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屍人 第四部 第三世 第二章 活葬
    「你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折磨,到現在,我還經常半夜被巨大的砰砰聲砸醒,一身冷汗,也分不清是我媽自棺材裡砸出來的,還是那砸木橛子的聲音。」牛章權說到這裡,伸出手來摸了把臉,這才發現手心已經滿是冷汗。

    孟久沉默半響,吐出一口氣道:「是活葬的習俗?」

    牛章權似乎還沉浸在痛苦的回憶裡,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孟久下意識的揉了揉太陽穴,卻揉不開緊鎖的眉頭:「現在,還在用這習俗嗎?」

    牛章權搖頭,眼中透出一種憤恨道:「我不知道,我媽埋了之後,我就被我爸帶到外面,遺棄在路邊。」

    「你恨你爸?」

    牛章權頭不動,卻挑起眼珠,陰冷的看著孟久道:「你說呢?」

    孟久歎了口氣,靠在轉椅背上,道:「你實在不該怪你爸的。」

    牛章權冷笑:「不用扮演慈善家的面孔,我不是來做心理治療的。」

    孟久有些憐憫的看著牛章權,淡淡道:「牛章權,我只是要告訴你一個事實。」

    「哦?」

    「你破壞了規矩,被扔出來是自作自受!」

    「你!」牛章權豁然站起,憤怒的盯著孟久,冷冷道:「別以為我還只是一個小商販!告訴你,我現在什麼都做的出來!」

    孟久冷笑:「如果你不願意接受事實,那麼就請從這裡出去。」

    牛章權喘著粗氣,盯著孟久,許久,頹然坐回到沙發中,啞著嗓子道:「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孟久皺了皺眉,這男人的性格變化太快,又如此能忍善變,實在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不過,那要在他解決了根源的問題之後--心理醫生是管不了詐屍的。

    短暫的沉默後,牛章權似乎平靜了一些,這才繼續他的敘述。

    8歲的孩子已經記事了,可母親的死對他的震撼太大,以至於完全的忽略了父親對他說的話。所以,當他被父親遺棄之後,心裡剩下的,只有恨!

    從街頭乞討,到小偷消摸,再到騙錢賭博,他就這樣,為了讓自己活下去而做著一切能賺錢的事情。而當他慢慢學會賭博的伎倆,琢磨騙錢的手法,嘗到了女人和金錢的妙處之後,他漸漸將小時候的痛苦記憶掩埋在記憶深處,畢竟,他根本不記得回村的路,就算想復仇,也無處下手。

    與此同時,他的性格也變得越來越偏激,他執著於歲數大的女人,執著於別的男人的老婆。也許,在他的心底,他將那些被戴了綠帽子的男人當作了自己的父親,用這種方法輕嘗報復的快感--在他的心中,他的父親,根本不配擁有妻子和子女。

    直到有一次,他遇到了一個女人,和他來自一個村子的女人。相似的遭遇,共同的背景,使他真的愛上了這個比他大20歲的女人。

    然而,就在他18歲生日那天,他(她)們被捉姦在床。女人的丈夫氣急敗壞之下將女人狠狠的推了一把,撞在桌角。一個人的生命有時竟是如此脆弱,只是一撞……

    女人入殮的時候,牛章權沒敢出現,到火化那天,他悄悄的躲在焚化爐旁的窗根下,自虐般的用碎玻璃割著手臂,將心裡的憤恨與悔恨化作濃稠腥氣的血水。但在一切悲傷之後,還是有那麼一丁點讓他感到欣慰,那便是,至少他以及那個女人,不用再忍受活葬所帶來的痛苦與恐懼!

