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拚卻醉顏紅 正文 灰姑娘馬車
    早晨,麥微被陽光喚醒。閉著眼睛,靜靜地回想著楚天舒昨晚打來電話的聲音,心裡充滿了無邊無際的幸福。麥微知道自己現在是飲鴆止渴,再過一個月,等楚天舒回到他正常的軌道中去,眼前的一切就會消失,就像童話中講的那樣,十二點一到,馬車就會變回南瓜,灰姑娘還是會回到她的角落裡,回憶將是一隻沒有人能穿的進去的水晶鞋,空空地美麗著。但是,現在,就算明知道眼前的是一杯毒酒,但是誰會管它呢,且先飲了這一杯。每當這時,總會想起基督耶穌在刑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渴了。對於飢渴的人,給他麵包和水就夠了,而內心孤獨的人,則要很多很多愛。多年來,麥微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清晨,每天睜開眼睛,第一個闖到腦海中的人總是楚天舒。記事本就嗒、嗒、嗒響了起來,麥微知道這是提醒自己去北圖查資料的。陳丹妮已經答應她下周有時間和她見面,把自己的故事講給她聽,但是陳丹妮在電話裡說,這是一個最少要上溯到八十年前的故事,所以希望麥微有時間能看一點那個年代的歷史。麥微立即答應。陳丹妮又略遲疑了一下,補充道,尤其可以注意這幾個人。她說了幾個名字,麥微聽在耳裡,心下釋然。陳丹妮的謎一樣的絕代的風華在那一刻都有了一個出處。麥微換上一身松身便裝,正欲出門,電話在身後響起。麥微迅速想了想,確定手頭沒有拖欠的稿子,回身接了電話。是林箏。麥微歎了一口氣:「林箏,你那麼大公司,一天要多少事情,為何總是和我纏個不休?」林箏一貫的輕快,「我要請你陪我回趟省。」麥微奇怪:「何時何事?」「就今天,公事。」麥微拒絕:「出差要帶秘書可以找公司的人。我有自己的事。」林箏央求:「能讓她們知道的事情我怎會求到你?」麥微知道林箏說的定是實話,便不再推托:「你就欺我是個閒人,可我這會兒要出門,去查一些陳丹妮的資料。」林箏忙道:「來得及,你忘記了,是下午三點的飛機,我已經派快遞公司的人把機票送到你家,這會子也該到了。」麥微氣惱不得反笑:「你就料定我會同你走,早晚有一次我要你找不到我。」林箏得意地笑:「不會,你不會讓某人找不到,他找得到,我就找得到。」麥微沒脾氣地:「那還送什麼票呀?我們下午不是還要見?林箏呀地笑起來:「忙昏頭了。」收到機票,麥微簡單裝了幾件換洗衣服,打車直奔北圖。圖書館是麥微在北京至愛的地方之一。埋首在漫漫書海中不急不徐地找尋那本篤定在某個架子上靜靜等候的書,或是毫無目的地抱一本永遠都用不到的閒書微微靜靜地看上半天,抬起頭來,不知晚之將至,那是真正的莫大的奢侈,和書籍們在一起而不是和愛的人在一起才是能夠使歲月靜好的唯一的方式。麥微這回可沒有心情想什麼歲月靜好的事情,匆匆找了幾本,就已近午時,在麥微的印象中這幾本中應該有想要的差不多的內容。辦了手續出來,拉著行李找了最近的肯德基。要了雞米花和可樂,在臨街的窗邊座位坐下,一邊吃飯一邊隨手翻著一本剛借來的書。忽然想起在哪裡看到一件前輩軼事,據說錢鍾書先生酷愛讀書,且兼閱讀速度奇快,每次從圖書館借來書要坐很遠的車回家,錢先生在車上就能把剛借的書看完,然後只好返回圖書館重借。麥微想,無論真假,像錢鍾書先生那樣的有著自己的精神家園的前輩們,風範足以令人仰止。打發了午餐,麥微和林箏通過電話,分頭奔向首都機場。久不出門,上次來機場還是送爸媽赴加拿大哥嫂處定居,哥嫂走的是技術移民,兩人青梅竹馬,從小到大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標準的棟樑才的樣子,一直是父母心目中最大的驕傲,而麥微,則永遠是他們最大的牽掛。麥微在大廳找了位子坐下,斜對面的女孩子不知恁地很是眼熟。仔細想了想,啊是央視一名當紅的女主持人,做一檔遊戲益智類節目,極聰明可人的形象,連麥微這樣不太看電視的人還鎖住頻道看過幾回,最喜她偶遇尷尬時不加辯解的嬌憨一笑,能夠在尷尬時不急、不躁、不忙於以伶牙俐齒為自己開脫狡辯,即便在生活中,又有幾人能做到呢?林箏搖曳生姿地遠遠走來,一件緊身連體深色牛仔褲裝,大圈金色耳環,皓腕上是同色金錶,更襯得冰肌雪膚,艷光四射,候機室一眾人等頻頻回頭。麥微打趣她:「站起來抖抖衣服,能抖落掉一筐眼珠子。」林箏一眼看見女主持,問麥微:「這不是某某某?」麥微說:「那麼大牌主持都沒你拉風,虛榮心特滿足是吧?」林箏:「那能一樣嗎?他們是唯恐別人看他們,我是唯恐別人不看我……我有那麼無聊嗎?討厭,又繞我。」換牌登機,找到座位,林箏孩子一樣搶著坐在窗邊的座位。一切就緒,才緩過來一口氣。麥微問:「到底什麼事,一定要我陪你?」