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通不錯口的大罵,令周圍的軍士都是愣住。便是那個跪地請罪的大漢也是瞠目結舌。
話說衝撞皇上車駕,那是殺頭的大罪啊。一般人這時候,早就嚇得癱成一團了。哪裡還有心思來罵人。這廝可不是個怪胎嗎?
此時隨行的大臣已是紛紛奔了過來,正好聽到了這一番罵,驚愕之餘,互相看看,再看那位跪在地上的來大將軍,一張面皮已是紅中透紫,紫中泛黑了。不由的面上俱是現出一片古怪之色。
眼見楊廣立於車駕上,正自低頭打量。不由的都是紛紛跪倒,就在莊見同學聲嘶力竭的大哭聲中,各自請罪。
莊見方才衝到車駕前時,楊廣駭了一跳,隨即便是大怒。直等到外面控制住了情勢,這才撩開車簾,出來觀看。
等來戶兒說完,正要下令將這衝撞聖駕的小子斬了了事,卻猛地聽到這一通國罵。眼見來戶兒堂堂右驍衛大將軍之尊,因在自己面前,不敢多言,卻被罵的滿面青紫藍靛的,不由的好笑。
他自是看的清楚,這個衝過來的不過是個孩子而已。只是這般憊賴性子,倒是首次見到。好笑之餘,也不禁有些好奇。
眼見眾大臣跪地請罪,大袖一揮,令眾人起身。低頭看看兀自大哭不已的莊見,返身撩開車簾,坐了進去。這才沉聲道「將此人暫且押下,一會兒帶來見朕。」
眾人聽得一愣,連忙齊聲領旨。只是這心中可是俱皆猜測,這位陛下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怎麼沒當場斬了這個小子呢?嗯,有古怪。
來戶兒起身揮手,令侍衛將莊見押下。哪知莊見心中害怕,起身後兩手掙脫,竟是死死拽著車轅不放,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衝著來戶兒嚷嚷道「幹啥幹啥?你這麼惡狠狠的看著我幹嗎?是不是想要折磨我啊?告訴你,什麼老虎凳、辣椒水的,老子……老子……都……都見過的。你也不用獻寶了。要殺就殺好了,不用那麼……那麼……費……費事……了。」他嘴上說的英勇,只是那抖瑟的聲音,實是將那股恐懼展露無疑。
旁邊眾大臣固然是看的呆住,離著最近的那些監生和百姓也是瞠目結舌。他們何曾見過這種事情,這廝你說他膽大吧,明明嚇得渾身哆嗦,看看那滿面的鼻涕眼淚、濕漉漉的褲腿兒就知道,這廝絕不是什麼鐵骨錚錚的漢子。
你要是說他膽小吧,似他這般犯了死罪的,沒被當場斬了,就該大燒高香,感謝漫天神佛了。他卻敢擋著皇帝的車駕,當著皇帝的面,衝著大將軍大呼小叫的。今天這事兒簡直太詭異了。
來戶兒見他竟然攀著車轅大叫,不由大驚,也不顧這廝說些什麼了,向著兩邊喝道「還不與我拉開!」
眾侍衛也是心下好笑,聽的將軍喊話,齊應一聲,就來拉扯。哪知莊見這廝卻是放起了賴,雙臂緊緊抱住車轅,一個身子都趴在上面,大叫大嚷就是不肯下來。
眾人啼笑皆非,卻聽這位莊大少抽噎著喊道「不走!打死也不走!你們肯定是要拉我去沒人的地兒殺頭了。嗚嗚,日你個先人板板的,就算要殺頭,是不是也應該給我搞點啥送行飯吃了再說啊。你個黑大個,肯定是想剋扣我的送行飯,中飽私囊。你會遭報應的,嗚嗚。老子……老子……十八年後……啊,不,十五年後又是……又是……一……一條……好……好漢。嗚嗚……」
眾人聽得這個暈啊,這都什麼跟什麼啊。竟然說來大將軍貪污他的飯錢,暈死!簡直要暈死!
