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耳朵邊上嗡嗡直響,像是蓋頭裡鑽進來無數蜜蜂。真的是代善……真想不到居然會是代善來迎親!
迷迷糊糊間也搞不清是什麼時候代善把我放下的,等我回過神時已經坐進了一頂暖轎內。轎子晃晃悠悠地繼續走了半個小時,這才停住。
咯的一聲轎子被放到地上,我覺得腳凍得有些麻,微微跺了兩下,窗外喜娘的聲音立即傳來:「格格莫要急啊。這是規矩……咱們已經到宮門前了,姑爺家要扳扳新娘子在家時的格格脾氣,自然不會那麼快來應門的……」
「絲……」我齜牙吸氣,這算什麼破規矩?在現代可只見有新娘不開房門,伴娘隔門索要紅包,急死新郎加伴郎的規矩。這滿人怎麼那麼麻煩?扳脾氣,其實說白了就是給女方下馬威吧?
我有些不滿地撅起了嘴。
「嘎吱——」厚重的門板開啟聲,一片著急的喊聲傳出:「快!快!快進去!」
「怎麼回事?」喜娘迷糊地嘀咕,「這憋性兒不是得憋上一會兒的麼?」
「憋什麼呀!」有太監的聲音尖銳地響起,「我的姑嬤嬤,大汗在裡頭聽說新娘子在門口憋性兒,差點兒龍顏大怒,下旨說若是凍壞了汗妃,就要了咱們的腦袋。」
「可是……不憋性……」喜娘張口結舌。
「還憋個什麼勁呀,大汗說了,這位新娶的汗妃,誰敢給她憋性兒,就是給大汗使性兒……」
我撲哧一笑,若非要保持住該有的端莊儀態,我早在轎內笑翻了。
轎子被平平穩穩地抬進了大門,先還聽喜娘咋咋呼呼地小聲驚叫,到後來竟是再沒聽到她半點聲音。轎子走了一陣,忽然有些傾斜顛簸,我略略扒住轎身,心裡已有了答案——這估摸著已經到了翔鳳樓前了,轎夫們正抬轎上階梯呢。
想到這個翔鳳樓,心中不禁又是一陣甜蜜的悸動。
臨分別前,皇太極曾對我說,為不忘雌雉之恩,特下諭旨把皇宮最高建築,後宮門庭的三重門樓命名為「翔鳳樓」!並且還玩笑說,要把那只雌雉供養在樓內,不容他人褻玩宰殺。
穿過翔鳳樓,便聽得絲竹之聲喜氣洋洋地鬧騰起來。我越發緊張,雖然心裡念了一百遍皇太極的名字,可手心裡仍是不住地往外冒汗。
鼻子裡突然聞到一股濃烈的煙熏味,我皺鼻屏息,差點控制不住鼻頭發癢打噴嚏。
「新娘下轎——」
心裡一個咯登。來了!我馬上就能見到皇太極了!不由得一陣興奮,摸瞎似的抓著喜娘冰冷的手腕,一步步地往轎外挪。
轎簾完全敞開了,我從蓋頭底下能清晰地看到一片暈黃明亮的火光,轎外空地上的積雪已經掃盡,連著轎身鋪著一幅明黃色的御用地毯。
我深吸了一口氣,一腳踩上那幅黃毯。
「咻——」破空之聲撲面傳來,我神經線猝然繃緊,下意識地就想往外頭沖,卻沒想胳膊被喜娘緊緊拽住,無法動彈。
「別動啊,格格!」
咻!有東西撞在了轎門頂上,然後落到黃氈子上。
是支箭!一支早已去掉箭鏃的蒼頭箭!
咻——咻!
又是一支!
接連三發,我瞪著地上躺著的三支箭,眩暈地晃了晃身子。這……這就是所謂的射轎門?哇靠,這要是射偏了少許,即使是蒼頭箭,也會讓人傷筋裂骨的!
我吞了口乾沫,惶惶地想,接下來還有什麼恐怖的事在等著我?天哪,為什麼結個婚居然這麼麻煩?
轎外的溫度明顯要低許多,可身上的新娘嫁衣並不厚實,我凍得瑟瑟發抖。轉念間聽見司儀的聲音又在那高喊:「跨火盆!」
眼前頓時被人擱下一隻炭燒的火盆來,我當時感動得真想蹲下地去烤火。可是喜娘絕對不會樂意,她死死攥著我的胳膊,硬拖著我邁過那盆暖意融融的炭火,我只得可憐兮兮地跟著她的腳步繼續往前走。
就在我凍得牙齒忍不住上下打戰的時候,我終於被一群僕婦簇擁著帶進了一間暖房,熱氣迎面撲來。我鬆了口氣,這算到哪了?該是新房了吧?阿彌陀佛,總算可以歇一會兒,不必再折騰了。
奇怪啊,剛才明明還好多人的,現在怎麼一個人都沒有了?
我好奇地晃動腦袋,折騰了半夜,早已累得又困又乏,特別是頭上頂著的珠釵頭飾,實在是太沉重了,壓得我脖子酸疼。
又獨自沉悶地坐了一個多時辰,還是沒人答理我,我也搞不太懂這婚到底是怎麼個結法,有心喊人偏又不敢,這萬一張嘴亂叫壞了規矩,那可就給皇太極丟盡了臉面。於是只得硬撐著,繼續呆坐,也不知過了多久,漸漸的眼皮開始不聽使喚地耷拉,腦子裡一陣清醒,一陣迷糊……
「格格?!」有人在耳邊扯著嗓子尖叫,「天哪,我的格格!您怎麼睡過去了?」
「啊……」我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大紅喜帕早不知道丟到哪去了,我正側臥著趴在一張柔軟的裘皮上,「啊……什麼事?可以吃早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