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你的舊病沒好,要多休息。昨夜也不知道想什麼想的嘔血。」楊越澤邊說邊溫柔的對我笑,演著已經演爛的戲碼——關心我這個所謂的「知己」。另一邊眼睛又有意無意掃過楊官和月娘,楊官的手顫抖了一下,眼裡有一絲憂色。我看著那在熟悉不過的表情,幾乎一聲冷「哼」要橫逸而出,這廝果然多情的很。
楊越澤對我臉上新鮮的表情滿意極了,看著我滿眼贊色,似乎已經把旁邊站著的三個人當成了透明的。
月娘怕楊越澤會責怪她私自放我出來,被楊越澤的眼光一掃,打了哆嗦悄悄移到我身後,大氣也不敢出。
惠喜含笑看著我們,笑容不變,眼神卻冷了下來:「大哥要跟紅衣姑娘恩愛,可別在這兒啊,真真是羨剎了我們。」
我彷彿無限嬌羞的嗔道:「二奶奶這是說的哪裡話,您與二爺的恩愛,哪是紅衣和大爺可比的?」
楊越澤靜靜的看著我們兩個女人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的無聊對話,滿面儘是玩色。惠喜看了眼楊官,楊官不敢再看我。
我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二奶奶的春來,這會子可是在睡覺?」聽我提到春來,她面色稍稍變了一分,隨即又恢復正常,笑道:「想來這會也該醒了,我跟我相公該回青鳥居了。」她仿若無意的加重了「相公」兩個字,我心裡一陣暗笑。
他們正欲先行走了,楊越澤忽然看出我的心思,笑道:「說來我倒還沒特地去瞧過春來的,老二和表妹也不邀請我們一同前去嗎?」
楊官一怔,顯然對「表妹」這聲稱呼極不滿,轉眼看向惠喜,詢問她的意見。惠喜婉轉笑道:「這有何不可?倒是勞煩二位只怕過意不去。」
幾人客客氣氣的,彷彿一直都是這樣和睦的一家人,絲毫沒有芥蒂。
一行人去了青鳥居,靜梅正在門口焦急的張望著。見我和楊越澤來了倒是一怔,蠕動著嘴唇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楊官先我們一步走上前,問她怎麼回事,她說春來醒了,這會子正在大哭,奶娘也哄不過來。
惠喜和我稍走後一步,楊越澤站我的另一邊,惠喜忽然悄悄湊近我的耳朵,面色一凜,用只有我可以聽見的聲音道:「我不管你玩什麼把戲,我生孩子的時候你都沒能害著春來,他生下來你更是休想。」
我心中無聲的冷笑,微笑的看著她眨眨眼,彷彿什麼也沒聽到。她吃了鱉,倒完全不在意,而是隨著楊官匆匆的走了進去。
剛進到院子裡,果然聽見春來「哇哇」大哭,我心裡一震,彷彿那哭聲撕裂了我的心臟,這孩子,是我生下了的啊,他與我的情分,簡直要比我自己那個未出世的孩子還要深切。女人向來對沒出世的孩子,是沒有過大的感情。
惠喜和楊官都顧不得招呼我們,只急急的哄拍著春來。春來似乎感應到了爹娘在身旁,不一會就止住了哭聲。
我走近一步,第一次細細的打量著春來。直鼻薄唇、五官已可看出清晰俊朗的線條,尤其是那雙純黑的眼充滿活力,似乎隨時隨地在燃燒生命,多健康漂亮的孩子啊。
「讓我抱抱吧。」
「昨天就是你把他弄哭的。」靜梅不待我說完,就開口駁我,「不能再給你……」惠喜瞪了她一眼,靜梅沉吟著沒說完,但一雙水靈靈、似會說話的大眼已把一切都表露明白——她用看瘋子的目光注視我,那眼神分明是懼怕和鄙夷。
我訕訕的絞著手帕,一時尷尬不已。忽然肩膀有人輕輕的拍了我兩下,回頭一看對上楊越澤略帶鼓勵的眼神。我的心一不由一暖,喉頭有些哽咽。
「說來,我還不知道為什麼在孩子要叫春來呢?」楊越澤忽然收起對我的神色,轉眼看著楊官,滿目儘是咄咄逼人。
楊官一怔,還未待他答話,楊越澤又說:「說來他生的是秋天,叫秋來豈非更貼切?」
「相公是希望他能像春天一樣充滿勃勃生機,永遠健康幸福。」惠喜忽然加緊了一分抱春來的力道,滿滿都是濃濃的母愛瀰漫在臉上,那種滿足幸福的神色,增添了她三分美麗。
我不由的看的癡了,我多羨慕這樣的場景。
又這樣停留了一會,楊越澤拉著我回去了。
我知道他本只是想隨我的意思,讓我看看春來。只是我的心卻迷糊了,魔鬼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好心了?良心發現?還是又有其他的陰謀呢?