來戶兒一張黑臉已是發白,偷眼見車內的楊廣竟是遲遲沒有發火,心中雖是奇怪,卻是不敢去猜測原因。眼見這少年直如一個無賴一般,若不是怕人把他拿走,恐怕定會躺到地上打滾了。
當下上前一步,咬牙低聲喝道「你是不肯走了?」莊見淚眼朦朧的抬頭看著他,抽噎道「不……不走!你……你想……咋……咋的?要……要殺人滅口……是不?」
來戶兒簡直有些抓狂了,我一個右驍衛大將軍,咋就跟犯了啥事一樣,還要殺你滅口?!心頭怒火蒸騰之際,沉聲道「好,你不走,我斬了你兩條胳膊去,看你還怎麼撒潑。反正聖上也只是要見你而已,又沒說一定要囫圇的。」
說罷轉頭喝道「給我砍斷他的胳膊,抬他走!」眾侍衛應和一聲,一個侍衛已是舉刀就砍。
只是方才舉起刀來,就見莊見同學,早已是規規矩矩的站到了地上。他怎麼下來的,自己竟是沒有看到。不由的大是駭異,難不成這是個身懷絕技之士不成?這般身法端是神妙啊。
眾人眼見這廝雖是下來了,卻仍自盯著那車轅,看來要是一看情況不妙,定然是還要去抱著的。
眾侍衛哪裡還容他故技重施,呼喝一聲,一人伸腿一掃,莊見頓時就是一個狗吃屎,撲倒地上。眾人一擁而上,按手的按手,按腳的按腳,莊見鬼哭狼嚎之間,已是被一干侍衛按得死死的。只是這麼多人,此時竟然一同對付一個十餘歲的少年,實在是難看之極。
來戶兒面色鐵青,呵斥一聲,讓將莊見抬下去。莊大少此時早忘了什麼古代現代了,號哭之際,放聲大罵「我日你大爺的!你個豬頭不得好死!老子還沒審判呢,你就想殺我啊。我要找律師!我有權找律師!我日你媽媽的,你這是粗暴執法,我要告你,嗚嗚。」
眾人聽的額頭都是掛上了一斤汗,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眾侍衛也不管莊見掙扎,將他抬起就走。
這當兒,卻聽的車中楊廣沉聲喝道「你這少年,怎的竟是如此憊賴!且閉上嘴,朕不殺你,你在這哭鬧些什麼?再不住嘴,惹得朕心煩,那也不必留了!」
他在裡面聽的多時,特意不出聲,倒要看看這少年要耍些什麼手段。自那日遇上大雨,幸得離著太原甚近,在大雨剛剛落下之時,就已經趕到了太原城。太原城得了楊廣旨意,哪敢怠慢,早早將軍營備好,故而,楊廣大軍並未受什麼影響。
他在太原休整了三日,這才起駕回京,心情由是轉好。進城之時,眼望滿地跪倒相迎的人群,那顆脆弱驕傲的心,大是滿足。志滿意得之際,當遇上莊見這事兒,又聽他言語奇特,不由好奇,這才讓莊見撿了條命。
莊見聽的這一喝,頓時警醒。奶奶的,這裡哪有人權啊!找個屁的律師啊!這會兒真的死翹翹了,可不知這次還有沒有運氣穿越了?可千萬不要穿越到什麼異世界才好。聽說那裡可全是怪獸,自己這小胳膊小腿的去了,稱霸異界是不用想的,做點心倒是一定的了。
正自腦中亂成一片,忽聽得楊廣說不殺自己,不由的頓時大喜,立時就收了聲。雖是滿面的鼻涕眼淚,但是這廝說收聲就收聲,竟是連一絲抽泣都沒有。眾人不由絕倒。
來戶兒耳邊突然清靜下來,不由的長長出了一口氣兒。話說要是能選擇的話,他寧可帶軍衝突敵陣,死在戰陣之上,也不願再聽這個小無賴的那個魔音貫腦了。
此時聽的楊廣發話,見莊見終是老實了,這才一揮手,將他押往後面跟著。傳令起駕。
車聲從新響起,粼粼而行。大隊的軍旅儀仗第次而進。只是異常不協調的是,在隊伍的末端,卻有一個少年,滿面鼻涕眼淚的夾雜其中。
等著車隊遠遠走了,巡街軍士方才揮令眾百姓各歸自家,恢復行市。國子監眾監生望著早已看不到的車隊,不由的聚在一起,紛紛議論。
說起這位同窗,都是又是好笑又是欽佩。只是這一去,究竟能否回來,那可就難說得緊了。
議論良久方才散了,各自尋著自家等在後面的僮僕,歸家去了。那小棒槌和掛滿了一聲零碎的羅士信,卻是左等右等,也不見自家少爺回來,只得順路往前尋來。
要知道這大興城何等之大,莊見在那裡雖是鬧得厲害,但也不過就是左近之人看到,稍遠之處的人,也只是知道皇帝的車駕停留了一下,具體什麼事情卻是不知道的。小棒槌和羅士信等俱是僕從身份,自是站的遠遠的,如何能知道自家少爺,此番竟是闖出了潑天的大禍。
