居然讓她受到這種傷害!叫他要怎麼面對語燕……看著語燕堅強的神色,他心裡更難過了。大家都知道,鋼琴是語燕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如今夢想被打碎,她居然還可以如此輕描淡寫,大家除了心疼她的堅強,更為她感到難過。紅豆早就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阿奇則是垂著頭,感到萬分愧疚。阿烈也自責無比,若不是他那該死的計劃,若不是他的任務,語燕根本不必受到這樣的傷害。病房內頓時愁雲滿佈,沒有人有心情,也沒有能力開口說什麼。語燕淒涼地看了眾人一眼。她是悲傷的,很悲傷的,但是她告訴自己,這不算什麼,她也不會去怪任何人的,真的!以前是她太天真,過幾天舒服日子就以為可以擁有早該放棄的夢想,就是因為她有這不切實際的夢想,才會如此痛徹心扉。語燕閉上眼睛,感覺心又死了一點點,對於她的人生夢想,她學會了,該死心的時候,就該死心。不然痛的,不只會是她一個人,更會波及周圍關心她的眾人。當她再睜開眼睛時,透徹的雙眼如往常,卻明顯、明顯,永遠、永遠少了那一點光彩了。釣蝦場內掛著的小燈泡依舊一閃一閃,但是大門卻深鎖著,昔日客人滿座的熱鬧景像已經不再了。釣蝦場裡頭,語燕正來來回回走動著,右著石膏的她只能用左手收拾最後幾樣東西。經過一番波折,在雄哥的打點之下,買通警方撤銷了於皓的通緝令。於皓終於可以返回台北重新整頓堂口。語燕是不捨得離開這安靜的生活的,但是她知道,既然踏上這條路,就不能有太多奢求。因此,她聽到於皓要返回台北的消息以後,也不再像往常那樣露出可惜的表情,或是覺得心情鬱悶。她只是笑著告訴於皓,有他在的地方,就會有她。吃力地將「於燕往返」這塊招牌搬到廢棄物回收堆裡,她有些不捨地摸了摸招牌。「於燕往返……是不是我把名字取錯了?有了『往』,就不該再有『返』?」釣蝦場的門這時候再度開啟,原來是於皓從外面回來了。語燕怕於皓擔心,連忙收起不捨的表情,「回來啦?沒鬧出人命吧?」於皓一愣,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欸,你知道啊?」原來於皓跟語燕來台中開釣蝦場這段時間,老是有地頭蛇來強收保護費,加上語燕的手是因為這些小混混而受傷的,因此於皓在要離開台中這一天,召集了北部的兄弟下來台中教訓這群不識相的小流氓,剛剛才在鬧區堵住了他們。「總要教訓教訓他們,不然他們會繼續欺負其他人……」於皓沒想到語燕居然也知道這回事,他還以為他保密到家了,「不說那個,有沒有東西要帶走的,我來打包!」「就這些囉。」語燕指著旁邊一小疊物品。皓左右張望一下地上的東西,眼角餘光瞄到被扔在一旁的招牌,他吃驚地指著招牌,「你不要了?這是費了你好多精神做的耶!」「留著做什麼?接手的老闆又不可能繼續沿用這個名字。」語燕搖頭。「小燕子,相信我,雖然我們現在必須回台北去,但是我保證,將來等公司穩定了,我們一定會再回來。」於皓聽出語燕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傷感,一個不忍,他心疼地將語燕拉入懷裡,試圖想對她做些保證。「你說得對,公司穩了我們就回來……那往後公司又出亂子的時候呢?我們是不是又得趕回去?」語燕悶悶地打斷於皓的話,「阿皓,我們心裡都清楚,人情義理是我們一輩子都抖不掉的包袱,所以就算到了天涯海角,這些牽掛也還是會再把我們拉回到原來的地方。」