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譚延闓這次去考鄉試的行程安排的還是非常重要的,畢竟王闓運是譚鍾麟最為敬重的人,而張之洞和劉坤一都是封疆大吏,同時也是歷史上留下自己印記的人。譚延闓在面對譚鍾麟時間長了,加之又是父子關係,所以譚延闓並沒有感覺到譚鍾麟作為總督有什麼的,至少他在閩浙總督府的幕友堂中是核心人物,不是什麼軍國大事,他也可以當得了半個閩浙總督,但是一想到他將會面對張之洞和劉坤一,心中就不知不覺的加快了心跳。
無論是王闓運也好,還是張之洞、劉坤一這等封疆大吏也罷,這些人在他的行程中固然重要,但最為重要的是另外一個人——江西布政使方汝翼,他譚延闓未來的老丈人!五年前譚鍾麟因為眼疾非常嚴重,已經開始一道接一道的上呈奏折,希望能夠罷去他陝甘總督的職位好回家養病,結果清廷對此一直沒有應允,只是派遣醫生前來為他治眼病。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當時任甘肅學政的方汝翼和譚鍾麟交好,他們本都是在翰林中的同僚,不過方汝翼入翰林比較晚,兩人相處不到一年,譚鍾麟便去杭州任知府了,不過他們兩人一直保持聯繫。方汝翼攜帶全家來看望譚鍾麟,就在那個時候兩人為譚鍾麟和方汝翼的女兒方榕卿定下了婚事。
附身譚延闓的馮文郁自然從譚延闓的記憶中清楚此事,他自己也覺得挺好笑的——前生的時候三十多歲都沒有結婚,轉生之後沒有想到又要不到十八就結婚。譚延闓記憶中的方榕卿還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女孩的形象,比他小一歲,雖然已經五年過去了,但是想到十來歲就結婚,他心中總是覺得有些彆扭。不過這樁婚事是絕對不可以推辭的,方汝翼現在是江西的布政使,藩台大人,官階僅比譚鍾麟矮了一頭,先不說別人的想法,就是老頭子也不會同意。這可不是百年以後婚姻自由戀愛的時代,父母之命、媒約之言就是老大,譚延闓和方榕卿在這件事上是沒有權力的,尤其是雙方長輩都是官宦之家,又是大清有頭有臉的高品級地方大員,哪裡容得他們做主?!
不過譚延闓唯一比那些包辦婚姻的人強一些的便是他好歹還見過自己的新娘——儘管那個時候新娘才十歲,不過現在馬上又要見面了,好歹也可以培養一下感情。譚鍾麟和方汝翼訂下的婚期是兩年以後的三月,那個時候譚延闓正是十八歲的年齡,而方榕卿十七歲,在這個時代雖然不算是「早婚」,但也到了必須該結婚的年齡了,他們都是官宦之家,拖得太晚對譚延闓的發展不利,尤其是方榕卿的結婚年齡都顯得有些大了,對方家的影響更甚。
譚延闓帶著譚鍾麟寫給方汝翼的親筆信,信件的內容他早就知曉了——推遲婚約數個月。這完全是為了譚延闓的前途著想,這次去湖南長沙考鄉試,譚延闓過關基本上不會有太大問題,譚鍾麟的意思便是趁熱打鐵,後年直接北上參加在京師舉行的乙末科會試,視會試的結果來看晚婚的日期,不過不管鄉試的結果如何,他們兩人都要在後年的下半年完婚。
譚鍾麟估計推遲完婚是沒有問題的,畢竟在這個時代男人的功業是非常重要的,若是譚延闓能夠在科舉考試之路上一路過關斬將得到所期望的功名,那付出一定的代價也是可以接受的。方汝翼也是功名場上搏殺出來的進士,未來的女婿要是有上進心,他不會不同意。其實譚延闓就算過了會試這關當年成婚也是很緊張的,會試過完後面緊接著便是殿試,一輪忙活下來沒有三個月是不可能的,如果順利成為進士出身,當年還要進行朝考,能夠留給完婚的時間就更短了。譚鍾麟不是不知道這中間的考試週期安排,但是算算方榕卿的年齡實在是不能夠再拖下去,他不好意思再推延,現在先和方汝翼說清楚,到時候會試順利的話,說不定方家會更加理解,主動推遲一年也說不定。
譚延闓對這樁婚事顯然有些牴觸,不過他卻不能夠反對——他沒有反對的能力,儘管他在閩浙總督府說話的份量很重,基本上總督府由他一人做主,譚鍾麟非常放心的在檯面上擺擺樣子,事情都交給他來做,可惜他卻沒有自主婚姻的權力。雖說這個時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想譚鍾麟這樣有五六個妻妾的在總督這一級別的官員中還算是少的,在京城中二品官員在家中養著一群妻妾之外,還要到常去八大胡同做客,這都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他卻壓根就沒有這個想法,這也是前生馮文郁三十多歲依然沒有結婚的原因——他對自己的愛情太理想化了。
