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並沒有應有的笑容。「永?你……不喜歡?」她很在意地問,聲音變得不可思議地遲疑和小心。「不,只是……」他總是沒法笑得像身邊的人一樣開懷罷了。他看不出這件事情,或者說這本雜誌,有什麼值得他開心的價值。她的笑容凝固住。他困惑地瞅著她,已經不止一次了,她像現在這樣被自己的反應弄得一副很難過的樣子。身邊的人突然一手搭上他的肩,笑著說,「放心啦!永怎麼可能會不喜歡?他只不過是高興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你都盼望裡面的獵人連載很久了,對不對?」「是這樣嗎?永?」她還是很緊張很猶豫地問。他笑著點頭,「遠說得沒錯。」於是,她終於放心地笑了。那個綻放在清晨陽光中的笑臉,早被他埋進記憶的最深處。他完全沒有想到,一顆小小的檸檬糖竟會讓他這麼多年來作的努力前功盡棄。難道真的如籐原老師所說,他的反常都是自從孤兒院回來的那一天開始?因為那首歌喚起某些深藏的記憶?杜謙永長久的沉默把面前的女傭嚇得眼淚汪汪,「少爺您真的要去告訴管家先生?」他恍然回過神來,「不,我不會告訴他的。」女傭半信半疑地看著他。「謝謝,檸檬茶很好喝。」他試著笑了一下。女子愣了半天,終於破涕為笑。「送完茶就出去,愣在這裡幹什麼?!」韓希俊沉著一張臉站在門口,惡狠狠地瞪了傻女傭一眼。她連忙拿了杯子就跑出去。韓希俊揚起下巴睨視杜謙永,「少爺,看來你的一千踢這麼快就踢完了?」杜謙永沉默了一陣。額上細密晶瑩的汗珠,因為汗水糾結在一起的頭髮,還有撲散在白色道服上的灰塵,令他顯得略有些頹唐。「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半晌,他平靜地說。還是他一貫的冷漠語氣,不能說很目中無人,卻的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孤傲。韓希俊難以置信地看著頭一次與他針鋒相對的杜謙永。這個杜謙永究竟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竟然要求起他的老師?!不是請求,而是要求!他竟膽敢違逆他的老師!「哼,想要休息?」韓希俊的語調危險地一沉,忽然一個凶狠的下劈迅疾襲來!「那得看你有沒有那個資格——」杜謙永閃電側閃,順勢接了一個更為凶狠的後旋踢!凌厲的殺招驚鴻一瞥!伴隨撕裂空氣一般的風聲,兇猛的足刀沒有落在韓希俊身上,而是非常挑釁地砸在他臉側的牆上!木牆吱呀一聲裂開一道狹長的口子。微斂的眼睫下,是一雙充滿獵殺欲的眼睛,如果不是那幾縷垂落額前的頭髮遮掩了幾分殺氣,僅是這般冷洌的寒光就足以冰凍對手的鬥志。杜謙永的目光一貫凌厲,但像此刻這樣把某個人明確地定為敵人,倒還是頭一次。臉部的線條,也因此冷硬了許多。韓希俊唏噓不已,需要多麼優秀的韌帶、平衡、力量和速度,才可以完成這麼高又這麼有威力的旋踢啊!這個英俊的年輕人,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天才。「我可以休息了嗎,老師?」他收回攻擊,冷冷地問。韓希俊滿意地聳肩,「當然。少爺。」隨即很乾脆地離開了道場。杜謙永孤傲地站在那裡,一直到目送那個高壯的男子離開,他才終於貼著牆,疲憊地坐下來。頭埋在雙臂間,什麼也不想,只是覺得疲憊,不可抑制的疲憊。是不是因為回憶太多,才會覺得疲憊?要是他可以真的忘記一切,該多好。四周突然寂靜無聲。道場的光又再次褪去,白天的熱度也漸漸自身邊消散,他彷彿置身夜晚。一個曾經熟悉,後來被遺忘,現在又被喚醒的夜晚……窗戶是開著的,所以可以很清晰地聽到一個淺淺的哭聲。美麗的哭聲,讓人心痛的哭聲……她在哭,她哭得好傷心,每一次抽泣都讓他一陣揪心。他該怎麼辦?好想去安慰她,但是他知道他所想的那種安慰根本不是他分內的事,現在不是,未來也不可能是。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可以有那樣安慰她的資格,而他卻恰恰是最沒有資格的。所以只有裝作什麼都沒聽見,裝作睡得很香,很熟。過了一會兒,身邊的人醒來,大約也是被哭聲喚醒。永,你聽見了嗎?她在哭啊!那個人推了推他。他依舊裝睡。你真的睡著了?永?那個人不依不饒地推搡著他。他還是把眼睛閉得緊緊的。遠,你這個笨蛋,那種事情,是不該我們過問的。可是身邊的人已經利索地翻身起床。你這個冷血動物!你就繼續在這裡裝睡吧!他聽到門被狠狠一摔,聽到那個男孩奔跑在過道上的聲音。他的心變得冰涼冰涼……窗戶為什麼要開著?有一次,身邊的人撐起來,看著他,笑笑,然後問。因為這樣空氣會流通,因為這樣會很涼快,因為這樣可以看到星光,說不定可以一不小心看到流星,然後許願……他一口氣給出一長串答案。然後問,你呢?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男孩,神秘兮兮地笑。反正跟你的不一樣。他說。他也不再說什麼。只是在心裡對自己說:其實剛才那些不是真正的答案。窗戶為什麼要開著?是因為風會送來她的味道,她的氣息。這個真正的答案,永遠、永遠都不能說出來……星期六的早上,還沒有起床,就聽見樓下不耐煩的汽車喇叭聲。不知為什麼,一聽到那個頻率,嘉夜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奔到陽台朝下面一看,果然是那條蛇!穿著白色的長袖襯衫,正在朝她招手。不會吧?居然一大清早就跑來蹲點了!比她的鬧鐘還早!「嘉夜!給你0秒鐘!換了衣服馬上下來!」他很不耐煩地喊道。「今天是週末!沒你的事!限你0秒鐘,趕快離開我的視線!」嘉夜衝他大聲吼回去,氣沖沖地扭頭進屋,鑽進被窩裡繼續補眠。「叭叭叭——」可惡!她把頭蒙進被窩裡,欲擺脫那穿牆魔音。可那傢伙居然很有節奏地一遍又一遍按喇叭,最後幾乎驚動了整個街區!好不容易週末可以睡個懶覺,被擾了清夢的各位此刻的憤怒之情可想而知!眾人遂打開窗戶,罵罵咧咧兼怨聲載道。而那條蛇的厚臉皮也是空前絕後,任憑那麼多人罵得火熱,仍然可以臉不紅心不跳的按個沒完。嘉夜實在拿他沒轍,只得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