於皓啞然,他明白語燕說的都是實話,但他就是懊惱自己無法給語燕一個她想要的生活,總是要她跟著自己過這種奔波的日子。但是此時,他除了將語燕擁得更緊,也無法做些什麼。語燕在於皓懷中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露出個鼓勵的微笑,輕輕推開於皓,「釣蝦吧,我想,以後不容易再有這麼輕鬆的日子了。」說著,她拾起地上的釣竿,對著於皓搖了搖。皓接過釣竿,上了餌,將釣線?入池底。語燕輕輕地靠在於皓的肩上,兩人沉默不語,靜靜地享受這最後一刻的寧靜。「阿奇,你快點好不好?」紅豆敲著廁所的門,催促著。為了替於皓跟語燕接風,大伙決定趁今晚好好吃一頓,慶祝一下。偏偏阿奇這時候壞了肚子,一窩在廁所就是老半天。平時紅豆還可以耐著性子等他,但是現在語燕的手受傷,她趕著要過去幫忙,因此急壞了。「好啦好啦,馬上就好了嘛!」阿奇在廁所皺眉,哎唷,選在這時候拉肚子也不是他願意的啊!「每次出門就要蹲馬桶!懶人屎尿多!」紅豆氣呼呼地走出房門,瞥眼看見坐在沙發上的蕾蕾,一口氣沒地方發,乾脆拿她當箭靶,「喂,小太妹,我警告你喔,阿皓他們今天回來,我們要好好慶祝一下,你可不要又故意搞失蹤,聽到沒!」蕾蕾沒好氣地白了紅豆一眼,出乎意料地沒有回嘴,只是默默起身拿起泡麵準備料理自己的晚餐。紅豆瞇起雙眼,感到有些訝異。「喂,有什麼不爽就說,不要給我裝可憐!」蕾蕾背著紅豆開始拆開泡麵的包裝,「你放心,我從來不跟人搖尾乞憐!」紅豆怔住,還以為不帶這小太妹去,她會鬧得天翻地覆咧。「好了,我們可以走了!」阿奇終於捨得離開廁所,走出了房門。紅豆又瞥了蕾蕾一眼,剛好看到她瘦小的身影默默在等熱水注滿泡麵的樣子。實在是……有點可憐啦。「嘿嘿,該清的我都清乾淨了,待會兒我可要大吃特吃!」阿奇渾然未覺紅豆頻頻往屋內看的眼神,大聲嚷著。大吃特吃?聽到這四個字,紅豆又忍不住回頭。想到自己跟阿奇兩人要去「大吃特吃」,而這洪蕾蕾……就放她這樣在家裡吃泡麵喔?越想越不對,不顧阿奇愕然的表情,紅豆忽然轉身走回去,用力把大門打開,剛好看到蕾蕾蹲在茶几前等泡麵熟的樣子。越看越像自己在虐待兒童一樣。紅豆粗裡粗氣地開口:「去換衣服跟我們走!整天吃泡麵,總有一天你會防腐劑中毒!」蕾蕾怔住,沒想到一向跟自己過不去的紅豆居然會回頭,而且還願意帶她去於皓家?她差點紅了眼眶,點點頭,扔了泡麵,迅速回房換下一身睡衣,就怕晚一步紅豆會改變主意。紅豆就像母雞帶兩隻小雞般,一手拉著蕾蕾,一手拽著一臉莫名其妙的阿奇來到於皓家。到了目的地,阿奇連門都懶得敲,直接登堂入室,「哈囉!」他咧開大嘴,對著屋內的三個人打招呼。紅豆正想跟進,發現後頭的蕾蕾居然杵著不動,她皺眉嚷嚷:「進來啊!又沒人會吃掉你!」說著她乾脆自己動手把蕾蕾推進去。本來還奇怪紅豆在跟誰說話,一看到被推進來的居然是蕾蕾,屋內的阿烈怔住,「蕾蕾?你怎麼來了?不是要你待在紅豆家別亂跑嗎?如果又遇到阿豹還是你爸的手下怎麼辦?」阿烈其實無意指責,只是訝異於蕾蕾的出現。但是這番話聽在蕾蕾耳裡有說不出的難堪,她抿嘴,轉身就想離開。紅豆擋住蕾蕾的動作,「是我帶她來的啦,整天關在家裡也不是辦法。」「放心啦!反正我們大家都在,不會有事的啦!」阿奇也連忙幫蕾蕾說話。蕾蕾有些無辜地抬眼,一雙眼睛又期待又害怕地看著阿烈,就怕他不顧兩人的擔保,削她一頓就算了,搞不好還會要她回去。阿烈被她那小鹿班比的眼神弄笑了,但他還是板著臉,「還不快點跟阿皓他們打招呼?」蕾蕾緊皺的眉頭這刻才鬆開,她知道阿烈雖然表情依舊嚴肅,語氣卻放緩很多了。因此她開心地揚著笑,大聲地對屋內其他兩人問好。