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冊第二章肚子裡的蛔蟲
「島?」四下一片嘩然,各大名門的掌門紛紛露出驚訝。
海姬花容變色:「姐姐你瘋了嗎?竟然讓他們去迷空島?」對我急急解釋:「迷空島是羅生天的三大死亡禁地之一,凡是涉足那裡的人,全都猶如石沉大海,離奇失蹤了。千萬年來,羅生天十大名門派遣了無數高手探島,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回來。」
隱無邪也阻止道:「這場比試不太妥當吧?雖然盛傳迷空島的火山內藏有上古奇珍——火浣衣,但誰也不知道真假。為了一件莫須有的東西去冒險,未免得不償失。」
「隱掌門多慮了,我們會通過山河地理球,察看他們兩人的動向。一旦不妥,會全力援救。」珠穆朗瑪突然打斷了隱無邪:「探闖迷空島是有些凶險,不過可以測出他們的膽色、智勇。的確是別出心裁的比試方式,本座十分贊成。」
珠穆朗瑪支持海妃,讓我有些吃驚,但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沙盤靜地的繼承人如果死在迷空島,無疑對大光明境有利。至於我的安危,在珠穆朗瑪心中根本無足輕重,充其量只是打擊沙盤靜地的工具。
海妃對珠穆朗瑪露出一個莫測的笑容:「兩位有誰不願意去的,大可棄權認輸。決不勉強你們。」
無顏輕笑一聲:「能為美女冒險,是男人的福份。我是不在乎的。」
我眼角的餘光一掃無顏,再瞧瞧海妃,心裡不覺納悶:迷空島既然有去無回,為什麼海妃還敢讓無顏去冒險?月魂勸道:「這一場你最好認輸。迷空島是連魅也不敢踏足的地方,無顏敢隻身犯險,一定有所依仗。而你對那裡一無所知,擺明了會吃虧。要是你在迷空島喪命或者受傷。那後面幾場也不必比了。」
螭嚷道:「認輸?我堅決反對!螭槍的擁有者從不認輸!小子,別讓我跟著你丟人。」
「反對無效。」月魂哼道:「認輸是策略,懂嗎?真是個沒腦子的暴力傢伙,只知道硬碰硬。保存實力,留到後三場一決勝負,才是明智的選擇。」
螭暴怒地咆哮:「沒腦子的暴力傢伙?你在說我嗎?你這個狡猾囂張地膽小鬼,我要把你刺得渾身窟窿!」
我被兩個傢伙吵得頭都大了。月魂的意見夠理智,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沒必要為了一場勝負去拚命。
放棄,有時是最好的選擇。
「林飛公子。我們在等你的答覆。」海妃灩的目光中,輕蔑之色一閃而逝。
「你等著瞧,林飛一定會選擇退出。他可不像你這麼沒腦子。」月魂還在和螭爭論不休。
我忽然覺得一陣恍惚,彷彿回到了那段在龍鯨體內的日子。在師父的神識中,有兩條路通向不同的遠方。我必須選擇一條。
「放棄吧,沒必要冒險,我們還有三場機會。」海姬深情地凝視著我。霎時。我醒悟到,一個人很難像師父說的那樣,有機會按照自己的本心去選擇。大多數時候,我們地選擇背負了其他人的願望。
嶺風清涼,拂曉的天空有白色的翅膀掠過。下意識地握住海姬的柔荑,我又輕輕鬆開。曾幾何時。我蜷縮在洛陽的巷角,仰頭望著天空呆。
飛鳥的翅膀離我遙不可及。
如果我還是一個乞丐。那麼運氣好地話,我會找到一份苦工的活,有幾個粗硬的干饃果腹。甚至用大半生,去掙得一間茅屋,一口薄田和一個和我同樣貧苦的妻子。
那一條道路如今已恍若隔世。
「我願意一試。」我一字一頓地道。
因為我已不再甘願平淡。
因為我已經選擇了一條危機重重,但卻多姿多彩的命運道路。早在和雲大郎決戰的一刻,早在龍鯨體內,早在龍蝶洞府,早在接受巫卡地提議時。我已經選擇了。
這是一條與十六年前的自己,截然不同地道路。
