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度緩緩頷:「經脈化身的秘笈,本就藏在脈經海殿,最終自然落入楚某之手,有身外身護住阿蘿,毒影也休想動她一分一毫。」
逃跑的希望被徹底斷絕,我嘴唇苦,澀聲道:「不愧是楚度,真能隱忍。在吉祥天你若施出身外身,早就輕而易舉擊敗梵摩了吧。」
楚度淡然道:「楚某怎麼會輕而易舉亮出自己的底子?能把我逼到這個份兒上,你足以自傲了。」
我歎息一聲:「不管怎樣,我還是替師父欣慰。」
楚度微微蹙眉:「欣慰?你怎不放出毒影?」
我大笑:「我何時說過要殺師父?自始至終,是你自己心虛,妄加揣測罷了!」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我終於扳回一點小小的心理優勢。
眉心的內丹驟然跳動,龍碟似是感受到了我的心意。恍惚中,一條黑暗洪流滾滾奔來,融入全身,我彷彿化做了無窮無盡,深不可測的黑暗。天地變色,風雪倒捲,莫可沛御的力量在體內奔湧,龍碟角、爪、翅像絢麗的彩焰綻放。在一片幽冥中,龍碟赤紅的雙目燃燒如焰:「蠢材!怎麼又和他硬拚?」
「難道還有退路?」我厲嘯一聲,瘋狂的氣場肆無忌憚地向四周擴張,整座沙羅峰微微顫動,激揚的雪花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這樣強橫的妖力,已不在阿賴耶態之下!可惜強而不純,道境差得太遠。」楚度目射異彩,邁著玄妙的步伐,在我的氣場內飄忽不定。
「逆天改命,你也一樣差得太遠。」龍碟森然的聲音從我的口中出,已與我合二為一。龍碟爪紛紛探出,與我的雙掌匯聚成噴薄的洪流,狠狠砸向楚度。
長笑聲中,楚度飄然躍起:「今日,楚某讓你心服口服!」一拳擊出,龐大的氣勁洞穿氣場,以硬碰硬,與我正面交擊。
「轟!」彷彿平地起雷,震耳欲聾的巨鳴似要炸破耳膜。我在原地身軀微晃,楚度向後退出了一步。妖力相較的結果,竟然是我佔了優勢。
「痛快!」龍碟和我齊聲狂吼。我縱身撲上,雙翅捲起濃黑色的風雲,暴漲的妖力在全身酣暢淋漓地奔騰,舉手投足,彷彿都能毀天滅地。
不等我挾勢追擊,楚度的拳頭又出現在我面前,雙方再次硬碰。「轟!」第三拳,第四拳……雖然楚度步步後退,我步步緊撲,但他的拳頭總是後先至,猶如呼嘯的海潮永無止境,連成一片紛密的影子,與我一次次撞擊。
無數氣浪在四周炸開,隆隆的暴破聲形成一個狂暴轟鳴的天地,方圓數里,片雪不沾。
我的妖力急劇消耗,同時又在源源不斷地補充。黑色的洪流像一條詭秘的臍帶,貫通了我和另一個天地,帶來無窮無盡的幽冥氣息。
「這就是黃泉天的力量!這便是奪天地之造化!這才是真正的逆天改命!」龍碟的吶喊彷彿藏著妖魔般的誘惑,「強大嗎?你喜歡嗎?盡情宣洩,恣意踐踏!這是屬於黑暗,屬於死亡,屬於幽冥的力量!」
「來得到它!你屬於這裡!」龍碟的雙目猶如兩團邪惡的火球,在我神識內燃燒。
這一刻,全身的妖力高漲到了一個我無法想像的頂峰。站在頂峰上,我神擋殺神,魔阻殺魔,天地萬物儘是鄒狗!骨骼經脈化做一條條黑暗奔湧的洪流,所向披靡,令我暢快迷醉。
楚度不斷倒退,幾乎被我逼到了懸崖邊。
仰天狂吼,我擊出了最強一拳!
「好。」楚度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之色,舉起拳頭。白亮的光芒在拳鋒綻放,燦爛得讓人睜不開眼。剎那間,肌肉骨骼組成的拳頭化成了一團耀目的光!