「於……」後面的皓字給阿烈瞪回去,她連忙改口:「阿皓哥,燕子姐好!」「蕾蕾好久不見啊。」於皓笑了笑,有些想不到這丫頭現在居然如此安分。「今天玩開心點,我們準備好多東西喔!」語燕也走過來招呼蕾蕾。從來沒有人對她如此親切,蕾蕾感動極了。她開心地碰碰跳跳,繞在語燕旁邊看東看西,也在這瞬間她才發現,自己居然一點都不吃語燕的醋了。似乎在什麼時候……她好像已經不再有暗戀於皓的心情了。蕾蕾怔住,一瞬間也不太能適應自己的情緒變化。她回頭環顧屋內的人,眼光掃啊掃的,最後慢慢定格在阿烈身上。眾人並沒有察覺到蕾蕾怪異的神情,只是說說笑笑,圍著桌子坐下來。「沒想到發生這麼多事,房東還願意租我們這房子。」語燕摸著熟悉的桌椅,不禁感歎。「這你就要感謝阿烈了,都是他一理的呢!」紅豆搶在前面回答。語燕跟於皓紛紛回頭給了阿烈一記感謝的笑容。「這不算什麼哪。」阿烈淡淡一笑,舉杯。「對對,這時候就要敬酒了,」阿奇連忙也端起杯子,「大家祝小燕子跟阿皓平安回來!」眾人笑著,紛紛端起酒杯開心乾杯。「各位各位,」一口氣把酒喝光的阿奇心情hi?!h得很,「經過這麼多事情以後呢,我個人有個小小心得,那就是——我楊勳奇,絕對不是當堂口老大的料!謝謝,感謝大家!」說完阿奇還華麗地一鞠躬,惹得大家噓聲四起。「你還敢說喔你!都是你,才會惹出這麼多事!」紅豆受不了阿奇的白目,用力朝他腦袋拍了下去。阿奇吃痛哀嚎一聲,只差沒當場倒地。這一舉,又讓大家紛紛大笑出來。「其實不能全怪阿奇,說起來我也得負一半責任,畢竟讓二毛記賬的人是我。」於皓連忙出來解圍。「阿皓,過去的事情就算了,放眼未來比較重要。」語燕笑著提醒於皓。「我知道,所以我想找個品行操守都能讓大家信任的人……」於皓忽然轉身看向阿烈,「所以,阿烈,記賬的工作就交給你了!」阿烈吃驚,連忙猛搖頭,「不行不行,這種工作得很有耐性,我沒法子,我跟阿奇一樣,只適合打打殺殺。」「可是除了你,我想不出有誰既可以信任,又有耐心。」於皓不死心地勸說。阿烈笑著揮揮手,「怎麼會沒有?那個人不就在你眼前?」大家朝著阿烈提示的眼神望去,居然就是坐在於皓旁邊的語燕。阿奇恍然大悟,「對喔!我們怎麼都沒想到,小燕子很細心啊!」「而且小燕子大家都信得過啊!小燕子,你覺得呢?」紅豆也趕忙出來聲援。「如果阿皓不反對的話……」語燕抬頭,有些期待地看著於皓。她很想替於皓分憂解勞,只是以往的經驗讓她知道,如果她太急於插手公司的事務,只會讓她跟於皓口角不斷。於皓低頭看著語燕殷切的眼神,他清楚自己非常不想讓語燕涉入幫務,但是……看著語燕近似哀求的眼神,還有她手上的石膏,以及眾人的聲援,於皓實在說不出「不」字。「如果你真的有興趣……那就讓你試試吧。」語燕笑瞇了眼,若不是礙在眾人在場,她差點就要撲到於皓身上緊緊抱住他了。本來還有點抑鬱於自己做的決定,但是看到語燕開懷的笑臉,於皓忽然覺得其實讓她管管公司裡的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兩人深情款款地對望,時間彷彿定格,可惜手機這時候不解風情地響了起來。於皓接了電話,「好,好,我知道,我馬上過去。」收了線,他略帶抱歉地看向眾人,「雄哥也辦了場接風酒,我得過去一下。」「是!大哥慢走!」阿奇精神抖擻地大吼。「你喔,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紅豆再度伸出魔爪,擰住阿奇的兩邊臉頰。於皓笑著搖頭,看著這對活寶,又轉頭拉拉語燕的手,才離開屋子。