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兒,你就這麼看好憲政?!」老頭子老神在在的問道。周馥來拜訪的時候,老頭子藉著身體不適客套了一番便回房休息去了,一方面是不願意涉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另外也是身體真的有些不撐用了。
「阿父,不是孩兒看好憲政,而是南皮和合肥更看重憲政,至於王文韶為什麼摻和進來孩兒不知,想必是礙於受南皮節制,或是南方各省總督都已經表態的緣故不好獨善其身……不過無論如何,這次南方總督們統一口徑紛紛上折請求立憲實行憲政,孩兒覺得這絕對不是因為近幾個月報紙吹風的結果,相比之下他們都更害怕做李鴻章第二,同時他們心中並不是對西邊那位死心塌地,合肥的下場已經多少寒了他們的心……」
「當初合肥不願意去和日本談判,但朝廷中除了他和恭王爺之外,還有誰能夠替西邊那位頂這個缸?恭王也曾為此事甚為過意不去……」
「皇帝沒有大婚之前還可以垂簾聽政,大婚之後西邊那位還把持權柄不放,這二品官員的任命皆出太后之手,甲午年大戰更是如此,阿父也不是說過這樣不妥麼?既然阿父都有這樣的想法,更何況他人?!憲政不過是奪權的工具,孩兒以為這報紙連續數月討論憲政,絕非一時興趣所致,估計背後是有人推動此事,是以孩兒不忙著上這個奏折,免得到最後玉石俱焚,南皮與合肥是天高皇帝遠,倒霉的最後還不是我們?!」譚延淡淡的說道。
「所以你給南皮與合肥開出了一張空頭支票?」譚鍾麟微微笑了笑。
「除去權力的因素之外。憲政也不是這麼好實現的,中間地路還長著呢!西方列強國家民眾受教育程度比較好,不會寫字、識字的人很少,相比我中國雖是號稱文明之邦。但大多數人都忙著餬口,哪裡還有什麼機會受教育,想要立憲至少還需要幾年。至少也要讓現在的讀書人都明白立憲是什麼意思吧?看看這些報紙上關於憲政的內容倒是不少,但真正能夠理解這憲政意義地人估計是屈指可數,就是咱們號稱人才濟濟的直隸總督衙門幕友堂,中間對於憲政理解也是各有不同,更何況普通民眾了……」
譚鍾麟搖搖頭說道:「這些為父不懂,不過你打算怎麼處理此事?」
「孩兒已經和周大人商量妥當了,以父親的名義上一道折子,開出十二年時間地預備立憲。派朝廷重臣出國留洋考察日本和西方等列強國家的憲政。看到這份折子之後,合肥和南皮就會跟進上書,讓他們看不過眼的幾個大臣出國,至於以後的事情還是以後再說吧,總之這些人都是老油條,見風使舵的本事孩兒是比不上的,哪裡用得著替他們來操心?!」譚延微微笑著說道。
譚鍾麟微微一笑說道:「安兒,你也莫要妄自菲薄。能夠做到你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這北洋雖說是合肥留下來的,但到我們手中的時候除了留下地一千萬兩銀子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現在你能夠將北洋海陸兩軍弄得有聲有色,也著實難為你了……」
譚延開出了十二年的憲政遠期支票,其實也是為了從慈禧太后和眾多疆臣之中走一條折中道路——等著十二年之後,慈禧太后的權力慾再大。到時候能不能健在人世還是兩回說,相信慈禧太后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等於是在她生前,朝廷的權力還是由她來把持。至於十二年之後,若是光緒皇帝和她相處平安的話。接過權力的事情也是皇帝來煩心。
譚延此舉也是緩了慈禧太后的危局。同時他也壓根就不想用英國那套君主立憲制的制度——滿族作為少數民族,根本沒有統治中國地基礎。況且近代面對西方列強的入侵又做了很多糊塗事,沒有任何理由再留著這個腐朽的王朝。況且滿人自從入關以來就不事生產,完全都由漢族來供養,且戰鬥力如此低下,更沒有把持國朝權柄的資格。
譚延看不起歷史上辛亥革命初期的革命黨人,一個很重要地原因便是他們對清室的妥協,每年還要花費大量的財政來供養滿族權貴宗室,並且任由其從故宮等皇家園林中帶出各種文物古董珍玩。這些寶貴的文物其中大多數都被這些人賣給了外國人,國家要他們這樣的人有什麼用處?對這樣地人妥協又有什麼用處?