「轟!」雙拳交擊,地動山搖,岩石崩裂。楚度挺立的身軀巋然不動,猶如沙羅鐵樹,深深扎根在了沙羅峰。
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崩地裂的最強一擊,竟然被楚度從容接住了。
難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使出全力?我忽然想起楚度在清虛天的決戰,每一次,他都任由對方一展所長,再以泰山壓頂的絕對優勢,擊敗對手。這是真正意義的完勝,不僅在法術上,還在精神上徹底擊潰對方的信心。
「能引導黃泉天的死氣,加以利用,楚某也不得不對你說一句佩服。只是你的道境太差,根本控制不了這種幽冥的力量。死氣會逐漸吞噬你的精氣,最終把你入黃泉。」楚度微微搖頭,拳頭完全光化,流轉閃爍不停。
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沉迷於龍碟的幽冥力量當然不是好事,但面臨危急,我只能飲鴆止渴。盯著楚度的拳頭,我試探著問道:「大光明境的甲御術?」羅生天名門陷滅,典藏的法術秘笈毫無疑問被楚度掃蕩一空。
「不完全是,取其精華而已。」楚度踏前一步,拳頭微微晃動,白熾的耀芒令空間產生了一絲絲奇異的波動。
我心中湧起一絲無力感,楚度集清虛天、羅生天、吉祥天、魔剎天、紅塵天眾家之長,實力提升一直沒有停止,我在進步,他也一樣水漲船高。
楚度的光拳閃電般砸來,一拳快似一拳,視野中儘是亮晃晃的光斑。
來不及多想,我全力迎上。
「轟轟轟!」我不斷倒退,陷入楚度狂風暴雨般的攻擊,被迫轉為防禦。
雙方不知交擊了多少下,我的手近乎麻木,全賴黃泉天的死氣苦苦支撐。這種硬碰硬的方式並不聰明,但我無法退縮,楚度沒有給我一點喘息反擊的機會。
「砰!」楚度再次將我震退,一拳有逼了上來。
四面八方攸然氣勁動盪,浮出一個個拳影。所有的拳頭在剎那間光化,跟隨楚度光芒萬丈的拳頭,形成無數呼嘯的流星雨,將我淹沒。
莫可沛御的力量順著拳頭一直衝入內腑,我踉蹌後退,口中鮮血狂噴了一地。龍碟紅亮的目光變得暗淡,出猛獸負傷般的怒吼。
楚度也不追擊,好整以暇地望著我。
「你每擊出一拳,都留有餘力。這些餘力暗藏在空中,一旦你動氣機牽引,就能引爆所有的餘力,形成千萬拳的疊加。」我瞪著楚度,大聲咳嗽著,血沫順著嘴角蜿蜒流下,很快被凍結成塊。
楚度淡淡一笑:「你倒是明白得快。能接下這一拳,你也讓我頗感意外。」
我心知肚明,如果沒有六欲元力和息壤護體,我早被密集的光拳打得千瘡百孔。知微高手對力量的巧妙運用,比我高明了太多。
深吸一口氣,我強行振奮自己的鬥志,面對楚度壓迫性的攻擊,一旦我產生畏懼,最後必敗無疑。
拳頭指向天空,我沖天而起。
神識氣象術流轉不休,白茫茫的天色迅變暗,濃厚的烏雲密佈,捧出了一輪太陽。
四周已被黑暗籠罩,幽深的黑芒繞著我的拳頭湧動,太陽彷彿被我托在了半空。
楚度臉上第一次露出震驚的神情:「破壞六字真訣居然被你練到了這個地步!」
黑暗洪流滔滔不絕地湧入太陽,與神識氣象術水乳交融。加入了龍碟的力量,我不但能引動天象,還能將天象完全改變!
這近似於傳說中呼風喚雨的仙的力量。
「轟!」我大吼一聲,挾著烏黑色的太陽衝向楚度。
「鏡法!」楚度神色凝重,身後浮出清澈的菱鏡,一根白玉般的手指從鏡中緩緩點出。指尖急顫動,劃出一道道玄異的線條。
烏黑的太陽無聲無息裂開,被鏡法切割成幾十快個殘塊,紛亂墜落。「轟」字訣的威力頓時大減。楚度左拳微動,目光緊緊鎖住我下撲的軌跡,顯然是在尋覓最佳的出擊時機。
我可以斷定,一旦轟字訣勢盡,等待我的絕不是什麼便宜。
我下轟的勢頭驟然一變,體內氣息震盪,拉短氣波,幽靈般出現在楚度背後,「轟」字訣順勢轉成「刺」字訣,四周的太陽殘片激濺,碎成無數根黑色利箭,刺向楚度!
