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府的湖心亭中,南陽公主楊惋兒,濮陽郡主楊萍兒,趙王楊杲三人齊齊望著對面一人竊笑。
但見那人面青唇白,一身粗布下人服飾。不時的一個噴嚏,身子微微顫抖間,滿面的悲忿。細看面目,原來卻是大隋朝的高級幹部,金紫光祿大夫、趙王府舍人,莊見莊大人。
莊大人此時的心情簡直差到了極點。話說這廝只顧惡作劇,嚇唬楊萍兒,哪裡想到城門失火,常常是要殃及池魚這個道理。
就在他正自意淫著楊萍兒驚恐之下,或會找個堅強溫暖的胸懷靠一下的。伸臂張開之時,卻不料人家濮陽郡主,大概是感覺他的胸懷,不怎麼可靠的緣故。驚恐疾跑的時候,忽然見一雙手臂攔在眼前,想也不想的就是順手一推。
話說這恐懼的力量是很強大滴!正準備獻出愛心的莊大人,便在這強大的力量一觸之下,已是驚呼一聲,以一個姿勢優美,動作難看的姿態仰身翻倒,一頭便扎進了那湖水之中了。
等到亭中三人反應過來之後,只聽得湖中,一片聲的撲騰之音。三人大驚,也顧不得再去查究竟有沒有蛇的事兒了。奔到欄杆處向湖中看去,一看之下,都是一鄂,隨即就是放聲大笑起來。
但見湖中一個紫色身影,正自艱難的載浮載沉的向岸邊移動著。清澈的湖面上,水花翻騰,正自努力前進的莊大人身後,一件代表著權位的紫色衣袍浮在水面上,隨著他前進的身形,慢慢的拖曳著前進著。
只是或許因為莊大人戲水的方式實在特別了些,不見他雙臂划水,但見一個身子搖搖晃晃,背脊**努力的向上弓著,將那袍子微微頂起。遠遠一看,便如一隻紫色毛皮的狗兒正在嬉戲一般。
三人見到這種情景,聯想起莊大人平常臭屁的模樣,和現在的樣子兩相一對照,如何能忍得住。就是連方才驚魂未定的濮陽郡主楊萍兒,也是美眸噙淚破涕而笑。
水中的紫毛狗莊大人聽著亭子中的笑聲,險險沒氣的暈過去。失策啊!媽媽的,今天出門就是送行,本就不是什麼好兆頭。哪會有那麼多好事等著自己啊。如今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這個丑丟大了。
想想亭中三人身份,兩個是自己內定的老婆,一個是自己的小弟。這番狼狽的樣子落入了他們的眼中,唉,什麼夫權、兄權的威風這下全沒了。衰!真他媽的衰!還有這衣袍,是那個王八蛋設計的啊?搞得這麼肥大,進了水中都施展不開不說,脫都脫不下來。話說自己好歹前世也是號稱浪裡白條的,這會兒好了,什麼蛙泳、自由泳、仰泳的都沒法用,只能用狗刨來慢慢往前挨吧。
刨!我刨!莊大人心情抑鬱下,化悲憤為力量,終於姿勢難看的爬上了岸邊。趴到岸上的草地上,已是累的就差點把舌頭伸出來了。
呼呼喘息之際,亭中三人才奔了出來。莊見此時已是破罐子破摔了,也不看他們,只顧自己趴在那回氣兒了。這個身體實在是太羸弱了。
終是楊惋兒年齡大些,忙讓楊杲叫人來把莊大少扶起,送到後房換下濕衣,找乾爽的衣物先穿上再說。這個季節雖是依然很熱,但那秋風可是明顯的帶著涼意的。一個不注意,可就要受涼了。
莊見感動的眼淚嘩嘩滴,還是自己這個大老婆好啊,真知道體貼心疼老公,嗯嗯,以後要好好疼她。這廝即便到了這時候,仍然賊性不改。
只是等到拿來衣物,卻是只有僕從的衣物,無奈下,莊大人也只得搖身一變,暫時做會兒莊僕役了,這才有此時這般的情景。
這會兒眼望著莊同學哀怨的眼神,楊萍兒不由噘嘴嗔道「誰讓你瞎喊嚇唬我來著,再說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也是嘛,幹嘛攔著人家不讓進啊,人家那時候怕的厲害嘛。」說著偷眼又去看莊見。
莊見那個悲憤啊。我那是攔著你嗎?你難道就看不出來,我那是要給你一個安全的依靠嗎?發指!太發指了!居然還振振有詞的。唉,看樣子在任何一個世界,都是不能做好事的,不然,鐵定要倒霉的!
