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並非是真要我幫什麼忙,只是讓我閒散地坐在廳屋,她卻身體力行地以當家主母的姿態指揮起家奴僕婦。
我冷眼旁觀,忽然發現哲哲其實極富領導才能,而且頭腦極好,在現代絕對是個白領高層管理——她清楚在這個家裡她空有正妻頭銜,單獨由她出面,只怕降不住那些刁鑽的奴才,於是便將我請出,奉在堂上。雖然這頗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我卻仍是不得不佩服她的睿智冷靜,吩咐交代下去的事情有條不紊,一樁樁一件件都幹得極是利落乾脆,絕不拖泥帶水。
我連坐了兩天的板凳,親眼目睹她打理混如亂麻的家事,竟是滴水不漏,條理清晰,思維敏捷得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佩服至極。
冷眼旁觀了兩日後,我開始重新審度她,這個外表端莊嫻靜,來自蒙古科爾沁的年輕格格,到底還會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潛力可挖?有時我甚至冒出個古怪的念頭,如果哲哲不是皇太極的嫡妻,我不會像現在這樣對她心懷芥蒂,也許……我和她能成為朋友。
搬家工程耗時頗長,到得正式出發那日,整個赫圖阿拉人潮湧動。皇親貴眷的車隊先行,販夫走卒綴在末尾。
排在最先的打著正黃旗的旗號,華蓋金輦,旌旗飄揚,僅看隨行的儀仗便已叫人咋舌——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汗王后宮女眷出行,果然創國之後排場和氣勢已與之前仍屬建州部落時無法比擬。
我們這一行屬於正白旗,兩黃旗後是大貝勒的兩紅旗,再然後是二貝勒的鑲藍旗、三貝勒的正藍旗……十二阿哥的鑲白旗跟在我們隊伍之後。
「阿牟,我們搬去新家,阿瑪和額娘去不去呢?我以後還能見到他們嗎?」蘭豁爾雙手扒住車窗窗框,回頭小聲問我。
我摸了摸她的額頭,笑道:「一同去……你以後還會見到他們的。」
「那太好了!」她歡呼雀躍,笑嘻嘻地挨過來摟住我的脖子,「可我還是最喜歡和阿牟住在一起……」小丫頭嘴兒特甜,直把我哄得笑不攏嘴。
這一路上有她伴著,倒也不寂寞。幾日後抵達新居,發現新宅選址甚是不錯,竟是比赫圖阿拉原先的那棟老宅院強出一倍,這同時也從另一側面可以看出,皇太極如今在努爾哈赤心目中的地位愈發拔高了。
等再次陪著哲哲打發完那些瑣碎的家務事後,皇太極終於風塵僕僕地返回新家。
甫一見面,他便興沖沖地拉著我直奔書房。房間裡的藏書還未完全擺上書架,散亂地堆了一地。
「大明皇帝把熊廷弼罷職了……悠然,你說得一點沒錯,大明這個新帝昏庸無能。他居然罷了熊廷弼的遼東經略,讓袁應泰接替其職,可見這個年輕皇帝實在沒識人的眼光!」
啊,天啟皇帝……
我沉默無語。
明熹宗朱由校,歷史上有名的不愛江山卻癖好干木匠活的文盲皇帝,對於這樣一個人用「昏庸無能」來形容他已屬厚道,其實說他「禍國殃民」亦不為過。這個小皇帝寵信閹人魏忠賢,最終把一個大明朝搞得烏煙瘴氣,百姓怨聲載道,直接導致最後李自成的農民起義……
「在想什麼?」
「哦…猛然清醒,咬著下唇哂笑,「沒想什麼……」
對於大清創業開國史,我所知實在有限,除了還記得幾個人名之外,基本等同於空白。倒是明末一些有名的歷史事件,中學課本上卻是念過的,我這個記性不是很好的腦袋裡總算或多或少地記得一些。只是……記得歸記得,這些歷史還是不方便在皇太極面前多加提及。
他太聰明,也太機警,我若是不小心多嘴漏了丁點不該透露的口風,只怕他會將我從裡到外盤問個徹底。
就好比上次一不小心提到了遼東經略熊廷弼——熊廷弼此人我只知道是個能打仗的人——可憐的我知道這個名字,還要拜金庸老先生的大作《碧血劍》所賜,小說後傳中提到袁崇煥,雖然現在不是記得太清楚了,但是兩個人的名字卻因此擠進了我的腦海裡。
一為熊廷弼,一為袁崇煥。
倏地,我想起一事,急忙抬起頭盯住了他。
「怎麼了?」他隨手抽出的一張羊皮地圖,一邊攤開,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咱們說好了的,你得帶了我一同去!」
「什麼?」
「不許裝蒜!」我右手往羊皮地圖上輕輕一按,睨著他意味深長地笑起,「熊廷弼不在了,你們如何會放棄這大好機會?你去哪我便也去哪,哪怕是去瀋陽也不能例外!」
他驚訝地望著我,過了好一會兒,眼裡漸漸浮現笑意,「果然瞞不了你!」說著,攬臂將我摟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