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正自不知所措之際,一陣腳步聲已是響起。一個身穿紫色朝服的官員,帶著兩個侍衛,快步走了進來。
進的院中沉聲問道「何處起火?可曾撲滅了?聖上著本官前來問話,究竟是何原因造成的?讓你們負責此事的役官來見我!」
他說著話,不經意的轉頭往屋裡看了一眼,目光所及,看到莊見,不由的一呆,失聲道「怎麼是你?」
莊見見這人四十餘歲,面皮白淨。五縷長髯在胸前飄拂,一雙眼睛又細又長。看那身服色,應該是朝中高品極的官員。
眼見他認得自己,料想肯定是方才在大街上見過自己的。他自這官員進來說的那番話聽來,估計這事兒肯定是楊廣也知道了。倒不知楊廣會不會怪罪下來。喵喵的,話說這在皇宮中玩火,這事可是可大可小的。
眼珠子轉了轉,也不哀怨了。撒腿跑了出來,伸出水跡瀝瀝的手,已是一把拽住了那人。滿面諂笑道「哎呀,這位大人生的高大威猛,儀表堂堂,紅光滿面,那個……威風凜凜。簡直就是那個潘安宋玉穿越,啊不是,重活!又仿若嫦娥仙子下凡啊。不知大人高姓啊?」
那人聽的頭皮一陣兒的發麻,這開頭說的倒還像模像樣的,可我堂堂一個大老爺們兒,礙著嫦娥什麼事了?她怎麼就下凡了啊?
眼見這廝滿面笑的如同百花盛開一樣,饒是他自負修煉有為,此刻也不自禁的感到一陣的牙根發癢。只是想起皇帝似乎對這小子很有些個興趣,也不知這日後會不會有什麼發達的機會,自己可是不能先得罪了他。
面上堆出一臉笑容,呵呵道「公子說笑了。老夫今年五十有四了,何來的什麼潘安宋玉之說?跟那個什麼……啊……嫦娥,咳咳,就更沒關係了。」
莊見連連點頭,滿面崇拜的道「是是是,那是。一看大人就是個有學問的,絕對是咱大隋第一才子!跟那嫦娥沒關係!沒關係!那是天上的,咱比西施好了,比西施!」
那人聽著他前面所贊,大是得意。這人乃是大隋通直郎、直內史省、內史舍人虞世基,向為隋煬帝楊廣器重。於他弟弟起居舍人虞世南並稱當代兩大書法家。
只是虞世南性子耿直,不知變通。雖是大有才氣,卻是始終得不到什麼重用。但虞世基卻不同,心思靈活,又肯逢迎,深得楊廣歡心。其人亦是多才,莊見說他乃是大隋第一才子,他雖是嚇了一個激靈,但心中卻是受用的。
但等到莊大少最後一句話說出,虞世基卻是險險沒一頭栽倒。面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心中不由的大罵。
這個憊賴小子簡直是屁點學問沒有,這男人能用女人去比嗎?還西施呢?幸虧沒給整出個東施來,不然虞世基怕是連死的心都有了。
眼見再給他糾正,怕是又不知給比做哪個人物了。這廝不學無術,卻是不必給他分說了。
當下面色一正,道「公子且不忙說笑,老夫虞世基,特來奉旨問訊,你且等在一旁,待本官問過話後,再來與你說話。」
說著連忙甩脫莊見的扯拽,轉頭看向那幫宮人。莊見怕的就是他問起此事,哪肯讓他去問。這邊便是又一把拽住,扯著便往一邊走去。邊走邊道「虞姬大人不用問他們,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跟你說就是。」
虞世基被他再次扯住,不由的一陣抓狂。方要暴走,卻聽到他的稱呼,登時便一陣的頭暈。得,這會兒又成虞姬了!我你奶奶的,你還認識誰啊?為什麼總要按倒我身上啊?我是男人好不好?
虞世基簡直要哭了,渾渾噩噩間,已是被他扯出了院子。兩個侍衛憋得滿面通紅,對望一眼,忍住笑急忙跟上。
直直走了十餘步,虞世基方猛省過來,使勁掙脫這廝的拽扯,怒道「公子究竟要如何?要知道本官乃是奉旨來問,你這般打斷,若是聖上問起來,可是殺頭的大罪!還有!本官叫虞世基!不是虞姬!」
莊見連忙賠笑道「是是是,是雞!是雞!不是虞姬!」心中卻對這人大是看不起的。當啥不好,非要當雞!有那本錢嗎?卻不知有誰肯去光顧你。
只是眼見虞世基滿面悲忿,不敢再糾纏,只道「是雞大人不用著急,皇帝問的那事,小弟知道。你只要帶著我去見皇帝,我來跟他說就是了。這事也就我知道的最清楚了。」
這可不廢話嘛,這廝不烤雞翅膀,怎會有這個亂子。只是這事兒,打死也是不能說出的。自然要親自去編個理由,哄騙過去才是。
再說,看來這皇帝回來這麼久,這眼看著天都快黑了,也不見召見自己,要是他把自個兒忘了,難不成自己要給關到頭髮白了不成?那樣的話,會有多少美嬌娘傷心啊?
