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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孝德眼見廳中幾人吵鬧不休,不由搖頭歎氣,急聲道:「各位當家的好生清閒,還有工夫在這兒嬉鬧。可知那張須陀已到了齊郡嗎?他此刻正在調配戰船物資等物,只怕過不幾日,便要大兵以臨了。諸位難道要等兵臨城下再去應敵不成?」
他此言一出,大廳中諸人頓時一靜,各自怒視一眼,這才恨恨各歸坐處。竇建德起身相迎,抱拳道:「郝兄弟,怎的來的這麼晚?你這消息如何得來,還請細細告之。」
郝孝德連忙抱拳回禮道:「小弟來遲,還請竇大哥見諒。小弟當日接了東海公的帖子,就尋思著,這兩軍交戰,軍情為先。又兼此次事關我河北山東兩地反隋大業之大計,故而便親身過河相探,這才來的晚了。如今,那張須陀十萬大軍已陸續集結到了齊郡,軍資器械源源不絕而來,堆積如山。想來不日即可完備,我等若是不早做預防,只恐大禍就在眼前了。」
眾人聞言都是倒吸口冷氣,裴長才霍的站起,急急問道:「郝大哥,你當真看到那張須陀大軍都到了齊郡?」
郝孝德點點頭,裴長才滿面焦慮,回身對竇建德抱拳道:「竇大哥,小弟家業根基俱在齊郡,如今張須陀已至,小的須得先走一步,回去將家眷等人先自移開,此地之事但有結果,竇大哥只需派人知會一聲,小弟定當全力配合就是。這會兒,卻是要先告辭了。」說罷,也不等竇建德回應,再一抱拳,回身就走。不多時,外面傳來一連聲的喝斥混亂之音,已是將部下集結起來,先自開拔了。
廳內眾人面面相覷,竇建德張了張嘴,終是又緊緊閉上,心下卻是恚怒。此刻大敵當前,正該同心協力,共商應敵大計。這裴長才卻只想著自己家小,半途而走。如此一來,豈不是給了張須陀各個擊破的機會?這人如此愚蠢,自己送死到也罷了,只怕就此將眾人心思都攪散了,後面的大戰便大是堪慮了。
他正暗暗惱火,卻如同應和他的心意一般,孫宣雅和郭方預先後起身,向他告辭。他二人基業都是在山東境內,與齊郡相交。唯恐張須陀先以兵臨之,故而眼見裴長才已是先走了,二人哪肯再留,自是緊跟其後。
韓進洛低頭坐在那兒,面色變幻不停。別看他開始豪氣干雲的,但真的聞聽張須陀來了,頓時便嚇得腿肚子轉筋。心下一個勁兒的想的,就是如何躲開那殺神的大軍。只是眼瞅著李秀兒的玉顏,心中不捨。又恐被他人恥笑,這才勉強坐在那兒。此刻一見有三人先自走了,登時大喜。
站起身來,對著竇建德一抱拳,剛要開口,竇建德已是森然道:「韓當家的也是要走咯?也罷,某這高雞泊本就不是什麼安全之處,各位趨吉避凶也是應當的。韓當家自去便可,某便不送了。」他眼見此番聚集已是化作一場笑話,心中惱怒已是有些壓不住了。
韓進洛微微一愣,隨即毫不在意的道:「竇大哥說笑了,老韓也是綠林中叫的上字號的,如何能和他們那幫沒卵蛋的一樣,搞什麼臨陣脫逃。咱只是覺得,與其正面硬撼,不如四面開花。竇大哥可在這裡拖住那張須陀,老韓回去調兵襲擊他的糧道,將他後路封死。等他糧絕之時,大傢伙兒一起幹他娘的!這次定讓這張須陀死在這裡。」
他大言不慚的侃侃而言,竇建德等人只聽的一陣的無語。眼見這廝其實已是打定主意逃跑了,也懶得再和他囉嗦,只是勉強笑著點點頭,說了聲多謝,便抬手送客。
韓進洛抱拳告辭,走到李秀兒面前,也不看莊見,淫笑道:「美人兒,那幫惹人厭的雜碎都走了。這會兒可沒人阻礙了,這就隨咱回去享福吧。」說著,伸手就要來拉李秀兒。
只是還不等他手伸過來,就見莊見忽的對他一笑,隨即一聲道:「日你大爺!」。隨著話聲,就見這小孩揮拳就打。一隻拳頭在眼前由小變大,砰的一聲,已是正正的捶在右眼眶上。
韓進洛痛叫一聲,一個身子凌空而起,被這一拳已是打得飛出幾步遠去。他壓根兒就沒見莊見放在眼內,只道他們是被無心抓來的,又身在他們的地盤上,哪裡會料到莊見竟敢動手?而且,無心也並沒說起莊見的細節,他只當莊見不過是個文弱少年,如何能知道這看起來文弱的少年,竟是個打架的祖宗,好鬥的翹楚。
全然不備之下,被這一拳打得是眼冒金星,昏頭轉向。剛剛掙扎著爬起來,朦朧間卻覺得一陣惡風又到,眼前一暗,隨即臉上就是一陣劇痛,已是被趕過來的莊見,又是一腳踹到面門上。
怪叫聲中,身子一溜兒的在地上翻滾而出,離開老遠。只覺得鼻子又痛又酸,鼻腔裡一熱,兩道鼻血已是猛然竄出。
他畢竟是多經戰陣廝殺場的,被連著攻擊了兩下,那份多年歷練出的本能已是爆發出來。厲叫一聲,倉琅琅,已是拔出隨身佩刀,一邊急急的在面前揮舞著,一邊迅速爬了起來。
滿面酸痛之際,一隻右眼已是看不清東西,努力的定定神,用剩下的左眼使勁的看去。卻見莊見含笑站在前面,滿面揶揄之色。
韓進洛伸手抹了把鼻子,低頭一看,竟見滿手都是血,不由的怒發如狂。自己本就夠霸道的了,這個小子卻比他還要霸道三分。身處敵營之中,就敢先向自己動手。當著眾人面兒,被打成這樣,這一拳一腳挨得,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了!