四月,譚鍾麟上書朝廷,奏請預備立憲,派大臣赴德日考察變法,派遣王公近支前往西方列強國家考察工業、政體、軍事……在此之前,這份奏折地副本已經由譚延秘密前往京城會見大公主,痛陳利弊之後,大公主答應幫助譚延將這份奏折轉交給慈禧太后,並且從中說項迴環。正是因為大公主的前期預備,加上報紙幾個月來地狂轟濫炸,使得慈禧太后對「憲政」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所以在譚鍾麟這個舉國矚目的直隸總督最後一個贊成「憲政」之後,慈禧太后很快的予以同意進入預備立憲的階段,一切皆由譚延擬寫的奏章步驟來實行。
在譚鍾麟上書之後,張之洞與李鴻章領銜下,湖北巡撫端方、湖廣總督王文韶、雲貴總督岑春萱又再次上書請朝廷速派大臣留洋考察。張之洞等人的上書聲援不過是譚延所知曉的後手,但是他沒有想到列為第一號出洋考察的大臣居然是榮祿。不過他也想到了另外一件前生記憶裡深刻的歷史事件——五大臣遇刺,歷史上五大臣遇刺事件是革命黨發動的暗殺事件,但是沒有得手,五大臣還沒有出京便被炸彈炸了回來。
因為譚延主張立憲,但是榮祿卻並不贊同。不過在榮祿看來所謂的十二年立憲準備的遠期支票是一個絕好的拖延招數,倆人並沒有因此而交惡。雖然榮祿和譚延之間依舊「和諧」,不過榮祿地胃口開始變得大了起來,他的幕僚鐵良在考察天津機器局的時候。一次搜刮便是四十萬兩銀子,這令譚延敢怒不敢言。
四十萬兩銀子對天津機器局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小數,如果不是譚延身家富有通過工商銀行在天津機器局存款款項上做了手腳。恐怕當時那個月的工人工資就無從著落——這些人摟銀子地時候絕對不看時間地點。這件事也向譚延發出了一個警告,榮祿開始對北洋的富有垂涎三尺,鐵良的行為也許就是出於他地授意。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得知榮祿成為出洋考察大臣之首的時候,他心中還是非常慶幸的,希望革命黨的炸彈能夠弄死他——保守派的整體實力遠比變法派強悍的多,如果榮祿死了或是受傷暫時離開政壇一段時間,對於康有為等人應該是一個最大的福音。「要不要弄死榮祿呢?!」譚延在細細思量著這其中的風險和收益。此時譚氏父子地政治資本已經因為與德國膠州灣事件變得非常雄厚。直隸總督轄下三省民生商業都遠遠的走在全國前列,政績口碑極佳。榮祿在這個時候對譚延而言已經不像前幾年那麼重要了,反而現在倒隱隱有成為絆腳石的跡象,恭王奕死後,慈禧太后身邊第一紅人便是榮祿,這個人總是給譚延極為不好的感覺,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會被其反咬一口,鐵良搜刮天津機器局的事情說不定就是一種試探。
「留著榮祿就是應對翁同的壓力。如果翁同對我們沒有威脅的話……那榮祿也就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了!」沈靜不動聲色地說道:「只是刺殺榮祿事關重大,倒不是殺不了他,就算他不出洋也照樣有八九成的把握殺掉他,可是榮祿若是死了,朝廷中如果再有什麼變故。我們未必會應承的下來!」
沈靜對於譚延殺掉榮祿的做法並不吃驚,自從譚延將《天演論》、《盛世危言》等書要求為新建陸軍士兵和軍官必讀之書的時候,他已經就感到譚延所圖地並不是一時一地的富貴,這北洋已經不夠他施展才能了,而四處受制也成為譚延發展的巨大障礙。在現在看來榮祿是譚延的助力。但這個效果已經越來越小。與北洋軍費削減成正比的變化是賄賂榮祿地成本越來越大,鐵良地那手搜刮天津機器局乃是譚鍾麟就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之後。頭一次碰到這麼膽大的傢伙,須知北洋海軍一年造艦專款總數已經被削減到九十五萬兩,他這一口氣下去就是半年地造艦專款。
「我倒不是怕朝廷那邊應承不下來,現在的北洋總體實力遠超過李鴻章時代的北洋,只是沒有李鴻章這麼囂張罷了。等到今年年底京濟鐵路修好,新建陸軍就是在濟南和在京師周邊駐紮又有什麼區別,軍隊上火車用不了一天便可以直達京師城牆腳下!別忘了楊超的直隸督標新軍可就駐紮在小站鐵路邊上,他要想到京師,連半天都用不了!」譚延冷冷的笑道。
