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禺城內,原南越王宮後花園。
一個高大、威武的背影正矗立在一座秀巧的假山之上,聽著耳旁一眼清泉潺潺的水聲,在默默地想著心事。
一陣清涼的夜風吹來,送來暗香陣陣,便連半空中明亮的月光好似發生了蕩動一樣產生一陣月華的波動。
初夏的夜晚,一切都是那麼的迷人,但是對於扶蘇來說,心情卻實在高興不起來。
「唉!」扶蘇歎了口氣,緊了緊身後雪白的披風。
就在此時,背後一陣腳步聲動,有兩人走了上來,隨後便聽見其中一人輕笑道:「君上月夜對北遙歎,可有心事?」
扶蘇回頭,見是孟龍和摩羅二人,不禁笑道:「是你們啊,到亭中坐吧,陪我喝兩杯!」
現在的孟龍和摩羅二人,一個是南海郡郡尉,一個是南海郡郡監史,都被扶蘇委以重任!以扶蘇的脾氣來說,這麼兩個得力的幫手,可萬萬不能放他們回山林中逍遙!
三人笑著走了幾步,來到了假山上的一個秀氣的涼亭內!亭中的石桌上,擺放著三五樣小菜和一壺好酒!最奇怪的是,竟然有三隻精巧的碧竹酒筒和三隻象牙白箸靜靜地躺在石卓上!
孟龍奇怪道:「咦,君上,您一個人喝酒,怎麼有三副傢伙?」扶蘇笑道:「誰說我一個人喝酒的,你們兩個不是也在嗎!?」
摩羅笑道:「君上算準我們要來?」扶蘇撇了撇嘴道:「你們兩個小猴子的脾氣我能不清楚,看你們火鳳嫂嫂廚藝不錯,便經常來我這裡蹭飯。聽說今天,兩個弟妹結伴回蒼梧縣和龍川縣探親去了,你們兩個不來蹭飯才怪呢!所以,我早就預備下了!」
孟龍和摩羅兩人「嘿嘿」笑了兩聲,摩羅厚著臉皮地笑道:「誰叫你前世比我們有錢,今世又是我們的長官呢,不吃你吃誰的!」孟龍也一臉無辜地附和道:「是啊。是啊!君上也知道我們那兩個婆娘看起來漂亮活潑,但是廚藝那是差得一塌糊塗,哪有火鳳嫂嫂做得中原菜那麼精緻可口啊!」
扶蘇笑著搖了搖頭道:「真拿你們兩個沒辦法!對了,今天來,不止是蹭一頓飯那麼簡單吧?」
孟龍和摩羅二人臉色也正經下來,孟龍道:「我二人今天聽說陛下下詔修築規模龐大的阿房宮,調集六國民夫數十萬人,心中實在憂慮啊!」
摩羅附和道:「是啊,如今關東六國民力凋蔽,對匈戰爭剛剛結束。又大規模修築阿房宮,豈不是飲鳩止渴,自尋死路!」孟龍聞言,臉色一變,悄悄在桌底下踹了摩羅一腳,又狠狠地瞪了摩羅一眼。摩羅猛然醒悟:「扶蘇可是始皇的兒了,我這不是當著兒子罵老子嗎!」不由得「嘿嘿」地乾笑了兩聲。
扶蘇卻不以為意地歎了口氣道:「是啊,這真是暴政虐民,自取其禍啊!」
孟龍有些納悶道:「現在陛下不是在一心修仙煉丹嗎,怎麼還有心思去修那阿房宮?」
扶蘇聞言苦笑一聲道:「今天上午我剛接到蕭何的密信。也正為此事苦惱!說到這件事我其實也有一點責任!我不是和蕭何倡導大力提高商人地位嗎,結果造就出很多大商賈出來,這其中就有一位叫程鄭的。他幾乎壟斷了秦國本部數郡的鹽、鐵、木材等地銷售。真可謂是富可敵國!父皇本來一心煉丹求仙,並沒有打算建什麼阿房宮的。誰知那程鄭貪婪成性,和趙高、李斯等人勾結在一起,大力鼓動父皇建設阿房宮,以表其不世偉業。父皇腦袋一熱。就答應了,他哪裡知道,這修建阿房宮要耗費多少民力,這其中又有多少民脂民膏要落到趙高等人的口袋中!」
孟龍歎了口氣道:「聽說。這阿房宮預計佔地六百里,裝飾極其奢華,估計等其建成了,天下也就完蛋了!」
摩羅憤憤不滿地道:「趙高、李斯這兩個奸賊,就知道飽自己之私慾而不管天下百姓的死活!君上,現在嶺南已經大定,你為什麼不趕回咸陽,除去這兩個奸賊!?」