    焚化爐上方的煙似乎和著腐臭的味道,向天上翻滾著,消散著。牛章權看著那些煙,便似乎看到了一個個不能升天的靈魂,被無情的打碎,或推落地獄。

    他就這樣胡思亂想著,發洩著自己鬱結的情緒,也不去管被飛灰和淚水弄黑的面容,徹底的放逐著他那滿是疤痕的靈魂。

    因此,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那女人的丈夫已經發現了他,並一臉怒容的來到他的面前。等他看到一雙黑色的皮鞋時,自己的已被抓著脖領拉住,面對一張憤怒的臉。

    也就在那一瞬間,一聲淒厲的尖叫自焚化爐內發出,如被點燃了尾巴的野獸一樣,向著上方的煙囪直升而上,擠得大堆的黑煙猛然噴出,一時竟遮蔽了一小片天空。

    兩個男人同時呆在了當地,停住了一切活動,臉上露出異常驚恐的神情。那一聲叫,直刺入人的心裡,令人從頭涼到腳,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

    「死人也會知道疼嗎?」牛章權看向孟久,直到現在回憶起來,他的眼中似乎還帶著一絲恐懼:「那一聲慘叫,到現在我都忘不了,有時候晚上,隔壁孩子的哭聲都能勾起我的回憶!」。

    「活葬……還以為早就沒有了呢」孟久目光探向窗外,緩緩道:「你知道活葬是怎麼回事嗎?」

    牛章權搖了搖頭,不快道:「我對這沒興趣!」

    孟久冷笑:「什麼都不瞭解就說沒興趣?你是個男人,不是小男孩了。」

    牛章權臉色變了變,悶哼一聲,道:「你說。」

    孟久微微一笑,一字一頓道:「你要搞清楚,現在是你有求於我。」

    牛章權怒目而視,顯然很少受人這樣擠蛻,一句話在喉嚨裡嘀咕了一圈,愣是又嚥了下去,半天,突然神情一餒道:「孟總,是我的不是,您就幫幫我吧。我若不是沒辦法了,也不會厚著臉皮來麻煩你。」

    孟久站起來,自飲水機裡接了些水,然後,很隨便的跨坐在老闆台上:「凡是沿襲活葬傳統的,不外乎有兩種情況。第一,要死的這人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或者有大怨大冤大怒;第二,環境有問題,極陰、多靈、有祟源。既然村裡都是這個傳統,那我想你們是屬於後者了。但不管是什麼原因,目的都是一樣的,就是防止詐屍。而且,一定是曾經有過詐屍的事情,所以才會不得以採取這種做法。」

    「開什麼玩笑?」牛章權又氣又怒,提高聲音訕笑:「詐屍不詐屍的我不知道,可用他娘的屁股想想也知道,這人活著埋死著埋不都是屍體嗎?就算擔心,也可以等人死了盡快下葬,幹嘛非活埋?!哦,活埋就不詐屍了?活埋的他娘的就不是屍體了?」

    孟久敲著茶杯,略有猶豫,卻還是道:「活埋,那種恐懼與痛苦,隔絕一切的黑暗與幽靜,使人的精神高度集中,在臨死前只有一個念頭--解脫,從這種痛苦中解脫,趕緊死掉,再也不要醒來。有了這樣的念頭,再加上一定的術法,基本便不會有詐屍的可能了。」

    牛章權呻吟了一聲,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母親的痛苦,臉色越發的難看,嘶啞著嗓子道:「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孟久看著牛章權滿臉痛苦的神色,搖了搖頭,道:「我想,你們離開村子的時候,一定有人對你們做了什麼吧?」

    「什麼?」

    「比如,做過什麼法事?」見牛章權疑惑的搖了搖頭,孟久接著道:「在你身上製造了某些疤痕?……給你們吃了什麼古怪的東西?」

    牛章權皺著眉,想了想,搖了搖頭,可緊接著,似乎想到了什麼,眼中便露出一絲疑惑,看向孟久:「離開的時候……我爸給我塞了兩個窩窩,後來吃的時候,感覺味道有點怪,卻又不像艘的。我從小沒吃過什麼新鮮的東西,所以也沒在意。這…有關係嗎?」

    孟久點頭:「這就對了。為了防止起屍,凡是不能順利活葬的,總會有些手法,將死者的靈魂封在其自身的屍體之內……只是,誰也預測不到,你們要面臨的不是下葬,而是火化…」

    被封印在自己身體裡的靈魂被濃烈的大火所驚醒……

    唉,這就叫做驚醒了惡靈…….

