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死了麼……
挨了神仙姐姐一劍。我死了麼……
迷迷糊糊,渾渾噩噩,為國為民為天下的天丁大人,不僅重傷、失血、瀕臨斷氣,神識更是飄飄蕩蕩,如在九天游徊。
這樣的時候,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或許是一天,或許是一月,或許是更加漫長的時間,他飄搖的神智漸漸的有了一點兒清醒,沉重的、疲累的、滄桑的眼皮也終於,略微地,可以稍稍,睜開些許。
是的,些許,或者說「一線」更為恰當,他勉力睜開眼,只能迷迷糊糊地看見一線亮光。他感覺自己躺在一張冰冷硬實的大床上,手、腳、身子還有頭頸都僵硬的幾乎不能動彈,勉強只有眼睛可以稍稍看到一點模糊的景象……
迷茫混沌的視覺裡。四周好像浮漂著一層煙靄氤氳、幻若蟬紗的乳白霧帳,霧帳中隱隱有一抹清妍纖麗、貌若梅雪的白裳纖影……
神……神仙姐姐!?
天丁大人心裡一激動,身子……依然僵硬,四肢百骸猶如空竹一般,連點滴力氣都提不上來,更不用說睜眼看仔細了。
白裳纖影輕輕走來,裊立床畔,靜靜凝視著「昏迷」中的他。
人中之龍,玉樹臨風的天丁大人就是這麼被白看的麼?
當然不是了,「昏迷」中的四哥,也盯著神仙姐姐呢——你看我,我看你,禮尚往來嘛,卻見她一頭如瀑烏在額頂束起,赫然帶著一頂尼姑常用的女冠!
啊,姐姐為我出家了麼!?
他一陣揪緊,努力地想睜眼看個清楚,可不論怎麼使力,都抬不起那猶如千鈞之重的眼皮,只隱隱約約看見一襲空靈飄逸的乳白色紗衣,窗外輕風拂過,衣帶亂飛,秀曼頎長的身姿似被淹沒在一團白色中,好像突然從人間消失了一般。
真的,真的是神仙姐姐!!!
——除了神仙姐姐,誰還有這等曼妙如仙的嬌嫵身姿!
一瞬間,天丁大人作出了一個偉大的決定。
裝死!
對。你沒有看錯,是裝死。這一刻,他決定了,不管自己以後有沒有力氣、睜得睜不開眼,總之只要神仙姐姐來看他,那就裝作昏迷,裝氣若游絲,渾身一動不動,能動也不動,閉眼等著神仙姐姐來給他把脈,等著神仙姐姐那軟玉凝脂般的纖滑玉手,滿懷關切柔情地撫上他的臉頰、額頭。
把脈!撫額!
天丁大人才默默地yy著,鼻中忽然嗅到一縷若有若無的素淡花馨,接著額頭一涼,竟然真如剛才他的淫誘臆想,五根宛若白玉雕成的修嫩蘭指輕輕蓋上了他的額頭,觸膚一片涼滑膩潤,如披細粉。
天吶,不是吧,神仙姐姐真的摸過來了!?
他激動地渾身燥熱,心臟彷彿要跳出胸膛。
喂。好姐姐,你不要光摸頭,你往下啊,繼續往下,我的胸口,被你刺了一劍的胸口,需要你的安慰和……和愛撫啊啊啊啊啊啊!
他幾乎大喊出來,可惜喉嚨被什麼東西堵著,一個字都喊不了。
也許是真的這個冬天命犯桃花,又或者老天爺要補償他挨得幾乎穿胸而過、命隕頃刻的那一劍,四哥心裡想什麼立刻就實現了什麼,那冰涼滑膩的玉手在他額上稍探,便順著他僵硬的臉一路往下,偶或在勁畔一點,彷彿觸探脈搏,漸漸滴動作愈緩,終於摸到了胸口傷處。
啊——
天丁大人爽的連骨頭都酥了,心裡默默地念著。
(好姐姐,再往下,再往下啊,不要光按嘛,套弄兩下摸兩下算是補償好了!)
滑膩的玉手在他胸口稍作停留,接著,果然繼續往下,朝他就算全身動不了,那處也一樣可以勃挺聳立的某處滑去。
感覺到了,他感覺到了,涼滑的指甲掠過胸口,在他健碩的腹肌上輕輕刮擦。五寸、四寸、三寸……修長纖細的指掌眼看就要摸到他漸漸充血聳立的……
某處。
忽然便,消失了。
怎麼會!?
一瞬間,從天堂墮到地域,強烈的空虛和失落感讓仍處在半昏半醒狀態中的他,幾乎一躍而起。
「看來……」耳畔忽然傳來一聲仙籟般的清冷幽歎。
神仙姐姐的聲音!
他心裡一跳,旋又一滯。
不,不對,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太像啊。
可這也不是娘子在說話,除了她和神仙姐姐,空幻裡誰還有這樣完美的嗓音。
難道……紫妍!?