所以今天的林飛才會站在這裡,夠資格和沙盤靜地的繼承人叫板。
「兩位果然都是膽色過人的俊傑!」珠穆朗瑪長笑一聲,山河地理球在掌心飛旋轉,光芒閃耀,繚繞的雲霧漸漸散去。晶瑩的琉璃球內,景色移動,最後慢慢浮現出一座暗紅色的島嶼。
這座島非常大,但看不清島上的景物,彷彿披上了一層迷幻的霧紗。朦朦朧朧。即使山河地理球不斷變大,將迷空島附近地地形一一清晰呈現。島上還是一片模糊。
「島上的火山,每隔三個時辰便會噴一次。兩位要小心了。」海妃不容隱無邪再說,斷然宣佈:「第二場,開始!」
話音剛落,我立刻吹出吹氣風,駕風飛上半空。俯視無顏,他似乎並不著急,一動不動,一粒粒黃色的細沙從他全身冒出,整個人迅被沙堆淹沒。
地上的沙堆簌簌滾動,就像水一樣,飛快滲透入地,消失得無影無蹤。無顏也隨之消失了。
「沙遁!」月魂急聲道:「你如果真想拿下這一場,就要抓緊時間了。沙遁甲御術是沙盤靜地的絕學之一,短距離內的移動比飛還快,無顏一定會比你早到迷空島。」
我暗叫失策,本以為自己會飛,可以在這場比試中贏得一點時間,誰料無顏比我更快。當下辨清方位,向迷空島全飛去。
大約一盞茶後,我在迷空島邊緣落下。
巧得很,島上正值火山噴,四周熱浪滾滾撲來,夾雜著嗆人的氣味。黑煙翻騰,天空被耀眼的紅光籠罩。一座座圓錐形的火山若隱若現,彷彿怒吼的巨人
一道道火紅地岩漿,鋪天蓋地流淌。
「你來得很快嘛。」斜對面的一座玉橋上,傳來無顏懶洋洋地聲音。他坐在橋邊,手肘支地,兩腿悠閒地蕩來蕩去。玉橋的橋尾離迷空島,還有十多丈的空距。四周沒有橋能直接通到島上。也看不見人煙。附近的水色是淡紅地,河面劇烈顫動,散著溫熱的白汽。幾百條花斑魚上下蹦跳,濺得水花「啪啪」作響。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鬆了一口氣,大大咧咧地走到無顏跟前,不客氣地坐下:「看來我們要等到火山噴完後,才能上島了。」心裡打定主意,不管迷空島有什麼古怪,只要我牢牢跟住無顏,就不會有大危險。
當下。我悄悄施展一種叫做子母連環的妖術,指尖輕彈,空氣中凝結出兩隻透明的小蟲,一隻母蟲飛到我手上,另一隻子蟲無聲無息地從背後接近無顏。到時候,憑借子母雙蟲的感應,只要無顏在我百丈內。我就能找到他。
「撲通」一聲,就在子蟲即將沾到無顏後背的一刻,他突然輕靈彈起,跳下河,探手抓住了兩條跳出水面的花斑魚。魚尾甩動,濺起的水花恰好震開了子蟲。
我心頭一凜。這個小白臉很厲害嘛。分明是察覺了我的子母連環妖術,所以借助跳河抓魚。避開子蟲沾身,又巧妙地用魚尾濺起的水花除掉了子蟲。整套動作自然流暢,不帶一絲刻意地痕跡。
「這裡的花斑魚肉質結實,特別是魚背上的一根筋,彈性十足,滋味鮮美絕倫,和水晶蝦、珍珠魚、金毛蟹、芙蓉蚌等並稱為羅生天三十六美味水產。不過花斑魚一旦離水,必須在一個時辰內烹調食用,否則魚筋會變得腥臭。」無顏看著手裡的兩尾魚。津津樂道,像是什麼也沒察覺。他的足底生出一層薄薄的白沙,聚成兩隻鞋子的模樣,隨著水流載沉載浮。
「無公子,你這一跳地時機大有學問啊。」我扔掉了手裡的母蟲。既然把戲被他拆穿,再隱瞞反而顯得小家子氣。
無顏微微一笑:「據《魔剎妖術綜述》記載,子母連環妖術失傳了多年,想不到你居然擅長這門妖術。不過你用錯了對象,這門妖術應該用在你的海美人身上,便可緊緊盯牢她。不至於被其他男人搶走。」
「搶?海姬的心早在我身上了,別人搶得去嗎?」我示威般地哼道。要不是知道此刻正被山河地理球監測,我一定悄悄射出螭槍,結果了無顏的狗命。
「被監視的滋味不太舒服吧?」無顏抬頭瞥了一眼天空,翹起拇指,忽地按在兩條水淋淋地花斑魚身上。
霎時,他的拇指不再是血肉,化作了閃耀奇異光澤地沙粒之指!