我如今是沒有資格在梨園用膳的,正好我也並不想去,於是在那間楊越澤覺得很冷的房間裡隨便的用了,讓月娘也就著我的飯吃了。然後我叫她一定要我找出些絲線,我想給春來繡兩件衣服。月娘吃飯的手停下,咽盡了口中的飯才說:「姑娘有心,只怕真的不必要了。」
我疑惑的看著她,問道:「為什麼?」
「春來小少爺剛出生的時候,我帶著大爺的禮去道喜。聽那位靜梅姑娘說,二奶奶懷著身子的時候,已經把春來小少爺的衣衫都縫到七、八歲的了。」月娘小心翼翼的看著我,接著說:「而且姑娘送過去的東西,他們用不用還得兩說。」
我垂下手,這才想起我確實給春來縫了太多衣服了,只是惠喜醒來後,都沒有懷疑過嗎?她難道不知道我在她身子這段時間所做的事情嗎?那麼她一點懷疑都沒有嗎?
這段時間養傷去了,倒把這件事情給忘了,於是叫月娘快點用飯,飯後到景華園門口堵楊越澤過來,他一回來就把他接到我這邊來。
月娘一幅似笑非笑的睨著我,笑的曖昧隱晦,道:「姑娘這樣想才對,自己生個小公子,還怕做的衣衫沒孩子穿嗎?」
我翻了她一個白眼,無言以對!
她見我這樣的神情,似乎更加確定自己言之有理,三口並做兩口的扒拉了幾口飯,匆匆的去門口接楊越澤了。
因著李大人還在,用膳自然也要很久,我無聊的趴在桌子上等著楊越澤,等的都睡著了。
醒來時,夜空已滿是璀璨的星空,我稍一動,身上的銀紅色的披風掉了下來,我睜開惺忪的眼睛,見楊越澤正在身旁打量著我的右臉。
我一時想起自己那條又受傷的蜈蚣疤痕,忽然覺得不自在,趕忙用手摀住,問他:「怎麼來了也不出聲?」
「看你睡的香,就沒有吵醒你。」他邊笑著說話,邊低身為我執起滑到地上的披風。
我忽然忘記要說的話,站起身子背對著他,夜空的繁星閃爍著乳白的微光,我忽然覺得自己好渺小好醜陋,我問他:「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醜?」
楊越澤沒有立刻答我,連我自己也不盡被語氣裡的憂傷感懷嚇到,忙收斂了情緒笑著轉身,倜儻道:「別人都誤以為我是你的人了,真正是過意不去。」
他繞有興味的看著故意埋下頭掩去眼了幸災樂禍的我,一陣爽朗的大笑,而後閃身到我身邊,斜笑道:「我當真是冤枉的很,看來我要真如他們所言,把你變成我的人才行。」
我還沒明白過他話裡的意思,就被他樓住了腰。我們的距離似乎眨眼也能感覺到,我對上他滿是春意的眸子,嚥了口唾沫滋潤乾澀的嗓子,尷尬的說:「這個……那個……不怎麼好吧……」
他倒沒當真,笑著放開了我。然後坐在我適才坐過的椅子上,認真的看著我,說:「你真的在意自己現在的容貌嗎?」
我手不覺扶上受傷的地方,道:「我雖說的輕鬆,但哪個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呢?何況這容貌跟我前世的比起來……實在相去甚遠……我只是想自己稍微沒那麼難看而已。」
他思索了半晌,道:「我叫手下的人去找找,看能不能去西域找到天山雪蓮。」
天山雪蓮是驅疤聖品,縱然不懂藥禮的人也知道的。只是天山雪蓮生長在極苦極寒之地,雖然它的價值已經無法說出一個明確的數字,但還是沒幾人敢去尋找,誰也不願意送了性命去找一朵雪蓮。
就算楊越澤手底下奇人異士無數,只怕要找到也是難如登天。
「再多的天山雪蓮也恢復不到我前生的容貌了,又何必麻煩!」我一笑置之,只當他是隨口哄我的。他這種人,怎麼會為了這點小事而勞師動眾呢?他也不置可否的一笑,沒多說什麼。
我復又想起叫他來的真正目的,於是理了理情緒,仔細的觀察著他,確定他此時並沒有不悅才說:「惠喜對被我俯身那段時間,可有什麼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