不過既然碰上了這種躲不開的事情,他也沒有辦法,事實上他想在這個時代中能夠找到比較理想的伴侶差不多應該在中西女塾中——初中歷史課教材上中西女塾的大名他可是如雷貫耳,能夠培養出宋慶齡的學校,至少它的學生應該都有比較現代的思想,這樣也可以和他在性格上更為接近一些,可惜的是方汝翼作為地方大吏自然不可能把他的女兒送到基督教會學校中。至於這個時代的所謂大家閨秀,他可不敢奢望——歷史書上的照片已經給他深刻的教訓,來到這個時代雖然沒有機會見識到大家閨秀是長的什麼樣子,但是也見過不少裹小腳的女人。
憋了一肚子氣的譚延闓指揮著車隊大搖大擺的出了福州城,他卻不知道他前腳邁出福州城的時候,後腳便有人打他的主意了——所有人都認為譚延闓的健民藥業日進斗金——現實情況也確實如此,譚延闓這支車隊便是向湖南老家運銀子的。
福建地形複雜,山區佔了相當大的面積,由福建進入江西,地形將會更加複雜,這段路上是攔路搶劫的不二福地。譚延闓早就把風聲放出去了,這個車隊中有三十萬兩白銀,還有大量的福建珍貴特產,而且行進路線也非常明確的表明是從福建入江西,而不是走江浙海路進長江河運。
藩司何兢等人因為戒毒丸開賭盤的事件白白送給譚延闓五萬兩銀子,這口氣雖然不得不嚥下,畢竟人家老子是譚鍾麟,他們也許對這批紅貨不敢明搶,但是這並不代表山賊土匪不敢,而何兢他們也真的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了福建的綠林黑道——臬司和地方黑道都是有很深的來往的,雙方誰也不要砸了對方的飯碗,訂立攻守同盟是晚清官場上不成文的規矩。當然何兢也認為對方身份特殊,如果在自己的地頭上出了事,難保譚鍾麟那個老傢伙不會把怒火發到自己的頭上來,總督的權威可不是他能夠抵抗的,自己的身家也不乾淨,譚鍾麟不用廢多大的力氣便可以讓自己摘掉烏紗,所以何兢也非常隱晦的表達了絕對不能傷害總督公子的意思。
何兢等人沒有想到譚延闓早就把心思打到他們的頭上了,若是帶著侍衛隊在外面轉上這麼一圈還沒有收穫,那他可就真的要吐血了,恐怕他也是第一個希望山賊盜匪來拜訪他的「商人」了吧。
譚延闓他們剛出福州府的地盤,就在建寧府、昭武府的地頭上橫衝直撞,前來向分紅貨的地方盜匪團伙只要敢向他們出手的都被譚延闓的侍衛隊消滅乾淨——侍衛隊訓練這麼久,槍法一個頂一個,譚延闓在他們眼中本身就是一個神槍手,不過他們都還沒有見過血。這一次譚延闓真的是大開殺戒,只要敢攔路,不論是偷襲還是強攻,結果都是一個——被侍衛隊窮追猛打,抓到活的便逼問對方的老窩,順帶連老窩都給剷除掉。
福建的綠林道沒有想到他們眼中的肥羊居然是個大殺星,手段狠辣至極,從這一路上走過來居然從來不留活口,殺人抄家利落的比他們這些常年打家劫舍的土匪還專業。當譚延闓他們從昭武府進入江西的時候,侍衛隊都已經殺紅了眼睛,車隊也增加了五六輛車,順便路過泰寧的時候還從當地招募了幾個體格健壯的夫子來負責推車。
這五六輛車是他們抄了數個土匪的老窩收入中的一部分,更多的白銀都直接存入了所路過的錢莊,車中裝載的都是比較稀罕的東西,在當地不好消化才不得不帶在身邊,弄得譚延闓直呼「還是土匪山賊富裕!」,恨不得再多抄幾個土匪老窩。
這一路上譚延闓他們不是沒有遇到過危險,剛開始的時候侍衛隊的兩個士兵還因為土匪偷襲而受了輕傷,尤其是這些士兵優秀是優秀,但手上沒有染過鮮血,身上沒有殺氣,這次譚延闓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為了讓他們來護衛這些財貨,就是讓他們來殺人的。
除了開始因為經驗不足,侍衛隊士兵受了些輕傷之外,在適應過來之後,他們訓練的威力便展現出來了。弗裡德裡希作為這支侍衛隊的教官,將德軍的野戰行軍方法傳授了給他們,依葫蘆畫瓢,只要能夠及時發現土匪的行蹤,對於這支都是由神槍手所組成的侍衛隊來說,人數多出幾倍他們也用不著害怕。不過這一路上也讓譚延闓見識了這個時代什麼叫「土匪多如牛毛」。他們幾乎每隔兩三天都可以碰到人數在數十人的小規模土匪,而大隊的山賊人數在三四百人的他也碰上過兩三隊,不過面對清一色的九三式步槍武裝起來的侍衛隊,人數多並不算什麼,要知道他們馬隊後面的箱子裡面還有一挺馬克沁機槍還沒有使用呢,只是在那裡當個擺設,情況還沒有危機到動用機槍的地步。