兩條活蹦亂跳的魚像沾上瘟疫一樣,頃刻被沙粒覆蓋,變成兩條沙魚「噗」地竄起,在空氣裡急游動。一蓬蓬細沙從魚嘴裡噴出,濛濛瀰漫開來,將四方遮住。沙影如水晃動,千變萬幻,似煙似霧,慢慢形成一個巨大的沙漏。
而我們就置身在沙漏的中心,與外界完全隔絕。周圍的沙粒像是倒懸的河水,窸窸窣窣地流下,繞過完美的弧度,再向上流動,如同循環不息的圓。
「點物成沙指!沙漏結界!」月魂駭然道:「他小小年紀,居然把沙盤靜地的絕技練成了!你要小心,無顏地法力絕對不會比你差!」
我警覺地站起,螭槍在神識內呼之欲出。難不成這小子把我困在結界裡,想玩陰的暗算老子?
無顏從容地擺擺手:「不要這樣臉紅脖子粗的好不好?即使對情敵,也該有點風度。我只是用結界隔絕了山河地理球的窺探,不是要和你動手。」
「動手也沒關係,反正你我遲早要打,不如現在一決勝負,省得麻煩。」我心中的殺機越來越強烈。既然現在十大名門的人看不到我們,老子便可放開手腳。
無顏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意:「你一定在想,沒有山河地理球在邊上礙手礙腳,你就能放手殺掉我了。」快變幻,整個沙漏猛地倒轉,狂風大作,沙粒飛旋,無顏的身影時而隱沒,時而出現,在沙漏中不斷變幻位置,令我難以攻擊。
我暗叫厲害,乾笑道:「無顏老弟,你可真會開玩笑。羅生天各大名門親如一家人,哪能要死要活呢。你我最多也就是切磋一下。友誼第一,比試第二。當然,一時失手也是難免。」
「你裝腔作勢的功夫也不錯嘛。」無顏嘴角露出一絲譏嘲的笑容:「無論是你殺了我還是我殺了你,實際都一樣。你我就像這兩條魚,被人操控,不能自主。」拇指凌空虛點,兩條沙魚「噗哧」一聲,灰飛煙滅,而我耳邊卻清楚聽見了「撲通撲通」地入水聲。好像兩條沙魚又變回了花斑魚,跳出結界回到了河裡。其中的玄妙。難以言表。
本來我對幹掉無顏信心十足,但他露了這麼幾手,讓我有點猶豫起來。沙盤靜地地繼承人,又怎麼會是省油地燈?
無顏道:「你現在在想,能有幾成把握殺死我。嗯,你又在想,我是不是故意結出沙漏結界。為你設下一個圈套。一旦你動手,就立刻撤除結界,讓十大名門的人從山河地理球內看到你試圖行兇的一幕。」
我心頭驀地一寒,他怎麼會知道我想什麼?難道這小子是我肚子裡的蟲?
無顏臉上似笑非笑:「我可不是你肚子裡的蟲。」
我目瞪口呆,月魂不安地道:「莫非他擅長讀
只有這門邪異的上古咒術,才能探測對方的想法。」
讀心咒?我一愣。無顏也會咒術?北境擅長咒術的可是寥寥無幾啊。
無顏顯得有點詫異:「原來你也知道讀心咒。以你的年紀,本該對讀心咒一無所知。」
我渾身僵硬。好像脫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曝光在無顏面前,不敢轉動任何念頭。哇靠,這小子真的能探測別人地想法啊!
