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行異世界 第四卷 完敗獸人 第四十五章
    卡斯米安皇宮內,莫妮婭女王站在寢宮陽台上,愣愣盯著遠方。

    女王已年過四十卻仍保養極好的花容月貌上,此時卻是一片慘白,往日裡紅潤的櫻唇,此時已毫無血色。

    四層高的寢宮,可以俯視到大半個伯納多城。

    曾經錦繡繁華的伯納多城,此時到處是一片兵荒馬亂,大街小巷都能看到行色匆匆神情惶然的人們和塞滿了行李的馬車,不時還能看到行兇的暴徒搶劫行人、掠奪商行,往日四處巡邏負責治安的騎警隊,現在卻蹤影全無。

    三國聯軍徹底敗亡的消息,已傳遍了所有還未被攻佔的人類城市,再無人能阻擋獸人南征的腳步,獸人的種種獸行也隨著這敗亡的消息四處傳播。

    每個人都惶惶不可終日,聽到這個消息的人,都有了非常清晰的認知:東大陸人類的末日已近在眼前。

    逃,能往哪逃?!卡斯米安雖有海船,數量卻極少,只有不到三十艘。

    這是個航海技術並不發達的時代,變幻莫測的大海,在大多數人眼裡,仍是人類禁足的領域,每年都有遠航的商人一去不復還。

    就算這極少的海船,每個席位、每個房間的價格已漲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即算貴族階層,也不是人人都能付得起這價錢。

    海邊布裡諾城的碼頭,近半數載滿了乘客的海船已離開了卡斯米安,消失在茫茫大海中。而布裡諾城,所有的客棧早已爆滿,很多遠道而來的人們就露天睡在街邊或碼頭附近,期盼著會有奇跡降臨,能及時逃離卡斯米安這個即將成為地獄的國度。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就是絕大多數卡斯米安國民眾的現況。

    卡斯米安所有精銳的部隊,已在維克斯戰役中盡數陣亡,得到這個消息時,卡斯米安的許多屋舍傳出了痛不欲生的哭聲,那是陣亡士兵的家屬在痛悼死去的丈夫和兒子。

    國內只剩下五萬的二流軍隊,誰也不指望他們能擋住獸人的腳步,就算這僅存軍隊的大營中,每天也有人在溜號,幾天下來這五萬軍隊就只剩了四萬多人,剩下的士兵也是處在惶惶不安中,再也無心操練。

    卡斯米安和摩納多國隔著寸草不生的戈壁,沒有水亦沒有植被,千里之內都是死氣沉沉,從無任何生靈出沒。以往對摩納多或維克斯的人力物力支援,都是通過納斯拉國運送,所以卡斯米安算得上四個國家中處於最安全位置的一個。

    即算如此,每個人都明白,納斯拉國擋不住獸人大軍,末日之劍遲早會落到頭上。

    莫妮婭女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快到三米處停下,皇家侍衛長麥爾肯恭敬中略顯焦急的渾厚男音響起:「女王殿下,時候不早了,請你盡快上路,布裡諾的海船「海神號」已為您準備好,五百名侍衛在看守這艘船。不過布裡諾城的形勢越來越亂,我們再不上路,侍衛們恐怕難以一直控制住局勢。」

    聽到這聲音,莫妮婭女王看似望向遠處,實則失去了焦距的雙目,逐漸回過神來,然而雙眸並沒就此望向麥爾肯,仍是盯著遠處的伯納多城,本已變得麻木的神色慢慢轉為淒然。

    麥爾肯焦急的聲音又響起:「女王殿下!」

    表面看似平靜的莫妮婭女王,聞聽麥爾肯這話,再控制不住內心的焦慮愧疚,轉頭狠狠瞪向麥爾肯,高聲道:「這麼大聲音,聾子都聽見了,你給我閉嘴!」話罷,又轉頭望向伯納多城那片末日般的景象。

    忠心耿耿的麥爾肯一時不敢多話,垂手肅立於一旁。

    一時間,除了遠處的慌張喧囂聲,寢宮變得如此寂靜。

    良久……

    看看日頭已偏西,麥爾肯再忍不住,冒著可能被斥責的後果,又開口道:「女王殿下,我們真得不能再耽擱了!」

    寂靜再度被打破,莫妮婭似無法忍受麥爾肯的話音,轉頭盯著麥爾肯的目光已冒著熊熊怒火,歇斯底里大吼:「閉嘴!閉嘴!!閉嘴!!!我叫你閉嘴!!!!」

    吼聲尤在麥爾肯耳邊盤旋,莫妮婭女王已忍不住掩面痛哭起來,淚水順著指縫滾滾而下,一滴滴濺落在陽台的地面。

    麥爾肯見平素端莊威嚴的女王如此失態,只好放棄勸說,繼續保持沉默。

    莫妮婭嚶嚶痛哭良久,再抬起臉已是雙目紅腫,平素清亮的雙眸中滿是血絲。

    莫妮婭沙啞中帶著激憤的聲音響起:「麥爾肯,你說,我們就這麼離開?!就這麼放棄那些如此信賴我的子民,讓他們身處水深火熱的地獄,任他們被那些骯髒獸人當做牲畜般宰殺?!」

