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和
當他厚著臉皮,把自己要調停大小馬和豪爭鬥的事情,說出來的時候,高戰一拍他的肩膀:「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啊,說實話,現在尖沙咀很亂,我壓力很大,剛才還給市民們打包票,要一個星期之內徹底把真些亂糟糟的事情擺平,正在皺著眉頭想辦法,你就給我報喜來了,干吧,別管什麼規矩不規矩的,只要能讓大小馬不再打仗,就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哩!」
藍剛沒想到他這麼乾脆,之前向好的而說辭全都用不上了,不免感激道:「高兄弟快人快語,我他娘的也就不說什麼了,你儘管放心,我一定會些盡全力調停此事!」
送走樂呵呵的藍剛以後,張世傑問高戰:「戰哥,我是不是真的不插手此事了?」
高戰露出奸笑道:「要想蓋一座大樓,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舊的推倒,這樣一來,你想怎麼蓋都行,在舊樓沒倒之前,會出現一些護樓的,那我們就讓他護吧,護不好就會把自己也埋了進去!」
「但是,藍探長不是你的朋友嗎?」
高戰露出深沉:「不錯,在私人方面,我們是朋友,但在公事方面,我們卻是競爭對手,總華探長的位子很誘人啊….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做人一定要公私分開,絕不能感情用事,只有這樣才能成就大事!」
再說藍剛這方面,事不宜遲,他立馬準備好了談判的時間和地點。
時間在後天中午十二點。地點在尖沙咀的「龍鳳」茶樓,有道是事情在那裡發生,就要在那裡解決。一般說,在香港專門喝茶的地方,可分上中下三檔。茶樓最高檔,茶館次之,還有一類,稱為『老虎灶『。檔次更低。這三種檔次基本上從場地、裝潢、陳設幾個方面就可以分辨得出來。
『龍鳳『茶樓在尖沙咀一帶很有『名氣『。它名氣雖響,但一般正經商人很少光顧。原因是這裡常聚集著一批地痞流氓,一旦雙方因財、色等問題發生糾紛,不是持械毆鬥,就是到這裡來,由雙方大佬出面談判,稱之為『吃講茶『、『講斤頭『。認輸地一方,或購香燭賠禮。或『擺檯面『(在酒樓擺酒席)講和。
今天。整個龍鳳茶樓顯得很冷清,平時坐在後面的賬房先生,沖水的『堂倌『,還有提著鳥籠來喝早茶的茶客。一個不見,光亮亮的茶樓裡面,除了漆亮的八仙桌和長條方凳以外,再沒有其它多餘的東西。
中午十二點整,大小馬和豪各自帶著自己的人馬在龍鳳茶樓下面碰頭。
大小馬地人馬清一色的黑色短打小褂,在胳膊上綁了紅布條,腰裡揣著傢伙高高鼓起,一個個氣勢洶洶,煞氣逼人。
豪的人馬則全都是圓領紫色羅衫。袖子高高擼起,胳膊上綁著白布條,腰裡也揣著傢伙,一個個橫眉吊目,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過來。
馬金龍敞開著黑紡綢短衫。一手搖著黑折扇,胖大的身體像一座山一樣堵在豪前面。
豪突兀著金魚眼,一手抓著龍頭枴杖,一手握著兩個鍍鉻的鐵球不住滾動,模樣囂張,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兩人就像是兩頭猛虎一樣,面對面地站著,眼神像無形的刀劍一樣,互相拚殺。
跟在他們身後的手下激動起來,都把手摸到了腰間地傢伙上。
對視了良久。兩人誰也沒討到好處,這才分別揮手招呼自己的手下,讓他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最後,馬金龍盯著豪,臉上堆起假笑道:「豪哥別來無恙啊?」