無顏一笑:「我的確擅長讀心咒,但我沒有探究別人隱私的愛好。施展讀心咒極耗精血,得不償失。何況知道別人的想法,有時是一件痛苦的事。」
痛苦?能知道別人想什麼還叫痛苦?我眼紅地道:「要不你把讀心咒的秘訣告訴我,讓我也嘗嘗這種痛苦?」
「因為你會看到人心裡太多醜陋的東西。當你現那些一直愛護你、尊崇你、圍繞你地人,原來只是為了各種各樣的目的。不免覺得掃興。倒還不如不知道真相的好。」
我微微一愕,無顏話鋒一轉,平靜地道:「就算殺了我,你也不過是影流手中的一件工具罷了。你我都是羅生天名門互鬥的工具。即使貴為珠穆朗瑪、海妃和家父,也只是權勢地工具。」
我從他話中嗅出了一點其它的味道,不由心中一動:「你想對我說什麼?」
「第一次聽到你地名字,還是半年前。飄香河畔與雲大郎一戰,你如同星般崛起於北境。那時,我就對你很感興趣。」無顏深深地凝視著我,身形倏地化作一片沙粒飛散。一眨眼,週遭流動的沙粒重新凝聚成無顏的模樣。距離我不到一尺,神出鬼沒得讓人膽戰心跳。
月魂突然道:「這是什麼法術?明顯出了沙漏結界的力量!奇怪,太奇怪了,沙盤靜地不可能有這樣的甲御術!這也不像是甲御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月魂的語氣如此不安。
「這些天來,你的名頭已經越來越響,據說連夜流冰也被你打傷了。你勾起了我的好奇,生平第一次,我生出了渴望和人一較高下的念頭。」無顏道:「我希望你明白,我和你比試,不是為了海姬,也不是為了沙盤靜地,只是為了我自己。只因為我想和你較量。」
「有什麼不同嗎?不管為了什麼,你我都得拚個你死我活。」
「有不同。對我來說,結果並不重要,關鍵在為了什麼而做。」無顏雙目中閃動著莫測地光芒:「所以我給你公平較量的機會。這一場,你本來沒有一點機會。實話告訴你,只有在火山噴的時刻進入迷空島,才是唯一的生機。一旦火山噴停止,上島就是有去無回!」
我駭然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如果我不知道,海妃和家父怎會放心讓我來迷空島?」
我將信將疑:「為什麼告訴我這些?難道你並不想贏得比試,討海姬當老婆?那你為什麼還要和我比試?為什麼第一場不爽快認輸?」
無顏搖搖頭,閒淡的語氣裡有不容置疑的堅決:「任何事都有規則。如果任由自己的喜好肆意破壞,豈不是亂套了?既然比試,就要遵守比試的規則,決不因私舞弊。我渴望和你較量,但這場較量必須公平。這也是我心中的規則。至於海姬,」他笑了笑,風姿灑脫慵懶:「我喜歡美女,是因為我喜歡追求時地刺激和動人感受,而不僅僅在於結果的佔有。」
我聽得直翻白眼,對老子來說,結果才最重要。我接著問道:「你去過迷空島?火山內真有什麼火浣衣嗎?」
無顏沒有回答我地話,而是陷入了沉思。默然了一會,他道:「我可以保證帶著你平安出入迷空島,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奸笑幾聲,並不急於承諾什麼。這小子分明有求於我,老子得好好利用一下。不過聽他遮遮掩掩的口氣,迷空島好像充滿了神秘,不僅僅是死亡禁地那麼簡單。
「《北境羅奇》記載:有精怪,貌似人,居火爐,廣聞博見,自由來去色慾天,名曰空空玄。應該就是你先前拿出來的寶貝吧?一旦上島,我要你把空空玄借給我用一次。」
「就這個條件?」我心裡的疑雲越來越盛。空空玄和迷空島有什麼關係?他想要空空玄做什麼?
「不錯。不用懷疑,沒有我,即使你法力通天,也休想安然從島上脫身。」
「那可不一定,我可以選擇不上迷空島。大不了輸一場,大家扯平。」
「你不會。否則你根本不會來。世上有一種人,即使溺水,也會死死抓住水裡漂浮的一根稻草,爭取一線縹緲的生機。你就是這樣的人。」
我哼道:「你好像吃定了老子嘛。」
無顏點頭:「因為我也是這種人。」
我看著他明淨如玉的面容,忽然生出一絲奇異的感覺。來北境那麼久,認識了那麼多人妖精怪,眼前的情敵反倒像最瞭解我的人。考慮許久,我終於點頭答應。心底裡也很好奇,想看看他到底要空空玄做什麼。
「很好,你做了一個聰明的決定。」無顏衝我眨眨眼:「歡迎踏上迷空島。」
隨著他的話音,整個沙漏猛地抖動了一下,沙粒像冰水一樣消融,震耳欲聾的轟鳴衝入耳膜。四周火光熊熊,地動山搖,鮮紅的岩漿洶湧流淌。
我們竟然已經置身在迷空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