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九龍警局內,平常高戰很少這樣晚下班。
此刻繁縟的文件已經整理清楚。他雙眼微閉,坐在椅子上賣力地搓揉著太陽穴。也許比起做文件工作來,他更願意跟人打上一架,媽的,這可是滅絕腦細胞的活兒啊。
這時候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他知道自己要等的人來了。
劉金定約莫著走了進來。他實在是不喜歡來到警察局。干黑道的自己最忌諱這樣的晦氣,但高老大是新星社的一把手,有重要事一定要向他稟報,自己無奈中只好三天兩頭朝局子裡跑。
「報告長官,劉金定向你報到!」
高戰睜開眼睛,嘴角翹成一個習慣性的弧度。
「傻瓜,你又不是警察,給我報到個屁呀!」
「嘿嘿….」劉金定摸頭傻笑道:「我這不是表示對您的尊敬嗎?」
「尊敬個屁,尊敬我的話就把新星社給我看好了,別讓人把你們給吞了都不知道!」
「老大,不是我吹牛,就現在咱新星社的規模,平常那些小魚小蝦,咱不去吞他們都不錯了,他們哪裡還敢獅子頭上拔毛!現在每天幾個場子的收入就有幾萬塊錢,我娘呦,那錢就跟在地上撿來似地,兄弟們手頭都寬綽了,脖子也粗了,腰也直了,走起路來都虎氣生生地!」劉金定說得吐沫星子橫飛。「現在整個西九龍哪一個不知道咱新星社的名頭,那一個不知道您高老大赤手抓子彈的威名!操他姥姥,那個兔孫敢給我們使絆子,我滅了他!」劉金定興奮之餘說起了高戰的口頭禪。
「就你這驕躁的模樣,我看你還沒把別人給滅了,自己就先掛了!別忘了,除了我們,還有四大家族!」
高戰口裡的四大家族是當時黑道上勢力最為龐大,名聲最為響亮的四大黑幫。
五十年代香港黑幫有四大派系,分別是「十四K」、「和記」、「四大」和「潮州幫」,而其中潮州幫又有「新義安」、「福義安」、「義群」、「敬義」等幾大分支。而赫赫有名的跛豪便是「義群」的領導人。
大探長雷洛曾經說過,新義安、義群(又單獨叫做潮洲幫)、十四K、勝和為當年的黑道四大家族。
這四大家族不僅相互間關係密切,在黑道上呼風喚雨,而且跟各大探長多少都有些關係。就拿雷洛來說,新義安龍頭向鏵嚴就是他的姑丈。而據高戰所知,向華炎就是未來香港大亨向鏵生向鏵鏹兄弟的嫡系長輩。
聽到高戰的訓斥,劉金定閉嘴了。
高戰見他蔫茄子模樣,有氣道:「就算我說他們厲害,你也說句話呀,不要被我一盆子冷水澆滅了你的豪氣!媽的,好的沒學會,倒學會了長別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劉金定心中暗暗叫苦,心說這個老大好難伺候啊,自己吹噓過頭,說自己驕傲自大;自己不說話,又說自己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老大,您這也太難為我了,我是粗人,沒讀過什麼書,你讓我說出大道理我還真說不出來!」
「誰讓你說大道理了,你給我表示一下志氣,也好讓我放心把社團交給你們!」
「那還不簡單嗎,我劉金定發誓,一定要跟著新星社的弟兄打倒四大家族,讓新星社成為香港獨一無二的黑道霸主!」
「這不是很好嗎,還說自己沒念過書。哦對了,你今天是來幹什麼?」
劉金定小聲念了一句「三字經」,心說你總算問到正題上了。
隨即擺出一副負荊請罪的模樣,道:「老大你懲罰我吧!」
高戰裝作納悶道:「你又沒有犯錯,我幹嗎要懲罰你?」
「我……我收留了一個人!」
高戰挑挑眉毛:「是個女人吧?」
「嗯,你怎麼知道?」
「看你這熊樣,除了女人誰能讓你這麼神魂顛倒!」
劉金定摸摸腦袋,苦笑道:「也怪我心太軟,一見她可憐,就答應收留下她。她實在是沒地方去了!」
「你還沒說她是誰呢?」
「她就是…羅三炮的女人-----鳳姐!」
「你怎麼能收留她,你難道不知道傅老九的人在到處找她?」
「我知道,可是,她真的太可憐了!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在飯館裡面偷人家的泔水吃!那麼漂亮的一個女人…」
「我看你他媽是色迷心竅了!」高戰忽地怒了。「收留她我們就會跟傅老九翻臉,再說這女人存的什麼心思,你懂嗎?她要是暗地裡捅咱們一刀子該怎麼辦?嗯,你他媽啞巴了,你說話呀!」
「反正我已經答應收留她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死豬不怕滾水燙麼?操你姥姥的!」高戰一揚手,把煙缸砸了出去,煙灰缸直接就砸到了劉金定的頭上。
劉金定動也不動地站著,任腦門上的鮮血流了出來。
高戰沒有想到他竟然不去閃避,覺得自己做的稍微有些過火。
「你沒事吧?」他走過去說。
「沒事,這點小上算不了什麼,只要老大您消了氣,就是再砸我幾下子,我也願意!」
「你真***傻,我生氣也是為了你好,省得以後你吃虧的時候怨我沒有警告過你!給,拿去擦一擦!」高戰把手帕遞了過去。
劉金定把手帕捂在頭上:「戰哥,您要是真不願意收留那個女人,我出去叫她走!」
「走什麼走,你的話都已經放了出去,難道讓人家說你放屁呀!我們新星社最重要的就是信譽二字,既然答應了人家就要做到!」
「可是這樣一來我們跟傅老九…」
「他暫時還會賣給我這個面子的…」高戰心說他能不賣嗎,我手裡攢他那麼多白條,拿出一張就夠他喝一壺的了。
「那我叫那個女人進來給戰哥您看看…」
不大一會鳳姐從外面走了進來。
「把門給我關好,這是警察局不是你家!」高戰沒好氣地說。
鳳姐關好門,低下頭嚶嚀道:「戰哥…」
「怎麼不敢看我,心裡面是不是有鬼?」
鳳姐這才敢抬起頭看向高戰。
幾個月不見鳳姐顯得越發憔悴了。原本紅潤的臉頰變得消瘦蒼白,嫵媚的大眼睛充滿了血絲,身上的旗袍已經變得泥污不堪,腿上的絲襪更是勾破了好幾個大洞,只有那小巧的紅唇烈焰如故,依舊勾勒出幾分迷惑人間的妖嬈。
傅老九的追殺讓她這段日子東躲西藏,吃不好,睡不好,一個女人孤伶伶地在這大香港乞討,生活,那種感覺就像是從天堂墜入了地獄一樣。
「你是不是很恨我?」高戰忽然盯著她的眼睛說。「畢竟是我讓你變成了這樣!」
鳳姐緊咬嘴唇:「我誰也不恨,只恨自己跟錯了男人!」
「我從你的眼中看得出你在說謊!」高戰不依不饒道:「我的兄弟是粗人,不懂得陰謀詭計,可是我絕不會把一顆定時炸彈放在身邊!」高戰忽地拔出手槍頂在鳳姐的腦袋上。「信不信我一槍就可以斃了你!」高戰目光中透露出一絲陰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