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將紙潤濕,畫像的臉孔漸漸變得模糊起來,我急忙抽了餐巾紙去吸,慌亂間手串不小心掉落在地毯上。我低呼一聲,彎下腰去撿。
手指抓到珠串的一瞬間,忽然感覺身子一震,隨著往前衝的慣力,我從座位上摔了出去。
機艙內的燈管啪啪爆響,一盞盞照明燈逐一炸裂,電線短路碰得火花四濺,然而座位上的乘客沒有一個被驚醒,包括有宏、Sam在內,全都渾然未覺,照常閉著眼睛坐在椅子上。
我心生懼意,沒等張嘴尖叫,機身整個翻轉過來,我被拋離地面,驚駭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布喜婭瑪拉……布喜婭瑪拉……布喜婭瑪拉……」一聲又一聲,像纏綿的喘息,像痛徹的低吟,更像是一聲聲絕望而又悲涼的呼喚,「布喜婭瑪拉……布喜婭瑪拉……」
我呼吸一窒,心臟像被人猛地狠狠捏住。
「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要離開……回來……回來……悠然……求你……回來……」
手中的珠串突然發出一團強烈的綠色光芒,刺眼奪目地從我的指縫間穿透射出,陡然間照亮整個機艙。
那團光芒由綠變白,最後籠住我的全身,眼前頓時顯出白茫茫的一片……機艙、座位、乘客,統統都不見了,只有那團熾熱的白光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光芒終於一點點地散去,變得不再刺痛眼球,我擰著頭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
「阿嚏!」身上感到一陣冰冷,寒氣入骨,我攏著鼻子連打了三個噴嚏,凍得渾身哆嗦。
四下裡白茫茫的一片,濕度又厚又重,我的長髮很快被水汽打濕,糾結成一綹一綹的垂在胸口。黑暗中的能見度因此大大降低,我的第六感告訴我這不大像是在機艙裡,難不成又是在做夢?
偷偷掐了把自己的手背。
「絲!」很疼,疼痛感真實而分明,可是我卻仍不大敢相信自己的感官。
「Sam?有宏?」我試著小聲喊了兩聲,沒回應,四下裡悄然發出一種空曠的回振。「Sam——有宏——」聲音逐漸放大,那種空曠的回音也隨之加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飛機失事?機毀人亡?
不!不!我寧願自己是在做夢!
忐忑不安地走了幾步,身體越來越冷,這溫度起碼已經降到零度,加上空氣潮濕,壓得我有點透不過氣。髮梢已經蒙上一層白霜,口鼻中呵出的白氣融於黑暗中,我開始感到莫名的恐懼。
即便這是夢,也一定是個噩夢!
「喔!」一個沒留神,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下,我跌倒,雙手及時撐地,掌心接觸到冰冷堅硬的皮革。
我爬起退後兩步,沒來得及看清腳下是什麼東西,腳後跟又踢到一件硬物,當當有聲。猛然旋身,我恐怖地倒抽一口冷氣。
天爺呀!這是……什麼地方?牙齒情不自禁地咯咯打顫,極目而視,在我的腳下匍匐臥倒的,竟是成堆的屍體——一個個身穿盔甲、頭戴盔帽的士兵屍體。
這裡分明就是一處尚未清理過的戰場,人和馬的屍首縱橫狼藉地倒了一地,各色的兵器、旌旗散亂地插在泥土裡……
我捂著嘴,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強烈的震撼和驚怖剎那間奪去了我的思維,我被嚇蒙了!足足僵了一分多鐘,我才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哇的一聲大叫,沒命似的撒腿狂奔。
這是夢嗎?這還是夢嗎?為什麼夢境會是如此的真實?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夢,那麼誰又能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地上的那些死屍全是漢人打扮,沒有一個是我熟悉的八旗辮子兵!我到底又來到了什麼地方?
「嗒!嗒!嗒……」黑夜裡遠遠傳來聲聲清晰而又冷清的鐵蹄聲。我猛地剎住腳,氣喘如牛,方才一番驚乍狂奔,逼得我出了一身大汗,身上倒是不像先前那般冷了,可是內心的恐懼卻緊緊地抓住了我,令我不寒而慄。
灰濛濛的遠處漸漸亮起一點火光,接著是兩點、三點……像是鬼火般,越聚越多,在半空中蜿蜒成一條參差不齊的長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