語燕目送著於皓離開屋子,才端起茶,「阿烈,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雖然她心裡還沒有完全信任阿烈,但這陣子阿烈的確幫了堂內很多事情,這點是不容否認的。「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阿烈連忙端起酒杯。蕾蕾瞇了眼,看不慣對她惡聲惡氣的阿烈怎麼老是對語燕輕聲細語的。「還有……敬那些永遠不讓人氣餒的仙人掌。」語燕瞥眼看了看本來種了枯死鬱金香,現在卻擺滿一株株綠意盎然的仙人掌花櫃。她知道,這是不善言語的阿烈用來鼓勵她的方式,要她像仙人掌一樣,不論環境再惡劣,也能朝氣十足地活下去。阿烈開心地笑了。他知道自己的心意語燕收到了,這就夠了。這一刻,他感到心裡的罪惡感減輕了一點,背負的東西似乎也卸下了一點。兩人的互動,蕾蕾都細膩地看在眼裡。她明顯察覺出阿烈的情緒變化,而且是朝著開心的那面變化。蕾蕾有些氣餒,她低下頭,默默把玩著盤裡的食物。有些希望……有些希望,阿烈對她,也可以像對語燕那樣,一點點就好了,一點點像就夠了……散場後,阿烈騎摩托車載蕾蕾回紅豆住處。蕾蕾悶悶地窩在阿烈身後,他和語燕互動的畫面在她腦海裡遲遲沒有散去。悶了半天,她終於鼓起勇氣,輕輕拍了拍阿烈的肩,引起阿烈的注意。然後她深吸一口氣,「阿烈?」「嗯?」阿烈其實早注意到蕾蕾在聚會時悶悶不樂的樣子,只是不知道這小妮子又為什麼事情皺眉頭了。「你覺得……小燕子漂亮嗎?」蕾蕾小聲問道。「沒事問這個幹嗎?」阿烈不解。「因為大家都說她很漂亮,所以隨口問問。」蕾蕾連忙解釋。但是阿烈卻沒有回答,沉默夾雜著機車的引擊聲,讓蕾蕾強烈心慌起來。「你、你是不是喜歡小燕子啊?」蕾蕾有些擔心又有些受傷地問。阿烈被她的問題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緊急剎車,後頭的蕾蕾反應不及,大力撞上阿烈的背。「你胡說八道些什麼?萬一被別人聽見怎麼辦?」阿烈轉頭,生氣地斥責。蕾蕾被他忽然的怒氣嚇到,連忙低頭猛道歉。卻也認定阿烈這樣的反應,一定是心裡有什麼被她拆穿了,否則善於隱藏情緒的他,怎麼會忽然像只被踩痛尾巴的狗?「以後別再亂說話了!在江湖上混,很忌諱這種事情的!」阿烈訓完,才鐵著臉轉身繼續騎車。蕾蕾垂下臉,訥訥說了聲知道了。緊張成這樣,明明就是喜歡她嘛!她傷心地想,只覺得心有些痛,胸口有點悶,眼眶好像也緊了起來。她吸氣,不准自己掉淚,下意識,抓緊阿烈衣服的手捏得更緊了。於皓住處,大家都已回去,屋內空蕩蕩的只剩語燕一人窩在桌前,用單手有些吃力地翻著賬本研究著。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語燕瞧了一眼,發現是於皓來電,連忙接起。「喂?他們都回去了喔……啊?現在?」語燕有些吃驚,但是收了線還是乖乖照著於皓的吩咐走下樓。奇怪,都快半夜了,怎麼那頭的於皓興沖沖地要自己現在下樓?活像挖到什麼寶物的小男孩那樣興奮。「什麼事啊,這麼急?」才走到二樓,就看見等不及的於皓也從樓下衝上來,見著語燕連忙拉著她往樓下跑。「嘿,小燕子,你看!」於皓真的像獻寶一樣,拉著語燕來到街口,然後興高采烈地指著前方一台黑到發亮的進口跑車。「直列六缸引擎,瞬間加速可達一百公里,在高速公路上即使飆到一百二都不會搖晃!」於皓跑近車子,愛不釋手地摸著黑色的鈑金,「怎麼樣?不錯吧!是雄哥送我的!」語燕其實對這一切沒有太大的興趣,尤其是對雄哥。