扶蘇聞言歎了口氣,英俊的面孔上頗有落寞之意,眼神中透露出無奈的氣息:「其實我從知道父皇開始迷戀起修仙煉丹之時就肯定天下將要大亂了!你們不知道父皇的脾氣,他認準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尤其是一接觸到所謂,長生不老之術,的時候,智商基本等於三歲小、孩,根本不會聽人之勸!以前『中隱老爹』、皇后、蒙武將軍在的時候,還可規勸一二。現在他們三人都去了,我只是一個晚輩,父皇可能聽我一次,二次,但決不可能聽我三次、四次。我便回去,以父皇現在沉迷於煉丹、荒廢國事地情況,必然勸諫良多,這樣一來必會自取其禍。再加上趙高、李斯等人從中挑拔,將我發配去北疆修長城都是輕的。這時我離開南疆,手無兵權,豈不是任人宰割!?其實三年前我就可以回去,但我知道回去後肯定也無法改變局勢,所以只能留待有用之身以圖後變了,這也就是最近三年我一直在給朝庭的奏表中聲稱南疆依然未定的根本原因!」
孟龍、摩羅聞言大悟,孟龍恨恨地道:「要不是君上離開咸陽南征,豈會給這些宵小可趁之機!」扶蘇苦笑道:「也不是這樣說!父皇的脾氣是不會改的,我就是在咸陽,恐怕這也是遲早的事情,畢竟我不會一直陪在父王身邊,而那趙高卻是一天到晚在父皇身邊的!」
摩羅沉著臉,歎了口氣道:「唉,聽君上如此說,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趙高等奸賊篡奪君位以及天下大亂了!?」
扶蘇無奈地道:「目前,我無法改變局勢,強自逞強逆行的話,非但救不了天下,反而會把自己也搭進去!不如留有用之身,保存實力,執掌重兵。待有朝一日,發兵北進,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最少有七成地把握可以橫掃天下,重複朗朗乾坤!」
孟龍卻歎了口氣道:「君上所言不假!但是這樣一來,便是我等重定天下,但國力未免大#,要多少年才能回復元氣啊!」
扶蘇聞言面色沉重,為自己斟上一杯酒,看著這瓏拍色的液體。不禁微笑道:「其實這一場天下大亂未必便是壞事,至少對我們來說不是壞事!」
孟龍和摩羅二人愕然道:「此言怎講?」
扶蘇舉起酒筒,揚眉一飲而盡,奮然道:「如今的天下,表面上看起來雖然大定,但內裡實際上危機四伏:
第一:現在,六國地餘孽潛伏於暗處,他們不甘心滅國,個個蠢蠢欲動,這些人是天下變革的大毒瘤和未定時炸彈。不除不行。但父皇在,他們不敢反;父王一死,他們必反無疑。雖然我們幾個未來人明知如此。但如果現在就動手剷除這些毒瘤地話,不僅師出無名。而且會激起關東百姓強烈地反抗,甚至可能激發民變,以至不可收拾。畢竟這些六國餘孽們中有不少人在關東還是擁有相當影響力的,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嗎!」
摩羅急道:「不就是那些陳勝、吳廣之流嗎!?我們只除那些知道的大賊頭,其餘不究,學學那秦栓給他們按個莫須有地罪名不就成了!我就不相信,只殺這一二十人。難道就會引發大規模的民變!?」
扶蘇笑著搖了搖頭道:「這辦法太笨了!不說因我們的到來,歷史會不會有較大改變,你就肯定除了陳勝、吳廣等少數賊首之外,關東就全是安於現狀、沒有賊心之人了!?我想除非你將六國的百姓全殺了,否則你殺了陳勝、吳廣,只要環境適合,難保就不會出來李勝、張廣之流!尤其是不少餘孽隱藏極深,就像那項梁、項羽,我找了好久都沒有他們地蹤影!我看不如留著這些人,畢竟我們幾個對這些人還算知根知底!日後對付起來也容易得多。要是另換了一批起義首領,說不定就不那麼輕鬆了!