林箏興奮地壓低聲音:「省文化廳在籌辦一個音樂節,我想去把它承辦下來。」麥微不解地問:「那你要我陪你做什麼?」林箏不好意思:「嗨,這事還得找沈樹臣,馮雪峰不高興了。」麥微不豫道:「這人怎麼這樣?跑他的事兒的時候,怎麼沒見他說不高興啊?」林箏只是笑:「人家不是愛我嗎?理解萬歲。」麥微看了看林箏:「得了,我也別在這挑撥你們倆了,也別怪人家老馮,你也是長了一付不讓人信任的樣子,上回那個Big還有聯繫嗎?」林箏說:「偶爾發個妹兒。」麥微隨口問道:「你們公司現在實力可以啊,音樂節都能承辦。」林箏眉飛色舞:「這你就不懂了,承辦這個音樂節,羊毛還是出在羊身上,我們呢,就是出活動策劃,聯繫音樂團體和演員,聯繫媒體宣傳,還有負責整個過程的操作和協調。」麥微問:「那他們自己不能辦嗎?為什麼一定找文化公司呢?」林箏:「你真該掃盲了,這叫社會分工,社會生產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就出現了社會分工,生產力越發達,社會分工越細……說來話長,就像你自己也能做飯,那為什麼還要去飯店呢?你呀,整個一個小農經濟的經濟基礎,所以會有相應的上層建築--你的愛情觀。」麥微:「咦?你又跟那個師傅學的,這個師傅不錯,挺有水平。馮雪峰?」林箏摸摸麥微的額頭:「你沒發燒吧?馬克思老人家的玩笑也開得?」麥微失笑:「我真不知道。省的經濟好像不那麼景氣,怎麼想起辦音樂節?」林箏說到本行頓時眉飛色舞:「這你就不懂了,首先澄清一個錯誤觀念,事實上,經濟和文化沒有必然聯繫,還是馬克思他老人家說的,經濟不發達的國家和地區往往能在文化上演奏第一小提琴手,就像當年的德國,在歐洲國家自由競爭資本主義時期遠遠落後於英法等國,但是他們卻有最偉大的哲學家,音樂家和作家。第二,在現在社會,文化早已不是文化人的專利,它的外延也已由文化藝術的小文化擴大到文明教化的大文化,而且在為經濟發展做出貢獻的同時,自己也成為了社會經濟的一部分,像好萊塢,百老匯,誰還能把它們中的文化和經濟分得開呢?像洛桑,像戛納,如果沒有電影,誰會知道這兩個城市呢?」麥微聽得入神,細細回味,竟是自己從未想過的另一番天地。林箏解開保險帶,打開行李箱,取出來一盒S-織布面膜,遞給麥微一張,「敷上這個睡覺特舒服,一覺就到了。」麥微依言把面膜敷在臉上,果然清涼滋潤異常,麥微合上眼睛,剛嘟囔了一句:「咱們這樣也太沒公德了,過來個人不得嚇個好歹的…」就覺得昏昏欲睡,便不再出聲,只一會便沉沉睡去。酒店是早已預定好的,入住之後,林箏洗個澡便忙著出去談事情,每次談公事時,林箏總要嚴格遵守TO原則,穿職業裝,淡妝或乾脆不化,生怕被人說是依靠色相,想法簡單至極。麥微自己到二樓西餐廳吃飯,從走了之後就再沒有回來過,想起楚天舒曾經說過,最愛吃這裡的意大利粉,忍不住點了一份,卻並吃不出好來,待要重要一份別的,又覺得腹內並不飢餓,自己獨坐無趣,便結賬回房。洗澡換衣之後,麥微取出上午借的書,靠在床頭閱讀,漸漸地看了進去。那真真是一個打翻了顏料鋪的時代,紅色是鮮血和戰火和革命的**,白色是道路兩邊餓殍們的腦漿以及青天之上失去了血色的太陽,粉色是秦淮河畔的後庭花和孤島之上淡淡的哀傷,黑色是軍統的槍響之後的生前身後事和子夜到黎明間的彷徨,踩在這樣的色彩之上的任何故事,恐怕都會有深深淺淺的情難自己和多多少少的言不由衷。陳丹妮提到了一個煊煊赫赫的家族,勢力遍佈軍、政、商各個領域,他們以及和他們同樣的那些人的一舉一動對於神州大地的芸芸眾生們來說就彷彿冥冥之中的那雙翻雲覆雨的大手,這雙手劃起火柴可以在西邊點一把戰火,這雙手簽署一份文件的筆剛一擲下,東邊幾個省區糧店的門口就會排起長隊,炒匯的男女就可能暴發或者破產。麥微不知道陳丹妮要講的故事中的人和這個家族有什麼樣的糾葛或者就是他們之中的一員,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一切好看的故事不外是「癡男怨女,愛恨情仇。」是港島女作家李碧華的八字真言。房間門響,林箏一邊打電話一邊往裡走,麥微只聽她說:「你看,你怎麼這麼不相信人呢?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清楚啊?我要的是什麼你應該比任何人都瞭解,為什麼還說這樣的話?」反反覆覆就是這樣幾句話,也不發作,只是耐心解釋,麥微從未見過林箏對什麼人有過這般情態,想必是那真命天子馮雪峰,果然,聽林箏說:「好吧好吧,我讓你和麥微說電話,盡給我丟人。警告你,不許藉機會和人家美女套近乎啊!」然後把電話遞給麥微,面有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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