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山的陷落,不僅僅意味著廢城完善的四方防禦體系被撕開了一個大大的缺口,而且也意味著將廢城的心臟地帶暴露在了秦軍的視線之下。
雖然拒守在鳳凰山上的近萬秦軍對山下的廢城並沒有多少攻擊的手段,但不時從山上射下的遠程機弩讓廢城軍民也不禁整日裡心驚膽戰:說不定何時何地就會從山上射來一支奪命的箭矢將自己送入地獄。所以在廢城東城上值守的魏軍沒有一面盾牌簡直不敢在城頭露面,雖然這薄薄的盾牌面對秦軍的超級機弩比一張薄紙好不了多少!也許這就只是給自己心理上的一種安全感吧!
而鳳凰山的陷落也給了『狼牙』勇士們極佳的表現機會,他們根本不用穿越魏軍防備森嚴的各道防線,便可以通過山體的掩護經常神出鬼沒的潛入廢城之中,投毒、刺殺、縱火,小股的『狼牙』勇士讓廢城軍民風聲鶴唳、晝夜不安。
但是,讓廢城軍民覺得有些奇怪的是,秦軍自攻佔了鳳凰山以後就再也沒有什麼動靜了,整日裡只是練兵練兵再練兵,圍困圍困再圍困,根本沒有再發動任何大規模的攻勢。
大戰前的寂靜是讓人恐懼的,尤其是處於被動的一方,因為未知的危險最讓人揪心。趙鐵雖然知道扶蘇肯定在準備一場決定性的戰役,但是具體會怎樣進攻趙鐵自然難以知曉,只好日夜加強防守,嚴防秦軍突如急來的急攻。
兩個月時間過去了,秋季告別大地,冬季正式來到。大地上已經落下了幾場大雪,天地間望去整個一銀裝素裹的世界。
不過,嚴寒的冬天對散佈於廢城四周大營裡的秦軍們來說倒沒有什麼,完善而充足的食物和炭火供應、暖和而舒適的棉衣保障,讓秦軍們的冬天過得十分愜意。
相比起來,廢城軍民的日子就有點度日如年了。
廢城被圍已逾半年,雖然扶蘇在中途放走了大量的民眾和傷兵,但到現在為止,糧食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飢腸轆轆的魏軍們不得不開始宰殺少量的馬匹和牲口充飢。駐守在城外野地裡的魏軍們更慘,沒有充足的食物,沒有足夠的炭火,沒有保暖的衣物,每一日都讓魏軍們度日如年。就這樣,在冰天雪地的嚴寒中,魏軍們的非戰鬥減員越來越多,戰力逐漸開始下降。
秦軍對廢城魏軍發動致命一擊的時刻已經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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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軍城北主營,營帳內炭火熊熊,火燭如炬,使得室內溫暖如春,光亮異常。
扶蘇端坐正中,其餘諸將分立兩側,顯然這是一次高規格的軍事會議。
扶蘇看了看眾將,笑了笑道:「兩個月來,還是第一次召集這麼多的將領吧!這段時間軍中士氣如何?」
一名都尉起身笑道:「兄弟們的士氣都高得很,自攻克鳳凰山起來,弟兄們在營中好吃好喝的都憋壞了,都想早日上陣殺敵,早點滅了魏國呢!」
王賁聞言笑了笑道:「正是,不說別的,就是看著魏軍在野外缺衣少吃還被凍得抖抖縮縮就十分的解氣。兄弟們都憋得整日裡練習角力、摔跤、扔石盤呢,都攢著勁要跟魏軍討還前日的血債!」
扶蘇笑了笑道:「軍心可用啊!看來破城的時機已經成熟了。王將軍,南陽的兵甲已經按時運到,馬上便可裝備本君和李將軍本部騎兵,只須熟悉數日即可用於作戰!但是,在全面攻城前,有一件事情必須想辦法解決!」
李信問道:「君上所言何事?」扶蘇笑了笑道:「魏軍壕溝前有大量的陷坑、鹿角、絆馬索、六稜釘等障礙,這些東西對我軍鐵甲騎兵和後續兵馬衝鋒還是有很大殺傷力的,所以為了減少傷亡,必須想辦法克服這個困難!」
王賁聞言想了想道:「君上,這有何難?」扶蘇愣了愣,笑道:「王將軍有何良計!」
王賁面露殺氣道:「現軍中有魏俘數百,來日衝陣之時,可以令魏俘在前開路。若魏軍不忍攻擊,我軍趁勢可以攻佔魏軍防線。若魏軍不顧手足之情而進攻的話,一則其方士氣必然大傷,二則也可讓魏俘為我軍探查清楚壕溝前的障礙,便於我軍進攻。諸將以為如何?」