    莫妮婭幾乎沒有停頓的說出這些話,不得不喘了口氣,指著外面的伯納多城,又說:「不說祖先留下的這基業,不說卡斯米安王室的榮耀,只要想到我的子民將要被屠殺,被烹食,男人們在痛號,女人在驚叫,孩童在哭喊,到處是熊熊火光,到處是屍山血海,所有的繁華被付之一炬……」

    說著說著,莫妮婭眼前似已浮現出這即將成為現實的種種慘狀,耳邊似聽到人們的絕望哭喊,雙眸再次蓄滿了淚珠,徐徐間滑落面龐。

    話音再度響起,已帶著哽咽:「我做不到!我左思右想,怎麼也做不到就這樣坐視一切的發生!當所有驚恐的人們面對著獸人屠刀時,自己卻逃到安全之處。我不敢想像,後半生會活在怎樣的愧疚中,那些絕望的面孔,那些無助的哭喊,會變為噩夢時時糾纏著我,到死亦無法解脫!」

    莫妮婭梨花帶雨的使勁搖著頭,淒厲哭喊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莫妮婭悲哀欲絕的哭喊聲就在這寂靜寢宮中不停迴盪,震人心肺。

    麥爾肯想到卡斯米安的慘淡前景,想到無法逃離的人們即將面臨的厄運,亦是滿面淒然,一時再想不到該如何勸解安慰。

    他堅毅面容下的內心,又何嘗不是充滿著難以言喻的悲傷。

    宣洩了一通,莫妮婭女王由激動中漸漸回復過來,終於變得平靜。

    然而這種平靜中卻帶著某種異樣,似乎平靜過頭了。

    擦乾眼淚,莫妮婭默默凝視著麥爾肯,眼神逐漸變得堅定,開口道:「麥爾肯,別再勸了。我想,我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

    麥爾肯意識到女王的決定恐怕不是什麼好事,焦急的正要開口,即被莫妮婭平靜的聲音打斷:「不必多說,麥爾肯,你應該明白了我的決定。原先離開的想法已改變,我要和卡斯米安、和卡斯米安的所有民眾共存亡!我不能就這樣拋下他們去往安全之地,無論如何,我要帶領他們迎擊獸人大軍,走完卡斯米安這最後的輝煌。我想,與其在餘生中日日痛悔,不如此時和他們在一起奮勇拚搏,就算死,也要對得起身為女王的良心,對得起信賴我的子民們。」

    麥爾肯沒想到事情會出現這種變化,一時吶吶的說不出話。

    莫妮婭繼續說:「你現在帶著蘭妮公主趕往布裡諾坐船離開,無論如何,你要為卡斯米安皇家保留這最後的血脈。有朝一日,希望你們能積蓄力量,在她的帶領下打回來,重新奪回我們美麗的卡斯米安,為死去的人們報這血海深仇!」

    門外一個藍色身影忽然衝出,撲入莫妮婭懷裡哭喊道:「媽媽,我不去布裡諾,我不要離開你!」藍色身影邊哭邊使勁搖著頭,耀眼的金髮在午後的陽光中起伏出金色波浪。

    莫妮婭慈愛的摟著蘭妮,一隻手輕輕撫著蘭妮波浪般起伏的金髮,柔聲道:「蘭妮,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此時的卡斯米安,如果再沒人來帶領、鼓舞這些絕望的人們奮起抗爭,所有人都會失去最後那點渺小希望,倒在獸人的屠刀下。乖,你一定要和麥爾肯坐船離開卡斯米安,只要你能活下來,媽媽就算在天上也會開心的看著你。」

    蘭妮梨花帶雨的抬起頭,冰雪般的容顏上滿是淚痕,顫抖著雙唇道:「不,我不要離開你。你能留下來,我為什麼不能。你要盡你女王的責任,難道我就能拋下所有人離開?就算抱著復仇的念頭離開,您真以為還能有打回卡斯米安的那一天?我的媽媽,我的女王,您知道那是不可能完成的重任啊!!!」

    蘭妮緊緊抱住莫妮婭女王,哭得渾身顫抖,又嗚咽著說:「不管怎樣,我絕不離開你,就算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您難道真忍心看著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這世間,您真能讓我背負這終身無法解脫的仇恨,就這麼無望的活下去???」

    聽著蘭妮的哭訴,莫妮婭本已止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傾瀉而出,母女倆緊緊擁在一起痛哭起來,一時間整個寢宮瀰漫著淒風慘雨的氣氛。

    麥爾肯依舊默然肅立,只是大手緊緊握著劍柄,青筋突突直跳。

    堅毅的面容上,原本炯炯有神的雙眸,赫然已是蒙了一層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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