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皇上!」多爾袞適時跪下,頭壓得很低,聲音冷靜得可怕,明為恭喜,卻是都聽不出一絲半點的喜悅之情。
皇太極早已喜出望外,哪裡還聽得出多爾袞的異樣,只是眉開眼笑地望著我,「悠然,謝謝你……謝謝你……我居然不知道你有孕了,這些天盡忙於戰事,未曾好好照顧你……」
何止他不知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我若有所思地轉頭看向韓應奎,羞澀地啟口:「敢問先生,孕期多久了?」
「三……三個月……」
三個月?我猛地瞪大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
「皇上饒命!」韓應奎突然顫聲低呼,「娘娘……娘娘的脈象有滑胎之相……只恐,只恐胎兒不保……」
天旋地轉,我幾欲暈厥,一雙手死死地攥住皇太極的衣袖,只覺四周空氣稀薄,呼吸困難。
「娘娘血氣不穩,恕小的斗膽,請問……月前娘娘可曾有腰腹墜脹、胎漏下血之狀……」
「住口!」皇太極厲聲冷喝,「這是朕的孩兒!你聽明白了,這是大清國的皇嗣!」
多爾袞猛地一顫,倏然抬起頭來,目光冷峻森沉。
韓應奎抖若篩糠,「是……小的,不敢……胡言亂語……娘,娘娘玉體……」
我虛軟地癱倒,淚水奪眶而出。
原來是這樣!
原來……竟是這樣!
「皇上饒命,小的……惶恐……皇上若是不信……可請,請軍中御醫容後複診……」
孩子……我的孩子……
手掌下意識地撫上小腹,心如刀絞,淚雨漣漣。
「別哭……」皇太極忍噎抱住我,面色雪白,一字一頓地說,「朕乃一國之君,受天庇佑!沒道理保不住咱們的孩子……朕以天子之名向上天祈誓,願以帝王之尊換你母子安康……」
願以帝王之尊,換母子安康!
我徹底崩潰,捂著嘴,嗚咽抽啜,泣不成聲。
蒼天啊!你既然成全了我與他之間跨越四百年的恩愛纏綿,為何又要這般狠心地百般折磨我們?
為什麼?為什麼……
正月初十,不僅多爾袞與豪格帶同左翼軍連戰大捷,自長山來南漢來會,杜度、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亦運輜重炮車抵達,與大軍會師。
清軍實力大增,皇太極命人架起紅衣大炮,炮口對準南漢山城內不停轟擊,李等人被困城內,糧草不濟,沒奈何派了使者前來遞交國王書函。
信中頑愚之心盡收,屈服地稱呼皇太極為「皇帝」,可見李亦承認皇太極稱帝,只是信中卻仍無投降之意。
我因身子虛弱,受醫囑不得不臥榻休養,為了腹中的胎兒著想,我絲毫不敢妄動,韓應奎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無有不應,只求上蒼垂憐,能讓我得幸保住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
然而軍中生活艱苦,常人難以想像。我的日常起居不可能讓侍衛或者韓應奎這些大男人伺候,皇太極又因軍務繁忙,即便他憂心我的身體,有心照拂,卻也是分身無術。
平坦的小腹用手撫摸,已能感覺微微隆起,感覺像是自己胖了,添了個小肚腩。我內心歡喜,在床上老老實實躺了幾日,忽聞多爾袞等人奉命率領左翼兵約三萬人,大小戰船八十餘隻,往攻江華島。
多爾袞果然驍勇,十八日出發,到得二十二日方抵達江華島渡口,僅隔一天,便有捷報傳回,清軍已然佔領江華島,俘獲朝鮮王妃一人、王子二人、閣臣一人、侍郎一人,以及群臣妻兒家眷等無數。
皇太極有心提前結束戰事,竟是不擇手段,狠辣地將這些女眷作為要挾手段,逼迫李等人投降。
李與文武百官先還是不信,二十六日,朝鮮使臣洪瑞鳳等人出城至清營覆書,皇太極命英俄爾岱拿朝鮮大君的手書示之。洪瑞鳳大驚,第二日回城,沒隔半日工夫,南漢山城上空隱隱傳出一片淒悵的號啕聲。
這哭聲擾人,特別是到了夜晚,更是清晰可辨,催人心碎腸斷。我一夜噩夢,驚慌掙扎間皇太極摟住我在耳邊不斷細語安慰,我這才全身大汗淋漓地混沌睡去。
第二日醒來,感覺身下有種濕漉的異樣,膽戰心驚地探手一試,指尖上竟是一片黯淡血紅。我頓時眼前一黑,牙關緊扣,生生地閉過氣去。
「悠然……悠然……」
「娘娘!醒醒……皇上,娘娘若是再這麼昏迷不醒,於腹中胎兒有損無益……小的無能,只恐保不住……」
迷濛間我猛地一顫,受刺激地掙扎著撐開了眼瞼,眩暈無力地呻吟:「求你……保住……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