豪皮笑肉不笑道:「還行,不管怎麼樣都比你好!」
馬金龍:「嘿嘿,豪哥可真是給面子,當心啊,說話太刻薄可是要短命的!」
豪:「哼哼,還是當心你自己吧,沒那個本事就別學人吃那麼胖,沒那大胃口,就被吞那麼大的肥肉,當心噎死!」
「嘿嘿!」
「哼哼!」
兩人針鋒相對地盯著對方,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然後一甩臉,分別上樓。
在他們身後地手下,全被藍剛派人攔在了樓下,根據商量好的規定,雙方只能各帶一名心腹上樓,於是馬金龍帶上了自己的弟弟馬金虎,而豪則帶上了冷軍。
其餘人等全都留在樓下等候,沒有通知不許上樓,若違反規定,格殺勿論。
看著四人前後上樓,被留在下面的金牙柄,鼻子裡不由冷哼一聲,沒人知道他在生誰的氣。
樓上偌大的茶樓空蕩蕩的。藍剛早在上面等候,見兩人帶人上來,忙上前道:「兩位大佬都十分準時,藍某已經為你們準備好了上好的茗茶,請各位就坐,品茶!」
馬金龍和豪互相看一眼對方後,分別坐下,馬金虎和冷軍則分別站在他們各自的身後。
藍剛忙前忙後道:「大馬哥喜歡喝普洱茶,這是正宗地雲夢普洱茶,請嘗嘗!」說完,給馬金龍沏好一杯清香繚繞的普洱茶,遞了過去。
回頭:「豪哥喜歡口味醇香的鐵觀音,這是剛剛到貨的福建鐵觀音,雨前茶,味道極好!」說完,把早已準備好的一杯鐵觀音,放到了豪的前面。
看兩邊都準備好了,藍剛這才一擺手道:「請茶!」
按照道上地規矩,只要中間人一喊「請茶」,就是在詢問兩邊願不願意讓人調停,如果兩邊都喝了茶,就代表雙方同意,這樣一來就等於賦予了中間人莫大的權利,中間人可以根據自己的意思來調停此事,
口,雙方就不得反悔。
馬金龍看一眼豪,豪看一眼馬金龍。雙方拿架子,都不願意第一個端起茶杯喝茶表態。
藍剛見兩邊沒反應,再道一聲:「二請茶!」
兩邊還是眼對眼,沒有動靜。
藍剛不免有些心急,要是「三請茶「兩邊都還這樣的話,這次談判算是完了,還沒開始就已經沒戲了。
於是說道:「兩位都是大佬人物,關老爺面前上過香。一根香,十根香,香香長短不一樣,兄弟們命賤,只值一炷香,大佬義氣,香續香,命貴長!」這是地道的江湖黑話。意思是做大佬地要重視小弟,不要為了一點面子,拿自己小弟的生命開賭,要真是重義氣的話。就坐下來好好商量。
說完這番話,藍剛一揮手,大聲道:「三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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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金龍看一眼豪,撇嘴道:「我不跟某些人一樣,置弟兄的生死與不顧,那麼冷血!」說完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
與此同時,豪也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冷道:「關二哥眼睛雪亮,誰忠誰奸。一看就知道!「
藍剛這時才算鬆了一口氣,心說,當俅的和事佬,媽地,這真不是人幹的活兒!
在兩位大佬喝茶的同時,談判才算是正式開始。
接下來藍剛雙手互動。疊放七個茶杯,其中有兩個是倒扣著地,七個茶杯疊起後擺放在自己面前,每個茶杯分別代表,智,勇,忠,孝,信,義。禮,其中兩個倒扣的是代表孝和禮,出來混的,早已經做不到「孝道」和「禮讓」兩個方面了,所以要倒扣著以示敬意。