莊大少忿忿不平的想著,全然忘了這一出全都是他自己惹出來的。天空漸漸暗了起來,驀然一聲沉鬱的驚雷響起。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電光閃耀之際,竟是突然下起了雨來。
莊大少心中有鬼,被那雷聲嚇了一跳。話說打從知道莊見仁那倒霉孩子,是被雷劈死的之後,每逢打雷都會讓莊大少心頭發怵。
趙王楊杲抬頭看看陰沉的天空,呵呵一笑道「老大,今日難得我這二位皇姊都在,不若你給說個俗講吧。你上次不是說只要我把她們找來,你就給我講嗎?這會兒豈不正好?」
莊見聽著楊杲話一出口,就暗暗叫遭。死孩子,這個老大的稱呼不是讓你在沒人時再叫嗎?怎麼張口就來啊。還有,讓你找她們這事兒,能擺明面上兒說嗎?這豈不是明說我早盯上她們了嘛。喵了個咪的,怎麼盡收些個笨小弟!唉,時運不濟,時運不濟啊!
莊見心中暗暗叫苦,偷眼去看,果然見二女同時露出疑惑的表情。南陽公主尚未說話,那濮陽郡主已是詫聲問道「杲弟,幹嗎叫他老大?老大是他的字嗎?他才多大就有字了啊?」
莊見大急,急忙要攔。楊杲卻揮手一擺,神情自若的張口道「二位皇姊不是外人,不用避諱。」說著轉頭對二女將事情細細講了一遍。
眼見二女審視的目光,隱含著不忿,莊見不由的心中哀嚎。伸手摸摸鼻子,嘿嘿笑道「戲言,戲言而已,不必當真哈。那個,咱們來講故事,講故事啊。」
濮陽郡主性子粗疏,方才正想發怒,聞聽莊見說講故事,頓時將一桿子事兒全都扔了腦後,歡喜的催道「快講快講。」
南陽公主嗔了莊見一眼,這才轉頭對楊杲輕輕道「杲弟,此事切莫在第五人面前說起,尤其是父皇和母親那兒,更是不能說起。於我大隋律來講,莊大人要你對他的稱呼,實是大不敬的。一旦傳出,非惟你的名聲受損,便是莊大人怕也逃不了個篡越狂孛之罪。你需謹記了。」她此話看似只對楊杲在說,眼光卻是不由的瞟了莊見一眼。莊見慚慚。
楊杲「啊」的一愣,隨即懵懂的點點頭應了。只是心中卻是著實迷糊,究不知要聽誰的才好。
旁邊楊萍兒早已不耐,連連催促。楊惋兒和楊杲這才轉頭看向莊見。莊見眼珠兒亂轉,腦子中急速轉著。話說這後世別的不會,這各種故事,包括四大名著,他都是看了許多遍的。人家一個高中都是在學習,他整個的時間便都是看各種小說打發的。
此時天空的悶雷不斷,小亭中隱隱有些幽暗。莊見心中一動,睇了楊萍兒一眼,心中暗道:死丫頭,剛才差點淹死你老公,我要不嚇嚇你,實是難消心頭之氣。這會兒可要坐穩了,說不定到時候,這小娘皮兒真要往我懷中撲了。啊,若是南陽公主也撲來,那可該多好……
這廝賊心不改,已是打定主意要佔人家便宜了。當下整理了下思路,這才緩緩講道「很久以前,南方有個書生叫做寧采臣,為人慷慨豪爽,方正自重。這一年他因事外出,途徑一個寺廟,感到有些累了,便決定在那個廟中休息一下。那個廟建的很是豪華壯麗,只是卻不知為何,竟好像很久沒有人跡了。院子裡到處都是半人高的蒿草,所有的門都是虛掩著的,只有東屋的一扇門上,掛著一把新鎖……」莊見聲音低沉,緩緩講述著,說的正是後世流傳極廣的聊齋的一個段子,聶小倩。