什麼陰謀詭計在絕對力量面前都是可笑的,在這個亂世初顯的時代,軍隊的戰鬥力高低便是譚延的實力高低,北洋海軍那是養不熟的孩子,完全是為了國防才會讓譚延盡心盡力,可對於北洋陸軍,他是不會這麼懈怠的,況且留德士官系中的蕭軒、楊超、李韜和剛剛回國主持武衛右軍副將的劉禹,因為他們的留學經歷對於皇權政治並不感冒。
尤其是剛回國的劉禹,已經明顯的對滿清王朝統治非常不滿——他的辮子是假的,在歸國的途中便將辮子給剪掉。當時譚延面對剪了辮子的劉禹半晌才意味深長的說道:「既然剪了頭上的辮子,那心中的辮子也不能留!」
因為劉禹也是出自「問題家庭」——他的家庭和楊超差不多,都是因為父親吸食鴉片而家道中落,最值得稱道的便是劉禹在德國極力團結留德軍事生,帶頭跟德國軍校同學打架、比酒量就是他。因為劉禹事事替同學出頭,所以在留德士官系中。他回國的時間雖然比蕭軒和楊超都晚,但是這個群體中他儼然就是老大一般,威信極高。
在留德士官系中的前三批中,有很多人地家庭情況和劉禹、楊超的差不多。他們都是鴉片的受害者,好在他們自己並不吸食鴉片。這樣的「問題團體」最大地好處便是他們是外國殖民主義和滿清王朝昏庸統治的最直接的受害者。用不著譚延進行洗腦,他們本身就有對清廷不滿地情緒。完全是他在用若有若無的舉動來壓制他們的反抗。
劉禹是將才,當初第一批留德四年期軍事留學生中,除了蕭軒第一年被調回訓練直隸督標新軍,李韜是第二年訓練新建陸軍,楊超在第三年回國進一步完善新建陸軍參謀部,而劉禹是在德國的學習成績僅次於楊超。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儘管劉禹把辮子給剪掉了,但譚延還是將他任命為武衛右軍副將。在軍制改革之後,他成為武衛右軍參謀總長。譚延在以他的方式來給留德士官系的軍官們一個「說法」,這是一種態度,以劉禹的才能如果被放到旅順口或是威海衛去監督建造炮台,那實在是太可惜了,要知道現在留德士官系雖然在形成,但真正能夠完成德國高級軍校四年學制培養的軍官總共不過才七個人,譚延就算用假辮子冒著風險來隱瞞此事。他覺得也是值得地。
沈靜沉默半晌說道:「這件事用不用請示一下老爺?」
譚延擺擺手說道:「不用!他知道反而不美,說不定還會阻攔,為了免生後患,這件事還是我們私下裡去做!」
「那由趙老去做……」
「也不能用他,我會在兵營中尋找這方面的人來去做。你先到京師弄一份詳細的地圖,包括禁衛軍巡視等等,在工部和兵部中我們都有人,不要去找榮祿的人,否則就算他不知道我們要行刺。也會想到新建陸軍對京師的威脅。到最後橫生其他枝節弄得不可收拾!」譚延冷冷的說道。
沈靜聽後也沒有說什麼,正要告辭的時候才想起一件事轉身說道:「美國和西班牙的戰爭已經徹底結束。談判也最終完成,和你想得差不多,呂宋島被割讓給了美國,不過塞班島被德國從西班牙手中買走,而關島也留給了美國……我們向托尼領事轉達可以購買關島地意願,似乎美國人很有興趣,但這種領土的買賣轉讓還沒有發生過私人交易,托尼領事建議若是我們對關島有意,可以通過朝廷來完成這筆交易……」
「塞班島不用管它,既然是落在了德國人手中總比美國人要強,至於關島……這件事比較麻煩,不過最好我們能夠想到一個辦法讓朝廷從美國人手中購買關島,這個島非常重要!」譚延說道。
「組安,這兩個島那天我在地球儀上找了半天,如果以距離來算,這兩個島距離我們可不近,我們和日本之間本身就隔著海洋,而關島和塞班島又在日本琉球的東南面……這兩個島這麼遠,我們用它來做什麼?!」
譚延呵呵笑道:「文淵,這兩個島不要說是現在,就是再過三十年也不會有什麼大用,但是三十年以後你再回過頭來看看這兩座島,那其中的含義就不一般了!不是我們需要這兩個群島,而是我們的國家和民族需要它,我們不能老是守在大陸上,真正地安全是建立在海上,而不是我們的沿海城市要面臨這種危險!」
沈靜聽後苦笑的搖搖頭說道:「也許你是對的,不過我從來就沒有看出這兩個群島對我們有什麼好處,但是你這麼堅持,我覺得當初你和托尼領事商談的時候,關於海外仙山地事情,我倒是認為不如我們找一個醫術高超地道士。慈禧太后身體並不好,以前就曾下懿旨讓各省督撫尋醫問藥,不過底下的封疆大吏們哪敢?如果能夠有這麼一個醫術高超地道士的話,只要能夠解決慈禧太后的隱疾,那這用朝廷來購買海外仙山也就自然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