馬金龍和豪在藍剛疊好茶杯的同時,一起站起來朝藍剛拱了拱手,這就類似於「登台拜相」了,現在藍剛代表的就是這疊起來的「五德」,說話就有了一定的份量。
走完程序,藍剛首先發話道:「今天藍某人做為中間人,來為兩位大佬解決尖沙咀牛頭角地盤一事,照道上的規矩,兩位可以分別暢口欲言,看看誰是誰非,誰對誰錯,最後再在關二哥面前上香盟誓,徹底劃清界限,解決爭鬥!」
馬金龍和豪互望一眼,然後同時冷哼一聲道:「豪哥(馬老闆),您請吧!」
馬金龍啪地一聲合住黑折扇,敞開唐衫道:「我先說就我先說,講理不佔先後,沒理你肚子裡難受!不錯,尖沙咀牛頭角那一帶先前並不是我馬金龍地地盤,可也要講個先來後到吧,大家拍拍胸口問問,是誰先在那裡擺攤的,又是誰先在那裡插旗報號的,嗯?不用說,都是我馬金龍!」馬金龍用大拇指一指自己。
「想當初我們兄弟倆首先在那一帶開煙檔賣福壽膏,你豪看著好賺了,就暗地裡插一槓子,不打招呼,也不顧江湖規矩下個帖子,直接跟我們對著幹,你要是只賣白粉的話,我也無話可說,畢竟大家都是外鄉人,撈些錢也不容易,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賣白粉地同時還賣福壽膏!媽的,你的白粉已經有的賺了,還嫌不夠還要分我福壽膏的利頭,你說,這還有沒有道理?分明是得寸進尺,想把我們兄弟倆趕出牛頭角,來獨佔這裡的地盤!干你娘啊,我馬金龍吃這碗飯吃了這麼久,還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講道義的混蛋!」說完,啪地一聲打開手中折扇,氣呼呼地呼扇起來。
豪冷笑兩聲,看看馬金龍道:「你說完沒有,說的話就該老子說了!」
砰地,把手中滾動的鐵球拍在桌子上:「首先,牛頭角無名無姓,它不是你馬家地私產,什麼開檔,插旗報號,只要地皮上沒有刻上你馬金龍的名字,它就是一塊妓女地,誰想上來玩,就都能玩!其次,老子賣白粉帶賣福壽膏給你鳥的關係!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社會,有奶就是娘,有錢就是爹,大家都在撈錢,誰他媽管你怎麼撈啊?你只管賣你的福壽膏,跟我鳥的關係,咱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你要是經受不住我的衝擊,只能說你們地生意本身有問題,而不是我吳國豪有問題,干你娘哩,說白了你這是婊子不怨,怨木床,自己硬不起來,就別在這裡吃這一口飯!」
「豪,你他媽把話說清楚點。誰他媽硬不起來了?我看你這個瘸子才他媽會陽痿!」
「放你的狗臭屁!」豪當即把自己手裡頭的鐵球砸了過去。
馬金龍一側臉,鐵球擦著臉從他耳邊飛過,砸中後面的一張桌子,砰地一聲後,滾落到桌子底下。
「大哥,你怎麼樣?」馬金虎關心地問道。馬金龍看一眼兄弟,再看一眼滾落地上地鐵球,勃然大怒道:「操你媽的瘸子。你敢動手?!」掄起折扇就要狠抽去。
藍剛一看,媽的,還沒說幾句就都亂了,這兩個大佬都是屬炮筒的,一樣的火爆脾氣,一樣的蠻不講理。其實他心裡卻明白,這都是在演戲。不過把戲演到這份上也夠他這個中間人難受地了。
原來在江湖談判上就是這樣,口裡說著要文鬥。不要武鬥,要講道理,不要講拳頭,實際上呢。兩邊不是文鬥,就是武鬥,或者是文武鬥互換,大家不講理就是在講理,不留情面,就是在留情面。
表面上雙方看起來都很粗魯,做事不經大腦欠思考,實際上心裡面比任何時候都冷靜,就看如何激怒對方。讓對方露出馬腳,然後好一舉把對方擊垮。就拿剛才豪砸出鐵球來說,照常理他根本不會砸不中,面對面那麼近的距離,他是故意砸偏,以此來試探馬金龍地底線。而馬金龍掄出的折扇,也正等著藍剛叫停.