她老是直覺雄哥背地裡一定有問題,只是上次提出這樣的質詢被於皓狠狠罵了一頓以後,她就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為了不掃於皓的興,她還是揚著笑容,附和於皓的喜悅。「上車吧!」於皓拉著語燕。「去哪?」「都可以!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山上、海邊、老家,甚至是釣蝦場!」「改天吧,」語燕笑著搖搖頭,「我現在只想待在家裡。阿烈教我一些記賬的基本技巧,不是很好懂,我想花點時間研究。」於皓垮下臉,熱情被瞬間澆熄。唉,早知道就不要答應讓她記賬……「那、那好吧,我去找停車位好了。」燕將於皓的失望都看在眼裡,但是她現在實在提不起勁跟他去兜風,因此她只是略帶抱歉地看著於皓,然後轉身上樓。看著語燕上樓,於皓的心情更鬱悶了。回頭看了看這台百萬BMW,心情百感交集。剛剛的接風酒,原本以為會被雄哥訓一頓的,誰知道雄哥不但不計前嫌,還送了一台這樣名貴的車子給自己。當他看見阿豹臉上那忌妒又生氣的神情,心情更是頓時好了起來。本來想將這一切跟語燕分享的,誰知道是熱臉貼冷屁股。於皓喪氣地跨回車上,發動車子,抑鬱地在街道上尋找車位。隔日,於皓放下了悶悶的心情,打起精神帶語燕一起上公司。在會議上,他正式把語燕介紹給眾部下認識,也正式把管賬一事交給語燕。「從今天開始,賬務就交給小燕子管,每個禮拜,她也會跟我們一起開會。」於皓最後這樣結論。「還不快叫燕子姐!」阿奇在旁邊催促。部下們連忙齊聲大吼「燕子姐」。語燕開心地笑了出來,她知道從今天開始,自己真的可以幫於皓分憂解勞了。而於皓見到語燕如此開心的笑容,覺得昨天沒兜到風也不算什麼了。只要能看見語燕開心的笑容,就讓她做她喜歡的事情吧!一下子,鬱悶一掃而空,他咧起微笑。「那現在我們就請……『燕子姐』跟我們說一下有關賬務的事情。」嘖,什麼燕子姐嘛,害他叫得怪拗口的。「大家也都清楚,公司財務有些吃緊,所以皓哥決定接受其他場子的委託,替他們收賬,好增加收入。」說到收賬,一旁本來還精神抖擻的小斌立刻垂頭喪氣。天啊,又要收賬……「范奕斌,加油囉!你可是我們公司es喔!」阿奇在旁邊加油。說也奇怪,再怎麼難收的賬交給這個看起來沒幾兩肉的小斌,就一定討得回來。本來阿奇也很懷疑小斌的能力,但是幾次過後,也不得不佩服他了。小斌聽到阿奇的稱讚,不但不高興,一張臉還像吞了一條大苦瓜那樣,苦得不得了。收賬……小斌簡直快要哭了,想到自己銀行裡已經空掉的賬戶,也完全沒有任何可以變賣的東西,他就不知所措。原來,為了可以加入於皓一夥人,小斌不惜動用自己的存款交差,沒錢的時候就賣掉隨身的奢華品。但是隨著賬款越來越多,他已經無法支付,現在也根本完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變賣。他該怎麼辦?苦著臉,接下來的會議小斌根本聽不入耳,只是煩惱著接下來的賬目該如何處理。隔幾日,就在於皓一夥人開臨時會議時,外頭忽然傳來小弟的敲門聲。「皓哥,有一位女士想見您。」「女士?誰啊?」阿奇搶著問。「她說她是小斌的媽媽,想找您聊聊。」「一定是來興師問罪的,畢竟沒有人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子混黑社會。」阿烈篤定地說。「拜託,」阿奇翻了大白眼,「從頭到尾都是她兒子死纏著我們不放好不好?這天兵,一天到晚給我闖禍!」「我去跟她解釋好了。」語燕皺了眉,起身欲走。「小燕子,我去吧,不然對方會以為我們是在敷衍她。」