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股暖流駐進我體內,我直了直背坦然的走去那日落水前的地方。楊官自懷中取出一個用手絹包著的物件,一陣風吹來掀開了一個角,我清晰的看見裡面的東西,那是去年臘八節時,我說想要的從西洋來的娟花,他,竟然還記得嗎?
我忍住淚意,腳步放慢了下來,我一定要知道嗎?是不是我就這樣做一輩子惠喜,也很好呢?
每跨近那個地方一步,我的心就不由的緊一分,伴隨著焦躁和急促,我竟不由自己,停不下步子。
到了那天放豬籠的地方,楊官自食籃裡取出香燭點上,又小心翼翼的點燃那朵娟花,我感覺到了一絲異樣,頭「嗡嗡」作響,有種撕裂般的疼痛令我窒息,我雙手捂著鬢側,一種嘔吐的感覺迫使我蹲下,我記得那日死前昏迷時,也看見惠喜蹲在這個位置,給楊官細細的擦汗。
「惠喜……你怎麼了……」楊官似乎在搖在我的肩膀焦急的呼喚,可是,他叫的怎麼是惠喜?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幫他擦掉額頭的汗,就像惠喜那日一樣。
我彷彿成了惠喜,惠喜彷彿成了我,我此刻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到底身在何處。
腦子一片混沌,又有許多的片段不停恍過,我的頭巨痛,忍不住喊出聲。楊官的臉在我面前變換,我又看到他躺進豬籠裡……我腦子裡有許多慘碎的片段漸漸拼湊完整。
「相公,我知道你心裡有他,只是,你真的未替我想過一分嗎?」我腦子裡為何有這樣的畫面和聲音?楊官不是陪我一起來河邊嗎?為何他現在躺在豬籠裡?旁邊還站滿了村民和楊家的人?我怎麼又回到死前的情景了?
「相公,其實,我何嘗不知道,你當初接近她,不過是為了我爹爹的對她做的事……其實你是喜歡我的……不過後來,你發現了她的好……她有是那樣重的心思……」楊官不說話,獨余惠喜一人在喃喃敘說:「你莫不是真為了她連性命都不要嗎?難道你不記得,曾經也是那樣的歡喜我嗎……」
我如遭電擊,楊官對我的愛,我知道開始並不是因為我的美和靈巧,多半是因為憐惜我,可是,竟也全然是因為惠喜,他以前,真正的愛過惠喜嗎?
惠喜說著說著輕聲嗚咽起來,楊官輕「哼」了一聲:「你與大哥的事,只當我不知道嗎?」
惠喜一顫,道:「那是過去的事了……久的我都已經不記得了……現在我是你的妻子,有了你的孩子啊……」
楊官一直注視著我的眼神收回了些,身子有些顫抖。
「她懷著的,是別人的孩子……是東方語堂的孩子啊……那日他去求親,你莫不是不知道嗎?」惠喜的神色不復往日的溫柔,竟然隱藏在一片陰狠裡,她果然不簡單,什麼都在她的掌握裡。
她這樣的話多合理,畢竟,以語堂的容貌和才華要勾引我這樣的年輕女子很容易,但我不相信,我跟楊官的感情憑借惠喜的一面之詞就能動搖他的心。
「我不信你。」果然,楊官真的不相信她。
「娘是給了她財務的,那日東方先生就是去我們家接她的……她跟你一起走,不過是為了你帶走的那些東西……」惠喜不死心的繼續勸說:「你難道真就那麼不信我嗎?我又何時騙過你?」
惠喜的眼裡盛著濃濃的淒哀,任誰看了都不禁相信她的真心。
「我也有了你的孩子……」
楊官似乎有些動搖了,但任回頭瞧著另一個豬籠裡的我,我已經睡著了,楊官的眼也微微倦飴……他竟然慢慢的如我一般,睡著了?!
這是怎麼回事?惠喜的那些話我為什麼如此清晰的感覺到,彷彿那些話就是從我口中說出去的一樣?巨大的恐懼和驚訝向我襲來,心中的怒意翻滾如滔滔江水,我死的果然另有蹊蹺,楊官並沒有臨時丟下我一人,都是他們欺騙她……為什麼?為什麼?
「噗——」我忍不住喉頭的甜腥,吐出一口鮮血。「惠喜,你怎麼了?你別嚇我。」楊官關切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迷惑的抬頭,映入眼簾的是楊官焦急蒼白到沒有絲毫血色的臉,正萬分擔憂的關切注視我。
一切在瞬間又恢復平靜,河裡的流水拍擊出規律的旋律,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為什麼?為什麼我能擁有惠喜的記憶?
「惠喜……你沒事吧?」
我扶上手,預備安慰一下楊官卻無能為力,原來我已經癱軟在他的懷抱裡,如此熟悉的懷抱……他沒有辜負我,他沒有辜負過……這是我昏迷前,唯一清醒的意識。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回到了楊家,楊官在一旁守著我,閉著眼睛抓著我的手趴在一旁。我微一動手他就警覺的醒來,見我骨碌碌轉著的眼眸歡喜的問:「你醒了?」
「我醒了。」我虛弱的對和他一笑,有些不明所以。
「你在河邊昏倒了,還……吐了口血。」楊官替我解開心中的疑團,似乎心有餘悸:「你身體有到底有什麼不適?為何從來沒聽你說過?大夫來了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索性你醒了,要不我可怎麼辦……」
在河邊對他的感激和抱歉更甚,卻又對他這樣關心現在的「我」辛酸,我有些憐惜的扶著他的眉毛:「一時不適,不必擔心……」
「你不知道當時有多嚇人……」楊官拉著我的手蹭到臉邊:「以後可別這樣嚇我了。」
擒著眼淚答應他,把頭偏向一邊。
「你好好休息吧,我等你睡了再睡。」
「嗯。」
我什麼都懶得說,只覺得好累。我心中有太多的疑惑,我要叫衛子默出來了。
衛子默,蘇碧求見!衛子默,蘇碧求見!衛子默,蘇碧求見!我虔誠的冥念完三遍,睜眼一看,衛子默這廝居然躺在我身側,溫柔的酒眸裡倒影出我的樣子,我大驚,回頭一看,楊官沒有絲毫疑色,見我轉身還輕輕的替我捏了捏被角。我放下心來,楊官看不到衛子默的。
「看來,他對你很上心啊。看我給你安排的好身份……」衛子默在我殺人的眼光下無趣的禁聲,問我:「叫我出來幹什麼?」
他邊說話邊眨著漂亮的眼睛看著我,我們的距離近到能碰到彼此的鼻尖,我向外挪了挪,戒備的用屬於我自己的聲音罵道:「這是怎麼回事?我為什麼會有惠喜的思想?」還吐了一口讓人懷疑的血,我在心裡補上一句,沒敢說出來。
衛子默不屑的看著我,彷彿我是個白癡:「你附在她身上,自然能感覺到她的回憶。除了頭三天。」
怪不得,該死的人妖說話總是說一半,只說要我好好休息三天,可是,我為什麼只能感覺出那一件事?
「你要到了發生事情的原地點才能感覺出她的思想,與她的記憶重疊。」衛子默看出我的疑惑:「除了一些很小的,她不記得的事。」
「唔?!」我含糊的答了他一聲,瞇著眼睛思量著。
衛子默本向來溫柔的神色又軟了三分,貪戀的看著我,應該說,看著惠喜。我懶得理會他,回過神想再問他兩句,他卻在忽然對上我的目光時「嗖——」一聲飛走了。氣的我直翻白眼,會輕功的都喜歡這樣飛來飛去,來去無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