虞世基聽他竟然自稱小弟,鼻子都差點氣歪了。小無賴毛都沒長齊,居然跟我稱小弟!待要發怒,卻又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由疑惑。只得壓下一口惡氣看看他,微一沉吟,點頭道「公子既然知道,可直接告訴本官就是,自有本官向聖上回稟就是。沒有聖上召見,怎可自行帶你前去呢?此乃篡越之罪也。」
莊見一愣,喵了個咪的,你轉告?你轉告老子怎麼辦?眼珠兒一轉,故作為難的道「是雞大人。唉……」得,虞世基在這廝這裡,這職業算是改不過來了。
虞世基見他歎氣,不由一愣。懷疑的問道「公子有什麼難言之隱嗎?只是既是聖上問訊,可不能有所隱瞞!那可是欺君之罪!」
莊見點頭道「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為難啊。要知道之其中事情,不方便讓別人知曉。我只能說給聖上聽的。你看要是是雞大人,你非要知道的話……那好吧,既是大人不怕和聖上分享一個秘密,那我就說給你聽罷。」
虞世基聽的大驚。方纔這小無賴說第一句話,就稱呼自己為大隋第一才子。誰不知道聖上自負才高,不願有人比他高明。若是聽說誰有才,那人定沒有好下場。這「第一才子」之名若是落到皇帝耳中,自己怕是大有干礙。這才不願讓他去見皇帝,唯恐露出話鋒,給自己帶來禍事。至於方才聽到的那些個僕役,回頭只需找個機會,一一讓他們消失便是。
可此時這個無賴竟然說自己要和皇帝分享一個秘密,我操他奶奶的!這不是把我往坑裡推嗎!這要讓聖上知曉,可是比那個什麼才子的,更要可怕萬分了。心思轉著,這頭上的汗,頓時就下來了。
眼見這個小無賴張嘴要說,虞世基大急,上前一步一把摀住,變色道「住口!」左右看看,見那兩個侍衛正自瞪大眼睛看著,不由的一顫。幸虧動作快,沒讓這小無賴說出來,這才抬袖拭拭汗,放下心來。
只是見莊見被自己摀住,竟是動也不動,老實的很,不由的奇怪。轉頭看去,卻見莊見眼神閃爍,正笑瞇瞇的看著自己。他老來成精,對這人心揣摩何等功力。心中一動,頓時明白過來。
這小無賴明顯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唬自己呢。什麼跟皇帝分享一個秘密啊,不過是要逼著自己給他通傳而已。
只是此時明知道如此,卻也不能再問了。這邊兩個大內侍衛,卻不是說殺掉就可以殺掉的。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整日打雁卻讓雁啄了眼!今日算是栽倒這個小無賴手裡了。這小子如此年紀,心思就轉的這麼快,前途不可限量啊。自己在聖上沒說殺他之前,最好還是保持關係的好。
想到這裡,虞世基一張老臉上頓時現出一片笑容,呵呵笑道「呵呵,小兄弟好本事啊。老夫佩服!也怪了,老夫與小兄弟竟是一見投緣啊。既是小兄弟非要面聖,老夫就拼了挨聖上一番叱責,也給你通傳一聲,小兄弟就放心等我消息就是。」
莊見滿面堆笑,連連點頭道「老哥哥出馬,肯定沒有問題,小弟我放心的很,放心的很。嘿嘿。」
虞世基聽他居然順桿兒直上,竟然叫自己老哥哥,面上閃過一絲怒氣,隨即亦是哈哈大笑。莊見也是嘿嘿不已,大小兩隻狐狸,各懷心思,相對奸笑。
幾人不再多言,一路往北而進。此時已是掌燈時分,整個皇宮大院並不如莊見想像般那樣金碧輝煌。相反的,除了各處屋中,隱見火光跳躍外,整個皇宮一片漆黑。那些個白天華麗的高屋大捨,在這暗夜之中,便如同蹲在黑暗中的一隻隻怪獸一般,欲要擇人而噬。
莊見心裡有些發毛,不由的縮了縮脖子。話說莊大少膽子還是有的,只是這後世時,在道上混的久了,對那鬼神之說還是相當信奉的。尤其這次穿越了,更讓他相信,冥冥中是有主宰的。故而,要是說怕的話,這鬼倒是排在首位的。
眼見幾人都是默不作聲,耳邊除了刷刷的腳步聲外,暗夜裡便是一些不知名的聲響了。
遠處一處屋舍內,昏黃的燈火搖曳了一下,似有人發出一聲似哭似笑的歎息。莊見不由的激靈靈一個冷戰。連忙腳下加快,扯住虞世基的大袖,這才心下稍安。
