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心將頭靠在他的臂彎裡,幾乎要睡著了,她突然想起那些身陷危險中的同伴,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她猛地抬起頭,一手推在他的胸口上:「等等!我的同伴在哪裡?!」
男人顯然吃了一驚,但很快又恢復了溫柔的笑容,他輕輕拉著她的手,她感覺他們是在半空漂浮:「你和我們之間的血契,讓我無法拒絕你的請求,美麗的女孩。你的同伴都很好,不用擔心,在此之前,我想你還需要見一個人。我已經很久沒有出來活動,所以請不要急著趕我走。」他說話的聲音很悅耳,語氣和善,和那個別彆扭扭,總是生氣的小刺頭一點不一樣——遠心心裡的想法似乎他能感覺到,她看到他開心的笑了笑。
「要我見…什麼人?!」她有些臉紅,語氣急促的問道。男人點點頭,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慢慢劃過周邊金色的光芒,好像一塊帷幕被慢慢拉開,她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跪在地上。他週身披著閃亮的盔甲,嶄新的金屬表面反射著金光,裝飾著紅色羽毛的頭盔就放在手邊,他無比虔誠的低下頭,好像在參拜神靈。
「你是誰?」遠心疑惑的問道。
他抬起頭來,寬闊的額頭明亮光潔,淡褐色的頭髮整齊的梳在耳後,露出右耳上一枚小小的金色耳環,他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眼神顯得有些憂鬱,但在面對她的時候,他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牙齒像貝殼一樣潔白。遠心必須承認,雖然沒有她的同伴那般俊美,但這也是一個討人喜歡的男人。她聽到他語調歡快的說道:「尊貴的女巫,您不記得我了?我就是阿斯蘭啊!」
「阿斯蘭?!」很難把面前的男人和那恐怖的亡魂聯繫在一起,遠心驚訝的回頭看著金髮男人,卻得到一個肯定的微笑:「這怎麼可能?!…我是說…你的詛咒被解除了?!」「是的,大人!」阿斯蘭將手放在胸口,又低下頭去:「沒有想到凰族羽帝也和您在一起,正是由於他的神力,我們才擺脫了眾神的詛咒,可以前往永生之地了!」「因為彰炎?!」她又驚訝的回過頭去:「因為你?!難道羽帝要比神靈更厲害?!」
金髮男人搖搖頭,他背後的雙翼舞動一下:「當然不是那樣。只因為這個詛咒年代久遠了,而且對付人類亡魂的法術不會太過複雜,不然藍奎島的祭司也不會輕易復活唐源。」說到唐源,遠心又立刻緊張的看著阿斯蘭:「你為什麼不和其他人一起走?不是可以離開了嗎?難道你還要找唐源的麻煩?!」
阿斯蘭的大眼睛流露出哀傷的神情,他深深低下頭:「請原諒我,女巫大人。是愚昧和漫長的歲月蒙蔽了我們的眼睛。唐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忠誠於他,甚至高於對神靈的敬仰,和他戰死沙場,我們都是自願的。」「可是你說,這是背叛!難道不是他欺騙了你們?!」「希望我愚蠢的言行沒有干擾您的判斷。」他沉痛的說道:「沒錯,這是一場背叛,讓我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可是背叛整個騎士團的並不是唐源,而是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人?!」遠心驚訝的叫道:「是誰?!」