也不對啊,紫妍是扶桑妹子,漢話雖然說得好但細聽之下總有股異族風情的軟糯粘連,喊起「呀滅爹」來,能把人的骨頭都酥掉。
沒有時間給他細細分辨了,因為那個恬澹清靈的聲音輕描淡寫的扔出一句。
「他沒得救了,拖出去,埋了吧。」
什麼!?!?!?
這一驚,直如九天驚雷在耳邊轟鳴。
不等他心想這是哪個女人,竟然這麼無情,明知道他胸口中劍,身受重傷,還要叫人把人活埋;兩隻胳膊忽然一涼,左右各兩隻綿滑小手提了他起來就要往外拖。明明是少女的細幼柔荑。力氣卻還忒大,四哥人高馬大、孔武有力的身板少說也有個一百八,居然一下就給拎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所以說瀕死之際人會爆潛力的嘛,剛才還是「重度昏迷」,亟待佳人柔情撫慰的四哥,一感覺到要被拖出去活埋了,猛地便醒轉過來,剛才怎也睜不開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忒圓,怎也抬不起來手臂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大力「嘩嘩」兩下甩開架著他肩膀的手,怒吼著回頭。
「誰啊這是。想把我埋了謀殺親夫……啊!?」他噴到一般,驀地愣在那裡。
床榻前赫然立著一名雍容素雅的白衣美婦,手執麈尾念珠,一頂墨色的女冠裹束住了她滿頭青絲濃,寬鬆的道袍遮住了上身誘人的凹陷浮凸,連接上下飽滿胸脯與渾圓美臀的觼腰卻是緊致結實、曲線宛然;見到一個半死的人突然跳起來,拖他的兩名女婢早嚇得掩口嬌呼,美婦臉上卻連也一絲一毫的波紋也無,淡淡地望著他,仍是那般靜如止水的優雅從容,正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麋鹿興於左而身不動」,淡然閒適的絕代風姿,連昔日的鄒熙芸也要稍遜一籌!
「你、你是誰!?」他吃了一驚,翻身跳將起來。
素衣美婦抬起澄澈的明眸,掃了他胸口一眼。
「你最好乖乖坐下,不然傷口裂開,死的只會更快。」
「死???死……怕什麼?」某人遽地色變,聲音低下去了八分,猛又一咬牙,「騰」地一下生生從床頭跳起來,朝她猛撲過去。
——娘的,這可是在空幻總堂,老子身上還有傷,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推到摁住了這美人兒挾持做人質再說!
主意很好,但是實行起來很失敗,素衣烏冠的美婦甚至連手都不曾抬一抬,惡虎撲狼般衝過來的天丁大人像是撞在了一堵無形然有實質的空氣牆上,身形一滯,然後「撲通」跌彈回床,渾身骨頭像散架了一樣,胸口更是痛的猶如刀攢!
「大膽,竟敢褻瀆尊主!」兩名回過神來的婢女怒叱道
什麼,尊、尊尊尊尊尊尊尊主?!!!!!
他像被閃電劈中,驚得愣在當場。
不、不會吧。這位一襲道姑裝束的素衣美婦竟然是熙芸的娘親,空幻的尊主,他未來的丈母娘!!!
他悄悄地抬頭,悄悄地拿眼角偷瞥,出奇地竟一點看不出美婦的年紀,唯見得那玉一般的瑩潤雪頸,烏瀑也似的如雲秀,還有那宛如少艾的清麗容顏……
是誰說,美人兒只怕暮遲,她早已戰勝了「歲月」這個最可怕的敵人,任憑春去秋來,韶華轉逝,無情的光陰根本絲毫減損不了她的容顏與明艷,縱愛女已是二八妙齡,她這做娘親的仍是青春盛顏,不可方物!
天丁大人一時呆住,只覺得熙芸娘親的風華儀容,哪裡像是傳說中叱吒風雲、威震江南的空幻大領,分明便是一尊沾染了江南煙雨,又不失娟妍清雋、冷艷靜肅的素衣觀音,雪衣、烏履不減風姿,任誰一看都再轉不開目光。
被他直勾勾盯著,美婦一點也不生氣,平靜抬眸,面露淡笑。
「醒了就老老實實坐好,不老實,會死的。」
其實不用她說,天丁大人也會老實的,剛才他還是暈的嘛,一下子跳起來,還飛撲,現在全身上下都是軟的,痛就不說了,英武的四哥不會被這種東西擊倒,咬牙忍一忍就好,要命的是他現在手足四肢連腦袋,感覺都空空蕩蕩,剛才撲過去想侵犯美婦——咳,是挾持美婦的沛然氣力一下子像退潮般全不見了蹤跡,現在不要說武功高絕的丈母娘(神仙姐姐都是她教出來的,能不高麼),就是剛才兩個小丫頭抬抬手都能把他掐死,你說天丁大人敢不老實麼。
老實的天丁大人非常尊重的瓊姿端雅的未來丈母娘,乖乖坐著不敢亂動,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才把氣勻過來,陪著笑問。
「娘——不不不,尊……尊主怎麼來看我了?」
美婦一雙妙目凝著他,俏臉掠過一絲霜寒:「蒹葭和你談不攏,又不忍心一劍殺了你,那只好本尊主親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