於皓攔住語燕,神情嚴肅。燕想想於皓的話也有道理,因此又坐回了椅子。於皓點點頭,轉身走出辦公室,來到公司的大廳。一眼,他就看到那個背對著自己的女人,也就是小斌的母親。他清了清喉嚨,走上前,「對不起,我就是……」就在那女人轉過來的瞬間,他愣住。於皓的表情從驚愕慢慢轉成憤怒,他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人。「阿、阿皓?」小斌的母親也怔住了,「我、我沒想到會在這裡……」「范女士,把你的來意說清楚就可以了,其他的,沒有必要多說!」於皓不耐煩地打斷范女士的話。她愣住,但是隨即回過神,明白於皓會如此冷漠全是自己的錯,因此她緩緩一鞠躬,「請你高抬貴手,放過小斌吧。他才十七歲,將來還有大好前程等著他,不能就這麼毀了。」語燕在此時走進大廳,剛好看到范女士鞠躬這幕,一瞬間,把她跟自己父母當初那委曲求全的樣子重疊,不禁紅了眼。「范女士真是個好母親啊!為了解救誤入歧途的兒子,隻身闖入幫派,會見堂口老大。」語燕心想。誰知道於皓忽然破口大吼:「可惜你不瞭解什麼叫黑社會!會加入黑社會的人,通常都不是好人,而我就是其中一個!」語燕嚇了一跳,她直覺范女士的作為是合情合理,她不理解於皓何以要發這麼大的脾氣。「阿皓,你怎麼這麼說話!」她趕忙奔上去,攔在於皓跟范女士中間。「告訴你!」於皓沒有理會語燕,推開她,又上前一步,「這個忙我是不會幫的!真擔心『你兒子』出事,那就看好他,別讓他出門!」「阿皓!」語燕氣急了,連忙轉頭,「不好意思,他不是有意的,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勸小斌離開的。」范女士只是淺淺看了語燕一眼,又把視線調回於皓身上,「謝謝……」說完,她轉身離開。語燕瞧范女士離開,轉身不解地看著依然憤怒不已的於皓。「有必要這麼沖嗎?即使她說話傷到你,也該體諒人家不過是個擔心兒子誤入歧途的母親……」「不要說了!」於皓大吼,摔了桌上的杯子後轉身離去。語燕嚇了一大跳,想追上去,卻被從後頭跟出來的阿奇拉住。「讓他冷靜一下吧,」阿奇歎氣,「那女人……也是阿皓的媽……」語燕愣住。但是隨即,她立刻知道於皓會去哪了。「阿奇,走。」「走?」阿奇一頭霧水,「去哪?」「空軍基地。」語燕領先往前,朝著目標前進。語燕果然在空軍基地發現了於皓的蹤影。她靜靜地走近,坐在於皓旁邊。「你瞧,飛機起飛了,」她指著剛起飛的一架飛機,「很漂亮吧?我們好長一段時間沒來這了,這裡還是沒什麼變。」「她是我媽。」於皓沉默了一會才開口。「我知道,阿奇全告訴我了。」語燕輕輕地說。「她從來沒有回來看過我,一次也沒有……真可笑!她居然來求我不要讓她兒子誤入歧途?」於皓悲從中來,他憤怒地大吼:「到底是誰讓她兒子誤入歧途的?到底是誰?」「阿皓……」語燕說不出話,只能難過地看著於皓。「告訴我,到底誰才是她兒子?」於皓激動地握緊拳頭,全身發抖。語燕心疼地抱住於皓。她知道,即使經過這麼久,於皓始終無法釋懷自己母親?下他改嫁別人的事實。更何況,她還只是小斌的繼母,而親生兒子居然遠不如別人的兒子,這樣的現實,於皓要怎麼釋懷,又怎麼能不難過?但是語燕也知道自己無法安慰他什麼,只能緊緊抱住於皓,試圖給他一點溫暖與安俊?遠遠的,又一架飛機起飛了。是不是每次來到這裡,都是傷心的時候?語燕閉上眼,難過地想。能不能,只要一次就好,讓他們能笑著來這裡,笑著來這裡欣賞這樣美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