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小開雖然不過短短兩日,可是這兩日間,兩人先是在月白禁地中同生共死抵禦天妖,然後結伴遠赴千里,與崑崙派打了一場,小開更是向她透露了無字天書的最大秘密,帶著她一起闖蕩滅世之門,一起流過血,一起受過傷,一起絞盡腦汁,一起同仇敵愾,一起歷經了千辛萬苦才闖過了重開天地的三關。
這種生死之間建立起來的感情,最是純潔,也最是深厚,這短短兩天,彷彿有二十年那麼悠長,過往的一幕一幕,都深刻的銘記在她心裡,不會再有片刻忘記。
在輕虹的心裡,這位認識才兩天的天選門主,並不是高高在上的一派掌門,而是她心目中最聰明、最勇敢的」小開哥哥」,更何況,小開哥哥還是流雲水榭的大恩人,自己即便是嫁給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她想到了月白禁地中,小開捧著沉香匣對自己含情脈脈道:「我愛你,萬年為期……」
她想到了瑤池幻境中的南柯一夢,夢中,自己和小開夜夜笙歌,柔情繾綣,子孫滿堂,不知做了多少羞人之事……
她想到了星辰大陣中,小開拉著自己的手,一步步走出閣樓,他的手掌寬厚有力,溫暖如昔……
其實,在她出手的那一刻,她都沒意識到,小開真的會殺人的。
可是,為了池小竹,小開卻真的下了毒手。
凝香寶珠不比尋常飛劍,它是可以通靈的寶貝,它被世人塵封了萬年,才有輕虹為它開了封,凝香寶珠知恩圖報,當場就認了主,把所有的元氣和力量,都共享給了輕虹,也把自己的存亡跟輕虹連接在一起,若是凝香寶珠真的毀了,輕虹就算不香消玉殞,恐怕也會成為一個廢人。
小開明知道這一點,可是為了池小竹,他仍然毫不猶豫的動了殺機。
輕虹悠悠一歎,看著那越發深重的棒影,只覺得體內的血氣一陣陣的翻滾,眼看再也控制不住凝香寶珠。不由悄悄閉上了雙眼,心想:「罷了,罷了,既然小開哥哥想要殺我,我便成全他吧。今天是我對不起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她念到這裡,忽然又想起了藍田玉,忍不住又想:「師傅對我恩重如山,天妖更是關係天下蒼生,我雖然對不起小開哥哥,卻絕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一邊是師傅,一邊是小開哥哥,既然無法兩全,也只能將性命交出去了。只可惜……我跟小開哥哥,恐怕是今生無緣了。」
小丫頭年紀雖小,心思倒很複雜,想來想去,終於咬了咬牙,垂下手臂,打算放棄凝香寶珠的控制,束手待斃了。
可是這時候姚遠卻又出手了。
他把自己剩下的一百一十八張牌統統扔了出來,七座超級大陣頓時將小開團團的圍了起來,電光閃爍中,四位還有飛劍的掌門人一起出手,目標直指小開本人!
「大家全力出手!」雪風大聲喝道:「為了天下蒼生,殺無赦!」
這句話說完,在場的青城弟子,也都同時斬斷了飛劍與照妖鏡的聯繫,將數百把飛劍,齊刷刷的射向小開。
輕虹微微愣了愣,一轉頭,正看到師傅殷切的目光看過來,終於長歎一聲,又舉起了雙手,早已光芒黯淡的凝香寶珠再度射出強烈的金光來。
至此,五大門派終於發動了第一次強力進攻!
