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彎彎畫 轉之卷 合37
    瀑布濺米粒般的水花,猶如細雪。踏石橫穿潭面,猶如織金青紋紅氈直鋪出去,華麗的道路的盡頭,站著陳國的皇帝。

    封榮的身後,楓樹、茶樹、黃楊樹、羅漢松如扇形展開,彷彿所有的葉子都披上霞光,綺麗的無可比擬。

    他只是朝著站在最後枚踏石上的香墨,白皙的指自從領直繡到袖口的柿蒂雲龍紋中伸出。

    際的雲彩已經飽含沉甸甸的楓葉顏色,那樣耀眼。

    香墨慢慢伸出手,緊緊抓著,就像枚細膩如玉的象牙棋子握在手裡。

    封榮拉過香墨,就朝身後的封旭頷首,笑道:「王兄。」

    封榮上岸連忙跪拜行禮,眉宇間早就是片謙恭惶恐。「拜見萬歲。」

    等封旭跪拜完,封榮才慢條斯理的:「自家兄弟,何必行如此大禮。」

    手掌動動,緩慢撫摩上香墨的手腕,封榮挑挑纖細的眼角,嘴唇輕勾,問:「怎麼逛到萬壽山上。」

    「西北進哈密瓜等時鮮的果子,臣本是來進鮮的。先去給萬歲問安,可您不在。又聽萬壽山的紅葉開的好,就想來轉轉,哪曾想麼可巧就遇到萬歲和夫人。」

    「陳瑞倒是有心。」

    半晌沒有聲息,封旭悄然側過目光,看著他忽然沉默下來的封榮。封榮沒有看他,沒有看楓葉紅潭。似乎清澈的可望透底的眼,只是靜靜地凝望著香墨。帶著種荒地老,磐石無轉的神色。

    恍惚裡,封榮輕輕笑著:「可巧嗎?」

    彷彿眼前景物灼傷似的,封旭慌忙又垂下眼,不為人知的角落裡,已有些微的顫抖。

    香墨看著封旭,他恭謹的表情似有似無,看上去無痕春水般的平靜,卻讓忽覺陣微痛。

    絲火在他眼中迸出,封榮慢慢將香墨的手指送到唇邊,香墨無意識顫,想要收回,卻被封榮把抓住。將的小指含進唇舌裡,他桃花般的眉角和嘴唇彎彎而起,妖冶而蠱惑,彷彿血紅的椿花,茬茬吐蕊。他就樣問:「剛剛……們在什麼?」

    封旭彷彿什麼都沒看見,垂眼回道:「在今色真好。」

    封榮先是愣,隨即真的就笑出聲,但還是竭力忍住,帶著香墨的手指扶在嘴邊輕聲地咳咳。

    待封旭行禮告退時,已經近暮的光將他的影鋪撒成灰,樹楓紅正濃,香墨低下頭,封榮依然握著的手,握得那麼緊,彷彿感到沉重而陰暗逼將過來,使人驚懼。

    又過半個月,在李太后的直擱置和皇帝的不置可否下,杜江上道奏疏。稱,啟祥瑞,卻不能重開經宴,罪在內閣,罪在臣工。隨即,相府內不許升火,不許食葷,以懲自身。眾多的官員皆紛紛效仿,時東都大半的人家都沒炊煙。聞訊時,李原雍震怒得將手中那最愛把玩的和闐玉馬摔得粉碎,馬上進宮,卻得知太后去坤泰宮。

    日頭剛剛西落,宮裡的規矩比民間早晚燈,陳宮內人影幢幢,所有的內侍宮婢在申時中把屋簷下盞盞燈籠次第亮。李太后盛著步輦,漸漸粘聯成片片的紅籠在眸子的深處焚燒,跳躍不息。

    杜子溪並不知道李太后的到來,所以也就未出來接駕。

    李太后止唱報,進坤泰宮。杜子溪並沒有在正殿,而是在側殿中逗弄著其淵。看見李太后匆匆進來,愣愣,把懷中的其淵轉給奶媽,才懶懶地起身,正要見禮,早被太后忙慇勤的扶住:「起來起來。」