不過,就算歷史再有改變,那些賊子隱藏得再深,在父皇一旦殯天、天下大亂之時,情況就不同了:這些餘孽們迫不及待地便會一個接著一個,一個賽著一個的蹦出來。那時候我們的目標就很明確了,而且也給了我們名正言順、借勢奪位地大好機會,只要我們有堅定的決心,就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天下再定之時,關東六國就會好管理多了,因為可能阻止我們改革的障礙消失了!」
孟龍想了想道:「君上這樣考慮倒也說得通,現在動手清剿的確達不到目的,讓他們自己跳出來就好辦多了!」
扶蘇點了點頭道:「是啊,這是第一個考慮,還有一個考慮就是:秦國本身。你們也清楚,秦國律法嚴苛,百姓動輒得咎。用這樣偏狹、酷烈的法家理論治理一個諸侯國沒有什麼問題,治理天下就不行了,所以長久以往,關東必亂,天下必反。
要想改變這一切,唯一的辦法就是廢除苛法,重訂法律。但是你們想過沒有,法家理論在秦國本土可謂是根深蒂固,擁護者極多。要想推行新法,必然會和秦國本土勢力發生勢不兩立的衝突,即使是我掌握了神聖的君權也不可能避免這一切。屆時,不是我被秦國本土群臣合力趕下台,就是我對秦國本土朝臣展開大規模的清洗。這樣地話,不管勝敗,恐怕昏君、暴君這兩頂帽子至少會有一頂落到我的頭上。但是,如果有農民起義代勞將這些頑固的朝臣除去地話,情況就不一樣了:只要我重定天下,一個中興明君的名聲就會唾手可得,而且可以輕鬆地推行新政,而朝中再無阻礙!」
孟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君上想借天下大亂之手,徹底將各國的舊勢力清洗一下,籍此剷除我們未來可能存在的障礙!」二人這時看扶蘇的眼神有些變了,扶蘇地心機之深讓二人不禁有些恐懼!
扶蘇點了點頭,眼神中浮現出一抹狠辣的光芒,沉聲道:「是啊!既然如今天下大亂的趨勢我們沒有辦法改變,那我們就要利用這次亂世來完成我們的預定目標,而且要順勢奪回君位。這樣天下再定之時,便是我們華夏民族無牽無束,真正飛翔九天之際!
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倒是期待著這天下大亂早日到來,畢竟目前地制度真的不適合華夏的發展,鳳凰只能在烈火中永生,雖然天下百姓要為此付出一些代價!」
孟龍和摩羅聞言有些默然,良久,孟龍看了看扶蘇,苦笑著道:……我發現自己是越來越看不懂君上了,君上現在看起來完全像個梟雄,我完全找不到你一點前世的影子了!你知道嗎,你剛才說的這些話,將會有多少百姓為此喪命、多少軍人為之流血!」
扶蘇聞言一愣,良久方才有些默然道:「這就是造化弄人!或許我變得很冷酷,或許**控天下人的生死顯得太殘忍,但有一點我不會改變:我有著一顆赤誠的中國心!常言道:不破不立,我不如此順應時勢只會自取死路啊,畢竟僅靠善心得不了天下!」
孟龍和摩羅二人知道扶蘇說得對,但他們二人久居南荒,還並不深知政治鬥爭和帝王權謀的險惡,一時間心中不禁有些難以接受!
扶蘇見狀歎了口氣,推心罷腹地道:「你們一時想不通,可以慢慢想。歷朝歷代的開國君主有哪個不是心狠手辣之輩!?號稱中華第一君的唐太宗不也是靠了玄武門事變起家的嗎!?其實只要我們的最終目的是好的,這手段又何必講究太多呢,古語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嗎!這就是政治!」
孟龍看了看摩羅,苦笑道:「看來,除了方洪現在還不知道下落以後,我們兄弟五人中,只有你能領導我們炎黃子孫走向興盛了,我和摩羅、包括鐵哥,都太婦人之仁了!」
扶蘇聞言一愣:這樣的話聽起來不知道是該自豪呢,還是悲哀!搖了搖頭道:「算了,不說這些煩心的事了,喝酒吧!就當是為我送行了,過幾天我要出去一趟!」
摩羅聞言愣了一愣道:「君上要去哪裡?」扶蘇遙看西方,輕輕說了兩個字:「夜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