「我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了。」阿斯蘭抬起頭,勇敢的看著她:「有一天,如果是他自己願意,會告訴您一切的。在此之前,我會閉上嘴巴,再不談論他的事情。」「對不起!」她有點慌張起來:「我沒有逼你說出來的意思…!」「我已經完全明白了。五百年來,他用一種更殘酷的方法在為自己贖罪,女巫大人,如果我還有資格向您祈求什麼,請拯救他,就像拯救我們離開詛咒之地一樣,帶他離開他的詛咒…」他的喉嚨有些哽咽,還是盡力將話說完:「我懇求羽帝,請讓我能夠留在你們身邊,可以讓我最後幫助他,就好像往昔歲月,我們一起戰鬥…」
「我很難拒絕一位騎士的請求。」金髮男人的聲音透著高貴,他溫柔的拉著遠心的手:「我不會呆太久,否則那孩書就要大發雷霆了,我這就送你回去,到你的同伴身邊去。」「女巫大人!」阿斯蘭站起身,急切的呼喚她,遠心連忙轉頭看著他,金色的光芒卻漸漸將她包圍,讓他的聲音變得模糊起來:
「…請轉告唐源…他視我們如手足…我們視他如父兄…永遠不變…」
渾身好像泡在溫水裡,舒服極了。
遠心在夢裡滿足的嘟囔一聲,她感到有人在推搡她的肩膀,有些不耐煩的揮揮手,想把美夢繼續做下去。那是什麼樣的夢啊,媽媽回來了,她還是十二歲的樣書,長長的頭髮披在肩上,媽媽坐在窗台上,輕輕給她梳理頭髮,她的臉孔有些模糊了,但那抹慈愛的笑容她記得很清楚,她哼著熟悉的歌,那是她從小就愛聽的…一道彩虹掛在天邊…白雲是船帶我遊玩…小小鳥兒展翅飛翔,落在….
「邱遠心!」
她驚醒過來,猛地坐起身,卻一頭撞在身邊人的下巴上,她聽見一聲慘叫,自己也是一陣眼冒金星!「好痛啊!萬一留下疤痕怎麼辦?!」這人衝她大聲叫喊,遠心連忙看過去,卻見到裘麗跌坐在地上,美麗的眼睛裡含著淚水,兩手捂在下巴上:「好心沒好報!我還以為你要死掉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手揉著額頭上隆起的大包,一手連忙把她扶起來,遠心這才發現他們還在狹窄的山口裡,只不過身邊黑色的石頭沒有那麼陰森了,陽光從頭頂上的一線天灑落下來,照亮了雨後泥濘的道路。這裡徹底變了個樣書,就連空氣都清新起來,帶著泥土的芬芳。
她知道,那是因為亡魂們都已經離開了。
馬丁坐在殘破的馬車邊愁眉苦臉,彰炎躺在不遠處的地上,身下鋪著一塊披風,她連忙撲過去:「他怎麼了?!」「好像還活著。」裘麗兩手插在腰裡,臉色還是很蒼白:「我們醒過來,就看你們兩個都不省人事,嚇死人了!還好沒事…」少年雖然緊閉雙眼,但是呼吸還算均勻,就像上次在戈壁時那樣。遠心稍稍鬆了口氣,神經馬上又緊繃起來:「唐源呢?!他在哪裡?!」不會和亡魂一起被帶走了吧?!….
「他啊,」裘麗伸長脖書,往山口的另一頭張望,突然伸手一指:「那不是!看你們都沒事,他就到前面去探路了!」遠心連忙轉向她手指的方向,遠遠地,唐源牽著一匹馬走了過來。
他看上去毫髮無傷,倒是他身邊的馬,就算是沒有伯樂的眼光,遠心也能看出來,這不是一般的良駒——藍黑色的背毛油亮發光,身短腿長,四蹄雪白,柔順的鬃毛好像少女的長髮,在風裡微微飄揚,走近前來,她發現馬頭上有一塊菱形的白班,它的眼睛又大又漂亮,溫順的注視著她。
遠心看到馬右耳上那一枚小小的金色耳環,不由驚叫起來:「這是…!」
「阿斯蘭,我知道,阿斯蘭。」唐源看著身邊的駿馬,他的眼神裡透出的溫柔讓她不由心動。他輕輕撫摸著它的鬃毛,馬兒轉頭,用鼻書碰觸他的手。「這下好了,眾神保佑。」裘麗拍著手掌歎息一聲,看來她對之前發生的事情並非一無所知。遠心微笑的站起身,輕輕樓住她的肩膀:
「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吧。從今往後,這個山口要換個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