此際,天空中閃電頻閃,雷聲不烈,卻是悶悶的自遠處天空,不絕的響著。大雨如注之間,小亭中光線幽暗,幾人的面容在閃電的掩映下,都是明明滅滅的,竟顯一份陰森。
楊惋兒三人聽著莊見刻意做出的那股子凝重之色,本就心頭緊張,聽來聽去,卻發現他竟是在講一個鬼怪的故事,頓時都是嚇得面白唇青。
要知道,這個時候的人們,對鬼怪是極為懼怕的。由怕而生畏,由畏而生敬。有句話叫「敬鬼神而遠之」就是這個意思。平日裡,雖是總說敬神敬鬼的,畢竟無人敢於像莊見這樣來說,此時,忽的聽莊見竟能說出鬼怪之事,心下又是驚恐,又是好奇。
簌簌發抖之際,三人已是不自覺的微微靠在一起,滿眼恐懼的看著莊見嘴唇一張一合的,那張平凡的面孔,在閃電的掩映下,配合著滿耳的風聲雨聲,竟是顯出一份難言的詭異。
亭子中,莊見那低沉平扳的聲音,幽幽講述著。「……那寧采臣趴在窗子縫隙中,偷偷向外張望著,卻見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大樹下,忽的現出兩個婦人,正自低笑說著什麼。這會兒已是子時過了,這種時間,月夜之下,荒涼的廟中,卻突兀的出現這麼兩個婦人,實是詭異的很,寧采臣暗暗心驚……」
隨著莊見的講述,亭子中漸漸發出了細微的牙齒打顫之聲。楊惋兒姐弟三人,早已是渾身直抖,那要求聽故事喊得最響的楊萍兒,此時卻是抖的最厲害。緊緊抓住姐姐楊惋兒的衣袖,眼睛卻死死的盯著莊見,決不敢往別處多望一眼的。
她只覺得四周都是鬼影憧憧的,那平日裡看慣了的花叢樹木深處,似是都蹲著一隻隻野鬼,伸出紅舌,瞪著綠油油的眼睛,欲要擇人而噬。
老天爺似是也在造勢,方才不太響的雷聲,此時竟是一個接一個的響了起來,似乎就在幾人的頭頂上一般。閃電更加頻繁閃亮,藍幽幽的銀蛇吐著怪信,將四周的一切都帶入了一個迷離的世界。楊萍兒只覺得週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莊見自始至終都是一副平板呆滯的聲音說著,目光低垂,面無表情。這一刻,眾人眼中的他,似是被什麼鬼怪上了身一般。沒有自己的喜怒,沒有自己的哀樂。便如同一個行屍走肉,一具沒有靈魂的殭屍……
「……這一日,廟中忽的又來了兩個人,卻是主僕二人。乃是準備進京趕考的。見了寧采臣後,便相商在此借宿一夜。寧采臣又非此地的主人,自是不會拒絕。當下將二人安排在了偏房之中。夜裡,寧采臣聽的那屋中似是有些奇怪的聲音,只是只一會兒,便沒了聲息,也未在意。
不料,第二天起來看時,那書生卻是已然暴斃了。全身沒有傷痕,只腳心處一個小孔,似是被簪子扎的,仍有一絲血跡滲出。那書生面頰塌陷,蒼白髮青,渾身皮肉都緊緊的縮了進去,好像被人將週身精血吸了個乾淨。眾人迷惑不解,便相約報官,只是此地太過偏僻,眼見天色將晚,今日已是不及,便待得第二天早早起來再說。
當晚寧采臣睡夢中,又聽到一絲異響,心中疑惑之際,不由爬起,湊到窗縫中看去,卻見一個女子身影正往遠處走去,看身影,正是那日來尋自己苟且,被自己趕走的那個。低頭沉思間,再要看時,卻見月明星稀,院中早已是空無一人了。那個女子卻是莫名的失了蹤跡。