譚延闓率領這支「剿匪小分隊」大搖大擺的從福建的地盤上走過,留下了一路的鮮血,除了獲得了大量土匪所積累的財富,還順便收穫了幾個特殊的人物和一些小東西——這兩三個人是當地最大的土匪團伙的頭目,還有福建臬台大人何兢往日寫給他們的幾封書信。譚延闓這一路上之所以殺了這麼多土匪,幾乎把長期活動在邵武、建寧地區的土匪團伙打散,倖存下來的也是如颱風過境一般,短期之內他們是不會有什麼作為了。
「在這亂世中想要活的比別人好,雷霆雨露皆不可少,戒毒丸自然是雨露,但是對付土匪,尤其是敢打劫我的土匪,自然是雷霆手段!」譚延闓看著車隊中央有三個衣衫襤褸的壯漢被繩子拴在大車後面走,這些壯漢原本是嘯聚一方的土匪大頭目,被譚延闓拎出一個作了示範後,其他兩個被侍衛隊的士兵「修理」了一個多小時,還以為他們的嘴有多硬,結果還是把臬台大人何兢的一些隱秘給供了出來,令他欣喜的居然還有幾封何兢親筆書信。
儘管何兢不想要他的命,不過現在既然得罪了他,譚延闓就已經下定決心把何兢連根拔起,至於撫台、藩司有沒有和何兢有關聯,這不是他考慮的事情了,老頭子自然會做出妥善的安排。不過他信不過昭武、建寧的府台衙門,便沒有把這麼重要的人證物證交給他們,乾脆一起帶上去江西。
譚延闓的雷霆手段也是把侍衛隊的士兵和弗裡德裡希給嚇了一跳,雖然那些失去反抗能力的土匪是被他們給解決的,但是命令卻是從這個往日裡看起來溫文儒雅的少年嘴中發佈的,而且還不准使用子彈,必須是短刀解決,這種狠辣的手段讓所有的人看譚延闓都有些怪怪的。這一路上過來,他們每個人身上都背了幾十條人命,也就是譚延闓手上喪命的不多,畢竟需要他親自參與戰鬥的時候不多,不過也就是因為他親自出手的時候手段殘忍,給這些士兵留下來深刻的印象。士兵們不知道譚延闓從哪裡學來的手段,每次下手那個被他拷問的土匪頭目都是哭天喊地,連續昏迷了好幾次,看得連弗裡德裡希這個德國老兵都有些皺眉頭,更不用說是那些士兵了。
「那些土匪中有很多也是當地實在過不下去的百姓入山落草充任其中,這樣對他們是不是……」說話的是一個名叫劉禹的年輕士兵,劉禹就是福建邵武人,對於當地也很瞭解,估計也就是比譚延闓大上兩三歲。年齡雖小但是長的極為壯實,訓練中成績優異,被提拔成小隊長。
譚延闓聽後冷冷的問道:「你去問問那些土匪頭子,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劫富濟貧的大俠客,若是的話我立刻向他們賠罪讓他們走……我現在心狠一點,到時候老百姓就好過一點,他們手上沾得血還少麼?就看他們老窩裡面藏著的幾個女人,這些人該不該殺?!」
也許正是大家剛安排好營地,在譚延闓說完後,本來都還裝作若無其事的士兵們都停了下來,譚延闓所說的那幾個女人是他們從土匪的山寨中救出來的。這些土匪本身就是無惡不作的主,打家劫舍是他們的家常便飯,落到他們手中的女人可想而知後果如何,有兩個女人還沒有等他們送下山就斷氣了,其他幾個不是尋死覓活要自殺就是像個失去生命的木頭一樣呆坐在那裡不出聲。當時譚延闓碰上之後,當即便把那個山寨的人上上下下屠殺乾淨,那個土匪的頭目更是被他精準的短刀分成了數份,好像就是從那次之後,他們手下的土匪除了後面這三個之外,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來。
譚延闓站起來拍拍劉禹的肩膀說道:「這是個亂世,治亂世須用霹靂手段,不然不足以震懾宵小。百姓太老實,面對土匪也沒有多少反抗能力,只有我們這些手中拿槍的人才可以保護百姓!如果人真的有鬼魂的話,我不介意讓他們再死一次!」
說完譚延闓跳上旁邊的一輛大車,高聲喊道:「你們給我記住:我們手中的槍是用來保護百姓的,若是他日知道你們手中有誰膽敢為非作歹,就算天涯海角,我譚某人也要送他下地獄!」
「我們的槍是來保護百姓的!」士兵們都站了起來響應譚延闓的話高聲喊道。
營地中的弗裡德裡希和他們生活過不短的時間了,稍微也能夠聽懂點簡單的中國話,就算他聽不懂的侍衛隊的士兵也可以配上簡單的德文和手勢讓他明白。當他知道譚延闓和士兵們在說的什麼意思的時候,默默的用德語自言自語的說道:「我們手中的槍是來保護百姓的?!」