虞世基被他一拽,不由一愣。側頭看他,只見莊大少面白唇青,身子微抖。一雙眼睛不停的睃視著四周,似是要防備著什麼人突然跳出來一般。
虞世基心下暗笑。再聰明也終究是個毛孩子,對於黑暗卻是有天生的恐懼的。這麼一想,心中對莊見的提防,倒是減了大半。眼見他怕的厲害,不由輕輕拍拍他手道「兄弟不需害怕,這裡到處都是大內侍衛,萬不會有事的。」
說著,又一指前面燈火明亮處道「看看,前面就已到了。兄弟安心在外等候。想必聖上很快就會召見的。」
莊見心中總有一股毛毛的感覺,嚥了口唾沫,這才勉強點點頭,遲疑著鬆開了緊抓住虞世基袍袖的手。那眼睛卻仍是四下裡瞧看個不停,心中暗暗念佛:各路孤魂野鬼,兄弟初來乍到,沒準備什麼祭物,等咱回去之後,一定給各位多多準備。各位可莫要來纏著我啊……
一路心中默念不停,總算是走到了那大殿之前。站到了那光亮之處,這才是算鬆了口氣兒。
虞世基停步,拍拍他肩膀,示意他留在此處。見他點頭,這才轉身進去。兩個侍衛已是各歸己位,按刀而立。
莊見一個人站在那裡,夜風吹來,不由的激靈靈打個冷戰。他一身衣服早已濕透,雖是走了這麼久,稍有些干了,但經那夜風一吹,還是忍不住連連兩個噴嚏。
寂靜的夜中,那聲音遠遠傳出,顯得突兀至極。旁邊侍立的侍衛怒目而視,莊見滿面尷尬,嘿嘿笑著,連連作揖。侍衛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莊見羞怒,你個先人板板的,打個噴嚏而已,用得著這麼凶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站的腿都有些發軟了,才聽得裡面一陣腳步聲傳來。隨即一個宦官打扮的走了出來。
轉頭左右看看,目光到了莊見身上,不由的上下打量。莊見見他滿頭頭髮半白半黑,一張面容倒是細嫩的緊,只是那眼光便似刀子一般,似是能割裂自己的衣服,直直看到裡面。
心中打個突,暗暗罵道:死太監,沒**的老變態,看毛啊看?沒見過帥哥啊!我靠,還看?往那看呢?個老玻璃!
心中罵著,手已是下意識的掩住前面,滿面的提防戒備。那太監見他模樣。不由的噗嗤一笑。抬袖掩嘴,隨即一個公鴨般的聲音問道「你可就是那個膽大的衝撞聖駕的小子?呵呵,小模樣倒也周正,只是怎麼搞的這般狼狽?這見了聖駕,豈不給治個不敬之罪?虞世基大人一向精細,你可是得罪了他?」
莊見一呆,隨即明白。想來虞世基定是心中不忿,這才故意不說見駕的規矩,誠心給自己下套呢。
喵了個咪的!個老賤貨!居然敢陰老子,早晚有一天,老子要報復回來!我叉你老母的!心中咒罵不停,這面子上卻是滿面堆歡,搭拱笑道「小子莊見仁見過公公!這位公公怎麼稱呼啊?看公公面帶富貴,氣質高雅,想來肯定是大有身份之人啊。小人何等有幸,竟然能得遇公公這般貴人,嘿嘿嘿嘿,還請公公幫小人想想辦法,可不要讓小人進去出了醜啊。」說著湊過去,已是悄悄的遞過去一小塊銀子。
那太監一愣,隨即滿面笑容,暗暗伸手接過,趁機在他手上輕輕拍拍,呵呵笑道「好說好說,你這娃兒倒是機靈的很啊。咱家叫高德祿,也算不得什麼人物,只不過是在聖上身邊伺候著罷了。瞧你這張嘴兒倒甜,也罷,你且隨咱家來吧。將就著先換身貴人服飾吧。好歹比你這樣去見駕好得多。只是要快,聖上可是還在等著呢。」
說罷已是轉身碎布而行。莊見聽的一愣,暗自嘀咕那貴人服飾是個什麼東西,卻見高德祿在前已是有些不耐煩了,招手讓他快點。
莊見咬咬牙,日了!管他呢,先過了這關再說吧。面上笑應著,連忙緊上幾步趕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直轉入後面一排小屋,高德祿走到最東首一處院子,早有幾個小監奔出,見著高德祿慌忙施禮。
高德祿擺擺手,指著莊見道「你們幾個趕緊給他換身行頭,要快,皇上那還在等著呢!」
眾小監連連應著,七手八腳的就將莊見拉了進去,動手就脫他的衣服。莊見嚇了一大跳,喵喵的啊,這是要幹嗎?奶奶的,老子不好那個調調兒啊!
