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魂落魄地望向那張俊朗的臉孔,突然有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莫名悲哀。
「怎麼了?可是傷到哪裡了?」他著急地伸手扶住我,從頭打量到腳。
「沒有……我很好……」我吸著發酸的鼻子,眼眶裡熱熱的,濕氣上湧,忙別過頭去,「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東哥!」他從身後抓住我的手,我沒回頭,只是使勁一甩,掙脫開。
「東哥——東哥——」他沉聲連喊,我只是不理,狠下心埋頭飛快穿至外間書房,然後拉開門,不顧一切地衝進茫茫風雪中。
眼淚終於再也止不住,滾滾落下。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那麼難過,不過是理所應當的事罷了!他會娶妻,會生子,以後還會再娶,再生……他將來是一代帝皇,後宮佳麗無數,這是早已注定的結果。
我早該有所認知的,三妻四妾,這是這個時代男子共具的劣根性,皇太極不過是順應時勢罷了。
這又有什麼好難過的?
腳下一絆,我身子失控地向前撲倒,跌進厚厚的雪堆裡。眼淚仍是不停地湧出來,我趴在雪地裡,失聲痛哭。身側不遠便是外城長街,因為風雪交迫,街上並不見人,我想過若是待在雪裡不動,再過個把時辰,我也就當真會被積雪活埋了吧。
算了,索性讓雪把我埋了吧!埋了我吧……
一陣沉悶的車輪聲緩緩滑過,過了許久,當我感覺渾身冰涼,就快凍得失去知覺時,有什麼東西觸及我的後背,然後一雙手抓著我的臂膀將我從雪堆裡拖了起來。
吸氣聲隨即響起:「東哥!為何是你?!」
我虛弱地睜眼,迷濛中看到一張儒雅清俊的臉孔,我思維有一瞬間的恍惚,遲疑地開口:「代……善?」
有多久沒見到他了?打從鍾城烏碣巖回來,也有一年多了吧。
「你怎麼躺雪地裡?」他焦急地拍乾淨我身上的積雪,又忙著把身上的貂鼠避雪斗篷解下,替我圍上。我暖和了些許,手腳反而比之前更加顫抖起來。
「嘴唇都凍紫了!趕緊上車!」他催促,見我沒動,看了我兩眼,於是彎腰將我打橫抱起。
我牙齒打戰,凍得說不出話來,只軟軟地任由他抱回馬車內。
車廂內暖融融的,才鑽進去,便刺激得我鼻頭發癢,連打了兩個噴嚏。
「這裡有才燙好的酒,你……」他將一壺酒遞過來,可不待我伸手去接,卻又忙忙地撤回,「算了,你還是不要喝的好。」
我隨即明白過來,尷尬地扯出一絲笑容。
代善盤膝坐在我對面,不甚寬敞的空間內清晰地聽到兩人彼此的呼吸聲,我有些侷促不安起來,心虛地低下頭。
「最近……過得好麼?」
我點點頭,不吭聲。
氣氛一度冷場,隨著馬車不停地左右搖晃,我的思緒又漸漸飄遠,無意間又想起葛戴有喜之事,心裡又是一痛,一時激動,抬頭衝口問道:「代善,你有幾個兒女?」
他錯愕地愣住,好半天沒反應過來。我馬上意識到自己問得唐突,於是訕訕一笑,改口道:「聽說你的大阿哥和二阿哥很是了得,貝勒爺往日提及,總不免誇讚。」
代善含笑點頭,「岳托和碩托確實機敏伶俐……」說了這句,忽然他語氣一轉,擔憂地問,「東哥,你到底怎麼了?你……」他忽然伸出手來,觸摸到我的臉頰。我心裡一慌,身子往後一仰,後腦勺竟重重地撞在車板上,痛得我低呼一聲。
「哎,你……」代善連連歎息,目光柔情似水,憐惜地望著我,「疼不疼?我瞧瞧!」
那種目光原是最能令我在彷徨中備感寬慰的,可是此時看來卻像一柄致命的利劍般,讓我心神難安,「不!不用!沒事!不疼!」我連聲回絕。
興許是我的生疏太過明顯,以致他伸出來的手僵在空中許久也未曾放下。隔得良久,他忽然長歎一口氣,悲哀地說:「東哥,你予我的允諾難道已經忘卻了麼?」
我一震,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在我眼前一一閃過,我痛苦地閉上眼,心亂如麻。為什麼偏要在這個時候,讓我遇到他?
「你答應過要陪我一起等的……」
「對不起,代善!」我搶在他之前飛快地說,「對不起……我現在不想談這些……」
他黯然,但隨即笑起著說:「我才從三叔家出來,和阿爾通阿、阿敏、扎薩克圖三兄弟喝酒來著,真沒想到回來的路上能遇著你。」他有意無意地岔開話題,可我心裡卻仍是擺脫不開尷尬。
他淡淡地講述一些近日所遇所見的趣聞給我聽,我卻沒幾句認真聽進心裡。目光瞥及,他總是一副溫柔如水的淡淡笑容,就像是冬日陰霾下的一縷陽光。
我暗自歎氣,轉瞬想起皇太極,不禁神思恍惚,心痛得難以呼吸——為何我會如此介意?當年即便是代善娶妻生子,我不也順其自然地接受了麼?
為什麼如今換成皇太極就不成?
我對他……是否要求過高?
還是……
我已陷入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