小開的眼睛更紅了,神色間也多了幾分急躁,用力皺一下眉,終於伸手召回了萬年玄鐵之精,擋在了身前。
他不怕麻將大陣,他不怕凝香寶珠,他不怕數百修真,無數飛劍,可是,當這些人、這些寶貝,聯手起來的時候,他終究是怕了。
人力有時而窮,萬年玄鐵之精卻只有一根,小開恨不能化身萬千,可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卻只是用萬年玄鐵之精去抵擋來自四面八方的所有攻擊。
至於突圍,忽然間就變成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走,我們去幫他!」蕭韻一拉黃蓓:「師弟危險。」
黃蓓又好氣又好笑,用力一把將蕭韻拉了回來:「姐姐,你別犯傻了,你去能有什麼用?」
「可是……難道看著他這樣被殺死嗎?」蕭韻的眼眶通紅,道:「如果他死了,我……我也不要活了。」
黃蓓倒抽一口涼氣,震撼得連手都鬆開了,吶吶道:「姐姐,你……你……」
「沒錯,」蕭韻的嘴角噙著一縷烏髮,看上去格外決絕,咬牙道:「我就是喜歡他,我要跟他一起死。」
她一把甩開黃蓓,大步向前衝去。
可是這時候,場面上卻忽然起了變化。
小開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扔出了一個小小的瓶子。
萬蘊瓶。
半空中劍氣縱橫,可是這小小的瓶子在劍氣中卻安然無恙,所有的劍光砍在它身上,就彷彿砍在了銅牆鐵壁上一般。只能任憑它慢慢的傾斜過來,慢慢的打開瓶蓋,然後……
一縷帶著黃顏色的微風輕輕的從瓶口吹了出來,向不遠處的青城弟子吹去,隨著微風過處,眾人彷彿還看到一些很細很細的沙粒從瓶口流洩下來,輕輕的鋪灑在地上。
「這是幹什麼?」一瞬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啊!」一聲慘叫頓時清楚的傳了出來,離小開最近的一個青城弟子當場倒在地上,兩隻手摀住臉,發出慘烈的叫聲,在地上翻滾起來。
「這……這是……」綠眉先生低頭看去,那個青城弟子就在這麼幾秒鐘的時間內,居然全身都開始潰爛起來,他身上沾染著一絲細細的黃沙,那沙粒就彷彿是最要命的毒藥一般,凡是沙粒所接觸的地方,皮膚就開始溶解,一直溶解到裡面的森森白骨,然後,連骨頭都開始腐爛。
那個青城弟子的慘叫只持續了幾秒鐘就徹底停息,他的肉體,在剎那間就被腐蝕得乾乾淨淨,永遠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天哪!」綠眉先生呻吟起來:「這……這是十萬黃沙啊!」
這句話說完,整個陷空島頓時雞飛狗跳,所有的修真者居然齊齊駕起飛劍,足足飛出上百米遠,這才停頓下來,仍是沒有一個人敢落下地來。
十萬黃沙,乃是蜀山陷空島外兩大天塹之一,中者必死,內含奇毒,號稱可以腐蝕萬物,其可怕之處,便是仙人也不敢輕易涉足。
可是修真界從來不覺得十萬黃沙可怕,因為整個修真界,也只有蜀山陷空島有這東西,甚至亙古以來,也只聽說過陷空島外有這東西,它分明是不可移植,不可挪動,不可被人力掌控,被生靈御使的存在,是大自然的一個禁區。
既然是禁區,那麼不去觸碰它,也就可以了。
可是現在,這種無比恐怖的東西,卻從小開的手裡出現了!
姚遠和輕虹對望一眼,終於一起歎了口氣,各自駕起飛劍,遠遠的飛了開去。
整個陷空島上,除了站在原地的嚴小開,和綁在高台上的池小竹,再沒有一個雙腳落地的人類。
「放我出來!快點放我出來!」沙漠君主在萬蘊瓶裡大叫起來:「卑微的人類,那是我的黃沙!誰允許你隨便用了?」
作為傳說中的超級神獸,沙漠君主雖然已經被禁錮在小小的萬蘊瓶中,可是它巨大的咆哮聲和那股難以遏制的霸氣,卻依然濃烈的揮灑出來,直聽得遠處的一干修真者們手腳冰涼,冷汗剎那間涔涔而下。
「沙漠君主……這是沙漠君主啊!」綠眉先生的臉上一片死灰色:「他……他居然連這種凶物都懾服了,恐怕……恐怕天下蒼生……」
藍田玉卻忽然搖了搖頭,道:「倒也未必。」
她迎著眾人詫異的目光,居然微微一笑:「我忽然發現,即便那天妖真的脫困而出,修真界也未必就無人能制了。」
眾人愣了一愣,一齊點了點頭。
不錯,眾人所害怕的,無非是天妖脫困,可是小開卻連沙漠君主都收伏了,單只是這只萬古神獸,恐怕就絕不比天妖遜色分毫。
這樣看來,今天的事情,倒是真有轉機了。
小開彷彿根本沒聽到沙漠君主的咆哮一般,自顧自的向高台走去,可是沙漠君主也是個麻煩的傢伙,一路上叫個不停,精力倒是的確充沛,居然一路不停的嚷嚷下去,嘴巴裡的花樣也層出不窮:「卑微的人類,你算什麼英雄好漢,有種放我出來,痛痛快快的打一場!」