    北牆上方隔著張鑲大理石面的紫檀木茶几,兩邊各擺著把紫檀木雕花圈椅。

    杜子溪輕輕掙出手,神情淡淡的道:「母后請上座。」

    李太后剛落座,便有宮婢端著茶具從兩側的小門裡輕步而出,擺好茶盞。時又出來兩名資歷邵長的官,提著把珵亮的銅壺,輕步走到李太后和杜子溪的茶几邊,揭開蓋碗,銅壺傾,幾條騰著熱氣的水線,同時注進的蓋盞裡。旗槍油綠如細碎青玉的芽尖,慢慢浮上蓋碗水面,都豎著浮在那裡。

    李太后見杜子溪雖臉頰都陷下去,倒也精神奕奕,不由端起藍釉景瓷的茶盞,稍聞聞,笑道:「茶不錯!」

    卻口不喝,杜子溪的眼眸深處似閃過絲異樣的神情,伸手拿過面前的茶盞,品口,然後放下,:「今年第茬的龍井,果然味道很好。」

    李太后才端起,輕輕啜口,笑讚道:「果然是頂尖的上品。」

    杜子溪句,便只作若無其事,看去興致缺缺,並不與寒暄。李太后放下茶盞,自自話的奇道:「倒不似貢上來的那些。」

    「上貢的茶樹都是圈有數的。些是獅峰龍井,趕在夜裡露芽的時候采的,前些日子父親遣人送進來,今兒還是第次喝,可巧母后就有個口福。」

    杜子溪不過應個景兒,李太后卻就等個話茬,此時長長歎,道:「原來是杜閣老……知道他最近為經宴上的奏疏嗎?」

    明如晝的燈火下,杜子溪仍是看著手中的獅峰龍井,沉默不語。

    李太后聲詞懇切:「的話皇上不聽,去勸勸皇帝,親自將經宴重開吧!」

    燈火繁盛,孩童居住的殿閣,為防止磕碰,連桌椅緣的烏木上都裹素錦,所以怎麼規制都顯得微微凌亂,卻也有著宮裡其他地方沒有的溫暖。

    「想當初是母后個勁兒攔著萬歲,今兒怎麼倒轉起性子?」

    片溫暖中杜子溪像是個紙折的人形,輕薄脆弱。

    李太后心中微微動,只作無奈地地看著笑,隨即又輕輕歎口氣,露出憂容來:「他是丈夫,榮俱榮損俱損,子溪,即便閣老是父親,但是出嫁從夫,他就是的片,懂嗎?」

    杜子溪拿捏透李太后的心思,雙眼猛地抬起來,迸發出犀利的譏諷道:「母后是在求?」

    「是的,在求。」李太后的眼睛微顫地眨下,重瞼濃睫遮過沉潭的的顏色。

    然後,逕自起身去。

    窗外,夜色中隱約伴隨更鼓傳遞著絲又絲的肅殺。

    月牙微紅,霧正濃。

    待李太后走遠,杜子溪轉眼對側門錦簾,那帳簾上繡蝴蝶,下繡玉瓜,有道是「瓜瓞綿綿」,派吉祥。緩緩道:「父親可聽夠?」

    宮婢上前打起簾子,屋內縷如豆的昏黃光線空蕩蕩飄出,杜江足跡蹣跚地走出來,墨灰的便服被燭光拖出道狹長的影,折折,像稀釋的墨汁凌亂地灑開塊又塊,沿著青黑的磚石鋪開。

    杜子溪悠悠地道「父親的來意可和那老妖婦樣?」

    杜江坐在剛剛李太后坐過的位置微微地搖頭,垂眼輕歎聲:「子溪,官家出身的千金,不可麼粗鄙!」

    杜子溪眼睛極溫柔地彎出抹清淺笑意,頭微垂下,鬢間翠華也垂下去。流盼間烏珠的眼陡然亮出薄刃,閃著凶光,呢喃道:「那就是樣?」

    「子溪,別忘,是背著整個杜氏嫁到宮裡的。當年任性不肯聽為父勸告,輕信與人的下場是什麼?比誰都清楚!」杜江略欠欠身子,低沉的聲音悠悠的彷彿從極遠的地方飄來:「們杜家和李家相持太久,如今有其淵,也必須要第三個助力連擠垮他們李家!」

    杜子溪仍舊垂著頭,手指從扶手滑下,摸著自己的手,那裡冷得像具腐朽的屍骨。

    「明兒就去欽勤殿。」

    杜子溪道,聲音柔軟但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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