會,看誰首先熬不住舉手投降。
果然,在藍剛大叫一聲:「住手!」後,馬金虎的折扇帶著疾風掃著豪的臉邊收回,嘴裡道:「今天算你好運,媽的。給阿剛一點面子,可憐你是個瘸子!」
於是兩人重新端坐,談判再次開始。
藍剛噓一口氣:「兩位大佬的意思我都聽了,媽的,你們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就他媽我沒理!***,現在我地意思是,家既然出來混都是為了撈錢,和氣生財,你們打來打去,還撈的屁錢啊!」
馬金龍和豪暗中點了點頭。
藍剛繼續道:「既然大家都這麼認為,那麼我們就應該用和平的方法來解決此事!」
豪舉龍頭枴杖敲在桌子上,厲聲道:「媽的巴子,
我們潮州幫一直都是想和平共處地,可他們十四K卻欺人太甚。大家可以打聽打聽,究竟是誰先動手的,不是我們,是他們大小馬!媽的,你們跟瘋狗一樣到處砸老子的場子,老子都能忍,就算是不為了手下兄弟著想,也要給你們姓馬的幾分面子,省得別人說我欺負一個白癡胖子,可你們呢,蹬鼻子上臉,給你們一根吊毛,你們的俅頭就長了,買來軍火想直接把我的人趕盡殺絕!幹你娘,血債只有血來嘗,別以為我軟骨頭,好欺負,操你祖宗十八代,你們干死我幾個弟兄,我就要你們賠上幾條人命!」
馬金龍砰地一聲,把黑折扇拍在了桌子上,撇嘴道:「操你媽的,說的比唱地好聽,你以為你是仁義大哥呀?媽的,什麼我先動的手?究竟是那個兔崽子派人來我的煙檔搗亂,我這才打斷了他兩條狗腿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他媽存著什麼心思,粉檔你要,煙檔你要不放過,你他媽想大小通吃!就算想撈錢也不能這樣不講道義,媽的巴子,我看你是想錢想瘋了!還有,老子跟你火拚還要告訴你用刀還是用槍麼?幾巴毛吧你,就算傻逼也不能傻逼到這種地步!沒聽說過麼,成王敗寇,只要能打倒你,老子用原子彈都行,你他媽管得著嗎?」
「操,誰把誰打倒還不一定呢,你他媽不要風大閃了舌頭!」
「我怕你個鳥,他媽地,要打就打,別說那麼多廢話!」
「來啊!」
「你來啊!」
兩人像大公雞斗架一樣吵了起來。
連帶他們身後的馬金虎和冷軍也開始彼此冷目相視。
藍剛拍拍腦門,心說,娘個頭,老子要是帶槍的話一定朝天上放一槍,你們兩個大佬怎麼就不能消停一會呢?
「兩位別吵了,請別吵了!」藍剛大著嗓門說。「大家都是江湖義氣兒女,解決問題都習慣了拿到拿槍,但今天畢竟情況特殊,我們來這裡是讓關二哥評理的,大家都還喊打喊殺,那就沒意義了。關二哥不是說了嗎,做人要忠義兩全,上要對得起自己的大哥,下要對得起自己的小弟,什麼是忠義?這就是忠義!大佬是人,小弟也是人,是人就都有感情,就都講忠心,講義氣,現在你們一個個叫嚷著要打要殺,你可曾想過,這樣讓自己的手下流多少血,丟掉多少命?」
兩個大佬聽完這番話,難得地扭過頭不再吵鬧。
豪道:「給藍探長面子,不跟你這種小人計較!」
馬金龍道:「看在阿剛辛苦的份上,我就先忍了這口氣!」
藍剛見兩人安靜了下起來,再接再厲道:「剛才你們的話我也都聽了,我想說的話也都說了,現在我提出一個辦法來讓你們化干戈為玉帛,你們商量一下,看行不行。你們不就為了爭奪尖沙咀牛頭角那塊地盤麼,幹嘛不把它一分為二,各自一半呢?大家在各自地地盤上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賣白粉,賣福壽膏,賣魚丸,甚至脫了衣扭在上面扭屁股,全都行!個人做什麼,各憑自己的愛好,你們看怎麼樣?」
豪譏笑道:「沒開打之前不就是這樣嗎?只是人家大小馬不願意,快要餓死了!媽的,自己不會經營怨個俅啊!」
馬金龍冷笑道:「這個辦法不怎麼好,大家爭鬥的就是這塊地盤,死了那麼多弟兄,不能就這麼算了,而且他瘸子經常踩過界,到時候還得開打,所以還是分出個高下為妙!」
藍剛一聽他們這麼說,就道:「那好,還有一個辦法,為了避免大家都把弟兄們投進去拼老命,我建議,江湖事,江湖解決!」
大馬豪同時問:「你的意思是….」
藍剛看他們一眼:「大家各派出一個兄弟,抽出生死簽,比命!贏的,就得到牛頭角這塊地盤,輸的,從此退出牛頭角,不再踏入一步!!」
兩個大佬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地變換著,都在換算著自己有幾成獲勝的把握。
良久,豪首先開口道:「好,總之要分出個輸贏來!」
馬金龍道:「不錯,我們十四K,都是能打的弟兄,這樣做贏定了!」
藍剛一看談判終於有了苗頭,害怕拖得太久突生變故,就道:「兩位大佬既然都同意這樣做,那就給關二哥上柱香,擊掌為誓!」
原來在這樣的茶樓裡,全都供有關帝像,一方面能夠鎮邪庇佑,另一方面也正好方便了江湖人物的談判。
兩位大佬馬上動身起立,準備恭迎關老爺後,輪流上香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