一路走來,眼見街上已經散了,莊見卻是蹤影皆無。二人不由大急,一直快要走到內城了,遠遠卻見國子監王子方正在前面低頭而行。眉宇緊皺,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棒槌此時也顧不上尊卑了,幾步跑過去,躬身施禮,問起自家少爺的去向。王子方一愣,想了想,這才歎口氣,將事情一一說了。最後讓他不必著急,道是聖上既是說了不殺莊見,至少這會兒莊見還是安全的。他自也不會坐視,正要往宮中探一探消息再說。
小棒槌聞聽,驚得三魂七魄一股腦兒的嚇了個不見。也沒注意王子方說的什麼,什麼時候走了,等他醒了過來,這才大叫一聲,拖著羅士信撒腿就往家中跑去。
不說他那邊回去自有一番雞飛狗跳,單只說那莊見,隨著大隊前行,一路直進了皇城。
楊廣御駕自是直入朱雀門,莊見卻是沒有那待遇。自有侍衛押著,自東邊角門而入。使他想看看皇城中的景物都不可得。心中忿忿之際,早被推到一個小屋中關了起來。
那小屋中乃是外宮中雜役放置雜物的所在。除了一堆稻草外,再也沒有別的了。整個小屋中昏暗陰森。莊見一個人在裡面,心裡不由的大是惶惶。
只是過不多時,想及自己終於是暫時不用死了,又不由的快樂起來。要死**朝上,不死萬萬年!只要爺現在還活著,啥事都有可能。
他天生樂觀,想定之後,一個人呆的無聊,便覺得有些陰涼。轉頭看看一堆的稻草,不由眼珠兒一轉,便想生上堆火來。
話說自己懷裡還有幾個雞翅膀,是中午進餐的時候,唯恐給羅士信那個小子全數幹掉了,偷偷藏起的幾個。這會兒既是皇帝一時半會兒不來召見他,自己搞個燒烤總不算過分吧。
打定主意後,立馬動手。先將稻草籠起一小堆兒,從角落裡尋了幾根木枝打在一起做架子。只是要待生火的時候,卻不由叫的一聲苦也。
自己身為少爺,哪裡會有那什麼火石之類的引火之物?這萬事俱備,可偏偏沒有火,當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想要找找人借個火來,趴到門縫一看,卻半天沒一個人影兒。哀歎一聲,頹然坐倒。看看手中的雞翅膀,再看看那堆稻草,這心中的鬱悶簡直就要氾濫成災了。
仰天大叫一聲,將那雞翅膀扔到一邊,張開四肢躺倒。只是方一躺下,夢覺得腰間什麼東西硌的生疼,起身看去,正是方才拿來的木枝,不由大怒,一腳踢開,罵道「插你個老母的!又不能烤雞翅膀,躲在這兒幹什麼?我**!」
罵完方要倒下,不由的猛地一愣,隨即禁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天無絕人之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奶奶的,老子可是優秀的穿越青年啊。這鑽木取火別人不懂,老子怎麼也給忘了。」
興匆匆跑過去,將那木枝拿過來,便準備開始偉大的鑽木取火事業。至於這鑽木取火乃是真正的老祖宗傳下來的技術,比他這後來人可是要有資格的多的事兒,自是不會給他放在心上。
小心的將木枝表皮用牙咬開,又找了根一頭比較尖的當鑽。尋了小撮兒纖細的稻草墊在四周,這才吐了口唾沫,賣力的鑽了起來。
吭哧吭哧、呼哧呼哧……皇城內東北角的一間小屋內,不斷的傳出一陣奇怪的聲音。如同野獸噬咬樹根,又似桑蠶蠶食桑葉。間或伴隨著興奮的尖叫,隨即又是頹喪的叫罵。
若是有人經過這裡,定然會以為裡面有個瘋子。只是這皇宮大內裡,稀奇古怪的事兒多了去了。多有被貶的妃子,挨罰的宮人在悲涼中做些怪聲,是以雖有人聽到,也只是微微搖頭便忽略過去了。
小屋之中,莊大少滿面黑灰,對著一堆稻草拚命的吹著。他只道鑽木取火和喝涼水一樣簡單,哪知道知易行難。一通忙活,也不過是冒起幾縷青煙而已。好容易有一次見著點火星了,大喜之下,吹得重了點,頓時滅了。只留下滿面的黑灰,讓他欲哭無淚。
忿忿的拋掉手中的樹枝,仰天倒下,呼呼喘氣,只是滿屋子中的煙氣,卻讓他一陣的咳嗽。
日!沒有火,哪來的這麼大的煙!香蕉你個巴拉的!誰發明的鑽木取火?簡直就該拖出去卡嚓咯!這明明是誤導國家的花骨朵嘛!