帳中諸將聞言精神一振,齊稱好辦法。
扶蘇卻不禁感到後背隱隱生寒,這個主意好雖好,不過卻過於殘暴了一些。這樣做的話,不論魏軍會不會對自己同胞下手,魏俘在探路過程中以及緊隨其後的混戰中活下來的機率都是少之又少。這簡直就是變相的屠殺俘虜。
扶蘇面色鄭重搖了搖頭道:「不可,這樣做有傷天和。在其它軍中會否這樣做本君不管,但只要本君在,就不允許本君的部下做這樣的事情!」
王賁聞言苦笑一聲道:「君上還真是仁義,未將從軍多年以來,恐怕除了李牧以外就只有君上素講仁義了。不過,若不依此法,恐怕要想讓我軍以很少的傷亡攻克廢城外圍防線非常困難!」
扶蘇想了想,忽地說道:「有了,用人不可以,難道不可以用牲畜代替嗎?」李信聞言一怔道:「君上之意是……?」
扶蘇笑道:「昔年,田單用火牛陣破燕,我們也用以用牛群來前面探路,暴怒的牛群衝鋒起來的威力可不比騎兵小多少!」諸將聞言大喜,齊聲稱善。
李信笑了笑道:「君上仁德,要是那些魏俘知道了,一定會感激涕零!」扶蘇搖了搖頭道:「我只不過是求自己心中得安罷了,哪裡考慮得那麼許多!」
轉頭對王賁道:「王將軍,附近我軍所陷城池,應該有不少耕牛!你速派人去徵集一千耕牛來,七日內齊集備用。而這七天內,我軍騎兵也應該可以熟悉新式鐵甲了!」「喏!」王賁應了聲。
忽地扶蘇想了起來:「王將軍,記住,徵集耕牛時,要記得向百姓付錢,不許強搶!」
眾將聞聽面面相覷:從來沒有聽說過秦軍在佔領地徵集東西還要付錢的。
王賁苦笑道:「對君上的仁德之心未將真是心服口服了!」
扶蘇卻笑了笑道:「常言道『百姓苦,不奪其財,善莫大焉』。只要破了廢城,大梁就在眼前,屆時攻破大梁,城中權貴無數,財物如山,諸卿還怕沒有發財的機會嗎!」
諸將聞言大喜,聽扶蘇這般說,顯然是有意讓諸將發筆橫財了。諸將心中大樂:反正徵集耕牛要花錢也不是花自己的錢,何必跟君上過不去!好在不久破大梁時可以大撈一筆,也算這幾個月沒有白辛苦!跟君上辦事倒也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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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快到了,城外的秦軍忙於備戰,顧不得過年,廢城的魏軍卻是捉襟見肘,過不得新年。
這一日早晨,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寒風兀自在大地上肆虐。天空忽地烏雲翻滾,不一會兒便降下點點的飄雪,其中還夾雜了一些小小的冰雹,砸在地面上悉悉索索的生響。
廢城城外戰壕內的魏軍們不由得暗暗叫苦:一下雨雪,他們這些駐守城外的軍士們可就倒了霉了,又冷又濕,簡直度日如年!
大雪和冰雹越下越大,寒風也越見凜冽,衣衫單薄的魏軍們在嚴寒中顫慄不已,抖抖縮縮的他們為了御寒,不得不在壕溝內立即生起了篝火圍坐在一起取暖。
由於圍城,鳳凰山又被秦軍攻佔,廢城的魏軍們為了御寒,早就燒光了城中的積薪,現在連不少空置民房裡面的家俱、桌案、門板等物都拆了下來供軍士們御寒。只是這明顯是杯水車薪,看看木料又要用完,魏軍們不由得有些擔心後面的日子該如何熬過!
就在此時,忽然廢城四面響起了「隆隆」的戰鼓聲,魏軍們愣了一愣,初時尚以為聽錯,畢竟秦軍已有兩個月沒有進攻了。但是隨著戰鼓聲越來越清晰,魏軍們互視一眼,知道這不是幻覺,忙一躍而起,發出了示警鼓號聲。
陣地上頓時熱鬧起來,魏軍將士們四下飛奔,迅速進入各地陣地準備接戰。
在這麼艱難的條件下,魏軍仍沒有喪失作戰的意志和慾望,可見這的確是一支訓練有素的勁旅。怪不得他們的前輩曾經在商殃變法之前按著秦軍的頭顱狠狠地欺負了秦軍幾十年,魏武卒的確有過人之處:堅忍、強悍、勇於肉搏!
