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馬車裡,宗聖榮道:「楚市長,這地方只……」楚天舒擺擺手,「一進門我就知道了,沒關係,來日方長。」宗聖榮忍不住又問:「這姓林的女人什麼來頭啊?好像和沈書記……」楚天舒打斷他:「別瞎說!」停了一下,又說:「沈書記什麼人,連你都能見到的人,還能有什麼事?真是笑話。」宗聖榮閉嘴開車,過了一會又忍不住問:「聽沈書記的意思,這兩個女的以前都是省出來的?」「嗯,林箏是省電視台的主持人,麥微是省作協的作家。」楚天舒說。「現在呢?」宗聖榮問。「小宗,你不是動心了吧?看上哪一個了?」楚天舒不想說不知道。「您可真能跟我開玩笑。」宗聖榮似有無限感歎「這北京城真是臥虎藏龍啊,一頓飯就吃出這麼些名堂。」宗聖榮沒好說出口的是,來京之前,他給北京的一眾朋友打了電話,特地咨詢了吃飯玩耍的事情,宗聖榮是苦出身,自己在這些生活娛樂上的事情是一概不講究的,至於生意上如果需要,他是毫不吝嗇,只揀好的地方點,朋友們告訴他的是順峰海鮮和天上人間,這兩處他都去過,說老實話,他覺得吃得比那個不陰不陽的王府會所不知道強多少,可是老爺子絕不會這麼高興……看來老爺子喜歡古董。藍色甲殼蟲穿街過巷,停在一幢大廈後身的一條不寬不窄的街道邊,就著朦朧的燈光可以看到,順著街邊已經停了大約有百十輛車,既有頂極的奔馳,也有小小的都市貝貝。宗聖榮好容易才找到車位停了進去。還沒有打開車門,就已經聽得見街邊一幢幢或明或暗的房子裡傳出的夾雜著音樂聲和人聲的一陣陣聲波。好像是一條酒吧街的樣子。沈樹臣見此情景不肯下車,「小林啊,不是我思想封建,見不得這些從資本主義國家傳過來的燈紅酒綠的玩藝兒,實在是經不起這般吵鬧了,還是先送我回去,你們年輕人玩玩吧。」林箏篤定地說:「您哪,先跟我們去看看,只看一眼,您要是不喜歡,大夥兒轉身就走。」沈樹臣無奈地搖頭,「這個丫頭!」林箏帶著沈樹臣一眾人徑直走向小街最深處的那一家酒吧,也許是中間隔了幾間靜吧,還沒走進木柵欄的小院,就斷斷續續傳出來一陣婉轉而憂傷的馬頭琴的聲音,楚天舒突然想起,沈樹臣曾經在六七十年代被下放到內蒙古科爾沁草原長達十年之久,他服氣地看了林箏一眼,林箏微微側起她美麗而精緻的小臉,正看向沈樹臣,在輕輕隨風搖曳的馬燈的光線下,沈樹臣的臉上一點一點浮現出一絲溫暖而恍惚的笑容。麥微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朋友的大獲全勝。沈樹臣一坐到把角的那張桌邊,就叫了一大壇蒙古酒吧自釀的青稞酒,親自動手給大家每人倒了一大碗。麥微不待任何人招呼,率先舉起酒碗,淡淡笑道:「祝沈書記週末愉快!」一飲而盡。沈樹臣高興地道,「慢慢喝,慢慢喝,小麥是真人不露相啊。」麥微為自己倒滿酒,轉向身邊的楚天舒,緩緩舉杯:「楚市長。」楚天舒取杯一笑,「好,祝我們麥微越來越漂亮。」麥微只覺口齒艱澀,竟無言以對,頓了一下,兩隻酒杯輕輕碰在一起。麥微喝得急了,放下杯子咳了起來。楚天舒忙替她拿紙巾,麥微點頭示謝,臉漸漸紅了上來。林箏一眼瞥見,,從未見過麥微這般情態,正要打趣,這時台上一名身穿蒙古族傳統服裝的女歌手手持麥克,說:「各位來賓晚上好,我知道,每一位來到我們這裡的客人都是喜愛我們蒙古族文化的朋友和親人,但是,今天,我們還有一位尊貴的客人,他不是蒙族人,但是他曾經把一生中最好的年華奉獻給了我們美麗的科爾沁大草原,奉獻給了他深深熱愛的蒙古族同胞。我要把下邊這首描寫英雄的《嘎達梅林》獻給他,代表我們同胞送上最真摯的感謝和問候,他也是建設我們美麗家鄉的親人英雄。」說完,蒙古女歌手一邊放聲歌唱一邊走下舞台,帶領兩名手捧酒杯和哈達的少女,走向沈樹臣這一桌,整個酒吧的客人湊興地報以熱烈的掌聲。沈樹臣知道是林箏事先安排好的節目,高興得滿臉放光,起身接過哈達和酒碗,按照蒙族的禮節,把哈達掛在頸上,端起酒杯,用無名指沾沾杯中的酒,抖到空中,連續三次,表示先敬天,後敬地,再敬朋友,然後一飲而盡。宗聖榮拿出錢包,只等歌手唱完派分小費。林箏陪立在旁,微笑地注視著這一切,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看過的契柯夫的一齣話劇裡的一句台詞,生活就是一頓飯,吃了這頓飯,有的人發達,有的人沉淪。林箏回頭看看楚天舒,楚天舒正在和麥微說話,麥微側首聽著,眼波流轉,醉臉酡紅,楚天舒不知道說了句什麼,一絲笑意像滴進了一杯清水的墨一樣淡淡的洇開在麥微的臉頰,只見麥微輕取酒盞,一飲而盡。麥微輕取酒盞,一飲而盡,擋住了突如其來的快樂和奪眶而出的眼淚,就在歌舞喧囂聲中,一個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在耳邊說,「兩會結束以後,我會留在北京三個月,在中央黨校學習,微微,在到黨校報到之前,先跟你報個到。」麥微注視著眼前紅紅火火地獻歌獻酒的人們,隨著大夥兒的齊聲喝彩為這激動人心的場面輕輕拍了拍手掌,剛剛喝下去的那碗青稞酒在身體裡劇烈地發作著,然後過了很長很長時間才變成了一顆冰涼的眼淚,眼淚迅速消失在濃濃的髮際,就像從來未曾出現過,麥微想,沒有人發現就消失的東西就叫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