「我*,你以為你假裝沒聽到就可以嗎?你這叫鴕鳥政策,鴕鳥知道嗎?那種東西一遇到危險就撅起屁股把腦袋藏到黃沙裡去了,是我最看不起的東西。」
「啊哈,你還挺能忍的,不過我告訴你,我可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大丈夫,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嘖嘖,你是要去救那個臭女人吧?哈哈,你這個鴕鳥,連自己的女人都快被打死了,還能沉得住氣,懦夫,白癡,修真之恥!」
五位掌門人聽得目瞪口呆,眼珠子掉了一地。
小開皺了皺眉,沉聲道:「閉嘴!」
「我***為什麼要閉嘴?你是什麼東西?你有什麼資格叫我閉嘴?」沙漠君主哈哈大笑:「我就是不閉嘴,我就是要說話,我要吵得你心緒不……」
小開眼裡閃過一抹精光,冷聲喝道:「找死!」
說也奇怪,沙漠君主那麼大的嗓門,被他這一聲喝,當場就安靜下來,才過了一秒鐘,眾人就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從那小小的瓶口裡爆發出來:「啊!」
這一聲是如此之慘烈,簡直有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幾位掌門聽在耳朵裡,都忍不住微微動容。不知道那瓶子裡到底有什麼古怪,居然能讓沙漠君主痛苦到這種程度。
沙漠君主這一叫,就止不住了,高一聲低一聲的叫了起來,開始還是中規中矩的慘叫,到後來連聲音都變調了,就彷彿是正遭受著人世間最大的最可怕的痛苦一般,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發音系統了,叫到最後,居然狀若瘋癲的傻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發出抹鼻涕、流口水、磨牙齒、掉眼淚的各種奇奇怪怪的輔助音調來。
四位掌門面面相覷,只覺得驚悚莫名,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而此刻,桀驁不馴的沙漠君主居然已經哭了起來:「嗚嗚……我錯了……饒命啊……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會亂說話了……我不會再頂嘴了……高手啊,主人啊,祖宗啊,您就饒了我吧……嗚嗚……」
「你既然落到我手裡,就必須聽我的話,我要你活,你就能活,我要你死,你就得死!」小開一字字道:「你若不信的話,不妨再試試!」
「嗚嗚……你是我的主人……嗚嗚……我錯了,我完全服從主人的命令。」沙漠君主此刻的表現,怎麼看都像一個即將被強姦的小女人。
看來沙漠君主認錯的態度真不錯,小開也沒做什麼動作,它就忽然不叫了,然後小開重新邁出了腳步。
此刻,他已身在高台之下,眼前,是長長的一溜台階,台階之上,青光籠罩,親愛的小竹就在眼前。
天地之間,似乎已經沒有任何人攔得住小開的步伐。
數百修真,五大掌門,齊齊垂下了高傲的頭顱。
可是這時候,天上忽然出現了兩種顏色。
一種幽暗,一種鮮紅,彷彿是百花盛開一般,毫無徵兆的剎那間佈滿了整個天空!
蕭韻和黃蓓只一抬頭,就同時驚叫起來:「天火玄冰!」
沒錯,籠罩了整個陷空島天空的,正是十萬天火,十萬玄冰!
那幽暗的玄冰無邊無際,也不知道有幾千幾萬塊,一塊挨著一塊堆砌在天空,那一朵朵艷麗如血的天火輕盈的漂浮在玄冰牆上,顯得輕靈而跳脫,一眼看去,當真是美得如詩如畫。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兩樣美麗的東西,卻是修真者無法抵擋的絕對力量。
然後,眾人才看到,在那天火玄冰的美麗圖案前方,有一個清秀的少年凌空而立。他左手攤開,頓時玄冰席捲,他右手揚起,頓時天火飛揚,他低下頭來,衝著蜀山掌門燦爛一笑,綠眉先生頓時脫口驚呼:「長生,怎麼是你?」
這個少年,正是不久前給小開帶路,不幸被天火玄冰卷下懸崖,本以為必死無疑的蜀山派三代弟子:長生。
「師祖,我還活著,」長生雖然盡量放緩語氣,可是聲音還是帶著些微的顫抖:「而且,我還見到了一萬年前的我派前輩,在前輩的指點下,成功收伏了十萬天火和十萬玄冰。」
他帶著點顫抖的合上雙手,對著綠眉先生深深一躬:「師祖,您放心,弟子拼了一死,也要維護我蜀山派的萬年榮光!」
綠眉先生胸口彷彿被重重的擂了一拳,一股巨大的幸福衝上了胸膛,多少年沒有激動過的他,居然激動得連身軀都顫抖起來。
關鍵時刻,蜀山派總算出現奇跡了!
億年蜀山的尊嚴,終究是修真界不滅的傳奇啊!