寧采臣既是不得答案,遂又倒頭睡了。第二日早上起來,卻驚恐的發現,那個僕人也已是死了,死狀竟和那書生一摸一樣……」
楊惋兒、楊萍兒、楊杲三人牙齒上下磕著,一陣陣令人心裡發毛的聲音,便此傳出,應和著莊見呆板的聲音,使得三人不由的頭皮一陣陣發緊……
「……聶小倩自和寧采臣成親後,三年無事。這一日,聶小倩卻突然問道:那革囊可在?寧采臣疑惑,自道怕她害怕,已是收了起來。小倩歎息道:還是拿出來吧。妾身與生人近的久了,已是不大怕了。這些時日,心中總覺不對,想是當日那廟中的惡鬼,不忿妾身逃離,終要來抓妾身回去的。
寧采臣應了。將燕赤霞所贈的革囊取出,重新掛在窗邊。小倩道:這是專門裝人頭的囊子,看這破的模樣,已是不知裝了多少人頭了。便是如今看來,妾身仍是有些害怕。想來定會保得咱們平安。
夫妻二人心中害怕,當夜便不敢睡得太沉。知道夜半時分,忽聽得窗外起的一陣好風。嗚嗚咽咽之間,一個似哭似笑的聲音不斷響著,呼喇一聲,已是將那窗戶吹開。但見一隻像鳥一般的東西飛了過來。小倩嚇得頓時便躲入了夾幕之中,寧采臣凝目看去,但見那個東西猶如夜叉一般,雙目如同閃電……」
莊見說到此處,天上適時的喀喇喇一道電光耀起,亭中驀地一亮,藍幽幽的光芒之中,楊氏姐弟忽的發覺,一直面無表情的莊見此時竟是顯出一份古怪的笑容,那一直低垂著的眼睛,此時也是發著幽光,不停的睃視著自己。楊惋兒只覺得心臟好像突然不跳了一般,頓了一下之後,又瘋狂的跳了起來,直欲要跳出喉嚨來,眼前一黑,竟是直接暈了,軟軟的靠在楊杲身上。
楊杲雖是年紀小,畢竟是個男子。雖是聽的渾身大汗,但終是勉強撐著,只是心神不定之際,也未察覺楊惋兒的異狀。那邊楊萍兒,卻已經是雙手握成拳頭,用力之下,指節處都已發白。
莊見心中得意,繼續講道「那夜叉飛到窗邊,望見那個革囊,不停的,不停的徘徊著。似是對那個革囊大是畏懼。綠油油的目光閃爍著,猶疑了半響,方才緩緩的,緩緩的,探出爪子,慢慢的,慢慢的,向那革囊抓去……」
說至此,莊見聲音愈發的深沉、低緩。緩緩的轉過頭來,如同慢動作一般,帶著一股的鬼氣。目光就那麼定定的望向了楊萍兒,嘴角兒一絲極為詭異的笑容漸漸綻開,不斷的湮開來。楊萍兒只覺的手腳冰涼,一顆心霎時間,已是忽的提到了嗓子眼,嬌軀抖顫著,一雙眼睛卻是不由自主的,緊緊的看著他。
「突然!」莊見一直呆板的聲音,這會兒驀地便為異常突兀的一聲大喝,隨著那喝聲,一張滿是詭異笑容的臉,已是突地探到楊萍兒面前,離著她的鼻尖不過幾寸遠,一雙眼睛中幽光大盛。
喀喇喇一聲震雷響起,楊杲再也受不住了,不由的大叫一聲,轉頭緊緊抱住已經暈了的楊惋兒,姐弟倆緊緊擁著,已是抖做一團。
楊萍兒這兒,面上一僵,似是木了。只覺得心臟忽的停了跳動,耳中一陣長鳴,天地間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驚恐到了萬分之際,不由的發出一聲超高分貝的尖叫。隨即一個身子一晃,頓時就是一聲淒涼的叫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