一支支弓弦拉了起來,一架架投石機也呻吟著拉開了架勢,魏軍們嚴陣以待!
而在秦軍陣地上,除了廢城東方秦軍調集了一萬兵力用於佯攻廢城城池、以牽制廢城本部兵力進援其它三方外,廢城北、西、南三方面秦軍各調集了兩萬以上的兵力用於即將開始的進攻作戰。
可以說,以目前秦軍略超過十萬的總兵力,此次進攻扶蘇是捨出了老本,力求一戰破敵了!
在廢城北、西、南三方面秦軍軍陣的最前方,一千頭壯實的耕牛已經在陣前嚴陣以待了。
這些耕牛雙角上被綁上了鋒利的尖刀短刃,尾巴上被浸滿了易燃的火油,隨時可以為秦軍衝鋒陷陣!
扶蘇看了看天色,這雨夾冰雹下得頗大,不宜再等下去,於是,向身邊的王賁道:「王將軍,天氣雖然不好,我軍進攻時比較辛苦,但魏軍比我們更辛苦,我看就不用再等了,進攻吧!」「喏!」王賁點了點頭。
一千名秦軍舉起了手中的火把,點燃了牛尾。「轟」一陣火苗串起,牛尾變成了一團燃燒的火球。
「哞!」原本溫順的耕牛在劇痛的侵襲下頓時又蹦又跳地嘶叫起來,秦軍陣地前踏飛積雪無數。
「咚咚咚咚……」的戰鼓聲、驚天動地的呼喝聲隨之響起,受驚的火牛們撒開四蹄向著廢城方向奔去。
牛比馬重,這一千頭火牛狂奔起來的架勢簡直震得地面都在劇烈的顫抖,巨大的威勢不禁連秦軍們都覺得有些震驚!
這時的魏軍們,正在嚴陣以待時,忽然覺得地面劇烈震動,不由得神色一變:來了,是騎兵!魏軍們的手心裡不由得有些生汗!
忽然間,陣前濺飛的漫天雪花中,一群怒吼狂奔的牛兒出現在魏軍們的面前。
魏軍們有些愣了:牛!?真的假的!?不是騎兵!?
魏軍們搖了搖頭,睜大了眼睛又看了看:沒錯,是牛!正要笑秦軍此舉荒唐時,牛群已經逼近,那牛尾上熊熊燃燒的火球、牛角上閃閃發光的尖刃讓魏軍們心底陡地冒出了一股寒氣。
田單火牛陣破燕之事拒今不過數十年,魏人也是記憶猶新,此時見狀不由得狂吼一聲:「快,快放箭!發石!發石!」
魏軍們如夢初醒,無數箭矢蜂湧齊射,投石機也瞬間開動,射出大量石雨。疾馳的牛群突遭強大攻擊,頓時一陣嘶鳴,猛地裡仆倒無數,砸得地面上濺起大蓬的積雪!
剩下的牛群繼續前衝,踏飛亂濺的雪水,瞬間在矢石紛飛中突近壕溝前。
「轟隆」陷坑張開,猶若一隻隻猙獰的巨獸般吞噬了一頭頭火牛;也有不少牛群被六稜釘所傷,蹄掌折斷,慘嘶著倒在地上變成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球!
剩下的牛群突破魏軍防線,繼續前衝,勢不可擋。
一部分一躍騰過魏軍壕溝,撞入壕溝後的武剛車陣和投石車陣,像趕鴨子般追得魏軍四處逃竄,直踏死、頂翻魏軍無數,便連不少投石機也被狂怒的牛群撞翻在地。
還有一部分牛群竄入狹窄的壕溝內,在壕溝裡橫衝直撞,所向披靡,魏軍們措不及防、轉環不便,直被牛角挑得四下紛飛,一時哪還顧得上繼續防禦陣前。
不一會兒,魏軍們終回過神來,聚攏一起,開始剿殺狂怒的牛群。到底魏軍人多甲利,又有武剛車助陣,只不一會兒,狂暴的牛群就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就在此時,大地突然再次震動,遠方雪霧急揚,一抹巨大的黑色從地平線上升起,帶著凌厲的殺氣和無堅不摧的氣勢狂捲而來。
「騎兵,秦軍騎兵!」「快備戰,回到原陣地!」魏軍軍官們嘶聲怒吼!