長生身在半空,一腳踏在玄冰上,就彷彿踏在平地上一般,向小開走過去,那一塊塊玄冰自動在他面前鋪成一條道路,讓他閒庭信步,天火在他週身歡快的跳躍,毫不畏懼對面滾滾的黃沙,逕直走到小開面前。
小開十分詫異的看到,這個清秀的少年,忽然間已經淚流滿面。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個世界上,一直都是有公理和正義的!」少年的聲音有些哽咽,也有些快意:「你毀我蜀山大殿,破我萬年結界,又妄圖釋放天妖,為害人間,實在是十惡不赦之徒。」
小開的心悄悄的往下沉,他看到那天火玄冰循著奇異的弧線在少年週身跳躍旋轉,那種敏捷和跳脫,已經足夠說明長生對天火玄冰的掌控程度。
如果不是跟天火玄冰建立了最深刻最混融無間的心靈感應,是斷然無法操作到這種程度的。
跟長生的熟稔相比,小開對十萬黃沙的操縱,就彷彿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拙劣和幼稚。
毫無疑問,這個叫做長生的蜀山弟子,乃是小開今日陷空島之旅最強大的敵人。
而這個蜀山弟子的聲音,卻還在耳邊迴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你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吧,你的現世報,居然這麼快就到了!」
長生捏緊拳頭,一字字道:「現在,我要代表整個蜀山,報這奇恥大辱!」
這話一說完,整個天空驀然一暗,然後驀然一亮,所有的玄冰匹練般凌空掃過,剎那間化作一片鋪天蓋地的烏雲,對著小開當頭罩下。
而那玄冰之後,天火忽然散發出駭人的高熱,剎那間分成四股,裹脅著連鋼鐵都能融化的熱流盤旋而下,從前後左右四個方向夾了過去,在四股熱流的中間,正是小開。
就這一剎那,小開的上面、下面、前面、後面、左面、右面,再也沒有絲毫空隙。
長生一出手,就是真正的十面埋伏,一擊必殺!
這樣的打法,已經完全脫離了修真者們想像的極限,達到了某種無法企及的高境界,當真是一動念便是天威,一眨眼便是雷霆。
可是小開卻不害怕,他只是再次扔出了萬蘊瓶,放出了瓶子裡暴躁已久的沙漠君主。
沙漠君主見風就長,剎那間已經長到幾十米高,仰天一聲大吼,一股股黃沙四方激射,頓時把長生的天火玄冰完全擋住。
長生」咦」了一聲,顯然十分驚訝,雙手連連揮舞,天火玄冰一道一道的射了出去,整個天空都被幽暗和鮮紅二色覆蓋,看起來美不勝收,比起沙漠君主那些土黃色的沙土要漂亮的多,不過漂亮歸漂亮,畢竟不能當飯吃,沙漠君主怒吼連連,拚命抵擋,始終沒有失陷。
十萬黃沙只是單一力量,天火與玄冰不但是兩股力量,而且一陰一陽,正好相得益彰,配合起來的威力遠遠不是一加一這麼簡單,按理說,十萬黃沙是不可能擋得住十萬天火與十萬玄冰的,可是天火與玄冰都是死物,雖然與長生心意相通,卻畢竟還是存在」配合」的概念。沙漠君主卻根本就是依附黃沙而生,連它的體質和元氣都跟黃沙息息相通,已經真正達到了」如臂使指」的地步,比起長生的境界,自然高了很多。
更何況,長生畢竟只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沙漠君主的年齡卻已經悠長得無法考證,從戰鬥經驗和修為程度上說,兩者更是相差了無數倍。
也正因為此,這一人一獸才能堪堪打平。
這樣的結果,不但長生不滿意,小開也不滿意。
長生不滿意,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居然還是不足以殺掉小開,小開不滿意,卻是因為他根本無法再前進一步。
而近在咫尺的高台上方,小竹的香汗卻已經一顆顆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青幽散人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忽然振臂大喝道:「各位弟子,再加把力,煉化天妖呀!」
「你們敢!」小開怒喝一聲,一揚手,又拋出了萬年玄鐵之精。
可是一百一十八張麻將牌和一顆凝香寶珠無比準確的飛出來,硬生生擋住了這根雷霆萬鈞的棒子。
而那數百道青色的光華,再度射進了照妖鏡中,照妖鏡的光芒頓時又是一漲,已經強烈得讓人根本無法直視。
小竹再也支撐不住這樣的煎熬,忍不住」啊」的低呼了一聲。
雖然只是這輕輕的一聲,卻彷彿一柄重錘,狠狠的砸在小開心頭!
小開頓時就做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