韓進洛血貫瞳仁,大吼一聲,揮刀就撲了上去。要不將這小子撕成碎片,韓大當家的以後真就沒法兒混了。
刀光暴漲,寒氣匝地之間,竇建德和郝孝德都是不約而同的驚呼出來。方才莊見一拳一腳,如同迅雷疾電一般,兔起鶻落之際,便將韓進洛打倒在地。眾人中,除了無心與莊見打過多次交道,並無多少意外,其他人都是全然愣住,誰也未料到,莊見竟然不聲不響的就動上了手。直待見了韓進洛拔刀相攻時,這才驚醒過來,齊聲呼喝。
王伏寶更是大瞪著雙眼,邁步就要往前衝。只是身子才動兩步,就愕然站在那兒,大張著嘴巴,滿面不可思議的看著場中,霎時已是呆了。
只見場中,莊見身影飄逸,腳下進退趨避,不帶半分煙火之氣。在片片刀光之中,猶如閒庭信步,悠然自得。對面韓進洛滿臉鮮血,咬牙切齒的將鋼刀舞的風車一般,卻是連衣片都沾不上半分。眾人只看得俱皆瞠目結舌。
莊見心惱這韓進洛口舌輕薄,早就想教訓他了。這會兒逮著機會,哪會輕易放過。眼見他舞動刀子撲了過來,心念動間,大衍神步便施展出來。走了幾步,瞅準一個空擋,忽的探手而出,直接一把抓住刀刃,猛力一拽,登時就將韓進洛的刀子搶了過來。
他手上戴著烏金手套,旁人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就是無心當日搜他身上,也不過覺得他那件內衣有些古怪,只是因為發現了天機爻殼,狂喜之下,也沒去在意,給他扒了下來,對這手套更是連注意都沒注意。此刻眼見他這一招空手奪白刃,不由的心頭一顫,暗悔當日沒再仔細搜搜。話說這小無賴一身的古怪玩意兒,可真是不老少的。
不說他和旁觀眾人心中驚駭,只說韓進洛被他空手奪去兵刃,眼見他握著刀刃的手,皮毛沒傷一點,不由的駭然失色。不明就裡之下,只當這小孩身具邪法,忙不迭的就要閃身後退。
只是此刻莊見既是得了手,如何容他退開。將手中剛刀隨手一扔,搶上一步,對著他小腹就是一腳。一個心慌意亂,一個蓄謀已久,這一腳下去,正中目標。他此時何等大力,一腳下去,韓進洛只覺肚子中霎時間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疼的身子猛地一彎,弓了下去。
莊見進步連環,探手摟住他脖頸,隨即跟上的左膝,已是順勢向上頂去。砰的一聲中,韓進洛長聲慘呼中,已是帶著一溜兒的血跡,猛地向後飛了出去。噗通落到地上,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只是那血中,白森森的卻帶著數顆牙齒。
渾身也說不出是哪兒痛了,頭昏腦漲之際,掙扎著要爬起來,莊見卻又是趕了上來,抬腳便要踹去。便在此時,竇建德已是反應過來,沉聲喝道:「住手!」
莊見一腳踢出,此刻卻也收不回來,砰的一聲,又是一腳蹬在韓進洛額頭。韓進洛頭顱猛地一仰,慘叫一聲,再次仰身倒地。竇建德霍的站起,連聲叫道:「住手!住手!」
莊見打得正爽,哪裡甘心就此收手。眼見韓進洛又是掙扎著爬起,搶上兩步,忽的又是一腳踹去,嘴中喊道:「我靠!沒聽竇將軍讓你住手嗎?還敢亂動!信不信老子踢死你!你老母的,還動?我再踢……」口中說著,腳下已是連連踹出兩腳。
韓進洛心中忿然。日啊!我哪裡動了?只不過想坐起來而已,這也要踢?竇建德眼見莊見腳下不停,雙目放光的架勢。不由的哭笑不得,怒聲道:「住手!我讓你們都住手!」口中呵斥完,心中卻是苦笑。什麼都住手啊,明明就是那小子一個人在打人嘛。自己真是被他氣糊塗了。
莊見這才停下,回身連連點頭道:「啊?哦,都住手啊。好好,咱聽竇大哥的話,不跟他計較了。」嘴中說著,低頭看看自己雙手,滿是遺憾的搖搖頭,歎口氣走回李秀兒身邊。對著秀兒抱怨道:「唉,我明明動的是腳,竇大哥非要叫住手,可讓我這雙手冤屈死了。話說,這手就沒撈著打上幾下嘛。」說著,歎息不已,滿面的慾求不滿。
李秀兒抿嘴兒笑著看他,自是知道這廝的德行,也不去接他話茬,免得他繼續得瑟。那邊韓進洛終是爬了起來,死死盯著莊見的目光中,又是驚懼,又是怨毒。只是在竇建德等人看來,這位韓大當家此時的樣子,委實是淒慘了一些。滿臉腳印疊著腳印,皮開肉綻之際,血水混著灰塵,骯髒不堪,猶如一個掉到了地上的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