他緊緊抓著衣襟,嚇得大叫起來,「高公公,高公公,我還小還小呢,咱改日成不?皇上可正等著啊!哎,我說你呢,往哪摸呢?我香蕉你個巴拉的……」
高德祿嘎嘎笑道「莊哥兒莫要喊了,你不脫了這身濕衣,如何換的貴人服飾?不用擔心,咱家看你這個身子骨正合適,自有適合你的,你就放心吧。」
莊見心中叫聲苦也,難道自個兒的處男,便要在今日給這人妖奪了去?叉叉的!完了完了,這他媽的太帥了,果然也是一種罪過啊。
他有心堅決捍衛自己的貞操,奈何架不住人家人多,七手八腳間,已是將他從裡到外扒了個乾淨。莊見此時滿頭大汗,雙手死死抓住最後那條襠布,說什麼也是不肯撒手。
眾小監無奈,回頭來看高德祿。高德祿皺皺眉頭,不耐煩的道「罷了,就這樣吧,趕緊給他收拾下,時候不早了!」
眾小監齊應一聲,這才收手。莊見心中大鬆口氣兒,只是剛緩口氣兒,卻見一個小監已是抱著一套太監服飾走了進來。眾小監又是一番擺弄,將那太監服給莊見穿上。
莊見只覺得一股子臊氣直衝鼻端,心中不由的一陣翻騰。蒼白著臉色,向著高德祿弱弱的問道「公公,這……這就是……就是貴人服飾?」他卻不知,在隋一朝,這太監是被稱為「中貴人」的。
高德祿詫異的點點頭,疑惑道「是啊,怎麼?難道不合適嗎?咱家看看。」說著,便向莊見走來。
莊見怪叫一聲,向後退了兩步,連連點頭道「不必不必了!合適!合適的很!簡直太合適了!不用勞煩公公了。」
高德祿大為嗔怪的看了看他,陰沉的道「既是好了,咱們這便去吧。休要讓聖上久候。」
說完,自掉頭而走。莊見低頭看看,頂著那股子讓人欲倒的味道,嘴唇哆嗦著跟著向外走去。這心中已是把虞世基十八代女性祖先,統統問候了個遍。
二人再次回到大殿前,旁邊侍衛眼看方纔這憊賴小子的苦相,都是心中暗樂。這會兒倒也不用再在外等候了。高德祿帶著莊見一路直進。
過得一個前庭,眼前九排漢白玉石階並列直上,各有玉砌雕欄間開。前方巍峨的大殿,壯麗奢華。兩排禁衛雁翅排開,各跨刀而立。高高的殿堂,肅穆的氣勢,讓莊見這般無賴,心中也是不自禁的有所收斂。
進得大殿中,驀然光華大放。巨大的宮燈,燃著粗如兒臂的大燭。火光跳躍間,透過那造型典雅的琉璃盞,將大殿裝扮的一片瑰麗明亮。
莊大少微微有些發懵,話說這後世也沒撈著進那紫禁城看看,實在想像不到那所謂的震撼,究竟是個什麼樣子。但此時看著殿內那一件件物件,哪怕就是一個小小的燈座,都儼然一件精美絕世的工藝品,讓他不由大是艷羨。
等到看到那壁上鑲嵌的,一顆顆龍眼般大的明珠時,心中不由哀嚎一聲:額的神啊,老楊同志太有錢了!老子要做富人!一定要做富人!
他面上忽然顯現出從未有過的堅定!便在這一刻,優秀的穿越青年,莊見同學,以前所未有的決心,給自己樹立了遠大的人生目標——要致富!這一刻,甚至身上那身太監服飾上的騷氣,也已是聞不到了。
心中只顧著下定決心之際,兩眼游離,毫無焦距。卻是沒有發覺,高德祿同學已經站定了。而他猶自迷迷瞪瞪的心中意淫著,直到腳下忽的一絆,驚呼聲中,一個身子已是撲的向前撲倒。莊嚴肅穆的議政大殿中,便從未有過的傳出了一聲淒慘的痛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