    「封….在屍體裡?」牛章權用手下意識的摳著胳膊上的一處傷疤,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道:「你在開玩笑吧?這怎麼可能?只是兩個窩窩?」

    孟久挑了挑眉,歎了口氣道:「這算什麼?有些人,能把妖怪都封到自己的身體裡,還活蹦亂跳的。」

    牛章權似是根本沒有注意孟久在說什麼,悶著頭,喃喃道:「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那我會怎樣?!」

    孟久有些同情道:「放心,不會太長。」

    「什麼?」

    「封在身體裡靈魂只會不斷做著自導自演的噩夢,只要沒有什麼太激烈的變化,靈魂就會慢慢的被消磨,最終隨著身體的腐爛化灰而消失。」

    牛章權深吸一口氣,突然站起來,像頭被激怒的公牛一樣衝向孟久,大喊道:「為什麼?!我爸為什麼這樣對我!」

    孟久揮手打開牛章權抓過來的手,冷冷道:「我不是說了,你破壞了規矩,自作自受!」

    牛章權大口喘了幾下,瞪著眼睛道:「說清楚!」

    孟久拍了拍他的肩膀,令他稍稍冷靜一些後才道:「換個話題吧,說說你現在碰到了什麼麻煩?」

    牛章權摸了把汗,哆嗦著腿坐在沙發上好一會,才神情晦澀的道:「前些日子我去郊外收貨,你知道的,都是些仿品。回來的時候趕上下雨,我就鑽到一個草棚下避雨。可結果……唉,如果我當時不是心情那麼不好,大概就會冒雨趕路,也不會那麼倒霉了吧…」

    牛掌權長出一口氣,咕嚕咕嚕灌了許多涼水,才以一種似乎要哭出來得腔調道:「死人,竟然可以從土裡走出來……我媽她,會不會有一天,也會來到我得床前呢?」

    孟久一愕,坐直身體道:「詐屍了?」

    牛掌權眼中得神色有些恍惚,看向孟久:「怎麼會是殭屍?……她明明,還衝我笑了。」

    孟久皺了皺眉,食指在桌上一杯符水中沾了沾,然後走到牛掌權身前,在他得眉心畫了一個符咒,又快速得在頭頂一拍。

    牛掌權整個人都是一震,隨即似乎大夢初醒一般,汗流浹背得喘著粗氣,看向孟久:「怎麼了?」

    孟久右手握拳,吐了口氣,道:「你這是中了術了,若不是你常年倒賣那些東西,可能碰到過一兩個真傢伙,可能早就完蛋了。」

    「什麼,術?」牛掌權不安的看向自己的手心:「我有時候,會像夢遊一樣。半夜醒來竟然會站在街上,卻又完全不記得做過什麼夢。最近卻是越來越頻繁,已經快到了每天都有這種狀況的地步了。而且…而且…」

    「什麼?」

    「而且,我也發現這並不是夢遊了,因為有時我會突然失去記憶,而那時,我根本沒有可能在睡覺啊!就像剛才那樣。」牛掌權求助得看向孟久:「你一定要幫幫我,這絕對不是心理問題!」

    孟久遞給牛掌權一根煙:「平時抽煙嗎?」

    牛掌權點頭,孟久笑道:「那你最好開始多抽一些。尼古丁雖然對身體有害,可也能影響術法的效力。雖然不能解決問題,可多少會有些幫助的。」

    牛掌權本來已經掏出打火機,可聽孟久這樣一說,手一顫,絕望的看向孟久:「你是,不打算幫我嗎?」

    孟久將頭仰靠在轉移背上:「我幫不了你。」

    「什麼?」牛掌權猛然站起,憤怒的看著孟久,卻急得說不出話來:「你…你……」

    孟久歎了口氣,將右手鬆開,伸出又紅又腫得食指給牛掌權看,然後苦笑道:「這不是一般人得術法,我無能為力。」

    牛掌權一愣,眼中得憤怒漸漸熄滅,取而代之得是一種深深的絕望與哀痛。他沒再說什麼,只是如一個等死的人一樣,腳步踉蹌的走出孟久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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