莊大少滿面憤慨的爬起來,卻不料這煙氣總是上走的,一起身更是嗆得難受。身處煙霧之中,眼睛都有些刺疼。
四下打量之際,見門邊上有扇小窗,連忙奔過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猛地砸開。屋中的濃煙得了去處,登時咕嘟咕嘟的向外冒去。
莊見趴到砸出的小洞上,貪婪的吸了幾口新鮮的口氣,這才稍微好過點。只是這雞翅膀始終烤不成,讓他的好心情徹底沒了,眼見屋裡煙霧漸少,自己也有些累了,往那堆稻草上一靠,便欲休息一下。
那身子還沒等靠瓷實,就聽得一陣的鑼聲響起,隨後就是一片聲的喊起「走水了!走水了!」
莊見一個挺蹦起來,心中大驚。我日啊!怎麼就這麼倒霉呢?怎麼自己一進來就碰上失火了呢?簡直就是流年不利啊!插插的!既是失火了,自己這給鎖在屋裡,一旦那火燒過來,自己可就成了烤雞翅膀了。
方纔他一個勁的禱告老天給他火,這會兒這火來了,他卻是心驚膽顫,頓時麻爪了。跑到門邊才要大喊,卻聽外面早已是一片腳步聲響起。
心中一驚,連忙扒著門縫去看。只是剛剛湊近,就見亮晶晶的一片迎面而來,不及躲避之下,噗的一聲響,已是給順著門縫兜頭蓋臉的淋個正著。
隨即就聽方纔那小窗之處,一陣的大響,退後兩步轉身去看,只見幾個木桿捅了進來,不一會兒就把那小窗開了個大洞。
他張著嘴呆呆的看著,渾不知怎麼回事。愣怔中,聽的外面一片聲的喊著「快快,就是這裡冒的煙,趕緊趕緊,把水都潑了進去。」
莊見如夢初醒,這才知道,感情自己方才一番折騰,這煙氣一冒,讓人給誤會成這裡起火了。
心中突然大樂,只覺這幫古人簡直無腦,也不調查清楚,就來瞎緊張。聽的外面慌張,便待開口告訴他們不需著急。
可惜不等他老人家開口,就聽門上一陣大響,兩扇門頓時向內倒下,隨即就見果然是黃河之水天上來,嘩嘩聲中,優秀的穿越青年莊見同學,已是被從四面八方潑來的大水澆了個透心兒涼。
那張開的嘴中,不及出音兒,就已經被大水封死。等到眾人停了潑水之後,只見屋子中間,一位青袍少年孤零零的站在一灘水中,微微發抖。那青袍緊緊貼在身上,頭上頂著幾片菜葉,顯然不知是哪位大蝦,把雜役房裡洗菜的水潑了進來。
這位少年郎此刻,髮梢打著縷兒,猶自嘀嗒嘀嗒的往下滴著水,滿面悲忿之色。臉頰上肌肉**,雙手握拳,掃視著門外眾位宮人的哀怨眼神,簡直讓眾人心尖兒打顫。
眾人面面相覷,卻聽莊大少終是顫抖著嘴唇,喃喃的問道「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我只是想烤個雞翅膀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