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幾口菜,我便覺得胃裡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在楊府門口站的太久又喝酒不舒服,還是瞧著惠喜的爹反胃,這下覺得悶熱心煩,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
老太太看出我臉色不好,詢問了兩句,我忙借口離開回了青鳥堂,如今在楊家我這雙重身子的人這點小要求自然必應,我也顧不得什麼禮儀,逕自回去了。
到了接近傍晚還沒見楊官回來,靜梅去那邊打聽回來,說是楊官帶話給她今夜不過來了,他要先去送了「我爹」,然後去收拾盤算白日的消費,末了還囑咐一句,答應我的事明日再辦,萬莫生氣。
無奈,都怪那個楊越澤偏偏挑在今日回來,只好多等一天,明晚再去河邊了。
膳間喝的那杯酒似乎還在作祟,我整個人昏昏的,胸口悶煩。我瞥下靜梅和紅衣在房裡守著,自己到青鳥居的門口等著看月亮升起。
「惠喜表妹。」正在我出神的望著落日等著月升感歎以後沒多少機會再看時,卻被一道黑影擋在面前,聽著這如此美妙近乎和我之前的聲音媲美的男聲再加上那句「惠喜表妹」,不用看他的臉我也知道是楊越澤了。
他似笑非笑的打量著坐在石階上托下巴的惠喜,也就是現在的我,毫不客氣的在我身邊坐下問道:「你有孩子了嗎?」
「唔……」我不捨的從天際收回目光,抬眼正撞進一雙溫柔的墨眸裡。那雙眸彷彿微波起伏的春水,波瀾不驚,彷彿能引得人心為之陶醉。我不知道如何回答這直白的問題,只好含糊的應了一聲以至不失禮,同時在想,他來幹什麼?
「你在看什麼?」他隨著我的目光也遙望起來,問話時笑容益發柔和,完全一幅哥哥關心妹妹的樣子。
「最殘和最美。」我隨口答道。
「最殘和最美?」他側目望我,細細咀嚼我話裡的深意,半晌才道:「落日乃最殘,月升乃最鮮,表妹這個比喻當真生動形象,無懈可擊。」
我本因著他的到來不能去河邊在這生悶氣,如今聽他說了一籮筐好話便也舒心了些,花前月下,怎能辜負如此「美人」的好意?
楊越澤對我突然的熱情和竊笑有些摸不著頭腦,轉眼又瞧見我手上的那根玉鐲子,聲音又柔了許多:「你還帶著呢?」
「呵呵,是啊……呵呵……」楊越澤如此問,想來是認得這鐲子了,說不定還跟他有點什麼關係,但這廝卻沒那麼好糊弄,對我含糊的回答有些不滿,隱約從他眸子裡的春水深處看到冬去春來時未及化開的碎冰,感覺如果有人一旦沉溺於這雙眼裡,則必定被冰塊撞得頭破血流,他開口問我:「你是誰?」
我一直笑的有些討好的眸裡也忽然繚繞上寒涼之氣,聲音也似瞬間被冰凍至碎裂般寒冷:「大哥這話問的,我自然是惠喜,你曾經的表妹,現在的弟妹。」
他似乎被我的語氣唬住了,定定的望著我,似乎一眼就把我的偽裝全部看穿,和這樣一雙能看透人心的眼對視,我幾乎要招架不住的低頭認輸,只得不斷在心裡提醒自己:即使你已經輸了,也絕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來,否則,你再也別想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再也別想還清衛子默的情分,再也別想去投胎了。
時間從我們的對視間滑過,慢得像貼在我臉上一寸寸的爬,可又似乎快得不過是我眨了下眼的工夫。當那抹閒適的笑再度回到楊越澤唇邊時,我有一瞬的恍惚,感覺難以適應。他卻依舊不緊不慢,優雅從容的從懷裡掏出一個盒子遞給我,彷彿從未變過。
我凝視著那個明黃的錦盒,猶豫著該不該接。他又遞近了一分,一臉的懇切:「是我多心了,收下吧,這是給你帶的禮物。」
我遲疑的在他催促下接過盒子,他又示意我打開。我只好順從的打開那個盒子,就在我們話間,天已經黑了下來,這盒子裡發出一股微白的乳光,柔和溫潤,我感到一股暖意,待盒子全然敞開才發現裡面靜靜的躺著一枚夜明珠,這珠子圓潤光滑,竟有小兒拳頭大小,罕見至極。
我盯著那顆巨大的珠子,不禁嚥了口唾沫。
「哈哈……你想吃?」楊越澤忽然溢出一串朗朗大笑,看著我彷彿看著一個孩子。
我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對於佩帶珠子和吃,我更中意於後者,我只喜歡用脂粉和少許珠釵稍微點綴自己,卻不是這般誇張的炫耀,倒不如把它們吃下去,保持容顏,雖然這懼身體並不是我的,嘗嘗味道也是好的。
楊越澤含笑從我手裡接過那顆珠子取出放在手心,然後五指一緊,我似乎聽到一陣輕輕的碎裂聲,他自懷裡取出一方上好的絲娟,再攤開手時,那顆珠子已經失去光彩被他輾成粉末。他一派雲淡風輕,微有得意的打量著我訝異的神情,然後將那乳色的粉末包起來,塞進錦盒裡。
我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心道楊越澤已經從猴子蛻變成老虎了。
他不在說話,我也不出聲。我們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做在石階上仰望天際,知道月亮已經升的老高,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腳都不知何時已經麻木了,手卻本能的使勁抱著那個盒子,身怕它被風吹走。
「我送你進去休息吧。」楊越澤好笑的睨著我,好心提議。我無由來的一陣慌亂,吞吐道:「那個……不……不用了……」
他可能也覺得不方便,便起身拍拍衣袍,縱身一提氣,「嗖——」有聲消失在我面前。
「該死的——」我撐著自己笨重的身體,輕輕咒罵一聲,走的那麼快也不說一聲,不送我回去至少要扶我起來吧?我現在的腳還是麻的,怎麼也站不起來,反覆努力了幾次也不得效,只好高聲喚靜梅和紅衣出來。
進了房內,我讓靜梅去拿那粉末給我泡杯水,她也不問我哪裡來的,只小心翼翼的倒出一些,倒了杯溫水給我,我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咂咂最,味道並不怎麼樣。
我有些掃興,心裡期盼著明晚就能揭曉的謎底,心裡突突的跳著。
第二日,我又被早早的叫醒了,靜梅說老太太讓我給楊越澤補上大婚那日沒奉的茶水,我老大不樂意,福沒享幾天,倒盡讓我來收拾她的爛攤子。
楊越澤在我奉茶後特地送了我一個盒子,說算是對我們婚禮未至的補數。這次道是正經的吉祥物件,皆是龍鳳珠釵,翠玉瑪瑙。我微一看就叫靜梅收了起來,我對這些並沒有多大的興趣,我喜歡的更實際些的東西,比如,權利。
一旦有了權利,幾乎沒有什麼是你得不到的。何況我現在只等著理清自己的死因,早早離開楊家去重新投胎。
還沒入夜,楊官就來找我了。我早就準備好了,立刻甩下靜梅和紅衣,攜著楊官出了門。我們沒有坐轎去,以免引起別人的注意,便由後門抄小路,步行去了河邊。
此時天已經慢慢黑下來,河邊沒一個行人,偶爾有一隻夜歸的鳥飛過,留下一片「咕咕——」的叫聲,我不禁有些害怕,悄悄挨近了些楊官,楊官拍拍我的手,然後給了我一個堅定的眼神,彷彿在說:「別怕,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