這一擊變招完全出乎楚度的意料,他反應快得驚人,頭也不回,輕飄飄向前躍去。
我猶如附骨之蛆,銜尾緊追,逼得他無法轉身。
楚度大袖呼地張開,向後甩出,赫然是袖裡乾坤甲御術。不斷膨脹的袖口吞噬了大部分黑箭,楚度十指輕巧彈出,以柔巧的碟戀花秘道術,將追擊的剩餘黑箭眼花繚亂地卸開。
與此同時,楚度步伐忽變,斜向邁出,一腿悄無聲息地向後踢來。
我一咬牙,不閃不讓,六欲元力護住腹部。哪怕硬吃楚度這一腿,也決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砰!」我結結實實地中了一腳,小腹疼的痙攣。同一刻,我的螭槍噴射而出,在空中劃過一道絢麗的赤焰。楚度始終無法轉身,被迫向前及掠,雙掌化刀,布下層層金色的脈金刀氣,擋住螭槍。
我口中默念千千結咒,晶絲在楚度前方結成大網。「刺」字訣化做「卷」字訣,遠處的冰雪鋪天蓋地般捲向楚度。
一匹晶瑩剔透瀑布從楚度週遭浮出,形成柔軟的屏障。水波蕩漾起伏,融冰消雪,同時破開晶絲。
眼看楚度就要轉身反擊,「卷」字訣頃刻變成「化」字訣,將水瀑化作無形。螭槍趁勢而入,以驚人的高疾刺數百下,死死將楚度壓制住。
「花法!」楚度身形驟然一頓,一根枯枝從虛空探出,花開花謝,枯容流轉,花枝在剎那間擋住了螭槍。
我心叫不妙,楚度已從容轉身,被動的局面立刻扭轉。
「裂!」「纏!」「封!」我一口氣連換數種字訣,不要命的瘋狂進攻。空中天象變幻,時而狂風暴雨,時而電閃雷鳴。楚度屹立不動,各種法術千姿百態,跟隨著我的神識氣象術相應變化。
一時間,我不由得心急如焚,再這麼相持下去,哪裡還有機會?
「衡!」
我破釜沉舟地施出了神識氣象術最奧妙的一式。
心靈霎時變得空靈清寂,我彷彿立於天地的核心,悠悠拍出一掌。天象變得混沌一片,我的手掌似快似慢,至柔至微,彷彿從不同的時空中穿越而過,與花法正面交鋒。
花枝化作粉末飛散,螭槍立刻射向楚度身側。
似乎早預料到我這一手,楚度忽地躍起,身軀如龍捲風一般急旋轉。無數個拳頭從颶風內探出,凌厲披靡的勁氣瞬間將我籠罩,耳畔響起密集如雨的爆裂聲。
我心知肚明,此時無論招架還是閃避,我都將陷入被動。橫下一條心,我不管不顧地迎拳而上,在楚度詫異不解的眼神中,雙臂張開,全力抱住了他。
「砰砰砰!」短短一瞬間,我身中數百拳,鮮血從七竅噴出,全身被打得血肉模糊,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但我的手臂緊緊箍住楚度兩肋不放,元力動。
「卡嚓卡嚓」楚度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耳聞。
「我說過,輸光了的賭徒,什麼都敢押。」我嘶聲道。望著楚度震驚的神色,我召喚出了絞殺。
從我進入鯤鵬山起,她就保持著螞蟻大小,一直悄悄潛伏在我的衣杉內,緊貼背肉。
這是我最後的殺手鑭。
絞殺的觸手刺得我生疼,我兀自死死抱緊了楚度。
冰冷、邪異、粘滑的觸手,無聲無息從我後背肩胛骨鑽入,穿過皮膚、肌肉、血液,再從我右胸射出。以猝不及防的度,刺進楚度的胸膛。
這是以命換命,玉石俱焚的絕殺。
這一刻,我和絞殺的觸手如中敗革。楚度直挺挺倒下,化做一段僵硬的木頭。
「李代桃僵!」剎那間,我心如死灰。
「轟!」楚度的拳頭從背後襲來,將我擊飛出去。龍蝶的痛吼撕心裂肺,洶湧的幽冥長河也被這一拳打斷成兩截。昏迷的龍蝶在半截洪流中載浮載沉,飛快退逝,彷彿遁入了另一個天地。而另半段黑暗的洪流還留在我的體內,一點點消散。
「實在可惜了。」楚度的聲音好像離我非常遙遠。我趴倒在地上,掙扎著抬起頭,濃稠的血水順著我的眼皮流淌。
楚度的身影有些模糊,彷彿在晃動。在他衣衫的胸口處,一朵鮮艷的血花緩緩滲染開來。
「不愧是阿蘿的弟子,居然差一點殺了我。」他抓起我的衣領,飄然走下了沙羅峰。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今日你我只有一個人可以走下此峰」這句話的意思。
我是被楚度一路拖著下山的,身後留下一條蜿蜒的血漬。
魔主宮前,五大妖王面面相覷。他們顯然聽到了一些東西,神情侷促不安。
「砰!」楚度就像丟一隻破麻袋,把我扔在巍峨輝煌的宮門前。他冷冽的目光從妖王們身上一一掃過,彷彿要看透他們隱藏的內心。
「這個人,據說是天定的魔主。」楚度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