然而已被火牛群攪得亂七八糟的陣形一時怎能恢復過來,魏軍們方才手忙腳亂的進入陣地,秦軍的鐵騎已經馳到二三百步之近。
投石機是時已經沒有多大用處,只能攻擊秦軍鐵騎的尾部起到一點隔斷的作用,主要阻敵的任務就落在了魏軍弓弩手的身上。
「嗖嗖嗖……」魏軍箭矢一時箭如雨發,幾乎將原本就有點陰暗的天空變成了黑色,密密麻麻的將秦軍鐵騎淹沒。
「叮叮叮……」如雨的箭矢撞擊在秦軍的連環細鱗鎧上,發出清脆的金鐵交鳴聲。
緊接著讓魏軍們驚訝得幾乎突掉眼珠的事情發生了:箭矢撞擊在秦騎的甲冑上竟然紛紛墜落,除了偶爾幾個瞎貓碰著死耗子般射中了秦軍騎兵和戰馬的眼睛外,幾乎沒有給秦軍造成了任何的傷亡!
魏軍們有些慌了,這才發現這次狂捲而來的秦軍跟以往不一樣:以往秦軍所穿的皮甲早就無影無蹤了,人人身上都穿著寒光閃閃的新式鎧甲,甚至連一向沒有甲冑護身的戰馬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鎧甲,只露出了兩隻眼睛和四隻鐵蹄在外。
不過魏軍們根本沒有心情和時間去欣賞秦軍們的新式鎧甲,因為秦軍們的反擊來了:秦兵在馬上直起身形,雙手持弩,「嗖嗖嗖……」一聲急嘯過後,精準、犀利的騎兵弩射出漫天的箭矢,飛向魏軍。
「撲撲撲……」魏軍陣上立時應聲騰起一股股血霧,仆倒魏軍無數。
秦騎箭矢的準確性讓魏軍們不由得一陣膽寒。幾乎是在瞬息間,秦軍精準的弩箭就將魏軍的反擊勢頭強行壓了下去。
倏忽間,秦軍突至百步,一陣鼓號聲響起,秦騎迅速掛回騎兵弩、摘下得勝鉤上的長戟。雪光的輝映下,鋒利的長戟閃爍著青色的厲芒和死亡的寒氣!
長戟拔開魏軍的後續箭矢,戰騎速度不改,避過火牛群探明的陷坑和障礙,頓息間馳至魏軍壕溝之前。
鋒利的長戟在雪花中閃過一道道斜月般的寒芒,一顆顆頭顱沖天飛起,那嘶聲慘叫的悲鳴,那滿腔噴射的鮮血,讓秦軍們熱血沸騰,殺氣澎湃!
壕溝內的魏軍幾乎只在片刻之間就被秦軍當頭一躍間屠戮乾淨,然後秦騎紛紛策馬急奔,殺向壕溝後的投石車和武剛車。至於壕溝內殘留下來的少量魏軍嗎,秦騎之後隨之而來的大量秦軍舊式騎兵和步卒們瞬間便將他們吞噬乾淨!
魏軍們的反擊開始了,一輛輛的武剛車聯成一線滾滾而來,數以萬計的短刃在雪光下閃爍著銀白色的寒光。
秦軍們見狀呼嘯一聲,奔騰的鐵甲騎隊立即四散,以超強的機動性避開了武剛車群的正面衝鋒,從側面急捲而至。用弩箭、用長戟,精悍的秦軍重騎幾乎在片刻之間就將魏軍的武剛車手殺得乾乾淨淨。
沒有了車手的武鋼車只能是一堆木偶,失去了武鋼車保護的投石車近戰更是不堪一擊,秦軍重騎們迅速圍上,三下五除二便將投石車砍成了一堆零碎!
魏軍第一道防線迅速潰敗了,而魏軍外圍防線的主力也在第一道防線中覆滅了。
緊接著,秦軍再接再厲,趁著魏軍一時倉促,根本來不及在第二道防線組織起強大的反擊兵力之前,迅速攻克第二道防線。
然後便是第三道防線也被秦軍的鐵甲騎兵所淹沒!
一時間,魏軍城外三道防線雖然犀利可怖,但秦軍幾乎沒有用足一個時辰就全部攻克,正應了扶蘇事前所說猶若『滾湯潑雪』般的華麗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